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风云 下——林清衫

作者:林清衫  录入:02-14

世事难料,现在这种烂桥段居然马上就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命运还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皇后回门一事,天子党极力反对可惜无果。萧益对此事也非常不看好,就快要死谏了。回家后仔细想想,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默认。他们能怎么办?之前双方对抗中,天子党损失惨重,伤筋动骨一百天,死的死残的残。侥幸留命的,如今还靠着药吊着呢。又是如此重要的任务,丝毫差池都出不得啊,谁人能够前往?确实是抽不出人。先不说这个,就说安全问题。你抽出的人护送钱银上路,就算骗过了王演之一次,也骗不过他第二次。

隆州定州就是他的大本营啊!他要真这么好糊弄,早就死了。路上必定凶险万分,最后再安个莫须有罪名,天子党那才叫深陷泥淖。可人家皇后亲自护送就不一样了。杜启明身份摆在那,仪仗都是真真的,假冒的人是不会有的,至少定州范围内是百分百的安全,到了隆州另说。隆州如今也有了冯泰岩这个后盾,再怎么也会有些他们的人,命断不会悄然断送。

现在局势紧张,容肆虎视眈眈。几日来,朝廷不断接到信报,称容肆正在积极招兵买马,还向全天下寻觅良才。这些都做的及其嚣张,简直视朝廷视天子如无物。王演之又达不到脱离天子自立的时候,只能憋着气好生对待。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宣布回门,时机拿捏得刚刚好。无声的挑衅,王演之低头了。但会不会半路截杀,还真的不好说。逼急了他,他也会狗急跳墙。某种程度上,皇室与王演之形成了一种相互依存的状态。按照现在的流行说法,就是相爱相杀,谁也离不开谁独立存在,但又在竭力摆脱对方。

一旦平衡掌握不好,极有可能同归于尽,白白便宜了他人。纷纷绕绕千丝万缕,萧益整夜未眠。迫于现实压力,他终于点头让杜启明冒险,他现在是天子党默认的首领,谁叫皇后是他的人呢?为了安全也是为了练兵,萧益派出了太子中庶子刘一随杜启明一同前往。明年刘一就13岁了,已经达到可以上战场的年龄。想当年王演之的爷爷14上阵杀敌,凯旋而归成为政坛新星,直到现在百姓都津津乐道。英雄出少年,萧益觉得是时候了。就连当今天子,也是15岁那年第一次上的战场。

刘一是他们天子党主要培养对象,作为未来的将军。萧云坚与他比起来,才在谋不在兵,所以这次没让他出山。况且,云坚年龄还不到时候还需要多多教导。天子党们私下合计过,皇后一去,明年必定会找个倒霉蛋开刃。那种软糯好捏的,正好让刘一拿来练手速成。不出三年,刘一就要派上大用场了。就是个不争气的,托要给他托上去!

此行凶险,而且来日还能不能有再见的一天谁都没办法保证。周盛安心如刀绞,可如不放手一搏那无异于自掘坟墓。娶杜启明的时候,萧益就曾对他说过,此人是他们大周的福星。一定不会有事的!杜启明荣宠不绝,此时周盛安更是大笔一挥,不仅将皇后此行昭告天下,更是给他安排了盛大的阵仗,简直堪比皇帝出巡。光是保护他的武贲就有一百人,还带着十几个宫人里头连厨师都有,奢华至极。马车也都是选的上等木材,豪华无比。

皇室气派尽显,杜启明也风光大现。这样的仪仗,无一不彰显他高贵的身份地位,也叫全天下的人知道,皇后不是你们想杀就能杀掉的。跟着周盛安学了那么久的武,杜启明又是个男子,保命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还不至于傻到跟人硬拼的地步。这日风轻云淡,湛蓝的天空,难得的好天气。杜启明看了看天,倒是个好兆头啊。他回头当着前来送行的大臣的面,给了周盛安最后一记深吻。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马车。“启程!” 大长秋高亢的声音响起,周盛安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渐离渐远的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视野。天子与王演之的正面对抗,从此拉开序幕。

