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已经知错了,刚刚又哭得那么可怜,就算了吧!
不行,这小东西主意大得很,不狠狠教训一顿,难保他没有下次!
两个念头在陆大人脑袋里拔河,两方相持不下,直搅得他脑仁儿生疼。
浚衍却不知道他哥哥此时正在经历怎样一番天人交战,他看着庭年一张阴沉沉的脸,想想一会儿要挨的板子,几乎要被吓破胆。翻倍,六十,再加上撒谎的二十下,那就是八十下!真是不指望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边庭年说服了自己,硬下心肠,拍拍大腿,道:“自己把小衣褪了,趴过来。”
浚衍没再像上次一样“哇哇”哭着耍赖。这次的事让他一下子无师自通地明白许多,他知道这也是哥哥惩罚的一部分——体味绝对的羞耻。他一边默默掉眼泪,一边哆哆嗦嗦地解掉革带,脱掉外衫。
倒是庭年在一边儿已经坐不住了,他控制不住自己此刻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他看着浚衍,心中的触动无以言表。这孩子,是大椋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他却为了你抛却身份,低到尘埃里的姿态完美无缺,你又何苦这样逼迫为难于他?
他拉过浚衍,把小家伙按趴在腿上,利索地把他亵裤退到膝弯。浚衍乖顺地翘翘小屁股,小脸埋进锦被,在大脑的一片空白中,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因为羞耻而剧烈搏动的声音。
此时,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因为做错事要被哥哥揍屁股的小鬼。
温暖的大手抚上紧张瑟缩的小臀,轻拍两下:“衍衍今天表现很好,所以哥哥不用板子。八十巴掌。”
小家伙闻言心中涌出一股雀跃的欣喜,哥哥心疼他,这样不可饶恕的错也舍不得重罚他。
可是,第一下夹着掌风抽在身后的时候,浚衍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有多天真可笑——他哥的巴掌,一点儿都不好挨,能把巴掌挥出不亚于板子威力的人,他哥绝对是个中翘楚。
浚衍这才知道,他前两次挨揍,庭年真是放足了水。想来也是的,陆庭年那是什么人啊?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啊!不说他那一身六十斤重的铠甲,单是他惯用的枪少说也有四十斤。
庭年的巴掌落得不急,但每一下都极狠。不是轻描淡写的拍,而是带着斜向上的刁钻力道,掌掌都掴在臀尖。柔软的臀肉被震得波浪般叠叠荡开,没几下便肿起一层。
浚衍咬着牙,疼狠了便叼起手腕内侧的一处皮肉,死死咬住不让自己出声。因为疼痛,身体忍不住向前窜,他便再逼着自己乖乖翘回去。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不能哭不能躲。可是,巴掌却仿佛一下重似一下,每每都在刷新着他对疼痛的感知上限。
真的是太疼了!浚衍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但惩罚似乎还远远望不到头。终于忍不住把手放在后腰上,掌心向上摊开,想挡又不敢,只是虚摆出一个动作,无助地“呜呜”哭起来。
庭年看看那个小脑袋瓜儿,暗忖道:这孩子知错后挨打,原来竟是这个样子的。明明疼痛难忍却还是配合乖觉的模样,比起他胡搅蛮缠的哭喊讨饶,不知道要让人心疼不舍多少。陆大人想着,巴掌就没了立场和气势,但随即又为自己的心软生气。
于是斥道:“哭什么?还委屈你了?”
