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出门吧？”
“这个……我爸他开车在下面接我。”
“至少让我送你到门口吧？”
习戎夏笑了笑，站在那扇分隔了两人与外界的门之前，以最标准的宫廷礼仪姿势弯下腰去。
“那么，我的公主大人。”
习戎夏握住秦语的手，不知何时拿出一枚银色的指环，套在秦语的无名指上。
秦语顿时脸上泛起红晕，注视着习戎夏在指环上盖下如同契约一般的吻。
“你是否愿意为我戴上它呢？”
习戎夏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指环放在秦语手中。
“戎夏……”
秦语的声音有些颤抖。
手心中并不沉重的重量，却如同千斤一样沉重不已。誓言，承诺，责任，那枚小小的，散发着柔和光泽的指环所代表的意义，远不是它自己本身所能够企及的。
要接受么？
要拒绝么？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秦语反握住习戎夏的手，将那枚指环徐徐套上他的无名指。
“契约成立，现在只要呼唤三次，我必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习戎夏用带着指环的手与秦语的手十指相扣，镶嵌着翡翠的指环熠熠生辉。
“少，少中二了！怎么可能马上出现！”
“呀，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爱着你嘛，别这么破坏气氛嘛。”
“真是的……”秦语看了一眼手表，有些焦急的说道：“我真的该走了，他对时间的要求很严格的。”
“我知道了。”习戎夏拉开门，手却一直不愿放开。
“戎夏！”
“真想把你一辈子锁在屋子里，这样我就永远可以看见你了。”习戎夏的手加了些力道。
“不过，你肯定会讨厌我的。”
在还未因为那句话而震惊的心情，因为双手松开的空落而产生动摇。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秦语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很远，也能够感受到背后注视的温度。
滚烫，强烈。
手指传来不习惯的异物感，秦语知道，那是刚刚自己所立下的，名为爱情的契约。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离开时习戎夏说的话，让秦语开始不安起来。也许之前自己从未注意到，他那份过于执着的感情。
因为自己而去伤害他人，做出让人无法原谅的事情。
秦语其实很害怕自己会看到那名拍了自己和习戎夏照片的女人。
被狗的利齿刺破，撕扯，咬合，咀嚼，肌肉被破坏，神经被断开，血管破裂，零碎的皮肤四处散开，极其粗糙的伤口，肮脏的细菌和寄生虫。
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是，习戎夏却以一副冷静，近似冷漠的表情，似乎在诉说着今天天气如何这样普通的话题一样，将这份血腥月残暴一带而过。
习戎夏在自己面前，是非常温柔的。那种温柔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却完全不会感觉到不快，但一旦缺乏，就会立刻出现症状，机体也会拼命的代偿，只为了让那份临近的死亡稍微远离一些。
这样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是秦语完全想象不出来的。
还是说，因为自己对他而言是特别的，所以他只会将自己温柔的一面展露给自己？
即使这样的想法，也没办法让秦语开心起来。
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对他而言不再是需要珍惜的存在，是否就真的会像他说的一样，将自己一生都囚禁起来，无法逃离他的世界呢？
即使只是想象，也让秦语一阵战栗。
“上车。”
冷淡的声音将自己从思绪拉回现实之中。
那个从血缘和名义上都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正用着面对他实验室里的实验动物一样冷静而淡漠的表情，看向秦语说道。
“是。”
秦语垂下眼帘，用手拉了拉肩上的双肩包的背带，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
阔别近十年的父子重逢，空气也只是沉默的近乎尴尬。
明明一直在国外呆着，为何要突然回国，还要自己和他一起住呢？
秦语用手撑着头看向窗外，视线却不时扫过后视镜，偷偷的观察着。
虽然看上去是有护理过的皮肤似乎变得有些黯淡了，一丝不苟梳到脑后的头发也夹杂着些银丝，充满着科学家特有的睿智和冷静的目光依旧，却隐藏不了因为时间而积累下的疲惫。
专注着开车的男人，似乎在不经意间抬头扫了一眼后视镜。有那么一瞬间，秦语觉得自己的视线和他像触，连忙移开视线。
好讨厌。
手伸到口袋里，按着音量加键，直到嘈杂的音乐将头脑都震痛为止。
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要求自己与他一起住呢？
明明当初就那么把年幼的自己丢在家中，毫不犹豫。
如果不是杨毅，自己大概早就死在那栋房子中了吧？
真是可笑。
虽说现在自己并没有做到独立，还在金钱上依靠着他们，但是自己一人也完全没有问题，彻底与他们断绝联系也是很快的事，却突然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秦语盯着被定型剂弄的一丝不苟的后脑勺，想要看清他的想法似的。