人数庞大的皇后队伍,行进却一点都不慢。几乎昼夜不停,车夫也是轮流值班赶车。宫人们赶路简直苦不堪言,只有实在受不了了,杜启明才会命令停车休整一日。时间就是生命,路途漫长他实在耽误不起。时光如梭,很快就进入到了元隆六年二月初一,今天也是年初一。杜启明依然残忍的下令继续赶路,宫人们虽苦但也不敢抱怨。这种情况出发前杜启明就做了防备措施,那一百武贲起码80%是天子党的人,凡有言语不满攻击皇后者,都会被当场拿下。高压下,宫人们果然十分乖巧。杜启明当然也不会逼得过紧,太紧了会造成动乱。

之前他故意紧逼,就是为了让他们适应赶路。现在进入二月,杜启明一反常态,一天中居然停下了两次,也不再日夜兼程。宫人们简直感动的涕泪横流,一紧一松,果然非常有效,宫人们比之前省事多了,以后只需多多注意即可。宫人们的听话,让赶路事半功倍。皇宫里依旧装点一新,可没了杜启明的身影,却比往日更为冷清,明明应是欢乐的日子啊。太子带着两位皇子与周盛安对坐,相对无言,皇宫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王演之审时度势,之前杜启明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人家这次的表现十分良好,一路上居然没有派人来膈应他们。凡是到了驿站,王演之的人还会守在那伺候杜启明,这简直让他受宠若惊。他的做法,也更让杜启明确定王演之果然有求于人。也就是说,今后再过分些的举动,王演之都会如今日那样忍下去。杜启明靠在软榻上嘴角微翘,天子就是他的死穴,容肆可真是一张保命符啊。马车晃悠悠,一晃就是三月,五月下旬他们终于提前抵达隆州隆城。隆州刺史冯泰岩,隆城太守李季泊等一干重臣亲自站在城外迎接。

地上还专门铺着从琥国运来的地毯,怕污了皇后的脚。因着皇后是天子身边的红人,一直荣宠不绝,迎接他的阵仗更是马虎不得,不管怎么做都不为过。杜启明显然对于这个安排十分满意,就是这个效果,才能让人不敢动他一根毫毛。冯泰岩的到场,也是合情合理,他还带了二百个兵士来呢,说是护皇后周全。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演之的人当然清楚,毕竟是迎接皇后,也只能闭了嘴多说不得。杜启明十分警觉,只在隆城停留了两日,于第三日启程赶往向无村,全程由冯泰岩亲自陪同。说起来,李季泊的身份可没有人家冯泰岩高呀,这种事情当然轮不到他的头上。处处透着合情合理,又处处透着精心安排。密信很快送达太尉府,王演之看完只微微一笑并没言语。隆州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他敢保证,杜启明绝不会拿他的隆州开刀,可高枕无忧矣。

杜启明说到做到真的开拔向无村,现在护送他的人多达三百,真的是可以睡个好觉了。一到隆州,刘一就被冯泰岩叫了去然后丢给了丘倡,由他亲自辅导。丘倡现在已是冯泰岩帐下大将,他带着刘一先一步回珊县。向无村由于皇后的到来也由死村变成了繁华的村寨。杜启明一掷千金,吩咐人把村子重整一新,原来于他有恩之人,杜启明都一一亲自拜谢。皇后身份尊贵,待人有礼不忘旧恩,一时间,他的名声在隆州高涨。

大长秋看准时机拟了篇文章,叫人速传定州陵城。很快,皇后的形象焕然一新。他的平安,也让几个月来沉着脸的周盛安笑容重现。他下旨赏赐了杜启明一堆东西,然后又将皇后的德行昭告天下,再次为他树威。皇室失落已久的声望正在缓慢回升,王演之对此一言不发。皇室威信回升对他来说并不全然是坏事,正好乘着这个东风,哼哼。元隆六年六月十五日,太尉王演之突然上书痛斥吴熊厚,将他的罪行条条列出。

同年九月十日,天子出兵讨伐反贼吴熊厚,第二次西征正式拉开序幕。与此同时,吴熊厚也写了文章揭露王演之的罪行,西征正式演变成了两大势力间的第二次公然对抗。容肆与陈霸开对此事依旧保持沉默。杜启明放下手里的帛书起身走出书房,霎时初秋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闭起眼享受着微风拂面,嘴角微扬。

