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鞘 上——雅僧

作者:雅僧  录入:02-12

奚情呆呆的望着帐顶出神,半晌,微微侧了侧头,视线移到那醉颜上停留了片刻,复又合眸。

奚沧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被一阵寒意冻醒了过来,一睁眼,入帘的便是奚情那张绝美的侧颜,笑意刚要牵动嘴角,却又惊了一跳,被子没盖也就算了,自己竟然一直压在师父的身上,师父竟然也不推开他,这么削瘦的身体也不知道压疼了没有,赶紧翻身挪开,拉起被子将人盖好。

“师父?”

轻轻唤了声,却不见反应,奚沧晃晃还有些沉重的脑袋,伸出双手轻轻帮他拿捏身体,活络一下筋骨。窗外天色已沉,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师父午饭又没有吃,晚上该想办法让他吃点儿东西才行。

恍惚间,隐隐好像听到了龙二的声音,难道他回来了?一想到他是龙战的亲兄弟,奚沧的双眉又是紧紧蹙起,也许他们该离开此地,正思量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房门就被轻轻敲响。

“奚公子,晚饭给您备好了。”

奚沧下床去开门,小厮提着食盒进屋,将几样精致的荤素小菜摆上了桌。

“公子请慢用。”他说着就要退下。

奚沧忙问道,“龙二爷可是回庄了?”

小厮点头,“是的,二爷刚刚回来。”

奚沧点头让他退下了,栓上房门后,又去了内室,床上人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师父?”

片刻,奚情缓缓睁眼。

奚沧坐在榻边,伸手理了理他的发丝。

“师父,陪我吃晚饭好吗?”

奚情只看着他不出声。

奚沧又道,“龙二和龙战是兄弟,我想我们吃完晚饭就离开这里。”

说完伸手将人从榻上扶下地,并帮他理了理衣裳,然后拉着他坐到桌前,动手盛了一碗汤,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他的唇边。

“师父,张嘴。”

奚情淡淡的看着他,双唇紧闭。

奚沧见状却微微一笑,转手将汤送入自己口中,尔后凑过头去。

奚情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终于还是动了,伸手就拿过了他手中的碗。

奚沧咽下口中的汤,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见他终于肯吃东西了,还是很开心。

饭毕,他拉着重新戴上面具的奚情去找龙二,守门的小厮领着他们去了一座院落。

“二爷,奚公子来找您。”

“奚兄弟?你们怎么过来了?那混蛋不是把你灌醉了么?”

龙二开了门,欲将人请进屋,那张英俊风流的面上,竟还有些风尘仆仆的疲惫之色。

奚沧没动,抱了抱拳,“我与师兄是来和二爷辞行的。”

“辞行?”龙二皱眉,“天色已经黑,你们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

内室的人闻言也走了出来,竟是莫如初,他看着两人道,“为什么要走?”

奚沧不答,只道,“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莫如初扯了下嘴角,淡淡道,“难不成是去找龙战报仇?”

此言一出,两人皆惊,一个是奚沧,一个是龙二。

“什么情况?”龙二十分不解,看着奚沧问道,“你与龙战有仇?”

奚沧却看着莫如初,面上的吃惊之色已然隐去,“你怎知我是去找他报仇?”

莫如初却是叹息一声,苦笑道,“你千里迢迢来找我,难道只是为了听奚情的故事?”

龙二一听到奚情这个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一时也没再问些什么。

莫如初见奚沧敛眉不语,又道,“你不必急着离开,因为你现在根本就不是龙战的对手,你也不必在意龙二,他与龙战也是水火不容。”

“谁说我跟他水火不容来着?”龙二斜了莫如初一眼,“我跟他明明是形同陌路。”

“有什么区别?”

“四个字的区别!”

莫如初失笑摇头,又看向奚沧,“你们放心在这里住下,若是出了这座庄子,不用你们去找龙战,他就已经先找上你们了。”

龙二见奚沧面色犹豫,跟着道,“放心,不管你跟龙战有什么恩怨,我都不会帮着他的,何况你们先前还救了我,你们现在可是我的大恩人,我龙二向来不爱欠债,你们若走了我还得追着你们去报恩,我才刚回来,好歹让我喘口气儿。”

第三十六章

奚沧考虑了一番决定暂且留下,莫如初的话没有错,龙战势力庞大,他与师父势单力薄,目前根本无力与之抗衡。

龙二看着小厮将他们领回去,又皱眉看向身边的人,“他们当真与奚情有关?”

莫如初则看着那个黑衣人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也许是奚情,也许是奚何,不管是谁,我都不能让龙战再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

“你确定?”

“他千里迢迢从苏州来找我,你觉得他只是为了听一个不相干人的故事吗?”

龙二摇头,“他姓奚,还会三情剑法,我在想,他的师父会不会就是奚何?”

