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自四面八方的嘈杂怨言充斥入耳,强硬地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入,流进血液里,冲得全身血气沸腾,几欲发狂!愤怒的、嫉妒的、仇恨的、悲伤的……种种可怕的情绪涌入心中,激荡,冲撞!
压抑,压抑得让人快要怒吼爆发!
喝!赫然大睁瞳孔,柳慕庭攀着九曜的胳膊厉声一喝:“心魔,是心魔!九曜,施术禁锢溪璞,以防他魔变!”不待九曜反应,他立时又阖上双目,强定心神,借灵识同溪璞相通。
“溪璞你可听到我的声音!”在那些杂乱的声音中,柳慕庭的嗓音极其微弱,他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溪璞的名字,在心底唤,在嘴上喊,终于,将溪璞一点灵识唤回。
“救我……难受……”
柳慕庭能清晰感觉得到那缭绕黑雾在自己唤醒他的一刻,微有驱散,但那还不够,不够完全驱散心魔。溪璞初次生魔,后因自己以血立契而散了魔性,而今魔性竟又突生,可见他心魔未除,长期以往,大患矣!
“溪璞,挺住,我定想法子救你!”也不知溪璞可能听见,但现下却是唯一能唤醒溪璞的法子。柳慕庭感觉得知,溪璞内心也在苦苦地同心魔挣扎,不欲在生魔性,有如此坚定心性,也是好事一桩。
此刻的他因着心念溪璞安危,浑然不知已进入了自己同溪璞相连的心境,便如同灵魂脱壳,化身魂体,处在内心的另一方天地之中,外可探身外之物,内可窥自己同溪璞的灵识。他凝目而窥,便见一粒被黑雾缠绕的水珠子在奋力挣扎,可却如同被雾锁紧缠,动弹不得。明明是不可触及的烟雾,却能有如此骇人的气势,可见心魔之巨,不容小觑!
便在他焦急之刻,忽而热息扑面,一道火焰喷射而来,正打在水珠子之上,虽对黑雾的驱散毫无用处,但却将愈渐颓靡的溪璞生生唤醒,又生出反抗之心。
心上一喜,他急忙唤九曜再打,全然不知自己竟能脱离此刻的心境,同外界的九曜通话。
溪璞能强撑起意识,当是最妙,余下当做的,是想法子驱散那个心魔。
一咬下唇,柳慕庭沉定心神,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溪璞的名字,而目光则是一直深锁在那越缠越紧的黑雾之上,那些怨念的凄厉杂声仍不绝于耳,再这般受到负面声音所染,溪璞再难坚持。
该怎办,该怎办……如何除掉那些雾同声音,如何除……
霎时,精光一闪,他顿生明意,用风,大风可吹散雾!
可是,他如何用风,未有汲风珠在手,风要如何御出?
风,风,风……
眼前铺开了一幕幕的过去,初识溪璞时的打斗,为保命而生出的风波,再到救下溪璞时的风力。他心神沉定,五感大开,用耳去听,用目去寻,便感周身风力盈灌,每一道或大或小的风,在空气中杂乱无章的流动,呼呼风声贴着耳际响起。
双手抬于胸前,他渐渐感觉到清风微拂,正调皮地在自己的指尖翻转轻呢。这便是风!
他两手指尖交叠,掌心盈空,强汲风力,一股风波在虚空的掌心中强压而出,宛若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力尽数吸来,使之旋绕于中,越团越大。两手逐渐分离,风波在胸前悬空浮动,风力越灌越盛,吹起衣袂,撩起鬓角,最后,他在一记大喝声中,豁然被双手强推,猛朝溪璞方向轰去!
呼——
强大的风波刹那间砸上水珠子之身,其势浩荡,震出圈圈余波。中身之后,黑雾却未完全散去,他一咬牙,双手如翅动般拂动,将猛烈的风力灌以刀切之势,强从每一道黑雾的空隙中挤入,贴近水珠子,隔绝水珠子与黑雾的接触,护住溪璞心脉。
渐渐地,黑雾不敌强压风力,略有散去,可是,柳慕庭愕然发觉,这还不够,仅是驱散黑雾还不足矣!只因,那些怨念之声并未消失,依旧在冲击着溪璞仅存的意志力!而这声音,方是造成心魔滋生与黑雾缭绕的罪魁祸首,仅从外在冲破黑雾,毫无用处!