第40章:破土而出

西征队伍浩浩荡荡,王演之派出五万兵丁进击吴熊厚。吴雄厚也亲囊而出,共三万兵力迎敌。双方皆士气高涨,大有不剿灭对方不归的气魄。此一战不同前回,乃生死之战势力争夺战。而上次西征,不过是王演之的小试牛刀之作。周盛安对此次西征也十分重视,现在天下四分,少一个势力是一个,何乐而不为?凡事都有黑白两面,少了吴熊厚的牵制,往后怕是王演之更加得意了吧。而杜启明的策略,便是乱中起势。

天下纷争不断,吞并战时有发生。而他将要做一只黄雀,将他们步步蚕食。此计一出,天子党人皆眼前一亮。从前他们也想过,可惜并无适合人选。如今今非昔比,上天突降妙人,再不抓稳就真是笨蛋了。所以,杜启明这次远去隆州,也是天子党人集体推波助澜的效果。对他们来说,皇后可以无限立,可皇帝目前就这么一位啊。如若王演之篡位成功,那将是改朝换代的危险。每次改朝换代谁不是血流成河?势力重新分配,大家族间也不再会和平相处,连表面的和平都不再会有了。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几年啊。

能站在天子脚下的大臣,谁人不是当今的大族?就算是个二等士族,那也是二等中的佼佼者。他们如今的风光,是建立在自己先祖和他人血肉之上的,怎可随意丢弃?且不说地位不保,那都是小事,命没了,才是大事啊。

杜启明此行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味,周盛安那样宠爱皇后,他们都看在眼里。于心不忍又怎样?一个杜启明可以换来山河长存,足矣。天子党如是想着,可当着周盛安的面还是尽捡好的说。私下里,连皇后的候补人选都弄好了,万事皆有备。萧益虽然不喜他们做法,可也无可奈何,这就是现实,血淋淋,将你所有幻想无情撕扯成碎片。如今,也只盼着杜启明是个厉害人物,能全身而还吧。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帝后二人看得比谁都清楚。

周盛安还如以往那样沉默不语,莫名的,他就是相信他的皇后。也许是他的名字,也许是他的人,或者更是天意。杜启明呢,态度居然是无所谓的。他不管他人想法,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谁挡了他的道,对不起,灭!这个世界,他就是法律,只要他还活着。“启禀殿下,征东将军冯泰岩等已在前厅等候。” “嗯,知道了,摆驾。” 杜启明打了个呵欠,在太监侍女的服侍下,从软榻上缓缓起身。九月的天不见凉反而更热似酷暑,杜启明身着薄衫还是大汗淋漓。

去年这时候,周盛安都会拿来好多冰块给他解暑,甚至还会为他擦汗。一旁的大长秋见杜启明有些忧色,适时出声:“天子的书信想是今日便会到呢。” 闻言杜启明皱起的眉头渐松,他赞赏的看了大长秋一眼,随后正式摆驾将军府前厅。

【这个大长秋真是个妙人,察言观色一流不说,事也办的漂亮,说不定日后会有大用场。】杜启明坐在步辇上沉思。大长秋是他的总管,这个人从他嫁进皇家那时起便开始细心观察。不知想到了什么,杜启明嘴角扬起微笑。“臣等恭迎皇后殿下。” 一干人见杜启明步辇近至,纷纷下跪行大礼。杜启明在一旁太监的搀扶下,颇有架势的走进了前厅继而坐在上座。今日是个大日子,是他将计策告知众人,也是打翻身仗的第一天。从他到珊县开始,冯泰岩就把资料全部给他让他研读。并且还跟他秘密会谈过两次,向他说明将来的打算。

不得不承认,冯泰岩真的是个人才。此人果然是深谋远虑,可怕的紧,怪道容肆这么想要他呢。好在此人忠心耿耿,如若不然,皇室真的将无力回天。结合冯泰岩的计划,杜启明拟出了他们皇室翻身仗的流程。说来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小鱼吃虾米,用虾米养大自己然后除掉陈霸开。如果一切顺利,接下去就是坐山观虎斗,顺便给王演之釜底抽薪。容肆那边经过与王演之的大战,肯定会元气大伤,他们正好一网打尽。杜启明决定,待他们两人打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就进攻陵城拿下皇都。一旦拿下皇都,那么周盛安就彻底安全了。王演之会被他们赶出去,此时,他们的根才算是真正稳当。最后的最后,就是收盘工作。

