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银首,吓了一跳,然后连忙让云双罹将他抱到屋里。
被子下面的银首浑身赤裸,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咬痕,一看便知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不过宫主在旁边看着,他心里也不敢有想法,只大致瞥了眼银首的下身,然后叫小童打热水来准备给他清洗一下。云双罹面色沉沉地盯着他,看的杨平心里发毛,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顶着压力对他道:“宫主,麻烦您给他……”
云双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接过他手中的巾帕,走过去给银首清洗身体。杨平暗暗舒了口气,然后将银首全身检查了一遍,对云双罹道:“宫主,他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被您……”
云双罹甩给他一个冷刀眼,杨平知趣地闭上嘴,只捡重要的说:“右肩胛骨有碎裂的痕迹,胸腔内的肋骨断裂可能戳到肺部了,需要重新正骨。”
“治好他。”
“宫主……”杨平弱弱地道,“为了以防今后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宫主近段时间最好不要再让他侍寝。”
“我有那么禽兽?”云双罹双眼微眯。
“不,不是。”杨平连忙摇头,额头冒出一丝冷汗。
“在他身体痊愈之前,他就呆在你这里吧。”云双罹说道。
“……是。”杨平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开玩笑,连忙点头答应。
待宫主走后,杨平又是施针又是正骨,银首终于醒了,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看到杨平,道:“哥……”
杨平的嘴角抽了抽,一方面惊喜他眼里终于有了情绪,不再死气沉沉,另一方面又为他感到惋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整成这样了呢?
“我不是你哥。”杨平叹气道,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不由得松了口气。
“哥……”银首没再看他,只是望着房顶,嘴里喃喃自语。
杨平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暗想:他喊的该不会是宫主吧?
从东厢阁转了一圈带着一身伤回来的银首更加呆了,不过这个呆跟之前的有些不一样。以前像没有灵魂的傀儡,你扯一下他才动一下,虽然死板但至少很乖,你说的话他只要听进去了还是会照做。然而现在却又是另一番情况。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偶尔会吐出几个音,声音很小,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你若是走上前仔细听,就会听到他一直在重复一个字,除此之外,他时常望着院子大门,眼神迷茫。杨平和小童叫他的时候他经常充耳不闻。
“坐在门槛看风景?”杨平从药方出来,看到小童憨坐在门口,走上前用脚踢了踢。
“师,师傅……”小童连忙站起身,像做了坏事被大人看见一样低着脑袋,两只手捏着衣角不安地来回搓着。
杨平向门外望了望,而后道:“他还看着大门?”
“嗯。”小童点了点头。
“有多少天了?”杨平又问。
“一个月有余。”
“啧啧,也不知宫主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脑子傻成这样还盼着。”杨平不住摇头,一脸的费解,“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后一句是问小童,小童点头,以为杨平想将银首送走,急忙补充道:“师傅,他身上的毒还没清完,这样送走有些不妥。”
“你对他还挺上心的嘛。”杨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童心里一紧,连忙跪在杨平面前,解释道:“师傅,徒儿只是担心这位公子身子没好彻底,最后被宫主迁怒的还是我们。”
“行了,我又没说别的,起来吧。”杨平叹了口气,“他身上的毒确实是个隐患,只是这毒着实奇怪,上回毒发之际我明明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循环过了一遍,按理说毒已解的差不多了,岂料这两天给他检查身体时又发现有不少毒素沉积在体内。饮食等方面都没问题,怎会无缘无故又聚集了这么多毒?简直是奇了怪了……”
“哟,每次来都是这副画面,看这姿势、这神态……成望夫石了吧?”正在这时,大门传来一个戏谑的笑声,欧阳子走进来,看着银首呆傻的痴态,语气轻佻地道。
“今儿个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转?”杨平朝小童使了个眼色,小童领会他的意思,小跑到银首面前将他半拖半拽地扶回了房间。
“啧啧,我是老虎吗?每次见我来了都要把他弄走。”欧阳子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站在门槛上的杨平。
杨平淡定地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用下巴示意桌对面,对欧阳子道:“坐。”
欧阳子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虽不是老虎,却比老虎还危险。”杨平不紧不慢地道,“以防万一,我得看紧点。”
“难道不是怕我看出什么来吗?”欧阳子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喝了口茶,啧了一声,嫌弃地道,“我说你这里怎么连茶都有药味?”
杨平心里一紧,双眼微敛,暗忖: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怎么?我猜对了?”欧阳子眼尖,虽然杨平的情绪一闪而逝,但他还是敏捷地捕捉到了,眼睛不由得微亮,脸上露出兴味的笑容。瞥见小童从房里出来,朝他招了招手,问道,“最近都是你在照顾他?”
