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毫和梦儿只看得肝胆惧裂。
江小浪瞪着蚂蝗,冷冷的道:“我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
蚂蝗叹口气,道:“不是少教主,不能是朋友么?”
江小浪面无表情的道:“我不需要朋友。”
说完,不再理会蚂蝗的尴尬。
望向东方宏,叹口气,替东方宏把手骨接上。
东方宏道:“别管我。你受伤了。”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又不是第一次受伤。我命大,受点小伤不碍事。倒是你,无端端的把手折断了。你真傻。”
东方宏瞪着他,咬牙道:“还说我!柳星语那样对你,可你,竟然还用自己的命去护她!”
江小浪暗然道:“毕竟,是我负她在先。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柳星语捂脸轻泣。
何肃风脸上,竟也现出愧意。
江小浪望向其余的武林人士,道:“他们夫妇二人,我虽然不想杀,可是,这些人,我却不想放过。”
那些大侠们脸色惨白。
柳星语嘶吼道:“你若要杀死他们,那就先将我杀了。”
江小浪冷眼望着她。
东方宏叹口气,柔声道:“别人说了什么,听了什么,我们管不着。就算今天将这里的人全杀了,流言蜚语也照样不断。”
江小浪冷笑,道:“那我就知道一个杀一个!杀到他们不敢说为止!”
梦儿走过来,靠在东方宏身上,柔声道:“其实不必杀他们,我们正好借他们的口呈清事实。我梦儿是东方宏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们夫妻恩爱,携手江湖,那些于宏哥不利的流言自然很快就会消除。”
江小浪听着梦儿的话,看着梦儿糖一般挂在东方宏身上,说不清心里那滋味,就好像有一团烂泥,和心头的肉搅在了一起。
那一字一句,就好像世间最毒的毒药,将他的身与心,药得发霉发烂发臭。
东方宏心知梦儿旨在帮他解围,看着梦儿一脸纯真与幸福的表情,他真的不忍心说出伤害梦儿的话语。
只好默认了。
江小浪脸色苍白,眸中冷光扫向群雄,心中凄楚,暗想:“我就算杀光这些人又如何?就算没了那些流言蜚语,我的心又能回到从前么?”
心灰意懒,手再也没有力气提剑,将剑收回剑鞘,仔仔细细的扣上机关扣。
这把剑是东方宏送他的剑。他犹记得东方宏说过,这把剑曾经是梦儿使用的剑。如今,梦儿回到东方宏身边,这把剑,是否也该归还梦儿?
江小浪眷恋的抚摸着腰间的剑。若真要把剑还给梦儿,叫他情何以堪?
“浪子……”东方宏担忧的看着他。
他垂首站在东方宏身后,道:“听主人的。”
东方宏叹口气,瞪着群雄,哼了一声,道:“还不滚!”
群雄如获赫令,拼命的挤向店外,纷纷逃命去。
他们虽然打着正义的旗号伐魔,可何肃风已伤,星语被制,加上先前被江小浪以铜钱击杀的数名武林同道,余下的人,自然早已胆寒。
群雄已作鸟兽散,一场闹剧,总算不太血腥。
江小浪望向东方宏,暗然道:“是浪子令主人蒙羞。”
东方宏深情的看着他,柔声道:“傻瓜,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听了什么。梦儿刚才只是想帮我们解困。”
江小浪凄然一笑,眸光流转,悄然望向还挂在东方宏身上的梦儿,暗然想道:“你不在乎天下人说了什么,听了什么,却在乎她的感受。”
他是敏感的。
他感觉到东方宏和梦儿之间那微妙的联系。
是理不清,扯不断的缘。
段秋毫怒视东方宏。那神情,就像是想将东方宏活活掐死似的。
江小浪神情怪异的看着东方宏。
东方宏牵起江小浪的手,道:“我来,是带你走的。除非你不愿意。”
江小浪在心底叹口气,一字一字的道:“我不愿意。”
段秋毫心中大喜,暗想:“果然是别人中伤我儿!看他舍命救何夫人,明明心中对她是有情的。只可惜,好好一桩亲事,却因我而毁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竟然亲手断送了儿子一生的幸福!”
段秋毫心头激动,一把抱住江小浪,老泪纵横,眼泪哗啦哗啦直流。
东方宏心头,又是另一番滋味。江小浪一句不愿意,令他的心仿佛冻结成冰了一般。丝毫没有发现何肃风已握剑悄悄靠近他。
只可惜,他永远没有机会暗杀东方宏,他若是知道梦儿的身份,也许,他就不敢想趁东方宏失神,江小浪被搂住的时候突施暗算。
他的剑还没刺到东方宏的身子,便感觉到一阵阴风吹来。然后,他握剑的手便已僵硬。剑从手中掉落,他的手,却再也不能转弯。只吓得他脸色铁青,颤声道:“我的手……”
梦儿冷冷的道:“怕什么?你只是中了僵尸散,又不会死人。只会变成僵尸,从此靠吸血维生罢了。”
何肃风脸色苍白。颤声道:“你,你是谁?为何有如此恶毒的毒药?”
