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先生十分崇拜毛蛋,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人在传销组织卖力工作,向他人宣传救世学说。离开传销组织就在gv现场贡献出自己的第一次,成为一名尽职的演艺人员,还奉献出了自己的胸部。
一般人绝壁干不出这种事。毛蛋这种彪悍人种,大概从家乡扛起行李的那一瞬间,就做出「干大事不拘小节」的觉悟了吧。
当然,这个事故讲到这里,还是有些漏洞的。譬如魔教大头目,譬如小二世祖。
魔教大头目被判了七年,就在最近城市的监狱。毛蛋没有探过监,也没送过什么钱和礼物。大概那个大头目在他心中一直犹如神祗,不去看神祗没落的情形,更能维系那份崇拜。
小二世祖不光从传销组织成功逃脱,还协助警察为人民服务了一把,得到了那份堪称罪魁祸首的生日礼物。小二世祖像脱了肛的疯狗般义无反顾奔向基佬大潮,多次提出为毛蛋「赎身」,这脱线的孩子比当年的毛蛋还中二,总以为自己是言情男主,非要把毛蛋领会家当成个侍寝小妾养着。
至于毛蛋的回应,我们就不知道了。
总之目前,林和致野的名字依旧挂在色情网站的top榜单,漂亮青年也在那部片子里学习到了不少性爱技巧(漂亮青年:所以毛蛋还是传授了我很多东西呀!),而房东先生,则表示再也不看国产gv了。
26、旧梦「上」
吴老先生是公寓最受欢迎最帅气最迷人的男性。
七十有五,身体硬朗,高大挺拔,西裤皮鞋衣冠楚楚,口袋里装着纯棉手帕,一言一行爽朗而不失稳重,令人亲近之余又有些敬畏——很有上世纪世家公子哥的派头,如同好酒,越久越醇。不少小年轻人都将吴老先生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或理想型,就连漂亮青年也对吴老先生赞美有加,不时感慨自己晚生几十年。
然而吴老先生却是个生意人,和大家想象中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据说是小工出身,做防腐发家,现在家底丰厚,在当地也算是个有名望的人。膝下两儿三女,孙儿成群。吴老先生一早把家业传给下一辈,自己在城南老房生活,闲来无事在公园遛鸟打拳,再去炒个小股,十天二十天左右来公寓一趟,有时住有时不住,这里有间专为他留着的房。
说了这么多,没提到吴老先生的太太。吴老先生与妻子年岁一般,感情不和,分居二十几年——据说吴老先生每每提到离婚,吴太太就拿着砍刀要自杀,要么就在大马路一哭二闹三上吊,再者狮子大开口,要吞了全部财产——闹到这份上,夫妻感情大多已经没了,于是二人分居这么多年,依然是婚姻关系。
分居多年未离婚倒是常见,而分居多年没小三,这就是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了。吴老先生从未有过任何红颜知己与亲近异性,也没有蓝颜知己与亲近同性,独来独往,孑然一人。每每谈到这一点,大家的语气都极其崇拜,说这种七十岁还风趣幽默帅气体面洁身自好的多金男人真是少之又少,堪称极品。
在我成为房东之前,吴老先生就已经是公寓常客了。
那阵我正无所事事,看到电线杆上的牛皮癣,说是公寓出售。待我到店里之后,矮胖的前任房东说,自己不想干公寓生意了,低价转手。杂七杂八手续文件全都完之后,前任房东说,一楼虽说不外租,但有间房是被包下的。有位老先生是店里的老主顾,出了一大笔钱包了长期,若是装修,那间房也务必不要改动丝毫。
拿了那笔钱,我自然不再说话,一间房而已,不改就不改了。
一楼有前厅、房东专房、小储物室,还有那间不过七平米的小房间。门板是最古朴的厚重木门,推门进去,一张小木床一个小书桌就把房子填满了。除却老式脸盆和开水瓶,这里面最贵重的东西,应该就是床脚放着的小皮箱。那箱子明显看出有不少年历史,也能看出皮质上乘,早个几十年,应该是相当贵重的东西。箱子旁边整整齐齐叠着薄旧的被褥、青色长衫、毛呢大衣、皮鞋——都是男人用的。小书桌上,甚至还有老旧的墨水瓶和钢笔,上个世纪的报纸。
