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道:“我哭,是因为,我不相信,好好一个人,竟然说死就死了。我哭,是因为,不相信世间竟无一人怜惜他。”
莫茹暗然,道:“谁说世间无一人怜惜他。最少还有几个人会怜惜他。”
凌霜咬牙。
莫茹叹口气,将凌霜扶起,道:“你本是陪我出来散心的。为何闹得反倒比我还不愉快了。”
凌霜苦涩一笑,道:“那天我要杀你,为什么你还要将我留在身边?”
东方莫茹道:“也许,是因为,你我的心中,都有着相同的一份牵绊,在无数个孤独寂寞的漫漫长夜,可以相互诉说这一份想念。”
凌霜扑在她的怀中,两个姑娘,悲从中来,相拥而泣。
远处,万青山走过来,柔声道:“小姐,不要出来太久。主人会担心的。”
东方莫茹冷笑,道:“是么?他真会为我担心么?他若会为我们兄妹担心,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来?”
第3节:血芦花下,魔剑夺人魂
万青山道:“你知道的,这事不怨主人。是姓江的对他下了迷药。”
东方莫茹咬着唇。
凌霜道:“你又怎知迷药是他下的,而不是别人下的?静公子一直处心积虑要害主人和江大哥,这事,在东方府中,根本早已不是秘密。”
青山喝道:“大胆贱婢!找死么。”
凌霜道:“是。我就是找死!你要杀便杀了!我不怕你!”
她的不满,换来万青山一个巴掌。
东方莫茹赶紧将她护在怀中,恨恨的瞪了万青山一眼,她恨他,恨他那天硬拉着他,看到那难堪的一幕,恨他的无情,恨他的冷漠。
东方莫茹安抚着凌霜那被打肿了的脸颊,柔声说道:“霜儿别说了。我不想回去。你陪我再四处走走。”
凌霜点点头,跟在东方莫茹身边,主仆二人,踏着夕阳,走到湖边,东方莫茹坐到巨石上,看着纷飞的芦花。她的眼中,蓄着泪花……
那天,江小浪就在这巨石上坐着喝酒,她记得,那瓶酒喝完后,酒瓶好像就往那个方向扔去的。她的眼睛,望向记忆中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只酒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湖边。只可惜,酒瓶仍在,人却已亡。
那天,在这雪芦花岸,遇到了向他挑战的人。
当他的剑,挑破那人的咽喉,雪白的芦花,染上鲜红的热血,变成血色的芦花,芦花似雪,让人感觉一片苍茫凄美,芦花似血,却是凄美中,含着悲凉。
她记得雪芦花下,那人的女儿女婿,带着幼小的娃儿,来了,可是,来了又如何?不过是凭添几缕孤魂!他的剑,是魔剑,他的人,是来自地狱噬血的魔灵!
娃娃的母亲,倒在剑下,鲜血飞洒,洒出了艳丽,洒出了凄美。
她记得,男人愤怒的执刀,要为亲人报仇,夹着芦花,砍向他。
血芦花下,幼童纵声啼哭,幼童的啼哭,唤醒了他那沉睡的善念,抑制了噬血的魔性,噬血的剑下,终于留下人命。
只是,那位大叔,却因此瞎了双眼,好久没见那大叔,不知那大叔,可过得如意?瞎了双眼的人,如何谋生存?那些首饰变卖,换的钱,可够那一家三口费用?
那小姑娘,是否长大些?是否能挑起家的重任?
那小小的幼童,如今,又长得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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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狗,欢快的跳跃着,奔跑向芦花岸。
小狗的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褛烂的孩子。
那孩子,明显就是缺少母亲的照顾。一张脸蛋,脏兮兮的,看不出一片干净,花花绿绿的,倒像一只在垃圾堆中打滚的流浪猫,唯有一双眼睛,像夜幕下的星星,一闪一闪的闪着亮光。
孩子看到了莫茹,双眼更加明亮,闪着喜悦的光芒,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跑向莫茹,一头扑进了莫茹的怀中,那喜悦之情,绝不是做作。
莫茹惊讶的看着这脏孩子。许久,也想不起这孩子究竟是谁家的孩子,那小小的脏兮兮的脑袋,却不停的往她雪白的衣衫上蹭动着,雪白的衣衫,沾上污垢。
就像那白云染了淡墨。
第4节:芦花依旧,魂却已消
孩子一边笑,一边叫:“何姐姐,何姐姐……”
莫茹心神一震,颤声道:“你,你是当年那四岁的娃!啊,三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孩子呵呵一笑,道:“我长高了,姐姐可没长高,长得跟过去一样美丽,美丽得就像天上的仙女。”
凌霜扑哧一笑,道:“这娃儿小小年纪,说话就这么油腔滑调。长大了岂不是要成女人的祸害了。”
莫茹含笑,摸了摸小孩子的头,拿出一面方巾,叫凌霜拿到湖边洗湿了,就着湿巾,抹了抹那孩子的脸。
冰冷的湖水染湿的方巾,冰寒的碰触了孩子的脸,孩子激灵灵打个寒颤。可却不愿意将脸挪开。任由莫茹在他的脸上擦擦抹抹。
脸上污垢被洗去,露出一张纯真无邪的小脸蛋。小脸虽然清瘦,却也俊逸。
小小的唇,因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
东方莫茹看得心中怜惜,拿了钱交给孩子,叹道:“孩子,把钱拿去,好好买些吃的和穿的。你这衣服,烂成这个样子,应该不能保暖了吧?”
