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找你?”
“我不知道,但是我必须走。”
“你想过,如果这次失败了,会怎么样吗?”蒋左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蜉蝣很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大概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因为它太过于残忍。
蒋左心想,对于一个一直渴望着自由的人来说,如果看着眼前的希望被生生的掐断,光明变成了黑暗,究竟是这种更残忍,还是一开始就直接不给希望,更残忍?
蒋左把这个带入自己的事情,他现在知道了自己可能找到父亲的消息,有这么一点希望,如果蜉蝣是骗他的,告诉他自己看到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死了,比起开始就知道父亲不在了,哪个更残忍?
想到这里他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太残忍了,前者会让他在后半生都带着痛苦,而后者也是。大约不一样的是他之前还小,能坚持着半分希望活下来,如果很早告诉他,大概会心死吧。
如果父亲也是这么想的,那么父亲多半……
蒋左打住了自己的念头。
如果要进入地狱,那么清楚的面对再进入吧,他不能再吓唬自己了。
直到快十分钟后蜉蝣仿佛才想起来该如何回答。
“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
“看过。”在一年的病床上,他几乎什么都看过。
蜉蝣应该看过不少遍,因为里面的台词,他直接敲了出来。
“But I tell you these walls are funny(监狱是个怪地方).First you hate them(起先你恨它).Then you get used to them(然后习惯它).Enough time passes(更久后),you get so you depend on them(你不能没有它).That‘s ’institutionalized‘(这就叫体制化).”
“什么意思?”
“我害怕我会离不开,我会习惯这种生活。”
“我不懂,你不是很向往自由吗?”
“如果你像我一样,习惯了这种生活,那么你就不会习惯外边的世界。对于个人的过于依赖,以及失去独自生活的能力,那么我以后,和行尸走肉无异。”
“你在恐惧。”
“是的,我在恐惧失去自我。”蜉蝣这句话结束之后,又加了一句话,“我只是想象正常人一样生活。”
34、说真话
“给予你最好的祝福,蜉蝣。”
“谢谢。”
尽管蒋左自己的计算机那部分还在亮着,但他知道对方不在了。因为蜉蝣又到了离开计算机的时候。
蒋左问过蜉蝣,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为什么还要码字发文,而不是浏览自己想要的信息。
“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想要和外界进行交流,而我无法直接交朋友,他不允许我这样做。他像上帝一样掌控,向上帝索取像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但是必须有相应的代价。”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跟她走?”
“他就像是我的上帝,当年他问我,以后要一直听他的话,我就能过上很好的生活,我同意了他的条件。”
“你当时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现在这样吗?”
“想过,但是觉得生活更让人崩溃,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让蜉蝣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他为什么要囚禁你?”
“因为我一直想要离开,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从未改变。”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蒋左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蜉蝣一句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他不知道蒋左给他的这个软件是实时通讯,他的犹豫,蒋左全部看到了。
“他要结婚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其实不单单是那么简单的自由吧,还是因为少年感情的无法承载,所以想要逃离,最后却连自由也失去了。
“你可以帮我制造出来一张虚假的证明吗?如果出去的话,我想要活下去。”
“……可以。”
“谢谢。”
“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叫方生。”
蜉蝣者,方生方死。
蒋左心想,人如其名。
方生,方生。
“我需要一个帮手,所以可以将你的故事告诉他吗?”
蜉蝣犹豫了一下,“如果他可靠的话,好。”
蒋左想到齐一鸣,心中不由的温暖了一下,连敲键盘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他是个很好的人。”
“谢谢。”
蒋左和方生说话,发现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
没有多余的威胁恐吓或者其他,只是感激他会给自己一个机会,能够逃离。
蒋左想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才能这样坚持下去,不妥协,不为爱情本身而迷失了方向。
他很勇敢。
想到被自己晾到一边一个多月的齐一鸣,蒋左忽然觉得心虚了起来。
承认动心并不代表不会害怕,在这点上不分男女性别,除非真的是个渣,不在乎在自己的风流史上舔几笔艳遇,更多的人在一次经历之后就会害怕受伤,到了最后对感情麻木,就会对生活麻木。
蒋左在害怕,非要装作不怕,和不在意。
能永远不受伤害的方式,就是永远不去触碰,一个人很寂寞,但是一个人不受伤。
但是他动心了。
人的情感关系总是要建立在某种相同点上。一旦这个共同的阵地失去了,就很难在挽回。一见钟情虽然美好,但是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身为一个颜控+声控,看到一个非常符合条件的人,自然会做出偏向性选择。而且齐一鸣很温柔。
温柔就像阳光,对于生活的寒冷的人,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是一个雪人,就算是希冀阳光,但是因为本身的缘故,在阳光下难免被融化。蒋左看上去像是阳光,但是他依然脱离不了雪人的命运,大概两者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都很白吧。
很白,很亮。
蒋左拧着眉毛,算了,先找爸爸吧。
可是到时候一定要借齐一鸣的车去拯救蜉蝣,该怎么说?