“救我……难受……”
虚弱的声音不断地传来,从一开始只听得模模糊糊,到现今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觉之中,他同溪璞的共心灵识已然大开,血脉越连越深。
怎办,现下该怎办。冷静,冷静下来。要隔绝那些杂乱的魔音,须得从耳力方面下手,他……
耳力!
豁然开朗,柳慕庭忙用单手强压风波,左手按上九曲戒,取出了他的那把古琴,盘腿坐下,琴搁膝头,弹指间,便是一曲浩荡琴音激荡而出!
指尖聚风,扣指拨弦,随风将声音回荡流转,借风将琴音放大数倍,平缓之音霍然变作千军万马奔腾之声,高山叠韵亦化作杀伐之音,血液沸腾,心潮澎湃。一腔幽怨不复再闻,只听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战士们的浴血呐喊,激动,兴奋,嗜血,渴望!
“吼——”
刹那龙啸,声震四野,惊得一片怨念之声退怯低弱,骇得心头魔念不敢造次!
“溪璞!”
共心喊话一出,蓝色双眸顿开,水珠子蓝光骤现,把黑雾印得亮堂,努力靠着外围的风力挣脱黑雾的桎梏,一点一点地拉长身形,穿透黑雾,先是尾,到手,到身,最后,再到头。龙啸长吟,响彻天际,冲出魔念,如获新生!
天地骤静,那些刺耳的杂音如烟般消失得干干净净,黑雾也被风波席卷,须弥消散。
胳膊上,那个风形的印记散出青色的光芒,耀眼夺目,身上的龙鳞如换上坚硬的新甲,一片一片,在黑幕中亮出璀璨蓝光,不待接近溪璞,柳慕庭便能感觉得到,溪璞的灵力又涨了,鳞甲远比先前坚硬许多。
这一场抗争,虽过程艰险,但溪璞终破心魔,同柳慕庭生出了共心灵识,而柳慕庭也初掌风力与琴音御法,如获新生!
第三十一章:昊元神丹
从心境中走出,缓慢开目,柳慕庭在九曜的搀扶下,会心一笑:“九曜,多谢你。”
“嗯?”疑惑挑眉,九曜不明所以,“老子做了啥?”
柳慕庭但笑不语,看向水盆里静静躺着的水珠子,蹲下轻点珠身,心中一念溪璞之名,溪璞便有感应地化身半龙,高高地悬浮于空,兴奋地翻转身躯,扫动龙尾,刮起呼呼的迅风,将小院弄得是一团糟。但柳慕庭却未有愠色,灵目一开,便清晰地看到一条血线,从溪璞的风形印记那连通到自己的鱼龙王印记之上,不再似原先淡得几近不存,而是发出亮堂青光,清晰可见血线中血液的流动。
高兴,说不出的兴奋。
此情此景,当是有一曲应和,方是最妙!
于是,柳慕庭掏出那张古琴,挑起长凳一坐,仿若方才御风之法,扣指拨弦,弹出方才那曲荡气回肠之声,而后——
“难听死了!给我滚!”
琴音一顿,柳慕庭怔愕地一望这忽而变得奇怪的琴音,不死心地又十指弹弦,笑眼眯眯地晃着脑袋,陶醉这自己听也觉难听的琴音之中。
“奇也怪哉,为何方才还很好听的?”
