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几乎耗尽了想的所有力气,他眼里泪光浮动,每说一句话眼里的痛苦就会加深一层,最后增层叠叠的再也看不见本来的清澈,就连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再次失去了所有血色,手也紧紧地攥着牛奶杯,嘴唇咬得发白。
梅召灏一听末曦的表述,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刚刚就觉得华瑾对末曦有不异样的情愫,没有一个哥哥面对意外出柜的弟弟会是那种反应,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连责怪都没有,脸上的伤心难过却显而易见,就像失恋了一样。现在经过末曦一说,就更加确认了,没有人会伟大到对侵占自己弟弟身体的人掏心掏肺的好,除非,是因为爱情。可是既然末曦并未对华瑾的感情有所察觉,他也不准备画蛇添足的指点迷津。
“那,你醒来有多久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梅召灏问了末曦他最想问的问题,上上下下的似确认一般看了末曦好几遍,最后瞳孔定在末曦的脸上,目光闪动,“你知道,我永远,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一年多了。”末曦的目光晏了晏,避开梅召灏的眼睛,“我不找你,是因为我这次重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上一世我连累你的已经够多了,我自己的罪孽我来背,我不想再把你牵扯进来。”
“我不介意!”梅召灏一把抓住末曦的双手,呼吸都因为狂喜而有些不稳,他用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的眼光缓缓在末曦脸上打转,最后盯住末曦的眼睛,目光认真而恳切,“只要是你,我怎样都不会介意,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呵呵~”末曦察觉到梅召灏眼底的深刻眷恋,缓慢但是坚定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是不愿意梅召灏再被卷进他与舒梓言的恩怨之间,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不自然的偏头扯开话题,“你粥吃完了吗?”
“吃过了,我先去刷碗,你好好休息。”梅召灏看着末曦依然苍白的面容,不忍心再逼他,顺着末曦的意思转移了话题,转身去了厨房。
末曦在华瑾离去之后不久也把极力想要留下来照顾他的梅湘灏赶走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太过急切的想要报复舒梓言,想要发泄自己心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所以才会在不恰当的时候选择了不恰当的方式进行反击,最后才导致华瑾的拂袖而去。他也知道梅召灏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甚至他临时把本该置身事外的梅召灏扯进来做的有些不合适,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梅湘灏就从心底而起的怨恨,控制不住的想如果昨晚没有遇见梅湘灏,没有把他带回来,那今天的一切也许不会发生。当然更多的是他对自己的怨愤,怨恨自己用如卑劣的手段去报复舒梓言,去利用梅湘灏,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末曦自己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夕阳西下,暖色的落日余晖从窗外打在末曦怀中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保温盒上,折射出来的冰冷光线他的身上都变成了锋利的冰渣,痛的像是针密密麻麻的扎在身上一样,他却依旧把保温盒像宝贝一样捧在手上不舍得放开,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第三十八章
距离末曦上次见到华瑾已经过去了三天,在这三天,末曦只是照常生活,照常上班,照常对舒梓言冷眼相向,只是内心深处那份安然情绪却再也照常不起来。
心底那越来越尖锐的痛楚依然在时时刻刻的提醒他,他爱的那个人,他为了复仇而放弃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伤害到了极点,也对他失望到了极点。
末曦无意识的拿起电话,还未等反应过来就已然被对方接通。
“喂,你好,这里是华宅……喂,你好?”
“吴妈,我是莫希。”末曦停顿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繁乱的情绪,踌躇地张开颤抖嘴,到底还是抵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思念,略带哽咽地问了此时他心底最迫切的渴求,“哥哥在吗?”
“是小少爷啊。”吴妈的语气一下子就热络了起来,她刚想张口叫坐在对面沙发上翻看报纸的华瑾,却见对方严厉的目光扫过来,微微地摇了摇头,只好叹气道,“少爷,他不在。”
“是吗?”末曦此时的心情说不出是悲还是喜,但无论怎样都有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实在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来面对华瑾,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他不准也不甘心自己就此收手。可是要是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又有什么资格,拿什么身份来解释。
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吴妈一下子听出了末曦语气里的脆弱与失落,又不好忤逆华瑾的意思,后者从刚刚听到是末曦的电话就一直在紧盯着自己。
吴妈不知道两人之间道理发生了什么,竟然会严重到华瑾为了不接末曦电话而撒谎的程度,可是她也不忍末曦难过下去,这孩子从刚刚听到华瑾不再的时候就不出声了,轻轻浅浅的呼吸还夹杂着些许的哽咽从电话那端传过来,让她的心都心疼得揪成了一团,无视皱着眉的华瑾,温言开口安慰末曦,“小少爷,少爷他可能今天比较忙,所以还没回来,你可以明天再给他打电话,多打几次他总会在的……”
“恩,我知道了……”一股强劲的酸涩从心底而起,直达大脑,扩散到四肢百骸,末曦苦笑了一下,涩涩的说了一句,“吴妈晚安。”
“你也晚安。”吴妈挂了电话,略带责怪的看着眉头蹙的不能再紧的华瑾,低声询问道,“大少爷,您这又是何必,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沟通沟通,小少爷毕竟还是个孩子,您听他极力压着委屈的声儿真是让人心疼的紧。”
“你要是心疼他就把他找过来啊!”华瑾怒气冲冲地把手里的报纸扔在沙发上,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难道他就不心疼吗?听末曦带着哽咽泫然欲泣的嗓音就跟挖他的心似的,可是一想到三天前末曦浪荡地吊在别人身上那副不堪入目的画面,他就气的快要呕血!偏偏那个那个扰的他心绪不宁的罪魁祸首连当面认错都不敢,想打个电话就得到他的原谅?门都没有!