——这些东西虽然久经年岁,却被人用心对待,小心翼翼的保养着。
虽说不厚道,但我还是打开了那个皮箱。里面有个装着黑白相片的小相框,几本书页已经发脆的泛黄英文书,一本日记,一个烟斗,还有银戒指。那戒指应当经常被人擦拭包养,色泽明亮。那是个男戒。
英文书和日记本穿插的字迹飘逸清秀,就连英文都是十分漂亮的花体,又不显女气,有股苍劲在其中。日记内容并不多,每篇也就三五行字,十几篇的样子,记载着日记主人海外生活的日常经历。
寥寥几字,却能看出人性品行。日记主人,应当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只可惜那张照片早已模糊,看不清眉眼,西装短发,那股清逸气质,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偷偷摸摸视察过房价之后,我便一直好奇那位老主顾到底是何人——或许是日记主人也说不定,毕竟长命百岁的人也不是少数。盼望许久之后,有天,吴老先生终于到来。
很潇洒帅气不假,仪表堂堂不假,但就不是那个感觉。我纠结半响,还是问:「您……是那些物品的主人么?」
吴老先生爽朗笑笑:「看我这幅样子也不像嘛,年轻人看走眼咯。」
我暗自松口气,刚想继续追问,吴老先生却已经进房间了。
日记主人是谁,一直是我心中一个疙瘩。吴老先生与这人的关系,也令我纠结万分。很多时候好奇害死的并不是猫,而是伤害了那个有秘密的人。恪守这个原则,我不曾开口询问。
吴老先生的小儿子,年过三十,经常陪客户来这条街(陪客户这种烂借口,房东先生最不屑)。来过公寓几次,也知道自家爹偶尔来那么一趟。
「我爸也够可怜的。」小儿子说,「我妈那脾气,连当子女的都忍不住。我爸都这么大年纪了,自己开伙自己溜弯,也不跟着我们住。说句当女子不该说的,我爸要是有个聊得来的,我们都支持他。你看我爸这人,这么多年,他还真能撑得住。」
……我黑线听完这个亲儿子对母亲的控诉。犹豫半响,问他,知道不知道吴老先生来这的原因。
「呿,这还能不知道。我妈以前没事就念叨这个。」小儿子随意道,「我爸以前在有钱人家当过下人,文革时还因为这个被游过街。他那时伺候过一个大少爷,是什么贵族来着,还留过洋呢。那少爷死几十年了,我妈说那少爷死前就住这。我爸伺候那少爷时,还给人家里签了卖身契呢,嗨,那时候的人多重主仆情义啊!签了卖身契那命都归你了!我爸这人啊,特重情义。别看和我妈感情不好,那是因为没遇对人,要是遇对人了,我爸那绝对是个好老公,疼不死你。他往这跑,无非就是想着那大少爷呗。」
「……这样啊。」我愕然。
小儿子耸耸肩:「哎,说起来也挺可怜。那少爷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被人乱棍打死的,被折磨的厉害。这些都是听我妈扯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爸从来不说这些,有时喝醉酒了,自己回屋哭,也不知道哭什么。那房里放着的箱子衣服什么的,都是我爸埋的。」
「埋?」
「可不嘛,人说那个时候,家里有好东西的,都是埋地下,越好的埋的越深,有的都在家刨二十多米的坑。当时那个大户人家已经快被抄家了,我爸随便顺点东西,后来的日子也得好过不少。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把大少爷的家伙事儿全扛走了,照片啊书啊鞋子啊钢笔啊,还有他少爷喜欢的箱子乱七八糟的,你说都那个时候了,你不赶紧抢点东西跑,还干什么啊!我爸连夜带着那少爷跑路,想在这安顿,还没住上一星期,就让人告发了。这次跑没跑成,我爸就把值点钱的东西全埋了,就埋那屋下面的,估计以为以后还能再回来。」