九曜一脸得意地看着那抱头翻滚的溪璞,笑得那叫一个狡诈,亏得他有预感,早早便将自己的耳力给封了起来。
复生前他可是听了百年这毛骨悚然的琴音,故而他执意不让柳慕庭带回古琴,有大部分原因便是这难听的琴音。柳慕庭在战斗时,会有可能谱出动听琴曲,但在平时,是决计弹不出好听的曲音,也不知他的哪根筋长错了。是以他的琴音呈现两个极端,一则是动听悦耳,其音趋近于防守类,二则是难听得有如鬼哭狼嚎,则属于强猛攻击型。这宛如鬼魅夜嚎的刺耳琴音借风力一出,但听得见的人,还未攻击,便得被吓了个半死,不是强猛攻击还能是何,故而此音日后便成为人人惧怕的魔音,但凡提及“柳慕庭琴音”五字,俱是浑身发抖,心底生寒,大叹一声,我耳休矣。
当然,这都是柳慕庭此刻未知的。
九曜高兴地环手抱胸,目光一掠柳慕庭身,略作一瞬,但眨眼后又未发觉有何不妥,故而放弃查看径自回房。
殊不知,隐在柳慕庭影子之中的那黑衣骷髅,也因此魔音而被骇了心神,伤势未愈,又受冲击,若非此刻无口,他当真要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他也因此受创,又蛰伏了许多日,未有造次,而当他敢造次时,已是晚矣。
心魔已除,但心头的疑问依旧未除。
柳慕庭收琴做饭后,溪璞化作了人形,在屋里抱胸走来走去,看得九曜眼都给花了,哼哧了他一声:“你作甚呢!走来走去,晃瞎老子的眼,滚滚滚,回你的水盆里去!”
溪璞略挑眉尾,但却难得地未有同九曜对上,仍是蹙着眉头继续走他的,这般焦躁的溪璞让九曜也疑惑了。
“我说这混小子,这是怎地了?”
步子在半空一滞,溪璞站定,正对着九曜的红瞳道:“我不知我缘何会产生心魔。初次时,我因对慕庭有所看法,故而生了魔,但今日我同慕庭出去,仅接触过善法同一个小子,并未接触过多的人。”
难得的说出一长串的话,九曜本想拊掌替他欣喜,却在听完这段话后脸色一阴,沉默了下来。
“啧,麻烦!你碰过的这两人,可曾有过不对劲的地方。”
眉心略沉,溪璞勾出回忆道:“若说有,便只有在善法欲给我俩探血脉之时。我身子不知为何,不喜这事,便下意识地抗拒,但之后我依然安好无恙。后来遇上那个似乎名唤唐弘的小子,我一直在九曲戒中,也未有何不对劲,直至归家,方出现问题。”
“唐弘?”摸着下巴,九曜略作沉思,“为何这名字老子如此熟悉,嘶,在哪儿听过!”
“你识得?”溪璞言道,“是了,汲风珠在他手上。”
“汲风珠!老子怎地忘了!”九曜豁然站起,忽地一下就窜到了厨间,攀着柳慕庭的胳膊急问,“慕庭,你可是常同唐弘接触!”
柳慕庭被问了个愕然,愣愣地点头:“怎地了。”
“同他断绝往来!”九曜厉声一喝,拂袖便命道,“今后你莫要再同他联系!”
柳慕庭被他给吼住了:“这是怎地了,好端端的缘何让我不同他联系。”
“我……总而言之,你莫要靠近他!”
“九曜,”眉头一蹙,柳慕庭站直了身体同他好生说话,“你知晓什么,不妨直说,勿要支支吾吾的。你若说得有理,我应便是,你若说得无理,你让我如何接受。”
“他……他……他。”九曜的话哽在了舌根里,他是知晓故事的后向发展的,这唐弘实乃一个大患也,可若直接说出故事后走向,先不论柳慕庭信不信,光是这点便不足以让人信服。
“唐弘这人戾气重,”蓦地插入了一道冷声,溪璞缓步行来,对着柳慕庭而言,“我略作思量,先前我忽生心魔,想必是受了他的影响。此人妒心极强,内心太过复杂,你同他来往,往好的说,可开导他,但往坏的说,却是让他更生妒心,背后害你。”
柳慕庭沉默了,他低头将先前同唐弘相处之事都回想了个遍,实话而言,唐弘这人若撇去那些复杂的心思来说,他人当真不错,虽在遇事时会自私,但在请客给东西上,却毫不含糊,自己能得学以血御灵的御法,也得成于他。但若套上那些复杂的自私,这个人在自己心底的重量便有些偏颇了。
思量了片刻,柳慕庭对着他们颔首道:“好,我应你们,不再同他来往。”
虽是如此说,但柳慕庭不同唐弘来往,不代表他不会找上柳慕庭。