时间就如掌中沙一般,越是紧握流失的越快,末曦每天都定时给华瑾打个电话,在连续三天都听到吴妈略带抱歉地说“大少爷可能比较忙,你明天再打过来,多打几次总会在的……”以及吴妈语气里的欲言又止,末曦终于领悟到了吴妈的暗示,吴妈说的不是我会转告他,也不是你晚点再打过来,而是明天再打,还要多打几次,摆明了就是说“华瑾就在旁边,可他不想见你”。
明明早就做好了不要牵累华瑾的准备,明明早就决定了保持距离,为什么目的达到了却这般不争气,这般难过,这般心痛,心痛的像是将自己的心放在火上反复煎炸,活在这世上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又像是在苦海里浮浮沉沉,要死掉了一样,连呼吸都是痛的,恨不得在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捅上几刀,就此死过去一了百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边的乌云重重压过来,地上枯黄的落叶不时被风吹起来,在空中兜兜转转地打个璇有落回到地上。
末曦依旧是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远方,是先去空空落落的不知道定在了哪里,一如他这几天最常做的一样,从下班回家坐到夕阳西下。
屋子里没打开任何的照明设施,一片漆黑,和窗外山雨欲来的昏暗相比,屋子里似乎更阴暗了几分,暗淡的光线投在末曦身上,投在地板上,整个屋子都显得死气沉沉,甚至影影绰绰地透露出几分阴森。
末曦在放空的时候想了很多,想他和华瑾剑拔弩张的第一次见面,想他对华瑾混乱不清的坦白,想华瑾知道真相对他的疼惜宠爱,想华瑾在他崩溃绝望是的温言安慰,想游乐场游玩的幸福喜悦,想他为华瑾剪头发时的甜蜜温馨……随着回忆的深入,末曦暂时忘却了让人心死如灰的痛楚,空寂的心绪逐渐被温暖填满,这些回忆就像是他的救命良药一样,救他脱离苦海,助他摆脱四肢冰冷如死人的窘迫困境,嘴角渐渐勾起,只是还未等这抹微笑扩大就骤然消失,只因华瑾悲伤绝望的面孔突然跳跃出来,眼底的泣血控诉清晰可辨,似乎就在眼前,打碎了所有平和的假象,抹杀了一室因回忆而且的淡淡柔和。
末曦跌跌撞撞地推开盥洗室的门,连热水都没开就站在花洒下淋着,仿佛没知觉一般任冷冰冰的水洒在他颤抖的身上,却浇不走内心的烦躁和痛楚,他忍不住抱紧双臂,手抓着心口,那地方如同撕裂了许多次再也无法痊愈一般,一直在一抽一抽的疼,如钝刀子剖心一般缓慢而无止境,汩汩流着血泪,极致的痛苦,扩散到四肢百骸。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痛的,末曦慢慢的蹲下身子,双手抱住双腿,手慢慢收紧,掐入掌心,紧紧的蜷缩成一团,似是掉入陷阱的小兽一般孤立无援,只会瑟瑟发抖和无助的悲鸣。
末曦终是受不住冰冷彻骨的冷水打在身上,渐渐地失了知觉,双眼紧闭,无意识的倒在在地砖上,苍白的见不到一丝血色地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却被水珠撞击在地上的“哗哗”声所淹盖,只能无力的看着自己被拖入绝望的泥淖无法自拔,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离灭顶之灾就越近,唯一能做的便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意识渐渐模糊,被汹涌而来的绝望所吞噬,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湮灭,没有一线生机,也没有一丝光亮。
第三十九章
末曦浑浑噩噩中感觉一直有人在喃喃细语,似哀求丝倾诉,但却像是隔着时空传来一般,想要仔细听却怎么也不听清楚。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冷热不断交替,一会像坠入千年冰潭一样寒冷,一会像烈火焚身一样燥热,在冰火两重天中浮浮沉沉,苦苦挣扎,可是眼皮似有千斤沉重,怎么拼命也无法睁开。
渐渐地一直低语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对外界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末曦努力地转动眼珠,终于将沉重的眼皮撑开一条缝隙,刚想抬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光亮,却似乎被什么牢牢握着,胳膊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他努力的眨眨眼,好一会才适应了眼前的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鼻尖也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末曦垂眸刚好看到舒梓言坐在床边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末曦微微蹙起眉头,思索半天也只什么都想不起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会在医院,还是和舒梓言。
末曦挣扎着想把软绵绵的手从舒梓言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舒梓言似乎是感受到了末曦的动静,立刻就抬头看向末曦,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见末曦睁着眼睛有一瞬间怔愣,但是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把末曦的手握得更紧了,焦急的询问,“末曦,你醒了,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需要什么跟我说就好。”
末曦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病房只有他和舒梓言两个人,只得哑着嗓子勉强说道,“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不想看到我,也不让我进门,可是我又真的很担心你,所以一直徘徊在你家楼下,想着即使远远的看着你也是好的。可是天都黑了许久也没见你开灯,敲门也没有回应,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找了锁匠把你家门撬开开了。”舒梓言说到这里顿了顿,看末曦的并无愠色才继续说道,“一进门就听见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然后就发现你倒在浴缸里不省人事,我要是再晚进去一会儿估计就要淹没你了,医生说你是伤寒不愈引起的肺炎。”
“你撒谎。”末曦目光炯炯的与舒梓言对视,毫不客气地拆穿,“我清楚地记得我用的是花洒,怎么可能会昏倒在浴缸里,还被淹死?舒总裁你越来越会编故事了,说谎话都不会脸红吗?”