这个“他”欧阳子虽未明说,小童还是明白他指的谁,他不明白欧阳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实地回答道:“回欧阳堂主的话,是小童在照顾公子。”
“他一直都是这样?”欧阳子又问。
“嗯。”
“他身上有没什么异常的地方?”欧阳子继续问道。
小童神色一愣,微微抬头看向他,就见欧阳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深邃幽冷的眼眸让他身子一抖,不禁偏过头看向杨平。杨平瞥了他一眼,淡然地道:“去药房盯着火炉子,要是火候掌握不好,那锅药就废了。”
闻言,小童悄悄松了口气,向欧阳子躬了躬身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欧阳子玩味地道,“副堂主,你不准备向我这个堂主解一下惑?”
“要我解释什么?”杨平疑惑地反问道。
“我若将你隐瞒的秘密找出来……”欧阳子的身体微微前倾,两人的脸贴的很近,似威胁地道,“副堂主,有些事就变得好玩了。”
“我自问心无愧。”杨平笑眯眯地道,欧阳子身上压迫的气息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随即他又边摇头边叹息道,“看来堂主是嫌弃属下的药不好用啊。”
欧阳子的面色一僵,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无趣地坐正身体,端起手边的茶杯掩饰性的喝了口,道:“算你行!”
欧阳子碰了一鼻子灰,坐了片刻就走了,不过在院门外碰到了孙淼,孙淼懒洋洋地朝他打招呼:“欧阳子,别来无恙。”
“你最近来的次数似乎有点勤啊?”欧阳子眯着眼道。
“好说。”孙淼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说了句“慢走啊”,然后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欧阳子朝院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然后带着诡异的笑容走了,不过路却不是回去的方向。
颜如玉刚出门就看到在外晃悠的欧阳子,疑惑地问道:“有事吗?”
“今天天气不错,于是出来透透气,怎么?右护法也准备出门?”欧阳子笑着道。
“嗯。”颜如玉应声道,然后又道,“欧阳堂主慢慢逛,我先走了。”
欧阳子慢悠悠地开口道:“不知右护法可见过宫主的新宠?”
“什么意思?”欧阳子可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颜如玉稍微一转心思便猜出欧阳子肯定想跟自己说什么。不过,那个杀手也算宫主的新宠么?只在东厢阁呆了一天就被宫主弄的浑身是伤,虽然叫杨平治好他,但这一个多月都未曾去看过,想来宫主对他也不怎么上心,说到底,就图个新鲜罢了。
“那个杀手虽然脑子坏掉了,但魅力依然不减啊,连一向懒散的孙堂主最近跑杨副堂主那里的次数都勤了。”欧阳子别有意味地说道,然后又笑了笑,道,“两人的交情倒是越发深了,让我这个堂主都有些羡慕。”说罢,他就笑眯眯地走了。
颜如玉望着欧阳子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思绪万转:欧阳子可不像是那么有闲心到处转悠的人,而且还转悠到了他这里。颜如玉回味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推敲了片刻,脸色兀然一沉。
孙淼去杨平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是只为了讨药材,但听欧阳子的口气,次数也太频繁了吧?
想着,颜如玉原本要去宫主那里,此刻临时改变主意转而去了杨平那里,去的时候没看到杨平和欧阳子暗指的孙淼,却见小童坐在房间外的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望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你师傅呢?”颜如玉向四周瞟了瞟,然后视线落在小童身后的房间,“在屋里?”
小童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他立马站起身朝颜如玉躬了躬身,磕磕绊绊地道:“右护法大,大人。”
颜如玉一看他这幅表情就知屋里有情况,眼神一冷,大步走上台阶,推开想要阻拦的小童,一脚大力踢到门上,嘭的一声将门踢开了。
“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颜如玉越过屏风,看到里面的情形,脚下不由得一顿。
孙淼揭开瓶塞闻了闻,然后笑了笑,对杨平道:“不错。咦?有人惹了右护法么?脾气这么大,没把门踢坏吧?”后一句显然是对颜如玉说的。
颜如玉扫了眼在旁边呆坐着的银首,探究地看向孙淼,道:“我听欧阳子说你经常来这儿转悠,就想着许是杨平又有了新玩意儿,所以过来看看。”
“杨平刚还说让我回去的时候顺便给你也带一瓶,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用往你那跑了。”孙淼懒懒地道,然后随手将他手中另外的一个紫色的瓶子甩给了他。
颜如玉在手中转了一圈,而后问道:“这是什么?”