浚衍被吓坏了,他从没见过哥哥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拼命摇头,扭头红着眼睛看庭年:“不委屈,可是……疼……”
这才不到一半儿,小东西已然哭成了泪人。可庭年不想让惩罚因为孩子的眼泪就变成儿戏,更害怕会让衍衍觉得,服软示弱就能得到宽待。如果那样,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有衍衍挨的这些疼,就都会变成无用功。
要不就放过,否则,就必须一次打怕他。这是陆大人的原则。
于是再度扬起手掌,狠心继续。
却每一下,都觉得自己的手臂有千斤重。
浚衍被庭年那一声呵斥吓得噤了声,痛呼每每想要冲破喉咙,他都狠狠咽回去。挨打还不能哭,这可真是为难坏了小孩子。腰被哥哥的大手毫无温柔可言地紧紧箍着,屁股上还有另一只在上下翻飞,他疼得抻直了腿,臀肉绷紧成一团,抓着锦被的手指,骨节青白。无处发泄的疼痛直逼得他一颗心满打满撞的尽是酸涩的惶然。
庭年捏捏那两瓣泛着血点儿的绷得死紧的小屁股,“放松,深呼吸。”
孩子依言照做。含着眼泪,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尽力放松快被他自己绷成一杆红缨枪的身体。庭年安抚地捏他的后颈,却不经意瞄见他抬起胳膊,蹭了一把眼睛。一瞬间,只觉得像是当胸挨了一记闷棍。巴掌,是无论如何都再也挥不下去了。他在小家伙屁股上揉了两把,掌心的厚茧蹭在肿胀的皮肤上,疼得衍衍立马一个激灵。
孩子都乖乖趴着让你揍了,你自己却不忍心,这算怎么回事儿?陆大人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话:慈母多败儿。下一刻就险些被自己气背过气去,于是又不甘心似地甩了两巴掌,道:“起来吧。”
浚衍回头看了庭年一眼,确定哥哥没有要扶自己的意思。于是撇撇嘴,背过手去先把搭在腰上的袍子放下去,遮住那个让他羞耻的火烧火燎的红屁股,才撑着手臂爬起来,在庭年面前站好,顺带着抹了一把挂在下巴颏上的泪珠。
对于这小东西的眼泪,陆大人的防御能力几乎为负。他没原则的心软到底还是让一次好端端的训诫失了该有的功效,使他对自己生气无奈到极点,因而表情便十分不善。而这只传达给浚衍一个讯息,那就是哥哥还在生气。
小家伙这下真是委屈了——他犯了错,可是都认打认罚了,还要他怎样?那么疼的巴掌,难道就因为他哭了几声哥哥就要这样不依不饶地摆脸色给他看?浚衍这小脾气一起来,当下便又在跪伏在榻上,袍子下摆一撩,露出红彤彤的小屁股翘在庭年身边,道:“哥哥不必生气,衍衍犯错哥哥只管打够,衍衍再不出一声便是。”
庭年本来惊异地盯着他动作,一听这话,气得拿起刚被扔在一边儿的板子抽了他两下。
“你这是知错的态度?白挨了这疼是不是?哥哥是因为生气才打你?”
庭年没收住力道,结结实实的两板子疼得浚衍一下子反手护住屁股,跪坐在脚后跟上,却愣是咬着嘴唇里的嫩肉不哭不叫,只瞪着庭年。源源不断的泪水在眼眶里聚集,顺着未干的泪痕蜿蜒而下。
看着那张涕泪横流的惨白的小脸儿,金刚钻也要化了绕指柔,更不消说陆大人这颗心,它根本就是块儿不中用的玻璃,被那带着控诉的眼神一震,哗啦啦地碎了一地玻璃渣渣。庭年这下可真是彻底没了脾气,他扶起浚衍,手臂在他腰间一横一使力,孩子便跌在他怀里,受过责罚的小屁股刚好悬空在他两腿之间。
感觉到怀里的孩子还别扭地僵挺着身子,庭年简直哭笑不得,给小东西擦擦眼泪,又捏捏他下巴,道:“得了,你还委屈上了。瞧瞧你说的那话,好端端的人都要被你气出脾气来。若有下次断不会再这样便宜你,任你嚎破了嗓子,该挨的也一下都不会少,可听见了?”