莫如初面上露出个极为复杂的笑容,出口的话语也是五味杂陈,“师兄已经失踪了二十年,如果当真是他,我……”

龙二听着他未尽的言语,不禁皱眉道,“你什么?你难道为了他还要与龙战大打出手一次?奚情那次,是龙战手下留情,不然就凭我当时的那点儿伎俩根本救不活你!”

“死有何惧?”莫如初神情凄然,悲笑一声,“活得生不如死,到不如……”

“一死了之吗?”龙二不悦的打断他的话,“你若想死何不早说?我当初就不用费那功夫去救你!”说完甩袖往内室去了。

莫如初扯了扯嘴角,出神的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道,“苟活至今,不过是心有不甘,至少死前也要让我再见他一面。”

龙二的耳力,自然将他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再看向榻上那面色苍白的人,眉头不禁打起了难解的结,“一个两个都想找死,活着就这么不痛快?”

莫如初返回室内,看着榻上的人自嘲一笑,“有意思,咱们三个还真是同病相怜。”

龙二睨他一眼,“有病的是你们,别把我扯上!”

“龙战是你的亲大哥,又是我的大师兄,更是榻上人的亲爹,可我们在他眼里却连个陌生人都不如,难道不相怜?”

“哼!”龙二冷冷道,“可怜的也是你们,我对他可无任何期望。”

“也是,你从小就不爱亲近他,反而跟我这个外人更像是亲兄弟。”

龙二撇嘴,“少攀亲带故,赶紧给我救人!”

榻上之人正是之前堵气一走了之的梅七,可如今却身受重伤,面上毫无血色,脉博更是虚弱至极,动也不动的躺在榻上,毫无生气。

莫如初淡淡道,“龙战那里有的是名医,你带他回来做什么?”

“有名医又如何?龙战完全不管他的死活,下面那些个也是看眼色行事的,任他躺在房里等死都没有个真正关心的,我若不把他带回来,估计这会儿都见了阎王了!”

莫如初挑眉,“说不定我哪天就死在了龙战的手上,你如今却要我救他的儿子?”

听他开口闭口离不开一个死字,龙二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不去招惹他,他又怎会搭理你?何况梅七也是我的侄子,更是你的师侄,你到底救是不救?”

“救,当然要救。”莫如初说着将榻上的人扶起,跟着盘腿坐到他身后,双掌缓缓聚起内力贴向他的后背,又分神道,“这一次,你可又欠我两坛子美酒了。”

龙二哼笑,“你不是已经喝下肚了么?”

莫如初闭上眼睛,“那不算,那是为奚兄弟接风的酒,你若是耍赖,那你就施舍自己的内力来救人。”

“锱铢必较,还大侠呢,真该让江湖人看看你的真面目!”

莫如初扯了下嘴角,没有再说话。

奚沧师徒回到厢房后,下人们又送来热水,两人沐浴过后躺在榻上,却是毫无睡意。

奚沧揽着怀中人,额头贴着他的,皱着眉道,“师父,莫如初他曾经那样……那样对你,你怪不怪他?”

奚情闭着眼睛,半晌才哑着嗓子缓缓道,“你打不过他。”

奚沧抱人的手臂一紧,“师父若是恨他,我自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讨还公道!”

片刻,奚情又淡淡道,“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恨他何用。”

“那龙战呢?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你总该恨他吧!”

“不。”奚情淡淡道,“我不恨他。”

“为什么?”奚沧蓦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怀中人。

奚情缓缓睁眼,对上奚沧诧异的视线,冷冰冰道,“我不恨他,但我要他死。”

奚沧愣了愣,“可是他的武功天下第一,我们要怎么对付他?”

奚情突然推开他坐了起来,看着他道,“起来坐好。”

奚沧不解的坐起来。

“伸掌。”

奚沧不动,“师父?难道你又要把自己的内力给我?”

奚情淡淡的看着他,不答。

奚沧皱眉,“师父,功力我可以自己练,只要你肯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内力再传给我的话,万一……”

奚情不等他说完,伸手拉起他的双掌与自己的相对,正待运气,奚沧却突然十指扣住他的,微一用力,便将人紧紧拉入怀中抱住。

“师父,我不要你的内力,不管多辛苦,我都可以自己练,下了山我才知道这江湖的险恶,我不能把你自保的功夫都夺走,我要你好好的,我不要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奚情贴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听着他胸腔一阵阵如雷鼓般的急跳,微微合眸,视线幽幽。

“师父。”奚沧蹭着他柔软的发顶,语气坚定的道,“我不管他们上一代的恩怨如何,我只求此生能与你生死相守。”

奚情听着他霸道的誓言,终于缓缓合上了双眼。

翌日,天气大好,连日里不见的日头终于现于头顶,尽情释放着那让人舒服的温暖光线。

奚沧正在院落里专心练剑,那凌厉的剑气,不断扫落下一地的枯枝残叶,三情剑的三招九式二十七变被他练得熟烂于心,可是威力却始终也发挥不出师父的一半。师父想要龙战的性命,可是就凭自己这点本事根本就不够看。越想越心浮气躁,内力一时紊乱起来,再出手的招式也跟着没了规律。

莫如初走进院子,就见他正发泄似的空耗内力,一剑剑毫无章法的削着那些枯树的枝桠。

“你这是在练剑?还是在耍脾气?”

