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漂亮孩子的新身份是法兰迪斯的勤务兵。没人介意他从哪儿来,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士官们只是打赌喜欢女人多过男人的师长会在这个男孩儿身上停留多长时间。官邸的佣人们只当主人掀起这个乡下来的小子不懂礼节,TJ好了才方便在上流社会显摆。
为了避免有心人把人和狼联系起来,路德瑞克有了新名字,玉魄。这名字是依文取的,他是除了莉娜之外另一个知晓实情的人,法兰蒂斯都没有那么大耐心来教路德瑞克读书写字,依文却乐此不疲。当依文提出再给路德取名字的时候,法兰蒂斯并没有想到那么深。毕竟在他看来,路德瑞克是属于他的东西,命名是主人的权利,他并不愿意让依文侵占;他不介意路德瑞克到底是什么,他只在意路德瑞克是他的。但世人并不这么认为,依文劝说他的时候举出数百年前教廷对付异教徒的例子,令法兰蒂斯胆寒。好吧,他应该相信狼对自己的忠诚,不会因为一个名字而改变。久而久之,他也就对依文成天腻在路德瑞克身边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了。
5.不得不低头
30xx年秋,克洛德女王病逝。黑色的纸玫瑰将整个帝国淹没。
随后,内务部查出女王真正的死因是重金属中毒,财务大臣便在内阁会议上暗示王太子弑君,要求取消其继承权。不幸的是,次日清晨看见女儿女婿的尸体后,财务大臣沉默了。
新皇宣称,下毒的是军盟混进来的探子,帝国决不宽恕这样卑鄙无耻的暗杀,宣布实行了还不到半年的停战协定无效。
仗,还得打。
宣战次日,皇帝陛下召见了他唯一一位姓克洛德伊尔的公爵。
皇帝的身材比法兰蒂斯矮些,但也因为不如后者那么结实依然显得修长。淡金色的长发像画像中的天使们那样卷曲着,苍白的脸色和鲜红的嘴唇却带着吸血鬼般的妖异。皇帝的下颌总是挑衅般的微微抬起,狭长的紫眸从不曾被笑意浸染。
如果说我家玉魄是刚开刃儿的刚刀,王兄大人就是华丽的化妆盒,里面还装着有毒的铅粉。
法兰蒂斯在微笑恭谨的面具下大逆不道的想着。
“参见陛下。”
“免礼。你还是叫我王兄吧,你我兄弟之间不必那么生分。我们这一辈可只剩我和你了。”威胁到我王位的也只有你了。
“臣弟不敢僭越,规矩不可不守。”我很纯良,我对你的宝座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他们一前一后的在花园小径中散步,两个金发的身影俊若天神,简直像是兄友弟恭的最好诠释。皇帝随意的抚摸着一朵紫薇,问道:“法兰蒂斯,你回来也快有两月了吧,帝都的府邸还合意吗?”
“那院子不错,只是我有点儿想念玫瑰堡的花儿,还有可爱的乡下姑娘。”
“这么说,可是会让你身边的小美人儿伤心的啊,听说他有一头美丽的银发呢。”
法兰蒂斯不屑地轻笑:“只是个宠物罢了,您要想要,我一会儿差人把他送来。”
“那倒不必,我不会夺人所爱。今日找你来倒是正经有事。”
皇帝扬手,藏在树丛后的女官立即会意的搬来小圆桌,和一张铺着金色流苏镶边软垫的躺椅,一张白底金色花纹的靠背椅。
“是么?”见皇帝躺下后,法兰蒂斯不慌不忙地坐下。长期的军旅生活使他习惯了简洁的军礼,但是沙场没有抹去这位天潢贵胄的优雅,对于贵族的繁文缛节,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
“先陪我尝尝这红茶吧,南港前几天才送来的。”
“今年雨水多,茶不够香。”浅呷了一口,法兰蒂斯皱眉。
“你都很久没有时间平心静气地坐着品茶了吧?难为你舌头还这么灵。”
“王兄过奖。前方确实不大见到茶,保暖的烈酒倒是多些。”
“说到品酒,谢尔倒是个中翘楚。前阵子他回来了,你去看过他么?”
“他回来了?什么时候,也不告诉我一声,真是的。”法兰蒂斯惊讶地挑眉,暗忖拜访舅舅的时候,他并未提起谢尔。难道舅舅落了什么把柄在皇帝手里?那这回他叫我来,恐怕不好善了。
谢尔是元帅的儿子,也是法兰蒂斯的表弟。他进军校的时候,14岁的谢尔凭空消失了。直到近年法兰德斯军阶够高,元帅才透出些信息,谢尔做了间谍,这些年一直在军盟。此时皇帝提起谢尔,难道谢尔被策反了?更有可能,是身份暴露后被当做弃子……被抓过的间谍,即使回来,也……
这就是皇帝的筹码?
不,法兰蒂斯,镇静些。
“哦,我忘了,他还在内务部关着呢。元帅可使用停战协定把他换回来的,别人要看他不顺眼,也没办法。”
“您这么说,肯定是打算放他出来了?”
