幽幽三生月——影lacrimos

作者:影lacrimos  录入:01-29

暝幽摇头:“洗耳恭听。”

“我爷爷年轻时原是个药农,穷的叮当响。有一日在树林里采药,见着一只受伤的白猫便带回家医治。那猫是妖精,它感念我爷爷的救命之恩,便施法为他盖了一间医馆。”宋神医抬眼望望屋子:“就是这医馆,只是不晓得这猫是不是当年的那只。我想应该是吧,它也有带银圈。”

“世上还有这等奇事,”暝幽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宋神医可相信这世上有妖?”

“是人是妖,公子还不清楚么?”宋神医抬手指指自己的眼睛,又凝视暝幽的眼睛:“妖就是变成人形,它的瞳色也是不会变的,因为那是它们身份的标志。”

“你还知道些什么。”

“老朽迂腐,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日后若是公子受伤,我定会全力医治。公子是好人。”

暝幽忽然仰面大笑:“好!有宋神医这句话,我暝幽不枉此生。”接着便是一阵沉默,他只是扬起嘴角笑着,笑得不明深意。婆子捧着药箱从阁楼上下来,宋神医接过来拿出药粉敷在伤口处并包扎好。

临行时暝幽在桌上放了一锭元宝,小声叮嘱今日之事莫向他人提及,然后抱起猫离开。宋神医将其送至门口,突然拉住他的袖子:“老朽还有句话要忠告于公子,不知愿听否?”

“请讲。”

宋神医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白猫,确定它没有醒,才凑到暝幽的耳边小声说:“此乃三生猫妖,幻化为人形有惑人之姿色,其勾魂摄魄之娇媚堪比狐妖。公子虽非常人,恐怕也难消受,多加小心才是。”

暝幽斜嘴坏笑:“真不愧是神医,见识过于常人。”他伸手挑起白猫小巧的脸蛋把玩:“说来不怕神医笑话,想当初我坐拥世上最魅惑的狐妖,这小小猫妖又能奈我何?”

“既如此,老朽也不好多说什么。二十日之后它的伤可痊愈。”

“多谢,在下告辞。”

第四章:枉费了书生模样

回到草堂,暝幽寻了个竹篮,在里面垫上厚厚的棉布,将猫安置进去。见它很安稳,自己方才熄灯歇息。

暝幽对光很敏感,因此每日早晨他睁开眼几乎与鸡叫是同时的。一醒来就感觉到怀里一阵暖意,掀开被子一看,白猫正团成一个球状蜷缩在他胸口。它的呼吸轻小有节奏地一进一出,毛茸茸的身子就随之一起一伏,软软的小耳朵会因为舒服而满意地动几下。暝幽见着这可爱的小东西大为欢喜,忍不住伸出手摸它,谁知那猫突然警觉地睁开眼,对着他伸来的手毫不留情就是一爪子,五条细小的血痕顿时出现在暝幽的手背上,疼得他直吹气:“小畜生,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白猫并不理睬,眯起大眼舔自己的爪子,好像刚才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接下来的几天更是让暝幽叫苦不迭。白猫显然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之主”,每天雷打不动地盘踞在他的被窝里,偶尔下地吃饭也是直接爬上桌案,专吃暝幽碗里的饭菜。暝幽教书不在家,它就无聊地在地上追线团,等待暝幽傍晚推门回来扑到他干净的青衣上,把自己玩的脏兮兮的小爪子蹭干净。

“真真是个小畜生!怎么当时心软就领了你回来……唉!”暝幽指着白猫小小的三角鼻子呵斥,无奈又不敢靠近它,唯恐一爪子又挠上来。

这日中午,暝幽回来,立在草堂门口不敢进去。

我这草堂虽破旧,倒也有条有理,这一推门,不晓得屋子里头又被那小畜生糟蹋成什么模样。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好人难当啊。

推开屋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鼻而来,痒地他的鼻子连打两个喷嚏。

屋子一反往常的杂乱模样,变得整齐亮堂,桌上摆满丰富的酒菜。白猫恢复了一半的功力,已经幻化成人形慵懒地侧卧在床上,身上披着暝幽的袍子,修长白皙的手臂毫不遮掩地搭着床沿。

“回来了。”他懒懒抬眼看一下愣住的暝幽,又垂下眼帘玩弄自己的发丝:“快吃吧,我辛苦做的菜。”

暝幽没去吃饭,径直向床边走来,从袖中伸出一把竹扇挑起他削尖的下巴:“怎么?今儿这么乖,怕我赶你走不成?”