梦儿冷笑,道:“你来诛魔,难道还能指望遇上侠女么?”
柳星语脸色惨变,望着何肃风。再望望江小浪,一双眼睛像能说话似的,传递着求救的信息。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江小浪却看懂了。
在心底叹了口气,手中金针打出,封了何肃风的穴道,防止毒性扩散。
对梦儿道:“给他解药。我欠你一个人情。”
梦儿拿出解药,交给柳星语。
东方宏心里发苦,他的浪子,竟然关心着旧日情人。颤声道:“你,你不跟我走么?”
江小浪缓缓摇头,道:“不跟你走。”
东方宏脸色苍白,道:“你要去哪?”
江小浪淡淡的笑了笑,道:“也许,天之涯,也许,海之角。也许,哪也不去,找个幽静的地方隐居,也也许,我会找个纯朴而又平凡的女人,与她结婚生子,过着平凡的生活。”
东方宏脸色更加难看。
他的牙紧紧咬着自己的唇。他的唇,已被咬出血丝。
段秋毫道:“子俊,你要是安定下来,可否告诉为父?”
江小浪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等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生活,我一定会告诉主人和你的。”
东方宏几欲晕倒,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江小浪,苦涩的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会对我这么狠心!你一直说你的命是我的,难道是骗我的?你可以为我去死,难道也是假的?”
江小浪道:“不是假的。我的命的确是你的。你现在要取走我的命,我也绝不会皱眉。但我知道,你不会要我的命。所以,我决定去寻找我想要的生活。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东方宏的脸上,惊讶,不信,痛苦,纠结在一起。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日思夜想,想的念的,都是江小浪。
可是,见了面,听到的,却是绝情的话语。他的心碎了。
口中喃喃道:“不。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才不过三年的时间,你对我就如此绝决。我不信。”
江小浪道:“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何况,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东方宏瞪着他,低吼一声,道:“你好残忍!”
江小浪扬起一抹浅笑,他容颜本就俊美绝伦,微微上跷的薄唇,不笑时,便带着三分浅笑,他若真的笑起来,当真是迷人之极。
东方宏痴痴的看着他。许久,才问道:“你真的决定要离开我了?”
江小浪道:“是。我知道你会成全我的。”
东方宏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江小浪道:“你会答应的。”
这两个人还有完没完?段秋毫急了,看着儿子腹部的伤,袖箭还在身上,血没有急涌而出,可那袖箭插身上能好受么?
“子俊,先把你的伤治好啊。那两枚袖箭还在你的身上啊。”
江小浪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两枚袖箭,却始终不去拨出。
段秋毫急了。
东方宏双目赤红,许久,才缓缓道:“让我帮你把伤治好。伤好后,你要离开就离开吧。”
江小浪嗯了一声。
客栈的伙计和掌柜早跑得不知去向。东方宏直接抱起江小浪,江小浪身体重心忽然失去,惊呼一声,自然而然的搂住东方宏的脖子。
回过神来,抬眸看着东方宏,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头靠在东方宏的胸前,听着东方宏有力的心跳。
走到客栈的客房,东方宏替他将袖箭拨下,伤口处流出黑色的血。
东方宏皱眉,道:“袖箭有毒。”
江小浪嗯了一声。
东方宏柔声道:“刚才在外面人多,你故意那样说的,是吗?其实,你对我的心意没变,是吗?”
江小浪道:“是没变。自始至终,浪子对主人,都是忠心耿耿的。”
东方宏颤声道:“自始至终,你都只是拿我当主人看待?从来没有爱的成份?”
江小浪免强笑了笑,道:“就算我长得再好看,我终究是男人。”
东方宏苦涩一笑,道:“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自作多情。”
江小浪望着他,柔声道:“是梦总有醒的时候。我们之间,一场荒唐,总得有个人要先醒来。是吗?”
东方宏身子僵硬,替江小浪敷药的手,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
他的面脸上,挂起一抹怪异的笑容,笑容中,有痛苦,有绝望,颤声道:“原来,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竟然只是一场荒唐。”
江小浪忍着疼,看着他。就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似的。
东方宏忽然扑到他身上,拼命的亲吻着他。喃喃道:“回应我。像从前那样。回应我。告诉我。你需要我。”
江小浪木纳的躺着,即不闪避,也不回应。就像把自己当成一块木头一般。一动也不动。
东方宏终于停下狂乱的动作。望着江小浪,狂乱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但平静中,带着绝望。很深的绝望。
江小浪在心底叹息一声,从床上坐起,替自己把伤口包扎好,以免血液再流出来。
许久,他们竟似都已忽略了,那伤口上的毒还没消除。
东方宏缓缓道:“你走吧。”
江小浪担心的看着他。看着他无神的双眼。
东方宏凄然一笑,道:“你走吧。我不会死的。”
江小浪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找到梦儿。
梦儿叹口气,道:“你真的决定离开?”
