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斯的沉默让打算静观其变的雷哲担忧起来，他的脑袋凑近了些许，推了推蓝斯的肩说道：“喂！你说句话呀！”
蓝斯抬起头问道：“说什么？”语气还带着一点哀怨。
雷哲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蓝斯，而后终于说道：“咳，我们……我们……”
他“我们”了半天之后，视线一斜，瞟到床上的薄被，立刻一把扯过。雷哲往床上一躺，还硬拉着蓝斯也躺了下来。他的动作很突然，害得蓝斯的脑袋都在床上磕了一下，幸亏底下铺着被褥，不至于太疼。
雷哲把被子往两人身上一盖，说道：“一起睡！”
蓝斯：“……”
好像为了响应雷哲说的话，烛光术的时间到了，光亮在空中散去，小木屋内再次被黑暗笼罩。这屋里的木床本就狭窄得只能供一人睡，结果雷哲非要挤进来，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一点活动的空间都没有了。
蓝斯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睡另一张床，可是他爬起来之后又被雷哲抓了回去。
“干什么？”雷哲警觉地问道。
“太挤了，我去睡另一张。”蓝斯无奈地说道。
雷哲听了还是抓着他不放，嘴上说道：“你家里的床真是太硬了！”
难道一起睡就能让床软一点吗？
第二天，两人醒来之后都觉得身上酸得很，雷哲一边夸张地“嘶嘶”叫着一边活动腿脚。
“活该！”蓝斯见状蹦出了这么一句，“怎么没人来找你？”蓝斯瞄了一眼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木门，有些意外地说道。他还以为有了昨天的变故，今天一早就该有人上门来接雷哲回去了。
雷哲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在信上只写了那条小路的方位，没告诉他们我要去哪儿。”雷哲仿佛诡计得逞一般得意洋洋。
蓝斯一脸诧异地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想躲着？应该赶紧去协助调查……”
“哼！”雷哲不以为然，“无非就是那点事，早就发生过好几次了。”
看他好像对被袭击的事习以为常，蓝斯感到很意外，莫非他经常被袭击不成？
“以前也发生过，在平民中有一部分人对贵族不满，暗地里干些刺杀的勾当。”雷哲开口解释道，看他的神态，像是对存在这样的现象不以为意。
蓝斯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这和胡乱杀人有什么区别？你既然知道就该提高警惕才是。不过，昨天……”
昨天的显然不是“平民不满贵族”而进行的无差别袭击，他们说了自己是复仇者，要找他们报仇的。
“是诺比维缇家族的残存势力吧。”雷哲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似乎在思考着这件事。
蓝斯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而后突然问道：“你觉得这个家族怎么样？”
“怎么样？”雷哲愣了愣，“他们的魔法师血统很纯净，常有一些天资过人的后裔出世，是公认的拥有最纯净魔法师之血的家族。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对他们有兴趣？”
“随口问问而已。”蓝斯闷闷地说道。
“那么，什么时候出发去执行任务？”雷哲跃跃欲试地问道。
“明天再说吧，我还要做一些药剂。”
蓝斯这么一说，这一天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他已经事先购买了一些冰霜甘草，正好趁这个时候去做一些消魔药剂出来。只是还需要去找一些材料，这些材料外面就能找到，不需要去买，无事可干的雷哲便在一边帮忙。
雷哲本以为他可以逍遥地玩上一阵子，没想到当天下午，他和蓝斯带着找到的材料回木屋时，便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拿着一本书看的伽涅见等的人回来了，便从马车上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个不听话的侄子。
雷哲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是怎么被发现的，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看向身边的蓝斯。蓝斯对伽涅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他走上前去跟自己的老师打招呼。
伽涅朝着蓝斯点了点头，而后对雷哲说道：“每到假期你就玩一次失踪，很有趣是吗？几岁的人了？”
雷哲无法反驳，只能向蓝斯发泄他的不满。被瞪了好几眼的蓝斯担心自己真的会被记恨上，开口解释道：“太危险了，如果平常也就罢了，出了昨天那件事，你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好。”
“那件事我听说了，圣殿还要找你们问一些事情。走吧，蓝斯，你也一起上来。”伽涅说完回到了马车上。
无论愿意与否，雷哲和蓝斯都只能跟着伽涅上了马车，来到了炙风城。
魔法师圣殿内的氛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肃穆，伽涅等人到达之后，立刻被人迎了进去，几人来到了一间接待室。这间接待室布置得极为华丽，蓝斯从来不知道原来圣殿内还有这样的处所。
三人落座之后，有仆人端来了新鲜的水果、精致的点心以及清香四溢的茶水。这些仆人将东西放下就出去了，在他们之后，又进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穿着魔法师圣殿的白色法师袍，只是样式上有所区别，和圣殿里的供职人员常穿的也有些不同。他们的法师袍带着隐隐的魔力波动，显然是带有增益效果的。蓝斯见过这种装扮，那是隶属于魔法师圣殿的护卫队的制式法袍。护卫队的主要职责是应对门灾害，除此以外还负责维护治安。
