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怎能不招人喜欢呢,又怎能没有成群的追求者呢?而且不乏高年级的学长送来情书和鲜花。
对贺婷婷,方文博是势在必得,因为方文博觉得他和贺婷婷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实在是没有理由不在一起。无论对于哪个年龄的男孩子来说,有个漂亮的女朋友,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而且在宿舍的时候,方文博总是很高傲地说,像贺婷婷这种女生,也只有他配得上。
除了这些琐事之外,还有一件值得说的事,就是阿凡开始正式接受声乐的培训。
阿凡的爸爸和颜伯母都是对孩子要求很严格的人,阿凡进了一中,颜伯母自是很开心,但是进入一中只是第一步,阿凡要拿出好的成绩单来才是,不然期末怎么过得去父母那一关?
那时阿凡年纪虽小,却已经很有些小心计了,那时候高考,已经有专门的美术生、体育生和音乐生了,阿凡知道自己唱歌好,便也想走快捷方式去学音乐,毕竟那样对文化成绩的要求低。
阿凡把这想法给颜伯母说了,表示自己课余是去学声乐了,绝对不是出去乱混,才从颜伯母那里瞒天过海。本来阿凡爸爸是绝不认可儿子学音乐的,他自己是做生意的,便一心希望阿凡能学经商或者建筑之类的,将来好帮帮自己,奈何鞭长莫及,管不了阿凡的胡闹。
于是阿凡便假模假样的报了个音乐班上课,里面除了教声乐,还教钢琴、竖笛、二胡等古典乐器。阿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去上课。他去上课,我基本上都陪着一起去了。
我认识贺婷婷,纯属偶然。
因为我成绩好,初一期中考试以后,便被老师挑出来去参加数学奥赛班,每周一和周三的晚上要额外参加数奥班的培训,当然,贺婷婷也是被选拔出来的人之一。
这个数奥班一共只有二十个人,都是一中精简出来的精英。
培训时间是一个月,届时大家要一起去参加全省的奥数比赛,能拿上名次的,可以再去参加全国的比赛。
数学一直是我的长项,因此在奥数班上,一直颇得老师的喜爱。
贺婷婷成绩虽然也很好,但她更擅长英语和语文,于是她在奥数班上,有不懂的问题,便常常在课后来找我。
人家女孩子主动来问问题,我当然也不好拒绝,每次都会给她讲解。
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
不过平日我和贺婷婷不在一个班,相交倒也不多,最多在学校遇到的时候打个打个招呼。
可就算这样,也惹来一些流言蜚语。
因为小学的时候经历过应雪的事件,对我也算个经验教训。所以从一开始我发现有这个苗头的时候,便立刻澄清了自己的立场,向那些有意无意试探的,热衷传播八卦的严肃表明,我和贺婷婷只是同学关系,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甚至再三表明,贺婷婷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高攀不上。
有次和阿凡在一起的时候,还有人这样拿我和贺婷婷开玩笑,我除了无奈,只得再一次申明我和贺婷婷之间的清白,然后阿凡也黑着脸说没有这种事,当时阿凡的原话就是,“你们这群龟孙子给我闭嘴,萧然怎么可能喜欢上贺婷婷这种货色,你们以后都不许乱传这种事了,听到没有!”
但是从这以后,不知道怎地,贺婷婷却对我比从前还要热络一些。
每次奥数班后,贺婷婷总能找出更多的问题来问我,有时候下课良久,我们两个还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一起将题目,有时候我说太晚了要回宿舍了贺婷婷还和我一起往寝室走,好像一点都不怕那些流言蜚语。
所以说,女生的心思,真是高深莫测,是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东西。
我和方文博的关系因为阿凡本来就不好,为此,更差了一层。
阿凡的声乐课是周六和周日的上午。
那家伙最喜欢周末睡懒觉,非得我一遍遍挠他痒痒,他才肯起来。
十二岁的阿凡,已经尽显音乐才华,声乐之外,还学钢琴和长笛。
他上课,我就带本书在外面等他,不记得他连了多久声乐,但记得在等他的那些日子里,我看了围城、林海雪原、飘和红楼梦、四世同堂几本书。
有时候我也会和他一起上钢琴课。只是我不喜欢那样机械的一遍遍练习,而且没什么音乐天赋,便只是跟着阿凡玩一玩,多半时间,是在听阿凡弹奏。
十一月的C市天气还算暖和,淡淡的太阳照在街上,穿一件毛衣刚刚好。
一个周六的中午,我照常陪着阿凡上完音乐课回家,颜伯母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做好饭菜。
客厅里的深棕色皮质沙发已经很久了,有些地方磨损了边,露出里面的海绵来,深秋的阳光照在沙发上,愈加显出一种凄凉来,颜伯母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好像一夕之间,颓然苍老了几岁。
“妈,你怎么了?”阿凡问道。
像那时候我爸妈问我的话一样,好像所有将要离异的父母都是用同样的开场白,“如果我和你爸离婚了,你要跟谁?”