孩子嘻嘻一笑,道:“小弟不敢要姐姐的钱。爹说了,我们再穷,也要有骨气,不可以平白无故的拿别人的钱。”
莫茹捏了捏孩子的脸,道:“姐姐是别人吗?”
小弟想,道:“姐姐不是别人。姐姐是我们朱家的恩人。爹爹说,当年要不是姐姐阻挡了那人,只怕我们全家都要死在这片芦花林中。所以,爹爹要我们记住姐姐,不许忘,不可忘。”
莫茹暗然,道:“你恨那人么?”
小弟想了想,道:“恨,他杀了我娘,杀了我外公,害我爹爹瞎了眼睛。我恨死他了,我经常到这里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杀我的母亲。为什么要害我爹瞎了眼睛。”
莫茹摸摸他的小脸蛋,道:“不用问了。他死了。再也不会到这芦花林来。”
小弟怔了怔,咬了咬牙。
莫茹叹道:“你爹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要多开心呢。”
小弟心中一喜,道:“那何姐姐陪我回家,把这事告诉我爹爹,好不好?”莫茹心中悲凉,凄然而泣。
小弟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握着莫茹的手,担忧的道:何姐姐,这是怎么了?“
莫茹心中含悲,口中竟似发不出一句话语。
凌霜叹息一声,道:“孩子,你别问了。你哪里来的?”
小弟眨了眨眼,望着凌霜,道:“我从朱家村来。”
凌霜哦了一声。
东方莫茹伸手接住一片雪白的芦花,心中叹息。
三年人事两茫茫,芦花依旧,可昔日白衣魅颜,魂却已消,芦花丛中,再难寻觅那醉人的身影。
凌霜叹道:“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他那样的祸害,怎么就死得那么早?那么快?”
万青山道:“不是还有一种说法,叫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他的报应只是来得比别人早些而已。”
(雁有话说:雁很不专业的说,南方的冬天有芦花,可不知道北方的冬天是否也有芦花。看文的亲们,请不要纠结这一小节,只当是对环境的渲染。)
第5节: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东方莫茹望着万青山,道:“那你呢?你跟爹爹也做了不少坏事,杀了不少的人。你的报应,又是什么时候到的?”
万青山紧闭着嘴吧,不肯再张口说一个字。
凌霜喃喃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江大哥本不是祸害,我知道,他内心,原本是善良的。他看不得人受罪,看不得人吃苦。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救我。才会认我为义妹,不让人欺负我。”
凌霜苍白着脸,捉着东方莫茹的手臂,道:“小姐,他本不是坏人!他本不是坏人!他本应该有所作为的!他本应该……”
她话没说完,人已晕过去,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本就处于忧伤之中,如今,陪东方莫茹一路走来,一路听到的,尽是对江小浪的诅咒辱骂,她心中悲愤难当,再也撑不下去,竟然在为江小浪鸣冤时晕了过去。
东方莫茹扶着她,叹口气,喃喃道:“他能有你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就是死也眠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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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皇宫内。
一辆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囚车,被送进一个看起来阴暗的,发着恶臭的屋子,屋子内,各式各样的铁链,刀子,还有火炉,火炉中虽然有火,却驱不散暗室内的阴寒。
囚车的黑布给掀开,一个容颜苍白,全身是血的少年了无生机的坐在囚车上,双目无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他所关心的事情,除了他的脚尖之外,再无其他。
高公公盯着他的脚,他的脚上,穿着的不过是一双寻常的白绸布靴,靴上染了血迹,血迹已半干,却依旧可以看出,布靴上,不曾绣过半点花纹。
高公公实在想不明白,那样的靴子,有什么好瞧的,忽然很想脱下他的靴子,看看他的脚尖处,是不是会开出一朵莲花。
隔着铁笼,打量着笼内了无生气脸色苍白的少年。少年精致的脸上,一片肃条,像极了一只病弱等死的小兽。
高公公目光闪着奇特的光芒,望着少年,说:“你猜猜这是哪。”
少年说:“这是你私设的牢房?”
高公公笑了,说:“不是。这里是净身的地方。男人进了这里,去了身上的是非根,就会变成世界上最干净的人,再也不会惹那红尘是非,你说,是不是很好?”
少年依旧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仿如石化一般。
“只要你净身之后,便可安心呆在宫中,我会关照你的。让你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高公公的眼睛,发着光,带着几分兴奋,他自己是个不完整的人,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被送到这里的人净身前的挣扎,哭闹救饶。
只可惜,少年安静得就像一只玉雕,虽然精美,却没有灵魂,是残,是缺,虽然让人觉得遗憾,可他本身,却丝毫不在意。
高公公略微失望,叹口气,很没劲的说:“很多人进到这里,都是哭爹喊娘的,求爷爷告奶奶想要保住身上的命根子。你为何不害怕?”