“不是我,是你。”皇帝笑得高深莫测。
“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要说也简单,就是改个番号罢了。”
“难道要我去第4集团军?”那里全是贵族少爷,没什么用又鼻孔朝天的一群草包。
“不,”皇帝用食指敲着桌子,真诚地说:“我打算新建一支机动部队,正缺个司令。”
这段日子为防意外,法兰蒂斯不允许玉魄单独外出。幸好莱特和依文会来看他,当然,完全把玉魄当做梦想中的精灵的依文来得更勤快些。法兰蒂斯其实对依文没什么好感,一方面人生理念完全没有共同点,另一方面依文的老爸是坚定不移的皇党,走得太近了不知道那老狐狸会出什么阴招儿。不过,把玉魄交给一大个没心机的孩子也好,他可没那么些时间和耐心来教几乎和几岁孩子没两样的狼。至少目前来看,依文的教学效果还不错。
让身体深深陷到厚实柔软的大床里,法兰蒂斯无意识的抚摸着怀中人儿的滑顺银发,叹息道:“真是人肉版的军备竞赛啊……”
不要误会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他们什么都没做——只要法兰蒂斯想起身边的温香软玉本质是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什么兴致都没了。本来路德瑞克是睡在法兰蒂斯卧室的地毯上的,但是现在让个美少年在睡到地上毕竟得不人道,玉魄又不愿意睡客房,所以就爬上了主人的床。
“军备——竞赛?”玉魄喃喃着重复这个复杂的单词。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国家打仗,一方研究出来先进的武器,另一方就要研究出来更强大的。”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忽然,玉魄说起似乎毫不相关的话题。
“就那样吧。”
“不是。你叹气的时候就代表你很累,很……恩,”他眨巴着铁灰色的长睫毛,斟酌着合适的词汇,“郁闷。”
“好吧,算你了解我。有时候我都忘记我们已经朝夕相处了七年,你知道,我不太习惯你现在的样子。”
“你为什么郁闷?”
“我给自个儿找了个大麻烦。”
“自讨苦吃,就不应该抱怨。”
“我不是抱怨——在某种程度上,我不得不做违背意愿的事。”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皇帝陛下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从无到有的组织一支能下水能穿山,能冲锋能偷袭的部队。这个设想来自军盟,那边计划的时间是一年。”
“就是说,你得后发制人。”
“乖孩子。”法兰蒂斯揉了揉玉魄的头发,“只是,磨刀的是石头,磨砺军队的,却是活生生的人命……”
玉魄沉默了片刻,忽然小声说:“其实主人和依文一样,都讨厌战争的吧!”
法兰蒂斯一愣,苦笑道:“想什么呢,早点儿睡!”
6.失控
离法兰蒂斯假期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玉魄一直维持着人型,法兰蒂斯想了想,还是带着他吧,要是什么时候他突然变回来了,自己不在跟前,肯定免不了被剥了吃肉的下场。但是,就临走的前一天,玉魄惹事儿了。
玉魄咬死了一个仆人,以人类的姿态。
那会儿法兰蒂斯刚从中央军事学院——就是布兰菲尔时代的中央高等学校,改过若干次名字如“帝国高校”、“帝国中央学院”、“中央军校”和“帝国军官学校”等等——回来,去跟招收的在校生见个面。他嘱咐莉娜准备自己的晚餐,打算上楼小憩一下,谁知一打开卧室门,迎面扑来浓烈的血腥味儿。法兰蒂斯抬眼一看,地上躺着一个男仆,脖子扭断了,胸口开了个洞;而玉魄跪坐在旁边,正在啃手里类似内脏的东西,白皙的脸庞和手指上染得都是血。
抬头的瞬间,玉魄腥红的眼眸按了开关一样褪成员笨的嫩绿,疯狂嗜血的神色被痛苦与内疚取代。
但是,法兰蒂斯的鞭子折断了他的视线,主人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或者,已经气得失去听他分辩的耐性。
“你还真是有进步,这会学会生吃了?还知道躲到屋里吃?”
玉魄没有躲开,马鞭落在皮肤上绽开绮丽的血花,他喃喃地说:“我不是有意的,主人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变回去……”
“闭嘴!不就是控制不住你的兽性了吗!还有什么理由!主人也是你叫的?畜生就算披了张人皮还是畜生!”
之后他们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回响着钢丝与牛皮编成的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以及,压抑不住的低声呻吟。仿佛是因为知道玉魄即使受伤也会很快痊愈,法兰蒂斯下手很重,玉魄觉得自己的肋骨好像断了。
他模糊的想,我真的那么一文不值吗?连一个宠物的价值都没有——不,主人是不必在意宠物的想法的,如果我不是他豢养的猎犬,我还能是什么?
我曾经愚蠢的骄傲着,以为自己不会变成狗一样的东西,以为即使和人类一起生活我也可以和他是平等的伙伴……可是,我还是像条狗一样,被驯服了。
然后,等我失去了做一条沟的价值,就会被抛弃吧。
我只是不想被丢下,想要跟上你的脚步。
我不知道变形失败会消耗那么多力量,我以为我能控制住,我没想到我会杀了那个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露出这种丑陋的渴望,你生气了,你还会原谅我吗?