浚衍转转眼珠,想明白了——他哥那是在跟自己怄气呢,气自己被他哭得心软狠不下心教训人,才凶巴巴地吼他。心思一通透,身子也倔不起来了,软在庭年怀里肆无忌惮地哭起来。
“呜呜呜……哥哥那么凶,我以为哥哥都不心疼我了……”
不心疼你?不心疼你早打得你哭都哭不出来了。庭年心里骂着,嘴上却没停下哄孩子:“心疼!不心疼你还能心疼哪个?得了,快别哭了,是哥哥不好,跟自己生气倒是吓着你了,以后哥哥注意。”
这话倒把浚衍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犯错在先,却还让人温言软语地哄,于是在庭年领子上蹭了蹭眼泪,懦懦道:“哥哥,我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不自作主张地以身犯险了,若再有下次,累哥哥受伤难过,便是被哥哥打断腿也决不敢委屈。”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急忙继续解释:“刚刚也不是因为被哥哥打就委屈,是、是太疼了,哥哥又不准哭,才……”
庭年被他信誓旦旦的保证逗笑了。打断皇帝的腿?!莫说他舍不得,便是舍得那后果他也承担不起啊!再说,浚衍那点儿小心思他哪里会想不到,便揉揉孩子脑袋,安抚下他羞于启齿的话。
庭年任孩子在自己怀里腻歪半晌,才扶着他在榻上趴好。浚衍这会儿疼得慌,可再不想扮巧装乖惹哥哥心疼。他该得的惩罚,实在没道理挨完了又去流泪撒娇,那等同于抱怨哥哥心狠手辣,于是只默默把脑袋埋在软枕里。
适才挨完打亵裤还未及提上,庭年掀起他的中单下摆后一眼便看见那堆叠着层层巴掌印的小屁股上,最后被狠抽的两板子,重叠的部分已经变得僵紫。药是不能上了,否则血管加剧扩张淤血随之加重,只怕会疼得更厉害。庭年心里玩命地抽疼起来,暗恨自己大意失手,赶忙去端了凉水来给他冷敷。
冬末里的水还是刺骨得冷,可当那方浸了冷水的帕子盖住屁股时,浚衍却只觉得十分舒坦。他扭扭身子,拍着眼前的位置回头叫庭年:“哥哥坐过来!”等庭年不明所以地照做了,他又蚕宝宝似的拧了两下,蹭到合适的地方把小脑袋枕上哥哥的大腿。
庭年无奈地看他,拍着他后背哄道:“你先一个人趴会儿,哥哥去打热水来给你擦擦身子,嗯?”
浚衍抽出一只被他压在胸口的手,探到后腰一摸,刚刚出的汗已经消下去了,也不觉得黏腻难受,倒是这样枕着哥哥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干脆也不说话,直接两手一圈环住庭年的腰,用无声的动作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哥:不准走!
庭年嘴角的一丝笑容里满含无边的宠溺,他摸摸孩子的头发:“疼坏了吧?对不起,哥哥打得重了。等明日里淤血散开些了再上药,先暂且忍一忍。”
浚衍摇头:“衍衍该打,哥哥打得对,就该让衍衍狠狠疼一次,才能死死记住再不敢犯。”
“衍衍不恨哥哥?”
小家伙抿了下嘴唇,对于庭年,他虽然有时觉得委屈,却真真难生丝毫愤恨怨怼的情绪。即便庭年的惩罚会带给他体面全无的羞耻和疼痛,但因为目的并不在此,那样亲密的方式反而能让他感觉到哥哥对他的疼惜和爱护。在哥哥面前,他只是个小孩子,不必怀疑犹豫,只需放心交付。他又摇了摇头,小声道:“哥哥待衍衍,怎样都是全心全意,衍衍知道的,怎么会恨哥哥。”
陆庭年向来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海一般的胸怀。可他此时却懊恼地发觉,自己的心,已经被这小家伙磨蹭得像是一条月下泛着银光的小溪流,一路上翻卷著名为感动和愉悦的细碎温柔的小浪花,欢快地流淌。
浚衍抬头看了看,从庭年的表情里准确无误地读出了后悔和心疼。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索性晃着小屁股嚷嚷起来:“帕子热了,陆侍卫快给朕换个新的。”
庭年“呵呵”笑着拍他脑袋:“又淘气!”却还是重新将帕子浸了水,小心翼翼地给他覆在伤处。
浚衍又大喇喇地指使着庭年将水盆放在床头,这样他既能枕着哥哥又不耽误换帕子,多好!
小东西美滋滋地赖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问庭年:“哥哥不准我以身犯险,自己却瞒着我揽了罪责还受了伤,不该罚么?”
庭年一愣,这小东西,居然还惦记着这个?“该,那明日哥哥去刑部……”
他话还没说完,浚衍就撑起手臂瞪他。小东西已经知道他哥要说什么了。又是去刑部?去刑部干吗?又要去领廷杖?明知道这是他的痛脚,还故意踩过来!简直坏透了!要不是他现在屁股疼,真是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哥。
庭年看小东西一下子红了眼眶,知道玩笑开过头了,赶忙赔礼:“好了好了,哥哥错了,衍衍说怎么罚吧,哥哥都听你的,嗯?”