无法理解。
“下周末有事么？”
男人突然开口，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的秦语，直到他转过头来皱眉看向自己，秦语才取下耳机。
“下周末要带你去见我的一个老朋友，穿正式一点。”
“……知道了。”
说完，男人转过头去，车里又充满死一样的寂静。发动机的嗡鸣，轮胎在地面上摩擦的声响。即使只是无聊的音乐，或者汽车广播也好，秦语只希望有什么外界的东西能够突入到这狭窄而封闭的空间之中。
无法忍受。
重新戴好耳机的秦语，就像是好不容易回到水中的鱼一般，充满了安心感。
“不要总戴着耳机啦，会与外界隔绝啦。”
记忆里，习戎夏曾这样苦笑着取下自己的耳机，说道。
“如果是让自己烦躁不已的外界，我宁愿选择一个人与之隔离。”
被周围的嘈杂而弄得焦躁的秦语，语带不耐的低语。
习戎夏还说了什么，但是已经重新戴上耳机的秦语已经听不清了，只记得那双眼睛充满着怜悯的悲哀，就那么看着自己。
是的。
孤身一人的自己被抛弃也是很正常的。不愿接受他人的自己，又怎么会被别人接受呢。
对这个充斥着无聊愚笨的人的世界感到可笑，却又不得不融入其中的悲哀。
明明拒绝着外人，却又渴望着谁能来爱着自己的矛盾。
这大概就是自己心中的黑暗面吧。
那么，戎夏，你呢？
第六十六章
梁生走出医院的大门，刚刚护士姐姐温柔的触感似乎在残留在脸上，让他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
想要抬手揉一揉有些发痒生疼的嘴角，抬起来手才想起那里因为伤口而被包上了敷料，只得将手放下。
“还真是凄惨的模样啊。”
一旁一名带着棒球帽的男生对着梁生说道。帽檐遮住了脸的上半部，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从他上扬的嘴角看来，他在笑。
“啊啊，薰学长是特地来接我的么？”梁生脸上露出笑容，心底却拼命的盘算着该怎么样才能逃跑。
为何偏偏遇上这个人啊。梁生在心底骂道。虽然自己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怕过谁，但自从遇到面前这个大自己两岁，名为郑薰的家伙之后，梁生终于体会到被猫戏弄的老鼠的感觉。
“是啊，也该兑现一下你的承诺了吧？”男生摘下帽子，竟然就是那个在全校面前对秦语告白的男生：“让我去对不知名的人告白这种蠢事，还是个男人，你是头一个啊。事后还被别人的男朋友找上门来，如果不是我拼命辩解道歉，此刻估计也是你这幅德行吧？”郑薰摇晃着手中的棒球帽，侧头笑道。
“薰学长……”梁生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脚步游移的向后挪动着，却一把被男生抓住手臂。
“和我交往吧，梁生。”不用挣脱的力道，让梁生顿时体会到秦语的感受。
果然自己是个白痴，居然让那么单纯的秦语去面对这个家伙。
“学长，我不是同性恋啊……”梁生苦笑，为什么当初会脑袋一热答应了这个家伙的交易呢，真是想给自己一拳。
最初是他来接近自己的，因为是学长的关系自己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偶尔会觉得这个学长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和他交集只是零星半点，却依然在各个场合发生着刻意的偶遇。
有一天自己正在想着怎么戏弄秦语的时候，这家伙突然对自己说：“要不要来做个交易呢？我替你做三件事，而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什么事都可以么？”
“任何事，犯法的也行，杀人放火我都可以。”对方的回答非常诡异，却异常的认真。
“你敢杀人？”梁生有些好奇，郑薰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人也是生物，只要舍弃了身为人的道德理念，也不过就是野兽。野兽的杀戮是很正常的。”
“那么轻易的就能舍弃灌输给你的道德么？周围的人的谴责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轻飘飘的东西啊。”梁生突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兴趣。
“道德这种东西，不过是大多数人的准则和代代相传的观念而已。至于谴责这种东西，如果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些不过就是刺耳的伴奏乐罢了。”郑薰悠闲的说道。
“唔……随便你啦。”梁生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自己可是不敢杀人啦，也不想去知道哪些敢，或者说口上说着敢去做的人。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
“我还没有答应你要做这个交易吧？至少让我听听你的条件。”
“成为我的人。”
“哈？什么意思？”
“喜欢上我，爱上我，没有我就无法存活下去的意思。”郑薰用着可以说是面无表情的脸说着。
“……你是白痴么？”梁生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去。
