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彦彦，彦彦，千万、千万别做傻事！”
此时凌天已是心急如焚，方寸大乱。他反复地听着那段话，希望能从中透露出什么信息，可自己现在心绪大乱，根本就不能好好安神下来仔细考量。他开始憎恨自己的狭隘、执怨，明知道彦彦的身体情况，明知道他的心理有个隐形炸弹，可自己的口不择言和为逞一时之快的报复还是生生将他逼到这种万劫不复的境地，居然将他逼得想自杀！
凌天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破掌心的痛感刺激着神经，让混沌无措的大脑稍稍清醒些。他知道自己一直这样慌乱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能白白浪费掉宝贵的时间，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争分夺秒地寻找子彦，而且一定要在他做傻事之前找到他！凌天一把抓过手机，开始驱车沿街四处寻找，企图能在街上三三两两地行人中找到戈子彦的身影。
途中凌天拨了阿轩的电话，在电话里大致对他讲了事情的缘由便急急催促他去康复医院查问情况。阿轩一听原本不相干的寻仇竟然演变到如今这种局面也是惊愕不已。本想要狠狠怒斥凌天，但一想现在也不是骂人的时候，最紧要的是马上找到子彦，可糟糕的是现在不仅联系不到戈子彦，而且听凌天的意思怕是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于是阿轩也不免着急了，心急火燎地拉着小七一起驱车赶往康复医院。
“凌天，我和小七已经到这边医院了，很不好的消息，子彦的妈妈昨天去世了，听护士说今天上午子彦刚来医院办理后事。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找到他了吗？”电话那边的语气很是沉重。
“什么！！怎么会这么突然！……阿轩，我到处找过了，以前曾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他，我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说不定、说不定他已经出事了！是我混蛋！明明知道他那个人看上去很坚强其实却比任何人都脆弱，我还故意说出那些话，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我、我也……”
凌天没有条理地杂乱地说着，对着电话那边的阿轩说话时的语气明显已经透露出他此时已焦虑恐慌到极点。阿轩相信如果戈子彦真的出事，说不定这个人也会就此崩溃。
“凌天，你听着！现在不是慌的时候，你好好想想戈子彦可能会去哪里，我们分头去找。别急，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阿轩听出凌天的慌乱，强作镇定地劝慰他。其实他和小七何尝不急，可是现在乱了方寸对于寻找子彦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可能会延误时间。
“对，对，不能慌，彦彦还在等着我，一定不能慌。阿轩，你认识子彦的家吗？你先去那里找，我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他可能会去，你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好，你也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阿轩挂了电话就和小七直奔子彦的家，那片小区现在已经开始在拆除，整片地方就宛如一个大工地，晚上漆黑一片，除了几只出来寻食的夜猫一个人也没有。两人摸着黑在周围寻寻找找半天，好不容易发现有个流浪汉在拾荒，可比划闻询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收获。
小七颓然地跌坐在地，捂着脸呜呜地哭，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嘛？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子彦和凌天是最般配的一对，两人情意互投，又不存在外力的干涉。他还记得在自己和阿轩的事还没解决之前他私心里有多么羡慕子彦，在自己出事后，子彦百般安慰照顾自己，而当自己和阿轩终于能够在一起时，自己也满心以为性格柔和的子彦也能理所当然地得到最珍惜的呵护，幸福地享受他接下来的美好人生，因为凌天对子彦的感情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这一点就连一向对子彦保护过度的薛凯也是无可厚非的。一切都是很美好的，只是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会这么折磨人。
“怎么办……阿轩，子彦会不会……”小七哽咽着有些不敢问出口，那种不吉利的话他不想说出来，好像只要说出口就会变成真的一样。
“不会！肯定不会！我们会找到他的。坚强点小七，一定能找到的！”阿轩紧紧搂着瘫坐在地上的小七，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对，不要放弃！阿轩，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我一定要找到他，然后狠狠地骂他一顿，笨蛋！白痴！……太傻了……”
凌天开着车沿街道一路四处找寻，脑中不断响着子彦留给他的那段录音，心中的急躁在时间一点一点流过时膨胀得快要炸开。他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如果再找不到戈子彦的话说不定他会杀了自己。他觉得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究其原因都是在自己身上，是自己报仇的执念太深，看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最需要的是什么，仇恨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事到如今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也刺痛了自己，而且……说不定连自己想悔悟都没有机会了。