浚衍气哼哼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又枕回哥哥大腿:“罚你以后都没有轮值没有休沐,时时伴驾,而且朕不会给你涨俸禄!”
庭年“哈哈”笑了一阵,拿这小宝贝没辙,应道:“嗻,罪臣领旨谢恩!”
23、小番外
浚衍在昨夜的拜师宴上,一不小心,便高兴地喝过了头,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清醒过来。他裹着锦被在丈余宽的龙床上滚了几圈,听得殿门一响,看时发现是庭年进来了,于是歪着脑袋,懒懒地看哥哥走近。
还没等他伸手讨个拥抱,庭年却已经掐上了他的脸颊,训道:“看你醉得这副样子,真想狠狠揍你一顿!”又道:“胃里难受不难受?灶上温着粥,我让他们给你端来?”
浚衍笑嘻嘻地摇头又点头——不难受,端来吧!接着像个猫科动物一样,塌腰耸臀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舒服地打着哈欠,屁|股却上冷不防挨了一巴掌,惊地他动作停到一半,大张着嘴巴看庭年。干嘛?!随即直起腰来委委屈屈地揉屁|股。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磨蹭!快些起来去演武厅,你师父们可是都等了半天了。”
小东西这才想起来——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昨儿个与师父们说好今日切磋一下,好定下训练计划。他看庭年转身就要走,便耍赖跳上他后背,勾着他脖子让他背着去洗涮。
浚衍用了些清粥小菜,又歇了约莫两刻钟,才被庭年催着去了演武厅。
刘书楠等人站了一排,看到王爷过来,纷纷行礼。浚衍免了众人的礼,走到兵器架旁挑了一把剑,噙着坏笑站定,扫了一圈后竟直直地朝庭年招呼过去。庭年几乎从看他那小眼神开始就知道他在冒什么坏水,不慌不忙地赤手空拳与他过起招来,却只守不攻,转眼便是三十招过去,浚衍手中的剑愣是连对方衣袖都没划拉着一下。他不服气地扔下剑,转而又去抽出一杆枪。这东西他从未正经学过,舞了没两下,倒把自己累了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庭年也是善枪的。浚衍曾不止一次从旁人口中听说陆将军出神入化的枪法,和他靠着一杆枪就能横扫千军万马的英姿。小东西看着站在十步开外、笑得淡定从容的陆大人,心生向往憧憬的同时,也倏地烧起一簇争强好胜的小火苗。
于是走到陈雷、陈霆两兄弟面前,道:“我要学陈家枪法!”要比哥哥厉害!哼哼!
庭年哈哈笑着走过来。他今日跟着,主要就是想看看浚衍底子如何,好以后督促他练习,如今也大概了解了,便想着去礼部商讨登基大典的事。
浚衍虽说是徒弟,可这样尊贵身份的徒弟,师父们只怕难免瞻前顾后。庭年其实很想说:只管好好操练,不必对他客气!该骂就骂,改打就……就告诉我,我揍他!可到底顾着小家伙的面子,什么都没说。只临走时用眼神警告了浚衍一通:好好学好好练,不听师父们的话,小心屁|股!
庭年办完事,顺道去了大理寺。张律看到他很是意外,迎上前去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庭年打发了张律,一个人晃到了后堂,几个正在吃茶唠嗑的衙役皂隶被他吓了一跳,慌忙见礼。庭年摆摆手,指使其中一个皂隶领着自己去了刑堂。
庭年看着一屋子“琳琅满目”的刑具,一阵毛骨悚然。道:“坊间流传,大理寺有个善心的皂隶,怜悯犯人受杖的痛苦。听说受了杖伤喝人尿可以止疼解毒,就把木杖浸泡在尿桶里。使用用尿浸透的竹杖,挨打时疼痛明显减轻,伤口也不化脓。可有此事?”
这传闻说的,便是眼前这个名叫乔三的皂隶。
乔三低着头,哆哆嗦嗦地不敢回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罪,这大人是要来发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