第6节:少年遭困,幽灵相救(1)
少年懒洋洋的道:“即属是非根,要与不要,又有何关系?”
高公公道:“其实,我很舍不得让你净身,只是,既然要让你在宫中生存,就必须去了那是非根。我们都是可怜人,没了命根子,这人嘛,不男不女的。活着也是没有尊严的奴才。”
尊严?少年嘴角扯起一抹讥笑,他笑的是自己的处境和遭遇。
一个身有残缺,身心皆不完整的人,心思最是敏锐,高公公眼见少年嘴角扯的竟是一抹刺眼的讥笑,只当他嘲笑的是自己,心中一股怒意横生,阴测测的盯着少年,真想看看他那是非根被切落时,是否还能如此从容淡定!
他的眼中,泛出阴鸷的光芒,恶狠狠的,想像着少年和所有小太监一样伏在他的脚下,叩头呼喊着饶命的模样。
“江小浪!你可知道咱家在宫中的身份?咱家在宫中,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皇宫许多娘娘嫔妃,都得看咱家的脸色,买咱家的账!你说,咱家这颜面,是不是很大?”
原来,这脸色苍白,了无生气的少年,竟是东方宏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江小浪。
江小浪抬头看了看高公公,淡淡一笑,道:“这颜面,确实很大,比那肉铺档上挂着待卖的猪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公公爆跳如雷,吼道:“一会有你受的!”
江小浪懒洋洋的撇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摆明了就是一双染脏了靴,也比那张脸更有吸引力。
高公公气得呼呼直冒气。忽然咧嘴一笑,道:“你想激怒我,让我把你杀了?”
江小浪这回却是连话都懒得答,直接把高公公当隐形人,一副你爱咋滴咋滴,那模样,让高公公恨得咬牙。
一向在奴才面前趾高气昂的高公公,几时被人如此无视?气得他只想把少年的尊严粉碎,让少年匍匐在他的脚下,把尊严化作卑微。
“来人!给我把他从囚车内拉出来!立即宫刑……!”
话未说完,后劲上一阵寒凉袭来,只觉劲部的皮肤一阵刺痛,低头便见一把利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脖子上的表皮,已被那剑划破,血正延着脖子流落。
高公公吓慌了神。牙齿咯咯作响,身子抖得像是那风中的禾穗。白眼翻了翻只差没晕过去。
江小浪抬起头,看向那把剑,顺着剑,望向执剑的人。只见那人一袭白衣,在这暗室微弱的灯光下,显得脸色阴森惨白,乍一看去,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鬼怪。
若说他身上还有其余的颜色,大概就是一头黑发,一双黑眉黑眼珠子和那眉心一点红印。
看着他,江小浪晃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忍不住想到当年枫林中,被他一剑杀死的幽灵般的人,他迷茫的看着幽灵般的人,喃喃道:“是你?
“你认得我?”
他的声音,也像是来自九幽。
江小浪嗯了一声,道:“你是来拘我魂的么?”
幽灵目光闪动,道:“你害怕?”
江小浪道:“不。我不怕。我只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这地方太肮脏。”
第7节:少年遭困,幽灵相救(2)
幽灵道:“好,我成全你,解了你身上的锁,你到外面找个喜欢的地方,等我来取你性命。”
江小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仿佛他所应承的,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把酒言欢的邀约,而不是一个赴死的约定。
幽灵脸上,扬起难得一见的笑意,挟持着高公公,走到江小浪身边,将一粒药丸喂进他口中。
见他将药丸咽下,便将铁锁解开,用力拨出。江小浪发出一声闷哼。倔强的咬着牙。额头冷汗往外直冒,汗湿了他额前流海,流海紧贴着他的额际,伴着脸上那虚弱的苍白,在这室内阴暗的灯光下,衬着满屋子的刑具,竟是说不出的魅惑。
那幽灵望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将头扭开,不再看他,扔了一包药粉给他,咬着牙说:“你刚才服用的药是阴冥的特效疗伤药,这一包外敷。你稍作休息,手上应该就能有点力道了。我去大闹宫庭,把待卫都引到另一边,你拿姓高的当护身符,挟持着他,离开皇宫。”
说罢,点了高公公的穴道,扔了一把剑在江小浪身边,自己闪身而出,幽灵离去没多久,便听外面,一阵喧闹,大喊抓刺客。
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叫喊声不断。显见那幽灵的破坏力之强,只在短短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将整个皇宫闹得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江小浪稍做休息,便挣扎着站起来,高公公早已因惊惧而汗流满面,虽然屋子里,还有太监和那执刀手,可是,却一个个木桩似的呆着,显然是被幽灵以极快的手法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高公公望着站起来的江小浪,仿如见到下山的猛虎,颤声道:“你,你放了我……”
江小浪淡淡一笑,脸上虽然含笑,可眼中,却可见杀气凛然。
脚尖挑起置于地上的剑,用纤长的手指轻抚,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剑闪着寒光,指尖抚过,那剑好像也多了灵性。
他的手上有剑,高公公再望向他时,再也看不到他满身的血污,只看到一种凌利的锋芒,像剑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