说的这么突然,齐一鸣肯定会以为自己上当受骗的。
蒋左把头埋在被子里,把自己裹的像是一个窝窝头,开始痛苦的纠结。
之后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点击那个动态蓝色APP里传送进入自己的特殊专栏。
北京的冬天好冷啊,都不想出去了。蒋左心中默默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能去找蜉蝣大神,见面肯定不能直接喊蜉蝣,对了,喊方生。不过方生多大了?
会比自己小吗?
不过如果比自己还小囚禁六年什么……这是犯法的吧?
等待APP进去有点慢,蒋左也没有急躁,当时他往里面加了太多东西,后来犯懒没有简化,手机内核不够用了。
o(╯□╰)o哦,好久没有去专栏逛的感觉就像是放任自己的后花园疯狂的长草,不过没有他的浇灌,后花园会光秃秃的吧。
当初也许不应该加权限的。
但是不加权限,点击没有收藏没有什么的,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果奔,总是让人有那么一点羞耻的感觉,蒋左捂住自己的心口:
为什么别人写出来都可以剧情流,可以感情流,他就只能冷门流和精分流呢?
老天真是不公平啊,下一次有机会向蜉蝣大神取经。
不过想到自己平时和蜉蝣大神对话的时候蜉蝣从话语间透露出来的那种彬彬有礼的感觉,觉得自己打马而归,赶死马都不会追上的。
这真是一件让人心觉悲伤的事情。
设定的APP是直接把评论震动出来,这点和渣浪有点像,然后他的手机在不停的震,蒋左差点隔着被子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扔了出去。
漏电了吗!
发现自己没有被电成渣渣也没有怒发冲冠,蒋左还下意识的摸了摸头,怎么回事,手机中毒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串符号如下:
小白:*★,°*:.☆( ̄▽ ̄)/$:*.°★* 。
冰山:*★,°*:.☆( ̄▽ ̄)/$:*.°★* 。
小贱:*★,°*:.☆( ̄▽ ̄)/$:*.°★* 。
中二:*★,°*:.☆( ̄▽ ̄)/$:*.°★* 。
傲娇:*★,°*:.☆( ̄▽ ̄)/$:*.°★* 。
忠犬:*★,°*:.☆( ̄▽ ̄)/$:*.°★* 。
圣母:*★,°*:.☆( ̄▽ ̄)/$:*.°★* 。
管理员008:*★,°*:.☆( ̄▽ ̄)/$:*.°★* 。
小白小贱和冰山,傲娇中二和圣母,还有一只忠犬,为什么会有这些表情?
当有一天你开了自己的小号,发现自己被艾特轮了,你就知道蒋左是什么感受了。
或者是你自己种了一花园的花,发现有一天这个花园被猪拱了,你大约和蒋左此刻的感受是一样的。
等等,有什么乱入了!
蒋左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发现多了一只管理员008。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权限被破解了,而且号码被盗了。
(╯‵□′)╯︵???没有人管吗?堂堂大黑客居然被盗号了,这简直是耻辱啊!
而且到哪里都是你,你封我号还不够吗!
蒋左怒火丛生,浩气冲天,他一定要发(jing)疯(fne)图(dao)强(die),不把C家的管理员欺压一顿,他以后就跟齐一鸣姓!
两攻相遇必有一受,两受相遇必然盖棉被纯聊天。蒋左这种剑走偏锋的在技术上反而有时候比不过齐一鸣这样的技术成熟的,还是那句,蒋左啊,你也活该被压啊,你这当受则受吧。
蒋左起身和计算机奋战,两条大长腿盘坐,计算机放在腿上,观音坐莲差不多,拼命了三个小时失败而归。齐一鸣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在他看来挺可爱的。
“发生了什么?”齐一鸣想表情终于活了,跟之前那段时间的半死不活非死非活的样子比起来蒋左就是生气了也好,就怕他一直都是笑的,反而让人心生不安。
“技不如人,被调戏了。”蒋左“啪”的一声合上计算机,然后又“腾”的一声起来,齐一鸣心中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现是自己把号盗过去的,如果蒋左问起来为什么难道他要回答我就是想逗逗你?