刚刚郑薰那玛丽苏的发言着实让梁生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理一旁似乎还想说什么的郑薰，梁生专注的看着窗外来往的学生。
窗外，正好秦语从那里走过，依旧和平时一样，一个人，微微埋着头，充斥着和周遭隔绝的气场。
梁生眼里瞬间闪过的光芒，被郑薰捕捉到。
“你对那个男人有兴趣么？”
梁生特意忽略郑薰语气中的微怒，懒洋洋的说道：“是啊，我对他超～有兴趣的。”
“对了，一共是完成三件事对吧？”梁生突然站起来对郑薰说道。
“是。”
“没做完三件事就不需要我满足你的条件，我这样理解也没问题吧？”
郑薰微微眯缝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没问题。”
“那就第一件事吧，”梁生拍拍手，脸上大大的笑容表现出他现在心情特别愉快：“去对刚才那个男生告白吧。”
就连梁生自己也没想到，郑薰会把这件事闹的这么大，弄得这么完美。虽然自己受了伤还被毒打一顿，不过能够全程目睹那两个人近似狗血偶像剧的纯情恋爱物语也是非常值得的。
真是后悔没有录下来啊。
不过此刻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这是你当初的条件，我已经做到了，就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别告诉我你要反悔。”郑薰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是说好的一共是三件事么？”
“三件事的条件只有一个，成为我的人。你绝对不会让我做完三件事，那么我也不可能傻乎乎的被你利用。做事要一步步的来，要让你成为我的人也要一步步的走，而第一步，就是和我交往。”
“欸？这……”梁生明显是带着有些傻眼的表情。
自己绝对是被他玩了。
不对，是自己太傻了。
“那么，我就当你是答应了。”郑薰不顾梁生的反对，握住他的手。
梁生一抖，想要收回被抓的手，却再一次经历了一番秦语被他抓住的感受。
对不起秦语学长，我一定会带着化瘀的药水跟你道歉的。
梁生一边抱怨着自己的就是个笨蛋，把自己卖掉了都不知道，一边无奈地开口：“学长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明明比起我有更多很可爱的男生吧。”
“我对于可爱的男生没什么兴趣。就拿秦语来说吧，他虽然看上去很冷漠高傲的样子，但其实是不懂得和人相处罢了，一味的活在自我之中，很无趣对吧？也许有人会喜欢像他那样脆弱而善良的性格，但在我看来，不过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在撒娇而已。”
“……精辟的总结。”梁生回想着秦语那张略带神经质的脸，嘟囔着。
“我啊，就是喜欢像你这样，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而沾沾自喜的表情。捉弄别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对吧？”
郑薰露出他惯有的，略带嘲讽的俯视微笑。
“只是对他们的反应好奇而已，不算捉弄吧？”梁生抓抓头发，一脸不耐。
“明明没办法做个掌棋的旁观者，却依旧乐此不疲，这样捣蛋的孩子，就是会让人忍不住将他弄哭才好啊。”
男生仰起头，看着因为日落而变得昏暗的天空，小声说道。
“欸？”
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发言？
“伤的这么重，应该不会再招惹他们了吧？”
郑薰转过头来，冲梁生笑道。
“不了，我还想在VERTIGO待下去，”梁生抬起手，比出拿鼓棒的姿势，敲击着空气：“他们的音乐真的很棒，一想到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就让人异常的开心。”
“是么？”男生笑笑，转过头去：“说起VERTIGO，这次也算是给我表姐一个教训吧。虽然早知道那女人不太正常，但没想到只是被你一说，就跑去干偷拍别人这种蠢事，上次让她去和VERTIGO的主唱睡的也是你，对吧？”
“是……当初真的不知道她是薰学长的表姐……”梁生露出苦涩的表情。要是知道的话，自己绝对不会去找她的。
“不过也多亏她啊，不然我怎么会认识你呢？正好给她笔钱送到韩国去整个容好了，省的看到她那张蠢脸，就当是让我们认识的谢礼。”
梁生听着男生的自语，不禁觉得有冷汗滑下。那可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自己在医院看到满脸缠上纱布，还不断往外渗血的那名女性时，深深的愧疚瞬间将梁生包裹。只是因为开了个无聊的劣质玩笑，让她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在憎恨SUN的同时，也为幼稚的自己感到厌恶。
“生气了？”男生侧过头看着梁生。
“……没有。”
只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懊恼而已。
“对了，你是住宿舍对吧，今晚不回去也没有关系吧？”
“我要回去……”
“回不去了哟？”郑薰抓住准备溜走的梁生，笑容异常灿烂。
梁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