“你究竟在哪里？”凌天心中急念，可对子彦会去的地方却怎么也不能理出个头绪。
“你说要结束这一切，怎么能这么简简单单地结束，又怎么能回到原点！如果事情这么简单，世界上也不会有这么多后悔的事了！”
凌天急红了眼眶，不耐地急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车，见前面的车一直慢吞吞地，低声咒骂了一句，正想加速超过去，忽然脑中白光一闪，……回到原点结束一切……好像子彦在留言里也是这么说的。
“回到原点？开始的地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彦彦，你千万要等着我！别做傻事！”
抬头看向远处在暮色中隐隐约约的山影，凌天急打一个方向，直接在路中央调了个车头，引得周围好几辆车都急急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不顾四周司机的谩骂与责备，直接一脚油门到底，轰着引擎直向郊外风驰电掣般地驶去。
第18章：烟花之璨
戈子彦离开家后，搭上了开往郊外的末班车。这趟车上的乘客很少，只坐了稀稀拉拉五六个人，车里闷闷的，除了汽车发动机的噪音没人发出一丝声响。从热闹繁华的市区到寂静萧瑟的郊外，仿佛穿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子彦回头望着窗外，开始落西的太阳依旧刺眼，疾驰的车速让眼前的景象拉成一副光怪陆离的舞台剧，中途不断有人上台有人谢幕，来去匆匆，直到最后只剩一片枯冬的风景。
……凌天，你……不要恨我好吗……
自己最不希望的就是凌天对他的恨，但是会吗？那么爱自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就是那个祸源，他会不怨不恨吗？应该不会吧，那种仇恨生生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自己其实是很能谅解凌天的痛楚的，而且……也许……自己对凌天来说也并没重要到那种地步……吧？没有了自己，他和那个段羽风应该也会很幸福的……吧……
——凌天，其实我还是很感激你。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谢谢你让我感受了什么是被爱。
夕阳的余辉照着半边天，淡淡的云在暮色下的天空尽头停伫，山顶上的寒风一阵一阵刮过，带着些许冰冷的水汽，将白天积蓄下来的那点微薄暖意迅速吞噬干净。狭小的山径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正在很缓慢地靠近山顶平台，紊乱的呼吸如破了的拉风箱般粗重，每爬一段路便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这个人喉咙里冲出，仿佛一下子都要把心都咳出来般。
“呼——呼—— ”
戈子彦靠在路边一颗树上大口喘着粗气，手抚胸口缓解咳嗽带来的疼痛，浑身冷的发颤，可额头却烫的棘手，不过他也浑不在意，也可以说是没必要在意。刚到这座山底下的时候，他就惊奇地发现较之之前的沉重压抑，自己对着这座山竟然心生一种解脱的快感，整个人的感觉就佛如破茧而出的蛾，浑身的束缚随着刺骨的冷也不胫而走，只差那一扑，就能成就此生最后的美丽。
“咳、咳……别咳了……待会儿就好了……让我留点力气爬上去啊……咳咳”
戈子彦自言自语着，用力撑起身体，咬着牙费力地往不远的山顶爬去……
“呵！终于到了啊！”
循着记忆中的样子，戈子彦找到了那片当年发生意外的地方，慢慢地走过去，伏身半趴在那个山崖边，看着山崖下面那片在昏暗暮光中隐隐的青色，鼻子一酸，眼眶中不禁滚出大颗大颗的泪，一时间啜泣不已。
“爸爸，对不起，儿子太不孝了，把你遗忘在这里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和妈妈也不会做出那种违背罔常的事来，如果不是我，你和妈妈现在应该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咳——咳——，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爸爸，今晚过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能重新团聚了，你不用再孤孤单单一人，有我和妈妈陪着你，我们还能在另一个世界快乐的生活，是不是？”
喘了一会儿气，戈子彦吃力地撑起身，抬头看着渐显朗月稀星的天空。山脚下远处点点五彩霓虹在泪眼朦胧的视野下扭曲着光线，映红了夜色下的喧哗，山下不时传来阵阵炮竹声，绚丽的烟花在各处绽放着，过年的喜庆一日比一日浓重。
“呵呵，好热闹呀！原来人们都这么幸福啊，真好！”
“咳咳——”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上来，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就被胸腔内忽如其来的疼痛激出一身冷汗，仿佛是被千万只小虫反复啮噬着。戈子彦强压着疼痛，喘息了好久才渐渐平复，坐在山崖边深深地呼吸着带着森冷湿气的山风，凛冽的风刮过脸颊如同被针尖掠过。他坐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不动，就这么平静地望着远方的夜空，几颗星星幽幽的发着清冷寒光，遥遥映衬着那一轮弯月，给寂寥的夜也抹上一笔生动。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不是也在看着这片夜空？不过，最起码现在这个时刻我们还是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吧，原来仅仅这样就能让我感觉到满足了，呵呵……