阿凡皱眉,“妈,爸爸要和你离婚?”
颜伯母说,“不,是我要和你爸离婚。”
颜伯母的话一说完,我能感觉到身边的温度瞬间下降。因为自幼我的父母便不曾一起生活,大约从我四岁起,便已经正式分居,与离婚无异,所以到他们真正离婚的时候,我已经没什么感受,也不觉得家庭被分裂了,因为一早就已经是分裂的。
可是阿凡不一样,这些年,我一直算是寄居在阿凡家,阿凡看得出我的落寞和无助,他一直在帮助在安慰我,可是现在,他成了那个无助的我。
“不行,不许离婚。”阿凡语气果决,但是我听得出里面的脆弱和恐慌,“妈,你为什么要和我爸离婚?”
“哎。”颜伯母叹一口气,似乎不想和我们说太多,或许觉得说了也没用。
“妈你不许走。”阿凡已经抢先一步,把颜伯母拦下。我看得出阿凡的指尖都已经在发抖,可是他在尽量保持镇定。
“阿凡。”颜伯母看着阿凡,又重重叹一口气,“你爸爸他外面有人了。”
阿凡抿着嘴,我知道这是他生气和忍耐的表情,“我爸爸现在在哪?我要去找他。”
“阿凡。不要胡闹。这件事情,我会和你爸爸解决好的。”说完,颜伯母就穿着拖鞋进房间去了。
可是我知道,阿凡心里是不甘的,从他紧握的拳头和怒气冲冲的眼睛,我就知道阿凡有多不甘。
一整晚,辗转反侧,阿凡都没有睡。我也一直迷迷蒙蒙,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凌晨5点的时候,阿凡把我叫醒了。他对我说,“萧然,你陪我去找我爸爸吧。”
“啊?”我还在浅睡的状态,没太听明白阿凡的意思,“你爸爸回来了吗?”
“他没回来。是我要去Z市找他。”阿凡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去Z市?”我也瞬间清醒了过来,我想了下,心里觉得阿凡这样做太冲动了,“你知道你爸爸住哪吗?公司又在哪?Z市那么大,我们去哪里找他?来去的车费够吗?学校那边怎么交代?”
“我身上的钱够买车票,还有张卡可以取钱,别的事等到了Z市再说。”阿凡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起来穿衣服了。
我知道通常阿凡决定的事就没有更改的余地,我虽不想那么冲动跟着他一起去Z市,可是更加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冒冒然跑到Z市去。
“快点穿衣服,现在就去。非去不可。我要去问问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怎么能这么对妈妈!”阿凡的语气已经几近癫狂。
在一刹那,在我心里只闪过一句话,阿凡需要我,我得陪着他。
9.杀人
快速地穿好衣服,把一些我俩觉得需要带的东西都放进书包里,阿凡在前,我在后,我俩就这样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从家里偷溜了出来。
深秋的清晨,路边的草木结满了厚厚的霜,太阳还没有出来,凉风彻骨,天光才微露。
我们两个快步走在街上,早上的第一班公交车还没有发出,只是往火车站的方向赶。
从安阳小区到火车站大约有5公里的路程。
阿凡的步伐很快,我只能勉强跟上,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已经不觉得冷了,身上都是汗水。
不知不觉,天色也亮多了,道路两旁的树木和房屋都显出轮廓来,差不多六点了,第一班公交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阿凡终于停下步伐回头看我,指指最近的公车站,说,“我们去坐公交车吧。”
坐在公交车上,我和阿凡把裤子口袋和包里的钱都拿出来数,一共有五百多块,买去Z市的火车票应该不成问题。
不到七点的火车站,已经人山人海。
站在售票大厅,我想这是最后的劝阿凡留下的机会,我拉了拉阿凡的手,还未待我开口,阿凡已经对我说,“萧然你别劝我,我一定要去,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抛弃我妈妈。”
我只能叹一口气,我知道阿凡,从阿凡小时候开始,阿凡的爸爸就去了Z市闯荡,阿凡是颜伯母一手带大,阿凡能深深理解颜伯母的痛苦。
那时候买火车票不像现在这样严格,无需身份证或者户籍证明之类的东西。
“要两张去Z市的票。最快的,立刻就走的。”
售票员从窗子后面抬了下头,看了看我俩,“没有坐票,只有站票。要不要?”