“不……我没有!”舒梓言可以忍受末曦的冷言冷语,却仍是在无法习惯末曦如此歪曲他的心意,“我进门的时候水真的都满的快溢出来了,也许是你晕倒的时候哪里挡住了流水孔,所以水才会全都屯在浴缸里的。”
舒梓言只要一想到当时末曦面无血色浑身发紫的瑟缩在水里的情景就心痛的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但是不知道是心理压力过大还是他太恐惧,有那么一会儿映入他眼底的全都是红色血水,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空空茫茫的,直到把末曦抱在怀里,没有一丝热度,甚至他以为他会再次失去末曦。
末曦想了想,舒梓言这么解释似乎也说得通,承认自己误会了又说不出口,不说话又显得太弱势了,静默了一会,只硬撑着脸色,嘟嘟囔囔地挤出一句四不像的话来,“谁让你以前老是骗我,我误会你也在情理之中。”
舒梓言看末曦一开始不吭声就明白对方已经接受他的说法了,嘟囔这最后一句只是因为面上过不去罢了,可是他还是矮下身子认真地看着末曦,眼光缓缓在末曦脸上打转,过了一会儿,定在末曦的眼睛上,目光坚定而恳切,保证道,“末曦,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末曦看也不看舒梓言,只是觉得这句话听在耳里讽刺至极,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偏过头假装没听到。
舒梓言对末曦漠视的态度不以为杵,伸手抚平了末曦头顶翘着的几缕头发,耐心地询问,“末曦饿了吧,我去把粥给你端进来,一早就备着了。”
“喂!”末曦叫住转身出门的舒梓言,大大咧咧地说,“我渴了,你先给我倒点水,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好,好。”舒梓言听末曦叫他立刻满心欢喜的倒水,亲眼看着末曦缓缓喝下,不放心再三嘱咐才开门离去。
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末曦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发呆,住院这么多天了,除了舒梓言一个来看望他的人都没有,华瑾,也没有来。
一想到华瑾,末曦的心里反射般的掠过一丝疼痛,眼神也随之暗淡不少。他不知道华瑾是知道不想来还是舒梓言压根就没告诉他,只是人在病中情绪有些脆弱,难免对华瑾如此的不关心他有了一丝怨恨,却不知华瑾被他先前的香艳表演差点气得吐血而亡。
思考了半响,末曦想来想去又觉得理智来看待的话,他和华瑾现在的相处方式也还是不错的,不相见,不相厌,即使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对双方的伤害值也是最低的。
唯一让人不满意的,恐怕就是事情的发展完全突然地让他措手不及,如果按照末曦的安排,他完全可以用更加温和的方式和华瑾疏远,完全不会这么惨烈。可若是真一切顺着他的想法走,恐怕和华瑾摊牌这个计划永远都不会实施。
正在末曦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反反复复懊恼,庆幸,再懊恼的时候,舒梓言拿着一个保温桶推门进来了,“末曦,今天感觉怎么样?”
末曦接过保温桶迫切的放在桌子上,打开之后却一脸失望的抱怨,“怎么又是白水煮粥?!我都吃了一个多礼拜了,腻不腻啊!”
“乖,末曦。”舒梓言摸摸末曦的脑袋,还顺便以指作梳得给末曦顺了顺头发,温言抚慰,“宋医师说不出意外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末曦一把打开舒梓言作怪的手,毫不客气地回绝,“不用你,我自己吃就可以。”
舒梓言不以为意地放下手,温柔地看着末曦一口一口地吃着白粥,感觉如果时光停在这里他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末曦感受到舒梓言炙热的目光,撇了撇嘴鄙夷地嘲讽道,“别用那种犬科动物看到骨头的眼光看着我好么?!注意你是灵长类!”
舒梓言闻言宠溺地笑笑,淡淡的说道,“末曦,你还是那么毒舌。”末曦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