「然,然后呢?」我磕磕巴巴问。
「然后?」小儿子叹了口气,「俩人一个被打死,一个半死不活呗。我姥爷是负责扛死人的,发现我爸还剩一口气,就把人救了。听我姥爷说,这俩人当时被扔乱葬岗里,都那样了,还抱着那少爷不撒手。哎,要是那少爷还活着,估计和我爸也差不多大吧。」
「我爸也够倒霉的,终于被人救了吧,结果救命恩人非要嫁女儿。听人说,我爸那时死活不愿意娶,也不知道我姥爷说了什么,才答应的。」小儿子连连叹气,不住可惜自家父亲的不幸婚姻。
再然后,吴老先生娶了救命恩人的女儿,生儿育女。浩劫过后,开始干活养家糊口。钱也有了孙子也有了,转眼,七十多了。
如果那少爷还活着,也有这么大了。
埋东西时,以为还能再回来。
可惜回来的只有一个人。
24、旧梦「下」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这条街动工多次,老房基本都不见了,唯有这一栋一直在。老式五层房,与这条酒吧街风格迥异。这些都是吴老先生所为。
自发家后,吴老先生一直在为这栋楼奔波。少爷曾经的公馆已经被充公了,这栋楼的这间房是吴老先生唯一还能尝试保住的东西。花大价钱找大关系,好在这么久以来,那个房间,一直没变过。
吴老先生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一个月都不见人,有时隔个两三天就来一趟。有时上午来下午走,有时连住个两三天。但凡打雷下雨、大雪时,那是必须来的。还有每年阴历三月初九。
「是我家少爷生日。」吴老先生提着蛋糕,上面画着个兔子,「他属兔。买蛋糕的小丫头片子说,这个生日是白羊座。我个老头子,哪懂这些,就问那姑娘,白羊座是啥。那姑娘给我说了半天,嗨,我就说,这些洋东西不能信,我家少爷哪能是那性子。那小姑娘还和我急,你们这些小年轻,天天就迷信这!」
慢慢熟识,吴老先生也会说些关于少爷的零星碎片。偶尔调笑的语调,还以为那个少爷就正原地等着他。他还在,时间没有流逝。这些年不过是南柯一梦,推开门,少爷还在那坐着。
「嘿,这不和信鬼神一个样嘛。」我又忙道,「要不要酒?」
吴老先生摆手道:「已经给他上过酒了。」
我差点忘了,吴老先生是先去公墓了的。一式两份,公墓放一份,再拿一份来这吃。以前当地一直是各家找风水宝地下葬,吴老先生给少爷也找了个块好地方。这几年又时兴公墓,吴老先生怕自家少爷墓地以后不安全,特意又择了好日子换到了公墓,时不时去一趟。
吴老先生也很有意思,不光带甜品店卖的蛋糕,冰淇淋也买,七七八八的零食什么好吃买什么,又是酸奶又是芥末花生,我还见他买过秀逗糖和大大泡泡卷。除却这些吃的还有正流行的东西,什么苹果手机、电脑、电话、mp3(当然,都是纸扎的),还特意买了一厚本电脑教程,全都烧给了少爷。至于衣服鞋子什么的就不用说了,都是年轻人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价格有些也不便宜,吴老先生都是实打实的买一件烧一件。
「好在我家少爷年轻,能穿这些。反正我老头子是穿不了了。」
后来吴老先生也会对我说一些,那些过去的事。只是不提那些不好的事情罢了。
譬如少爷姓白,祖上是正宗的八旗王爷,还有封地。譬如吴老先生是小乞丐,七八岁的时候被白家收留,专门伺候同样是七八岁的白少爷。上世纪四十年代的白家虽以没落,但凭着祖上留下来的各种宝贝,也足够往下几代人奢侈几辈子的。
譬如小乞丐陪白少爷一同读书习字,白少爷学小提琴和英文时,小乞丐就站在一旁候着。也正是因为陪伴少爷学习的这些年,小乞丐潜移默化学到很多,才能成为多年后受人尊敬的吴老先生。
譬如二人一同长到十七八岁,白少爷去了英国,小乞丐就在白家做事,每天把白少爷的房间打扫干干净净,想着兴许少爷明天就回来了。
说到这些,吴老先生时而笑时而默然,也不管我是何种反应,自说自的。他也是寂寞。