事实上他就是想让蒋左停止这样的精分,这样再精分下去肯定会神经的。
“学院什么时候放假?”蒋左幽幽的问了这句,话题转移之快,要不是习惯他的神转折说话方式,齐一鸣简直要怀疑蒋左是故意移开话题的,可是他知道蒋左只是自己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学院在过年那几天会放年假,其他时间其实是不放假的。”齐一鸣想了想还是好心的给蒋左普及了一下,“我们平时上课会这样,是因为你一直没有来实验室。其实你要是想放假,天天都是假期的。”
“实验室不好玩。”蒋左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齐一鸣心想终于来了,“你说吧,只要我可以的都会帮忙的。”
“我想去M市。”蒋左扔了计算机把被子卷的只探出来一颗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齐一鸣,“桃花山。”
“你是去求桃花吗?”齐一鸣皱眉头。
“是啊。”蒋左愣了一下,直接应了。
齐一鸣叹气,搬了一个凳子坐到床边,“说真话。”
35、方生
方生手里拿着一个锁。
锁很复杂,是那种九连环的钢筋锁,不知道诀窍的人玩好多天都不会打开,可能有运气比较好的,只要不到几分钟就打开了。前者和后者拿着的是一把锁,只是因为运气的问题,就会面临着不同的结果。
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面临着不同的结果,所有的选择层层往下传去,就会造就没有一点相似的人生,但是人类世界的词汇又是那么的贫乏,用几个词,就可以描摹一个人的一生。
但是他又知道,这简单的几个词,其实是说不尽的。
不到十分钟,方生就把锁解开了。
他手腕的颜色有些不正常,是新生的粉嫩的皮和几乎没有肉的胳膊,整个人半躺在床上,专心致志的对付手中的精致的小玩意,那是季思行为了让他不无聊,解闷用的。
在这种专心致志中可以很快的打发时间,就像是方生之前会玩拼图,五千块的拼图有时候可以铺满一个房间,然后她就会光着脚丫子,在里面半跪着拼。
冬天的时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里面什么都不用穿,腰间也只需要一根带子,一扯就开了。
这根带子他自己不需要扯,都是季思行动手。
复原手上的锁之后方生随手把它放在了一边,拿起了床头柜一本纸质书,没有翻开,只是将自己的手腕不停的在新书的边缘上擦了擦去,不一会就见血了。
书有时候很温柔,很多时候纸张承载着厚重的感情,很柔软,而这种柔软在最初,会让人流血。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又成了血红色,觉得心中的某种感觉得到了满足。
地面上的都是他拼好的图形,踩上去有些痒痒的,也只有他会有这种近乎自虐的倾向,在这么冷的天气会赤着脚踩地。
除了这间屋子,其他的屋子都铺着厚厚的地毯。
然后他们就可以随时往地上躺,像野兽一样可以随处交合。
季思行没有特殊的爱好,只是体力很好,折腾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晚上,方生不等到后边,就会直接晕过去。
他身体一向不怎么好,缺乏阳光的照射,以前季思行在闲下来的时候会陪他一起晒太阳,但是后来公司和工作越来越多,回来之后除了再床上,方生基本看不见季思行。
太好了,这样他就有选择,或者不选择看到阳光这两个选择,他以前很憎恨这种东西,因为那时候夏天他家里没有空调,像是中暑一样流着汗,热的像是一条狗,后来他喜欢这种东西,因为那时候他觉得一切都是新生的希望,生活什么都不缺,而他也有一个可以仰望的人。
而现在他开始躲避这种东西,因为这让自己觉得,原来在同一样东西之下,差别这么大。对着自由的东西过着不自由的生活,本来象征着希望的事物,其实早就应该摆脱这种象征意义。
因为他们没有普适性。
下午四点,他终于可以上网了。
推门出去的时候管家把报纸放到了茶几上,看到了方生的伤口。
“少爷,你又弄伤自己了。”黎叔看起来有点心疼,方生心中有些迷惘,他这么关心自己,到底是因为季思行的爱屋及乌,还是因为自己?
不重要了。
方生笑笑,“没关系的,不小心而已。”
不小心也不需要次次在一个相同的伤口之上再重复,伤口的愈合能力并不会因为受过很多次伤而变得更加擅长愈合,有些地方会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最后无法愈合,人就因为感染而死了。
方生这么随心所欲的想,但是还是规规矩矩的伸出手任由黎叔过来给他包扎,等把药和纱布缠好,他便抬脚去了书房。
“少爷,你这样还是不要上网了。”黎叔忍不住提醒了他,“先生一会就要回来了。”
方生神色有些惊愕,“他不是要到晚上七点才回来吗?”
“先生刚才打过来电话,说今天要提前一个小时回来。”黎叔淡淡的说道,“先生嘱咐过不要让你过度劳累。”
方生笑的风轻云淡,像是一朵抓不住的云,“啊,我没有过度劳累,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呢。”他轻轻的说完这句近乎自我嘲讽的话后大概觉得不够,“我每天闲的都可以去种花了,不,也许种花的都会比我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