这两名魔法师向伽涅行过礼，为首的那位开始作自我介绍。
“我是吉恩菲顿，炙风城护卫队队长。”
伽涅点了点头，问道：“我们长话短说，关于昨天发生的那个事件，有线索了吗？”
“是的，圣殿留有这三人的资料，我们已经查明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菲顿在椅子上坐下，说道。
他的视线不易察觉的在屋内扫了一圈，在蓝斯身上略一停留，而后看向伽涅继续说道：“在我表明那几人的身份之前，想先向这两位了解一下当时发生的事。”菲顿视线往雷哲二人那里一扫以作示意。
伽涅点头表示同意。
雷哲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隐瞒了蓝斯提议要抄近路的事。但是他们不说，不代表菲顿不会问。
“为什么你们会选那条路呢？那一带不时有暴力事件发生。”菲顿身为护卫队队长，对炙风城以及附近的事自然是比较清楚的。
不等蓝斯回答，雷哲嗤笑了一声，抢先说道：“当然是因为近啊，至于暴力事件，你是指劫匪吗？身为一名法师，如果连几个毛贼都怕，那真要没脸见人了。”
菲顿点了点头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有那么一条近路的？”
“听说的。”雷哲面无表情地答道，“你也知道那里出过不少事，我多少也有耳闻，自然也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坐马车？从学院到蓝斯的家，这距离不算近吧。”
雷哲的嘴角抽了抽：“我就想走路，体验生活！”
第32章：小径遇袭（五）
蓝斯听到这个回答，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什么体验生活……再看菲顿，他脸上也闪过一丝古怪，只是转瞬间就被他掩饰住了。不过随后他就看了蓝斯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蓝斯不明所以地回视着他。
“我希望您能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菲顿提醒道。
雷哲沉下脸，以高高在上的神情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说谎？”
“就在昨晚，城里发生了另一起事件，有一位贵族在一间旅店内被杀死。”菲顿没有回应雷哲的逼问，反而说起了别的事。
“这间旅店价格便宜，房间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不像是一名贵族会去的地方。实际上，他是跟另一个人一起去的，这个人在尸体被发现时就已经不见了。而根据我们对尸体的检查，他死前曾经发过情。”
屋内的人脸色都是一变，相比有贵族被杀死这件事，而是因为菲顿话里的暗示更让人在意。就连一直老神在在的伽涅，身体都明显的顿了一下。
“您明白我的意思吧？这位贵族被那个人引诱去旅店开房，而后在情热之际被杀害，想必他在死前，也一定也没发现自己上当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菲顿。”雷哲一字一句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你确定要这样对我说话？”
蓝斯眸光闪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这个菲顿竟然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来。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试想一下，您连续两次在外面遇刺都是与他在一起，这实在值得好好思考……”
雷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着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这时伽涅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打断了菲顿的发言。
“蓝斯，我问你。”他看向蓝斯说道，“你认得这三人么？”
在场的人都对这突兀的问话感到莫名其妙，如果他们认得，那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这不是白问么？
蓝斯也是同样的心情，他回视自己的老师，对方正凝视着自己，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
“我不认识他们。”蓝斯摇了摇头，“这件事与我没有丝毫关系，但是我愿意接受调查。”
在他说话期间，伽涅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动，这时他转向菲顿说道：“我信任我的学生。”
“或许您的信任正中某些人的下怀，您的决定可能会让我们失去重要的线索，从而威胁到贵族们的安全。我只请求您让他配合调查，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菲顿仍不肯放弃，在他看来将蓝斯作为嫌疑人进行调查非常有必要。
“你是在怀疑我或者维斯特家族的判断力吗？”伽涅冷冷地看着菲顿问道。
菲顿脸上表情一顿，这话说得随意，但已经隐含了威胁。事关至高贵族的人身安全，他没想到伽涅席佐安还会庇护一个平民学生到这种地步。
伽涅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的立场，但已经有雷哲本人作证，这件事确实与我的学生无关。事情就到此为止，我希望看到你们的调查在别的方面能够取得进展。”
菲顿虽然心里不服，却也对伽涅的决定无可奈何。眼前坐着两个席佐安，其中一个还是受害者，他们都一致袒护蓝斯这个嫌疑人，除了服从菲顿还能怎么样呢？