听到声音,奚沧陡然收了剑势,回头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莫如初拾起地上一截残枝,挥了一下,“要不要和我比试一番?”

此言正合了奚沧的心意,他当初对师父做出了那样的事,纵然非他所愿,可这伤害却是坐实了的,虽然师父不恨他,可自己却是憋了满腔的怒火,就算师父说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这口怨气实在是难以下咽,不打不痛快!

“好!就让我来领教一下莫大哥的高招!”

奚沧话音一落,携着十分内劲的铁剑,毫不留情的冲莫如初当胸袭去。

莫如初挑眉,竟是不闪不动,手上的树枝左右挽了朵花,竟似杨柳拂风般轻易的阻下一击。

奚沧见状,面色一沉,招式收至一半陡然再变,莫测难辨的剑影如数条游龙出洞,转而又咬向他的神府穴,被阻,又灵活的掉头往巨阕,曲骨而去,总之尽往对方各大死穴位置招呼。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杀气腾腾,一个淡然处之,整整纠缠了小半个时辰才罢手,而院落里好好的观景树却遭了鱼池之殃,全被两人的剑气所累,皆成了一棵棵光杆秃子。

莫如初扔掉手里的树枝,看着那心有不甘的人,淡淡道,“你的三情剑练得很不错,至少比我当初要好许多,若以一般的剑法来论已是到极致了,但它真正的威力,你这样就算练一辈子也练不出来。”

奚沧咬牙,“为何?”

“因为你有情。”

奚沧一怔,方想起要练这三情剑的前提,爱情,友情,亲情,可这三情他全部都寄托在师父一个人的身上了,也就是说想要练成这套绝世剑法,就必须要抛掉师父。

不!不!绝不!奚沧摇头再摇头,“练不了三情剑,我可以再学别的!”

“天下武学,龙战皆有研究,你就算学尽了也是枉然。”

“难道就没有一种功夫能奈何得了他?”

“有。”

“什么?”

“三情剑。”

希望还未升起又被狠狠踩灭,这种滋味让奚沧无比憋闷,心中如同困了头野兽般,想要怒吼,想要发狂,可这种种堆积的情绪涌上心头却也只能强自忍耐,再忍耐!就算输了功夫,他也不能输了气度。

“龙战是三情老人的弟子,三情剑又如何能赢得了他?”

莫如初扯了扯嘴角,叹道,“三情剑,名为三情,却是无情。三情老人是带着遗憾离世的,因为他的三个弟子都堪不破情关,而龙战唯一可以让你有机可趁的便是这个情字。”

奚沧皱眉,“什么意思?”

“这世间,输的人总是有情的那个,你若无情,谁又能赢过你?”

“龙战有情?”

莫如初又是一声苦笑,“他的情全给了一个人。”

“奚何?”

“二师兄是龙战唯一的破绽,你若能找到他,那便事半功倍。”

奚沧沉默,奚何这个人就像是个禁忌,让他不敢在师父面前提起,何况奚何已经失踪了二十年,莫如初和龙战都找不到人的话,他又能去哪里找?

第三十七章

奚沧突然抬眸,看着那言行举止皆透着沧桑之态的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莫如初扯了扯嘴角,“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你若当真能找到奚何,我莫如初承你一辈子的情。”

“你为什么认为我能找到他?”

“因为你姓奚。”

奚沧皱眉,莫非他察觉了什么?“你是认为我这个奚,与他那个奚,是同一个奚?”

莫如初淡淡一笑,“我希望是。”

奚沧不语,没承认也没否认,因为不管是承认与否,对自己来说都是个麻烦。

龙二找了过来,看到院子里一地的狼藉,挑了挑眉,“莫如初,就算你不爱花惜草,我这青枫,金桂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你那两坛子美酒想也别再想了!”

奚沧闻言,颔首道,“抱歉,这是我练剑不小心所为。”

龙二摆手,“你别替他担着,这事儿我就找他了,何况你是我的恩人,别说这些个花花草草,就算是金银珠宝我都捧给你砸,绝无二话!”

莫如初笑而不语。

奚沧却皱了皱眉,这龙二虽说与龙战不对付,可人家必定是亲兄弟,而师父却又与龙战仇深似海,如今他这般客气,反倒让自己有些为难。

“龙二哥太客气了,那日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你也帮我找到了莫大哥,如今又收留我们师兄弟在此,算起来也应该是我要感谢你才对。”

推书 20234-02-10 :契约残爱余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