“阿姨，我是戈子彦，原谅我到现在才来看您，也请您原谅我对凌天造成的伤害。这一切皆是因我的缘故才使我的父母对您做出如此不可原谅的事，可最终您却用自己的命拯救了我。”
“我知道我说什么也弥补不了我们一家对您犯下的弥天大错，还连累凌天因此痛苦了这么多年，可是最为罪魁祸首的我却不敢堂堂正正地去面对这一切，只懦弱地选择这种方式来寻求解脱，我知道这种变相的逃离对凌天来说何其又不是背叛，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凌天给了我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温暖，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爱。曾经我也幻想过和凌天美好的未来，只是很遗憾，能陪他到最后的人却不是我。我爱他，我希望做些什么来消弭他的伤痛，可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罪孽，我究竟还能怎么办呢？除了死，还有什么方法是可以洗清我这身罪孽的血？这辈子我欠凌天的太多了，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结束吧！下辈子，希望还有下辈子，让我好好补偿他……”
高烧已经让戈子彦的神智有些不清楚，耳中尽是嗡嗡的鸣声，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哆嗦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下发着森森寒光，触碰到手腕上冰冷冰冷的。看了最后一眼远处的灯火辉煌，戈子彦闭了闭眼，毫不犹豫地用力划了下去……
温热的血喷溅而出，洒在戈子彦的脸上、衣服上，在他身体周围逐渐开出一朵朵绝艳夺命的花，体温也随着流失的鲜血渐渐下降……
——呵呵，原来血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啊！……很动听……
血的快速流失让戈子彦已经无力抬手，可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一只手，微微张开手掌，对着山脚下远处那片笼罩在五彩霓虹光下的巍巍高楼，似乎想要去抓住什么。
那里，曾经有着一个温暖他的家。
“彦彦！”仿佛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隐隐从远处传来。
这……是凌天的声音？！是幻听吧？不过——真好，就算是幻听，能在临走前听见他的声音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啊！
“砰——砰——” 山顶上空地爆出一片绚烂夺目的烟花，照亮了半片夜空，须臾化作缕缕青烟随风消散在无尽黑夜中。
在子彦倒地的那一刻，停留在他眼中最后的风景便是那片一瞬即逝的璀璨……
——凌天，一定要幸福啊——
风吹过，夹带着几片小小的雪花，吹散了戈子彦低低的私语，带着他最后的叹息不知飘向何处……
雪，又开始下了……
凌天用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速度一路疾驰到山脚下，刚停下车，便急忙从车里取了手电奋力向山顶全速跑去，他大声呼喊着子彦的名字，希望子彦能在这空寂的山林里听见自己的声音，整个空旷的山林一时回荡着阵阵他呼喊子彦的声音。
几日来山间的积雪还没完全消除，此时的山路上仍然结着一层薄冰。一路上凌天跌跌摔摔了好多次，但就算脸被树枝刮伤，手掌蹭出了血，早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也未曾停歇一秒，他始终觉得戈子彦在等着他，哪怕是一秒钟，他也要早点到子彦的身边。
“砰——砰——”
在凌天就快要到达山顶时，一大片耀眼的烟花忽然绽放在头顶上空，刺目的光亮嚣张地夺走了夜色的漆黑，也让凌天的心不自觉地一凛。
“彦彦！”
像是有所感应般，凌天忽地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山顶。一到山顶，凌天一眼便瞧见了山崖边那个静静伏倒在地的身影，在烟花的忽明忽暗的光亮下，那满身满地的鲜红刺伤了凌天的眼。
“不！不要这样！——彦彦！！”
凌天完全被那满眼的血红骇住了，一时间竟然连整个身体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砰！”紧接着又一道烟花在墨一样黑的半空炸开，把凌天从惊悸中拉回神智，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搂起戈子彦，发现他的左手手腕处还在快速地不停汩汩往外涌着温热的鲜血，便用力扯下领带将手腕死死扎紧，又将大衣脱下来紧紧裹住他已经有些发凉的身体。
“彦彦！醒醒！我是凌天！彦彦……”
凌天一边哭喊着戈子彦的名字，一边用力拍打他冰凉的脸，希望以此能刺激到他的神智，让他有活下去的信心，可怀里的人并无任何回应，无力地垂着头，毫无生气，那长长的睫毛上结满雪花，纯洁的宛如天使遗失的翅膀，只是不会再舞动出美丽。原本如玉雕般精致的脸庞沾染了朵朵血红，绘出一笔惊心动魄的凄厉绝艳。
“啊——！！”
一声悲痛欲绝的嘶喊响彻山林，在寂静的山间阵阵回旋。雪，越下越大，每一朵都在落地前努力地凌舞着，希望在它短暂的一生中留下最美的轨迹。
此时的山顶上空荡荡一片。风，依然肆虐，雪，依然凌狂。短短几个小时便已积雪数寸，在那片纯白无痕的下面，被覆盖的只是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第19章：彼岸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好多住院的病人都在医院允许的前提下暂时出院和家人团聚，好多病房一下子空了出来，平时人来人往的住院部也顿时清冷不少，偶尔见有一两个人在走廊尽头吸烟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