是不是打完了,你就不会再生气,就像以前每次一样?
玉魄醒来的时候,天色将明,地上换了新的地毯,血迹和尸体都不见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浑身烧灼的疼痛告诉他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法兰蒂斯背对着他,靠在壁炉边的躺椅上,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
玉魄开始有点奇怪怎么夏天突然烧起炉火,但没胆子说什么。
他贪婪的看着主人的背影,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法兰蒂斯站起身走到床边:“醒了?”
“恩。”
“人已经埋了,我说他是对你图谋不轨,被我失手杀了。”
“对不起……”
“呵,你以为说个对不起就完事儿了?”法兰蒂斯用火钳从火堆中夹出来一块儿烧得通红的,缺了口的圆环。玉魄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惊恐的缩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不,不要……”
“由不得你说不要。”它的主人用温柔的可怕的嗓音说,“不好好教训,你永远都学不乖。”
“我错了,我以后都不敢了,主人,求求你别这样……”
“腿放平。”
“别……”
“我保证不伤到你的骨头。但如果你不听话,以后就别想走路了。”
银发的孩子颤抖着把死死搂着双膝的手松开,心惊胆战的伸出右脚——
莉娜今天早上眼皮儿一直跳,在东方人看来这是坏运气的预兆——好吧,昨天确实够不吉利的,可能主人在战场上呆久了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公爵阁下失手杀了平民却不折不扣是一桩丑闻。毕竟,现在已经不是贵族统治的时代了。不就是那个漂亮孩子被调戏了,至于活生生的把人打成马蜂窝吗?何况,那孩子还不算是个人。
但是,被主人单独叫到卧室时,莉娜的心还是狠狠地抽搐了。
银发少年安安静静地睡着,但从他皱着眉毛和鼻子的表情来看,恐怕是痛昏过去的。单薄的眼皮紧紧地挤在一起,小刷子似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而这我见犹怜的美色在法兰蒂斯掀开床单后变成了无声的哀诉。黑色丝绸睡袍遮蔽不到的胸口和双腿上交织着血痕,暗红狰狞的伤口连看的人都觉得痛。视线再往下,看到的是脚踝上的一对镣铐,边缘的皮肉烧焦了,再边缘是水泡。莉娜心惊胆战地想,难道我是在做噩梦?那个曾经会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杯热茶烫伤的手指上药的少爷,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即使这孩子原本是只狼,就算是对待宠物,也不该这么狠心吧?难道战场真是个改变人的地方么……
但是,作为一个称职的管家,莉娜很懂得有些事情自己不该开口过问。以前不是有个侯爵把自己的妻子活活打死了吗?听说那家的儿子是忍无可忍才杀死父亲,叛逃到军盟的。
“莉娜,我不在的时候拜托你照顾他了。”
“是。”
“他想要什么,尽量满足他,还有……”
莉娜竖起耳朵。
“肉什么的,做得生一点儿。”
“恩。”
玉魄就这么昏迷着被装进马车带回了城堡,没来得及和法兰蒂斯告别。他在主卧室的大床上醒来,莉娜正坐在一旁的书桌上看账本——不知怎的,或许是对玉魄的同情激发了莉娜的母性,又或许是不放心城堡里各方的耳目,她不放心别人来照顾他。
之间如月光碎片的眼睫抖动一下,露出草色的眸子。玉魄静静的研究了一会儿天花板,又垂下了眼皮。
“要喝水吗?”
玉魄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莉娜拿起手边盛着温水的杯子喂他,玉魄抬起头抿了两口,又倒回被子里。
“饿不饿?你睡了好几天了。”
玉魄摇头。
“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饭还是要吃的啊,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玉魄想说我只是刚醒过来胃还没感觉,不是故意绝食,但是他在发现自己插不进去嘴的时候,明智的放弃了辩解。
7.等待
要说日子过得也快。一个多星期玉魄就能下床了,只是走路还踉踉跄跄的。
比起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或者看窗外的风景,他更喜欢找些书看——看看在人的视角里,人是怎样的生物。当然,天性里他还是坐不住的,总要花上半天在城堡里来回转悠。
莉娜小心翼翼的盯着他,如果有事就叫人看着他,生怕他摔倒了。
“莉娜姐,别把我当成是玻璃做的,我马上都好了。”少年不把她的担心放在心上,用语法别扭的句子说。
说也奇怪,那么严重的烧伤,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脱去死皮开始结疤。莉娜想,既然这孩子能从狼变成人,那么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但是对于玉魄而言伤好的太快并不是一件舒坦的事儿,天天又疼又痒,扰得他夜不安寝。
他知道这是痊愈中必然要经历的过程,不久腿上就会只剩下灰白的痕迹,一如他每一次的鞭伤一样。结疤的时候再痒也不能碰,不然伤口长不好,以后逢天气变化还是会痒。也许是这副在人类眼中娇柔的容貌给了莉娜错觉,她总当他是不懂事儿的孩子,不自觉的发挥母性的温柔:“你那样子实在没法让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