“要。”
“两张半价票,一共263块。”
阿凡把三张一百的,两张伍拾的,和几张十块的钱从售票窗里递进去。
然后阿凡拿到了票,K1XX,14号车厢,无座,8点24分钟开车。
离火车进站还有一段时间,我和阿凡去火车站旁边买了茶叶蛋和几个糖油粑粑。
然后过安检,在候车室等车,跟着人潮上火车。
一直等上了火车,我才有了真实感,我竟然跟着阿凡就这样离家出走了,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对于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一场冒险。
那年头,打工的,出差的,淘金的,去的最多的就是Z市。因此往Z市的火车上也挤满人,人多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不容易挤上了车,只能勉强在过道上站着。
我和阿凡实实在在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里的一只小沙丁鱼。
而且那辆K字开头的火车是绿皮火车,开的慢,停的站多,而且没有空调,只有一两个小风扇在吱吱呀呀的晃动,丝毫起不到降温的作用。
站了两个多小时,我就有些站不住了,列车里人太多太闷热了。
“萧然,你在这等我。”阿凡说完,就往人群中挤去。
过了一会儿,阿凡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张报纸和一个塑料袋,“等下到站会有人下车,我就找个地方给你坐。”
在下一站有人下车的时候抢占了一个地方,给我坐下来。
一夜没睡,又赶了这么久的路,我很快就靠着阿凡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整个身子都躺在了阿凡的怀里,而阿凡的毛衣和裤子上,都有被人踩过的脏脏的痕迹。
我对阿凡说,“你也靠着我睡一会儿吧,我睡够了。”
“不。我不睡。你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我摇摇头,我知道阿凡的心情还是不好,唯一安慰他的方法,只能是就这样陪着他。
列车的广播里响起一首歌——张三的歌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
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
我俩就那样默默的靠在一起,听着列车广播里缓缓的歌声,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后退。
火车上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但是两个人出来得太匆忙,没有准备方便面什么的,只能买两份盒饭将就着吃。
就这样熬过了一个白天,然后黑夜来临。
火车上的灯光很微弱,窗户外也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偶尔有几盏路灯昏黄的光芒。我埋在阿凡的颈项间,鼻尖闻到阿凡身上前一天的香皂味,和浓重的汗味,莫名其妙觉得很安心。
流落在这个世界,难得有人可以如此相偎。
后来夜深了,我中途又醒来一次,发现阿凡终于也撑不住睡着了。
他的身体靠在车厢的墙壁上,头歪向我的身上,本来刺刺的短发有些耸拉下来,眉毛很浓,现在却和鼻子眼睛皱在一起,火车外的灯光一闪一闪,一个又一个间隔地打在阿凡的脸上,原本虎头虎脑的孩子,现在却有些大人的样子了。
很多很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这一场没有丝毫准备的冒险旅程。
第二天早晨六点,火车到站。
Z市明显比C市热很多,虽然已是十一月,约莫着仍旧有近三十度的高温。
我和阿凡一出来就热得受不住了,连忙把毛衣脱下来扔书包里。
站在Z市火车站的出站口,远远望出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高架桥,大马路,林立的商店和拉客的出租车司机。
第一次,离开父母,到陌生又繁华的城市来,Z市的空气中,似乎都浮动着燥热和不安的气息。
“我们怎么去找你爸爸呢?”
连阿凡都忍不住踟蹰了,“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我们还有多少钱?够不够用?火车上还买了吃的。”
“没事,不够就找地方取钱吧。做这么久火车,还是先去吃东西吧。”
Z市的小吃饮食,和C市截然不同,不过这时候我和阿凡根本没心思研究吃什么的问题,出了站,就近找了家早餐店就进去了。
两碗牛肉粉一端上来,我和阿凡的肚子就果断咕噜噜叫起来了,再怎么伤心也抵不过肚子饿,狼吞虎咽一阵,很快就把两碗粉吃完了。
然后,就出状况了。
两碗粉8块钱。
可是阿凡在包里掏了一阵之后,无奈的看着我,“钱和银行卡都不见了。”
“啊?”我本来抹嘴的手都停下来了,“你再找找。”
然后两个人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毛衣和七七八八一些杂物,另外就是一个吃了一半的面包而已,钱和银行卡果然不翼而飞了。
“找了几遍了,都没有。都是我的错,我睡得太死了。”
我也懊恼不及,刚吃了粉,结果没钱结账,“我也有错,应该把钱分开放的。”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逃跑吗?”
正在我俩愁眉苦脸的时候,老板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异常。“你们俩小子打哪来的?爸妈呢?”
“我们的钱被偷了。”我的声音都低下去了,生怕别人把我和阿凡当吃霸王餐的抓起来。我知道阿凡比起我,更不会应付这样的场景,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想让老板相信我们。
“那你们爸妈呢?你们从哪里来的?”
“C市,我们是过来找他爸爸的。”我指指阿凡,“老板我们的钱真的被偷了,我们不是故意不给钱的。”
“好吧。我知道了。你们现在这里呆着。”说完那个老板就进房间去了。
“我们逃跑吧。”看到老板进房间了,阿凡小声地在我耳边说。
“这样不好吧。”我指指门口,“老板娘还在那里下面条呢。”
“我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阿凡说。
“你们两小子别想乱跑。我刚打电话给警察了,等下警察就会过来把你们送回C市去。”那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又从房间里出来了,可能刚才是进去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