“拿开,”白猫扬手挥掉竹扇:“不吃便罢,那你要什么回报?”

“想不到猫妖也如此重情重义,”暝幽突然一个俯卧将他压在身下,牙齿轻咬住他的耳垂低语:“那……以身相许,如何?”

“你敢。”原本垂在床边的手突然冒出五根尖锐的长指甲,紧紧掐住暝幽的喉咙。

“咳咳……逗你玩哪!快松手……要死了……”

白猫松开手,暝幽赶紧跳离他三四米远,他觉得脖子火辣辣地烫人。“我还是吃饭吧。”心里莫名其妙地犯嘀咕,宋神医不是说此妖会勾人心魄么,怎么送上门的好事他不要。愤愤地夹了几口菜,嗯……这小畜生做菜的手艺倒是不错。

“喂,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我不叫喂。”白猫不满地小声嘟囔。

“那你叫什么?”

“泫月。”

“哦,好名字。”暝幽不再说话,大口大口地吃菜喝酒。

泫月玩着垂下的发丝,清亮的眸子却偷偷撇着桌案前不顾形象、大吃大嚼的暝幽,忍不住偷笑。心想,真真枉费了你那斯文的书生模样。

暝幽下午出去教书,无聊。泫月四处打量空空的草堂,一张书桌,一张饭桌,一张床,连个像样的镜子都没有。墙角是一滩泛黄的霉斑。真不晓得这种日子他一个人怎么过得。想起中午他突然压倒自己,泫月不禁红了脸,这是哪门子的书生!

晚上回家,意外地发现门口多了一堆死老鼠。乌压压的灰色小尸体被很恶趣味地整齐排放成三行,地毯似的铺在门口正中央。

这定是那小畜生干的。暝幽用袖子掩住口鼻将脚下这堆软趴趴的老鼠尸体踢开。

泫月仍保持着中午的姿势侧卧在床上,仿佛一下午都不曾动过。桌案上一届摆好丰盛的酒菜。暝幽也不招呼,坐下便吃。

“门口那堆死老鼠是你抓的?”虽然觉得吃饭时讲这个很恶心,但他还是问了。

泫月的表情波澜不惊,口气淡淡的说:“我做的菜不能被那些脏东西糟蹋,闲来无聊,便把你家里的三个老鼠洞都灭口了。

“瞧你那猫样,”暝幽倒一杯清酒一饮而尽:“不下来吃些?”

“吃过了。”

桌案上的烛火在灯罩里晃动,昏黄的灯光把整个屋子照得暖意融融。泫月呆呆凝视跳动的火苗,金色的右眼闪动着久违的柔情,左半边脸依旧被细密的发丝遮住,看不出喜怒。

再过几日,不,从今往后恐怕再也看不到如此温暖的灯火了。是时候回去了,但愿那厌人的禽兽不要那么快追来。泫月翻身面向里墙,闭着眼假寐让自己不再多想。木窗外是秋风卷着落叶的“沙沙”声响,听上去很是悲切。

“我……能在床上睡吗?”背后传来暝幽小心地探问:“你总不能让我睡地上吧。”

“泫月?怎么……生气了?那我趴书桌上睡吧,反正都一样……”

“上来吧,外头凉。”泫月把脸埋进长发里,不让他看到自己两腮的红晕。

暝幽将灯移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钻进被子。“事先声明,我若是碰到你哪里也是无心,不要突然就挠我。”

泫月背着他轻声嗤笑:“怎么,我就这么坏?”