众人就这个计划连接议论三天,第四天早晨,计划终于全数通过。事实上,除了此计,也没别的可以选择了。接下去要做的,就是找虾米练兵养大自己,而这小虾米嘛遍地都是,看谁第一个倒霉了。如今冯泰岩被困隆州,也正好借着虾米的力量快速脱身,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时间紧迫,王演之肯定会想到他们将有动作。所以当杜启明到隆州的时候,他命大将秦戈驻守渠县,距离珊县不过二三十里路程。

宛若一把利剑横在他们脖子上,只要稍微一动,性命去矣。至于他什么时候动,呵呵,可没人知道啊。王演之真是好手段,精神压迫自古以来都是上上策,让人不战而屈,如今又添加了武力威胁,真是让人寝食难安。越拖得久,越危险。杜启明是皇后,他刚到自然不会出事,这就是时机,且一闪而逝。他敢肯定,11月王演之绝对会对他出手。

那么小米虾在哪里呢?说来也是巧了,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天下人分三等,皇室派出重量级人物——皇后出使隆州,不明白的真以为是探亲,稍微明白的会以为皇室想要拉拢羽翼渐丰的冯泰岩,特别明白的才会看出里面的道道。隆州右上角有个小县城,紧挨着他们,地界石也不过是一块残破且倒在荒芜里的石碑。此县名为和,大概是百姓希望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吧。讽刺的是,和县不和平,且盗匪猖獗甚至到了官府都控制不住的地步。

和县隶属荣州,也是他们大周经济文化落后地区。上头也多次启动扶贫计划,但不知怎的,再能干的官员到了这里,最后也一如前任那样风风光光来,灰头土脸滚。没辙呀,盗匪大半夜的冲进你卧房内,还是在官府,这事儿轮谁身上谁不怕呀?五次三番的折磨你,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他们不过一个小县城,一个小县令,哪儿有那么多士兵?想造反啊。来来去去几次后,朝廷算是整明白了,感情人家县城自立呢。这些盗匪皆和县大户,与上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涉及到朝中重臣,那天子也不可能再追究了。其实那些臣子豢养盗匪,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天下纷乱,谁屋里没点自备?等着你杀猪一样杀么?

本来嘛,豢养盗匪为了自保也无可厚非,这些盗匪可以随时拿上武器变身兵丁的。老老实实养着,不闹事,支持天子也就行了,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可是呢,自古以来就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不,和县老实了几十年了,终于出了个不安分的主儿。此人单名一个开字,姓王。当朝太尉也姓王,他倒好,感情是嘴长他身上随便用了,跟人张口闭口就说他是王演之的远亲。谎言说一千次就能成真,最后搞得和县人人都被他蒙住了。这个人有些脑子,虚张声势之后便开始大肆清算其他大户人家。经常是威逼利诱人家入他的伙,听他指挥。

乡里乡亲的,谁不落个面子?再说了,他是不是王演之亲戚无法证实。人家太尉位高权重,你是谁?说见就见哦,万一是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上头有人的也不敢对王开怎么样,上头的人也是他们的远亲,一个族而已,也不是你说见就见的。就这样,王开只用了一年时间便迅速占领和县将之据为己有。县令的官差他不在乎,他要的是实权。如今天下纷乱,他心也有些痒痒了。正好,皇后驾临隆州给了他个好机会。王开就是前文说的第二种人,他认为皇室日薄西山,现如今连老脸都豁出来了居然跑来求人家冯泰岩。

趁火打劫,自古以来都是发家致富的好手段,百试百灵呐。冯泰岩现在刚起步,亟需脱离王演之的魔掌。这些,王开心里门儿清。而冯泰岩会往哪脱离呢?自然是离他最近的荣州了。想要进他们荣州,还非得路过和县。因为周边皆森林,也许进去就出不来了。你一个人倒是无所谓,现下还有个皇后呢,不得不考虑周全。再怎么说,杜启明现在还是皇后,他是一天冯泰岩就有一天话语权,这事儿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都得保全皇后的安全。而王开所要做的,就是像个山贼一样收收买路钱。其他的不说,和县他算是搜刮光了,金银嘛也不缺了。可不满足呀,他还想发展壮大,还想一步登天!钱钱钱!他必须要钱!皇后就是只肥羊!还别说,真的给王开想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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