他收起自己的私人情绪，应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伽涅露出一个微笑：“那么，现在可以说说那三个人的身份了。”
“是这样的，我们调查发现，那位老手级别的魔法师名叫哈罗德波，他早先服务于诺比维缇家族，亲身参与了那起反叛事件，因而也在死刑的名单上。但因为那时人手不足，在拘捕的过程中出了纰漏，让他逃掉了。不过，看处决记录，圣殿顺利逮捕了他的妻子并予以处决。”菲顿正色说道。
诺比维缇，反叛，死刑。
菲顿每多说一个词，蓝斯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一分，他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用力之大让支起的手骨仿佛刀刃一般锋利。
雷哲看到蓝斯的表现，只当他是因为被人误会而感到不愉快，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菲顿也注意到了，不过他和雷哲的看法不同，蓝斯的表现让他更在意了几分。
不过菲顿还算有眼色的人，否则也坐不到护卫队队长的位子了，他装作没有看见这一幕，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两名学徒级魔法师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们有亲人被处决，而本人则应该被放逐才对，估计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逃掉了。”
伽涅低头沉思，那张脸依旧看不出表情，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问道：“像他们这样被定罪后却没有抓捕到的，还有多少人？”
菲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答道：“这……恐怕难以计数，再加上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许多孩子也长大成人了……”
当年诺比维缇家族的追随者很多，那起事件发生后整个多亚大乱，人手严重不足，更别提圣殿护卫队本身就有许多诺比维缇追随者。那时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了缉捕贵族身上，而相对参与叛乱事件较少的平民魔法师，则得到了更多时间逃跑。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别说诺比维缇家族当时繁盛正如日中天，至高贵族手上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这些事伽涅应该也都知道才是。
蓝斯和雷哲听到这里都是一脸沉默，显然是在想象当时的场景。一个至高贵族的覆灭，牵连之广当真难以想象。
虽然他们没有亲身参与过，但离事情发生也没过去多少年，或是听说，或是从书上看到，又或者是……亲眼看着当年出逃的魔法师被抓到后处以死刑。这一切都在表明：那件事就切实发生在不远的过去，它的余波至今未平。
菲顿看了伽涅一眼，对方的视线停在空中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因为涉及的魔法师太多，这些年来，圣殿已经赦免了部分关联较浅的平民魔法师的罪，但是还保留监视的权利，大部分魔法师都接受了这一点，重新开始生活，而还有一部分……则一直没有露面。”
伽涅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他揉了揉眉心，开口说道：“我此行的事情已经办完，接下来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完他叫上雷哲和蓝斯打算离开，看样子竟是一副不欲多管的样子。
这实在让菲顿感到有些意外，他早先听说伽涅席佐安有意在学院当一辈子老师，那时还不肯相信，身为一个至高贵族，怎么可能会把时间都花在教书上？但现在看来，莫非这传言竟是真的？
伽涅才不管菲顿心中所想，他和雷哲、蓝斯二人走出了圣殿的大门，向蓝斯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蓝斯还没来得及回答，雷哲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抢在他前头说道：“不如去我家？反正你到哪里执行任务还不都一样。”
蓝斯愣了一下，想到了上次在维斯特本宅时的情景，他多少还是不喜欢这些贵族宅邸，于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准备回自己家。”
“那上马车吧，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雷哲还要再说些什么，被伽涅打断了，只好恹恹地闭了嘴。
“谢谢老师。”其实走回去蓝斯也是无所谓的，但伽涅已经开了口，他也没必要拒绝。
把蓝斯送到之后，伽涅的马车开始向席佐安本家驶去。上一次伽涅找到雷哲后，就让他自己回去了，他本人则回到了学院。考虑到伽涅素来不太喜欢回家，雷哲有些意外地问道：“您打算回家去？”
伽涅只是点了点头，视线仍停留在在手中的书上。
经历了数天的舟车劳顿，这辆马车终于将两人载回了席佐安本家，雷哲的父亲在把他一通教训之后，留了伽涅单独在书房内谈话。
“听说你收了一名学生？”盖文席佐安张口就问道。收学生本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伽涅极少收学生，这也就罢了，他显然还听说了在炙风城魔法师圣殿里所发生的事情。
“嗯。”伽涅应道。
雷哲的父亲盖文见他不愿意解释，便也作罢了，说道：“雷哲受袭击的这件事怕是不简单，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而且也出现了多起别的贵族遇刺的事情，估计是那伙人打算有什么动作了吧。看来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