“你说呢!”暝幽愤懑地挺起上半身,把手伸到他眼前,“你看看,都是你挠的,一条、两条……”

“行了,一个大男人跟个姑娘似的娇气。”修长冰冷的手指覆上他手背的划痕,一股暖流顺着指尖直达心壁。

感受到泫月手指上的冰冷,暝幽顺势按住他的双手将他拉进怀里,他单薄的后背紧紧贴着暝幽的胸膛。这回泫月很乖,没有反抗。

“平日里总见着猫躺在人腿上晒太阳,是怕冷么?”

“嗯。”

“难怪你总爱占着我的床睡。”稍稍凑近闻他的发香,“其实你听话的时候也蛮讨人欢喜。”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他:“你是不是曾经被宋神医的爷爷救过?”

削瘦的肩膀轻轻一颤:“没有,恐怕……救的是我姐。”

“你有姐姐?”暝幽见他不答,继续问:“到底谁对你们下此毒手?”

“不要再问了。”泫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怯弱。他将身体蜷缩起来,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清早天一亮,暝幽便下意识地睁开眼,外面的鸡叫声也同时此起彼伏。他愣愣地看着身旁空落落的枕头,上面的凹痕清晰可见,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他顾不得穿好袜子,趿拉着鞋子就往院子里走。“泫月。”他叫道,四下地找,连院子和屋子几乎翻了遍。一阵寒风哗啦啦吹开门窗,呜呜地在屋子里迂回,几片新落的树叶重重摔打在灯罩上。

“呵……”暝幽重心失衡倚在门框上,眼睛红了一圈:“这小畜生……走了。”

第五章:右眼魅惑 左眼哀凉

天岭山半山腰处,树木葱茏,枝叶掩映。丛林深处,放眼皆是低矮的灌木从和峭棱棱的怪石。枝叶横生交错,杂乱地虚掩着狮穴偌大的洞口。

“还没有回来吗?”粗犷彪悍的狮王顶着一头蓬松的棕色毛发坐在石椅上,手里的酒杯被瞬间捏碎,“给我拿追踪镜来,只要他一天戴着银圈,就逃不出孤王的手掌心。”

狮卒诚惶诚恐的去拿追踪镜。

“不用了。”泫月慢悠悠地走进来冷冷说道:“我从未打算逃跑。”

“跑?你跑得了么?”狮王走到他跟前,抬手捏起他的下颚口中默念咒语。泫月颈上的银圈开始魔法般的缩小,勒得他快要窒息,一头栽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抽搐。

见到他如此痛苦的样子,狮王才满意地冷笑:“你若早从了我,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罪。”

“你……做梦……”泫月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银圈,却丝毫无法阻止它继续缩紧。噙满泪水的湖蓝色左眼在凌乱的发丝下不甘示弱地瞪着狮王。

狮王没有丝毫疼惜之意,将他从地上拽起摔到石椅上,一对尖锐的獠牙从嘴角密密的胡子里探出来,“不能再纵容你胡闹了,今儿个你不从也得从。”

一直躲在帘幕后偷看的人再也忍不住地冲了出来。

“王!”泫花从背后抱住狮王,强压心头的怒气扬起一脸妖媚的笑容,一双异色的瞳孔却满是担忧。“不是说好了要陪妾身吃酒的吗?妾身还准备了舞蹈要跳给王看呐。”

“放着罢。”狮王也不正眼瞧她。

泫花一阵心冷。作为泫月的亲姐姐,她倾国倾城的容貌一度让狮王如痴如狂。可再美艳的人儿也总有看腻味的一天,狮王早厌烦了那张讨媚的脸。比起泫花,泫月冷若冰霜的俊脸更加可人。始乱终弃,这便是男人的本性。

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吸引狮王的注意力,唯恐无法再保护弟弟,泫花推开狮王挡在泫月前面对狮王哭喊道:“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如今就这一个弟弟,你就不能放过他吗?若非要动他,先杀了我才可!”