江小浪嗯了一声,道:“你不该带他来赴约。”
梦儿苦笑,道:“在东方府中,每个人看到我们两恩爱如初,可是,只有我知道,他心里有多苦。离开人群,回到紫梅轩,他便开始汹酒。每天睡前,都把自己喝得烂醉。”
江小浪暗然,许久,才道:“有你在,他一定能将我忘了。你去看看他吧。我出来的时候,他的神情不太对劲。我有些担心。”
梦儿叹口气,看了看他,终于没再说什么,走到客房。
东方宏坐在床沿,他的身上,沾染了江小浪身上的血迹。
梦儿走到他身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坐在他旁边,东方宏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木雕似的。一动也不动。
江小浪从客栈中拿了一大坛子酒,离开客栈,一个人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喝着酒。
……
第117节:玉手盈握,多少豪杰愿折腰
酒精促进血液的循环,加剧了毒性的发作。虽然他体质异于常人,对一般的毒药有一定的抵抗力,可这样拖着不去解毒,又喝了酒,身体终究还是吃不消的。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毒在血流中运行,流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身上的感觉渐渐麻木。
酒依然一口一口的喝着。
“他明明知道我中了毒,却没有替我解毒的打算。”
他的心里发着苦。脑海中一直想着东方宏,想着东方宏对梦儿的态度。
三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爱情的世界,本就容不得一粒沙。
江小浪纵然豁达,也难免猜忌。
他的身后,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停在他身边,车夫道:“这位公子,往哪去啊?可要搭个便车?我拉的车,是我们全镇最便宜的了。”
江小浪想了想,跳上马车,马车上原本就有客人,客人坐在车棚内,显然对车夫多拉客人很不满意。车夫陪笑道:“我只是想多赚点钱。我媳妇快要生孩子了。得多赚点钱。”
车上的人哼了一声,道:“你随便拉客,怎知人家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半路上杀人抢劫,那我岂不是死得冤了?”
车夫挠挠头,道:“不会的。这位公子就像神仙一般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车上人道:“知人知面难知心。你还是叫他下车吧。”
车夫为难的望着江小浪。
江小浪也不多说,抛了好大一锭银子给车夫,跳下马车,继续一边走,一边喝着酒。
他的腿儿已有些麻,步伐已有些不稳,好几回险些绊倒,勉强站稳了身形,摇摇晃晃艰难的行走着。
车夫接了银子,心中万分过意不去。车子跟着江小浪,道:“公子,你还是上车来吧。看你喝酒跟喝水一样,看样子已经醉了,万一遇上坏人,可就不好了。”
车上的客人嚷道:“你这车夫怎么搞的。还不快赶路。天色越来越黑,可要赶不上前方的小镇了。”
车夫道:“贾老爷,天色快黑了,那位公子一路喝酒,若是醉倒山林,遇到毒蛇猛兽,那可就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车上人叹气道:“怕你了。叫他上车吧。”
车夫笑呵呵道:“公子,上车吧。贾老板答应啦。”
江小浪跳上马车,坐在车夫旁边。也不进车棚内,不管车夫说什么话,他也不搭腔,好像除了酒之外,世间再也没有值得他关心的事情了。
车夫喃喃道:“原来,你不但是酒鬼,还是个哑吧。呵呵。”
他似是还想再说什么,但江小浪却已靠在车上沉沉睡去。他只好闭了嘴,专心驾车。
夜色已临,马车驶入山林,林中,一片漆黑。夜空中虽有明月,但月色却被浓密的树叶档住,只有数点微弱银光,从树枝间的空隙洒下,点点银星照在地上,使得密林充满了神秘而凄美的幽色。
车夫把马车停在密林深处,将马儿绑好,车上人吃了面包之后,便已熟睡。江小浪更是醉得不醒人事,现在就算有几百面铜锣在他们面前敲响,他们也不会醒来。所以,车夫很放心的把马绑好,然后,走到江小浪面前,推了推他,见他依旧一动不动的,笑了笑,他的手忽然快速点了江小浪身上的数道穴位。然后,摘下一片树叶,吹起树叶箫。
夜空下,树林间,阵阵梅香扑鼻,一个黑衣妇人乘月而来。
车夫含笑迎上,他的声音,竟变得清脆悦耳,甜美动人,笑道:“雪梅夫人。”
雪梅笑道:“你这丫头,真将他带来了?”
车夫咯咯笑道:“我还以为他有多难对付,原来是个死酒鬼。”
雪梅笑道:“倒是让你捡了便宜了。”
车夫走到马车边,对着马车喊道:“妹妹别装了。出来啦。梅姨来啦。
车上的客人,从车棚内钻出来,将脸上易容物撕去,竟变成美貌少女。
妹妹含笑道:“闷死我了。大姐,这小子会不会是装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