这不,几日后,柳慕庭因看那本御灵书册有些不懂的地方,便上了一趟云灵宗寻善法真人,下山之时,就被突然窜出的唐弘给拉到了鲜有人之地。
唐弘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看,察觉无人后,方拉回视线,对着柳慕庭竟是直接下跪叩首,骇得柳慕庭赶忙将人扶起,却对上唐弘那湿了的眼眶。
“唐弘,你怎地了。”既为自己遇上他而大感无奈,又为他现下这红了眼的情况而担忧,柳慕庭出言关切道。
“慕庭,你帮我一帮,我求你,帮我一帮!”焦急地说着,唐弘又欲下跪,柳慕庭将他扶起后,他还不住地拱手弯身,极尽恭谨谦卑。
“究竟怎地回事,你且慢慢说来。”
“我……我,”不自觉地偏过了头去,唐弘神色黯然,“你不知,宗灵之争后,我世家要举办劳什子的择灵大会,说是近年来,培养出的修灵者太多,而无用的废材也多,家里已养不起恁多人了,故而要举办这大会,将一些无用之人给汰出家里。而我……我,慕庭,你也知晓你的昊元丹时限仅有五个月,五个月后宗灵之争恰好结束,届时我寻不到灵丹妙药,这灵力便会下降,那我家中大会,岂非……岂非……”
柳慕庭也被这突然的消息给愕住了,若是在五个月后还未寻到良药,唐弘在择灵大会时便极其危险,可当下,他却是不知有何法子可助他,当时他赠药时,也未曾想过会有如此突然的消息。
“慕庭!”唐弘焦急地攀着他的手臂,急得是脸上冒汗,“你定有法子的可对,可对!那个昊元丹,是了,昊元丹!你再给我几颗罢,让我撑过去便好,慕庭,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被逐出家门的,我娘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声色俱厉,唐弘热泪纵横,哭着又要给柳慕庭跪下。
轻扶起他,柳慕庭心中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难言。说给么,这昊元丹对身体损伤极其之大,可若不给么,对方都求得如此恳切,加之又事关能否留在家中,这心里的天秤摇来摆去,游移不定。
叹息了一口,在唐弘伏地磕头痛哭之时,柳慕庭终是不忍心,将他扶起:“你当知这东西对身体损伤很大,虽再服用一粒,能多延长五个月,可日后你失去灵力的速度更快。你……”
“我不惧!”唐弘的眸里生出了决然,“哪怕付出再多,让我熬过去便好!”
“唉,何苦,罢了罢了,你自个儿明白,我不多阻你,望你能好好珍爱自己的身子。”话尽时,柳慕庭便从九曲戒中掏出了那瓶昊元丹,攥在手心里迟疑了许久,便欲倒出一粒,熟料唐弘激动之下,竟将其抢过,直接倒出一粒,就往自己的嘴里扔。
“诶……”抬手方要制止,但唐弘已然下腹,拦不来了。所幸唐弘也未造次,服下药后顺了顺胸腹,便将瓶盖扭好,递给柳慕庭。
柳慕庭抬手去接,却见唐弘愕然大睁着眼看向自己的后方,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发觉茫茫绿野,不见人影,转回头时,他发现唐弘脸色有些苍白,遂开口问道:“怎地了。”
唐弘摇头不言,绷紧了唇线,便将那药瓶塞回到柳慕庭手中:“没什么,拿好,我走了,多谢你。”说着,提步便离去了,徒留柳慕庭一人疑惑地看来看去,发觉也没什么异样后,便将那瓶昊元丹放回了九曲戒。
殊不知,那瓶药在放进九曲戒后,竟化成了一粒普通的石子!而柳慕庭远去的背影后,是唐弘诡异的笑脸,而他手中正抛着一瓶偷换来的昊元丹。
第三十二章:未知玉锥
从善法道人那儿得了书卷,又经他点化几次后,柳慕庭发觉了御附身灵的妙法。原来附身灵不但可附身于灵物体内,尚可附身于武器,更甚者,附身灵主身上。若灵主掌握御法得当,便可借用附身灵的灵力使出附身灵特有的绝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