“得了得了,娘们儿为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我不碰他便是。”又不爽地唤来两个狮卒,“把这小妖精押回去好生看管,若再让他逃了,就让你们脑袋搬家。”接着又补充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送饭。”

泫花赶忙擦干眼泪,换了一副笑脸,端着酒杯趁势依倒在狮王怀里。狮王就着她的素手把酒一饮而尽,双手不安分地在她柔软的细腰间揉捏,以满足自己得不到泫月的不满。

泫月的双手和双脚都被铐上了沉重的镣铐关在暗室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像个断线木偶似的躺倒在地上。

只听见门外两个狮卒小声说道:“想不到这小妖精有骨气,比他姐强硬多了,说什么也不从咧。”

“呸,战败国送来的俘虏,就该给王享用,谁让猫族脆弱得不堪一击。等着吧,咱们王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但凡他想要的什么得不到?”

“也对。以前泫花不也是犟地不从?被狮王一顿好打逃了出去,又被抓回来。后来怎么的,还不是乖乖脱衣服求饶……”

“说什么好事呢?怎么不大声点好让我也听听。”泫花冷冷现在两个狮卒背后,吓得他们赶紧分开。“小的们说些浑话呢,娘娘听不得。”

泫花愤慨地朝一个狮卒脸上啐了一口:“下贱的东西,还不给我把门打开。”

两个狮卒互相瞅了一眼,才不情愿地慢慢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泫花快步走进去扶起泫月的上半身,见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容心疼地抚开他额前的碎发:“身子可好些?我偷偷带了些东西,你趁热吃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捧用丝绢包裹的糕点。泫月微微摇头,抿紧嘴唇。

“你怎么这么犟。”泫花急出眼泪。

“我想明白了,”泫月感到身心疲累,仰躺在泫花怀里,没有多大力气说话,声音虚弱如丝:“你若真疼我,就在我死后找个干净地方埋了,切莫让那个禽兽近我的身,也不枉你我姐弟一场。”

泫月一对异色瞳孔转而凝视泫花,盛满盈盈的清泪,仿佛一面微波荡漾的湖。他想抬手抚摸姐姐日益憔悴的面庞,手臂抬至半空又被铁链拉垂下来,“只可惜了你……原本干干净净的。”

“我又何曾不想干净。”泫花抬手拢了拢发髻上的雕花木簪,一脸凄凉的幸福:“曾经遍体鳞伤地逃走反抗,那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可是一个采药的愣小子救了我,他待我很好,明明很穷,还顿顿买肉给我补身子。我这才知道,纵使自己多不把生命当回事,倘若死了,世上定有个挂念你的人会伤悲。”

泫月听见姐姐用很轻柔的声音问他:“有没有一个人,能燃起你活下去的希望?有没有一个人,能让你受尽磨难而不舍离世,只怕一别万年?”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前竟浮现出一个书生的模样,不禁苦笑,心想我定是疯了,怎么会想到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自从猫族战败给狮族,他便认清了世上所有人都是道貌岸然的骗子。乃至于同族的亲人,面对灾难时也只会考虑自己的安危。什么情爱,但凡牵扯了性命,也都不值一提。

虽然那时泫月尚小,仍记得那个喜庆的场景,一场婚礼变成了他与姐姐的葬礼,祭奠着鲜红残忍的花朵。猫族女子一百年即可幻化成人形,泫花刚刚幻化成形,在尚不适应人类身形时被强行套上凤冠霞帔。泫月年纪尚小无法变形,便在亲人的簇拥下被系上一朵红艳艳的绸花,卧在姐姐怀里一起上了花轿。

花轿很红很艳丽,血光一样的刺眼,顶部翘起的四个尖角上各挂了一个银铃。花轿上下颠簸的前行,银铃便发出脆响,在风中叮铃铃得摇荡。姐姐的手很凉,比银铃还要凉彻人心。他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仰脸望着姐姐,红盖头下滑出一滴温热的泪,落进他蓝色的左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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