吴老先生身体硬朗,从来不把健康当回事,来来回回都是骑自行车。天天说自己身体好什么都不怕,骑自行车才叫年轻。
「我家少爷那洋车子骑得才叫好,身轻如燕!」吴老先生说,「我这车技都是少爷教的。你们这群小年轻,还说老头子不会开车。我当年在香港给少爷开汽车时,你们爹妈都没出生呢。」
有一阵子天潮得厉害,吴老先生膝盖肿了碗大一个包,走路都走不了。在医院住了好些天,这下学乖了,不胡吃海塞了,不乱喝酒了,也不骑自行车了,骑着个蓝色小电瓶嘀嘀嘀,还嘀咕着「下次得烧个电瓶车过去」。
见老爷子换了车,我调侃:「您可算知道给自己花钱了,终于知道自己一把年纪了啊。」
「那可不。」吴老先生一本正经说,「我要是哪天死了,谁还能看着这。万一人把这楼推了怎么办。」
一贯三俗的猥琐房东彻底酸涩一把,差点没忍住泪奔。
虽然并不理解为何非要对这么一个并没住过几天的小房间这么执着,但被一个人在意到这个份上,真是值了。虽然房东先生一向都用最大的善意去思量别人,但小儿子所谓的「主仆关系」什么的,我真不信。
我曾说,人并非要和自己爱的人过一生,但若爱的人死了,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无法弥补愈合的疤痕,一直在溃烂化脓,一不小心就会撕扯开来露出狰狞白骨。撕心裂肺。
韩剧里男女主角必死无疑,现实中每天都有癌症车祸,留下的那些人,都是失去挚爱之人的。是很疼,是很苦。好在大多数人都知道要好好生活,为自己活。挣钱打牌买衣服逛街旅游,该如何就如何,如果遇见了下一个对的人,就再次去爱。
趋利避害是本能,遗忘伤痛是本能——这是对大多数人而言。总有那么一小撮死心眼,死心塌地只要那一个,连活都是为那人活的。
吴老先生的手机有一大摞。从最开始的BB机、大哥大、小灵通、蓝屏按键、彩屏按键、和弦手机、全键手机到最流行的触屏手机,这老头的手机能开一个小展览会。他会拼音和英语,可以自己发短信浏览网页,哪里不懂的,就立马掏出老花镜和说明书,用手指一行行认真看。
正在上小学的小孙子迷上了网络枪战游戏,他也跟着学,学了半天没学会,小孙子嫌弃他,给零花钱也不愿意授课。吴老先生来找我,我汗颜半响说我也不会啊我不玩这玩意,不然我教你植物大战僵尸和农场吧?这也很好玩的。吴老先生还排挤我,说那些游戏他早会玩了,无尽模式都给通关了。
我说,那你肯定没玩过三国杀吧,我教你啊。
吴老先生一副「你个low逼」的表情说,不就桌游么,我那些晚辈过年一回家,都玩这些,我就从没输过。
被吴老先生堵了半天,我只得举手投降。
吴老先生是个好学好问的时尚老头,主要社交网络的账户他都有,碰到自己不理解的笑点,就抄在本子上,做好记录,有时间就找年轻人问问。据说吴老先生的记录本做了几十年,堆了一个小山,除了近些年的政治大事,还有民间趣事啊八卦杂文啊,他以前最喜欢买一份名叫杂文周刊的报纸,那里面的东西最全最猎奇,自从知道了百度以后,就整天刷新百度的头条,一见到有意思的,就赶紧抄下来。
那些故事都是要讲给少爷听的。他怕自己记性差,等到阴曹地府见了少爷,他家少爷问,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呀?结果他把发生过的事情都忘了,就坏了。
他说他家少爷是那些王公子弟里最高贵的一个,什么新鲜玩意都见过,上个世纪就留过学。这些手机电脑的他家少爷没见过,实在太可惜,所以他得学会了,要是到地下他一问三不知,又不会玩电脑又不会打cf,肯定得被少爷笑话。
所以这人再过几年都快八十了,却一直不服老,也不认老。腿伤之后就非常重视自己的身体,经常去做身体检查,每天自己给自己做一套脑力训练,他是怕自己万一傻了痴呆了记性差了,就没人记得给他家少爷烧纸上坟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