“芙蓉玉肌凝香脂。”杨平道,“护肤效果很好,你可以试试。”
“谢了。”颜如玉也不矫情,毫不客气地收下了,然后走到银首面前,瞥了眼小桌上放着的瓶瓶罐罐,随手拿起来看了眼,皱了皱眉,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回去,道,“杨平,你不是说药材很珍贵么?对这个人倒是挺大方的。”
“这些都是为了祛除他身上的伤疤。”杨平道,随后又补充了句,“这是宫主亲自交代的。”
“哦?是吗?”颜如玉勾了勾唇,在他和孙淼之间看了半晌,而后收回视线,道,“看来是我多想了。”
待颜如玉走后,杨平长长地舒了口气,边摇头边道:“看来欧阳子和右护法都有所怀疑了,接下来怎么办?”
“这可不关我的事。”孙淼毫不犹豫地撇清两人的关系,“当初可是说好了的。”
“……”杨平瞪着他,表情有些愤然。
孙淼表示毫无压力,淡定地耸了耸肩,道:“原本我就不期望能将这事瞒过去,易容术能骗过宫主实属侥幸,话说回来,你这么做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想这人不被右护法折腾的办法其实有很多,为何连宫主也要瞒着?”
“我没想过要瞒宫主。”杨平叹气道,“是我当时没考虑周到。”
“不过我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很有自信的,除了宫主,其他人,就算是右护法来,只要不近距离接触他,是看不出他脸上有易容的。”孙淼又道。
“若是你之前这么说,我肯定会很高兴,但是现在……”杨平不住摇头,“右护法肯定会想办法接近他。”
“宫主一向喜爱美人,若是让宫主最先发现,这样的绝色……”孙淼摸了摸银首的脸,笑道,“还愁他被颜如玉设计吗?”
“你别说不知道以前东厢阁那些出事的人是被谁整的?”杨平提醒道,“右护法在宫主身边有多宠你会不清楚?右护法那些小动作宫主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这次你错了。”孙淼沉吟道,眼里是饱含深意的笑。
“哦?”杨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孙淼未做多解释,从角落里取出手提小箱子,然后将桌上那些瓶瓶罐罐装进去,道:“东西还是暂时放你这儿,过几天我再来拿。”
“嗯。”
“右护法可能还会来,小心点。”孙淼临走前提醒道。
闻言,杨平的面色有些沉重。
颜如玉武功很高,在整个火云宫上下,除了宫主和左护法,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如果他要干什么事,没人能够阻拦。之后的几天杨平为了以防万一,便让小童一直守着银首,但他漏算了一点,颜如玉若是暗中出手根本没人能防住他。
26、挑明放话
是夜。
夜深人静,天上的星辰零星几点,月亮也躲在云层后面不肯出来,厚重的夜幕下,山谷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浓黑的夜里,一道影子轻跃在屋顶上穿梭,几息功夫后,停在其中一座四合院屋顶上。黑影向四周看了看,没发现异常动静,然后悄无声息地来到其中一间房顶,轻手轻脚地掀起瓦片,朝屋子里看了看,随后从房顶一跃而下,倒挂金钩般悬在房梁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长竹筒,轻轻地戳穿纸窗伸了进去,一股迷烟顺着竹筒无声进入屋里并逐渐扩散开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黑影缓缓推开房门,进去后又顺手将门关上,偌大的屋子被一道屏风遮掩,分隔成了内室和外室。小童趴在外室,枕着手臂偏着脑袋睡得正香。
黑影轻敛脚步来到内室,走到床边将帘子拉开,由于太黑的缘故,床上的人看得并不清楚。
颜如玉侧耳倾听屋外的声音,一片寂静,衬的夜晚更加的黑黝深邃。他知道杨平睡在另一间房,只要不弄出动静,杨平不会醒来。
一丝星火在漆黑的屋子里亮起,颜如玉左手手指尖托着一团明晃晃的小火,那火温顺地在指尖跳跃,仿佛没有温度般令人感觉不到灼烧的疼意。
银首面色安静的闭着眼躺在床上,对于颜如玉伸过去的手毫无知觉,且不说他中了迷烟,就是颜如玉此次来的目的也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易容没有,毕竟孙淼在杨平这里走的频繁可不是觉得好玩,身上自然没有杀气或者恶意,这就使得银首对外界恶意的本能反射无法起作用。
为了以防万一,颜如玉还是决定点了他的睡穴,毕竟他那金牌杀手的身份不是盖的。
孙淼的易容术再高超也经不起颜如玉怀疑的试探,在银首脸颊边来回摸了几下便察觉到了手指尖的异样,一想到杨平和孙淼果真欺瞒了他一些事情,颜如玉的脸色当即就黑了几分,眉头皱成了川字型,隐含怒气粗鲁地揭开脸上那层面具,一张倾世容颜瞬间跃入眼帘,让极其自恋爱美的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惊讶、愤怒、嫉妒……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犹如被仇恨蒙了双眼似的双眼泛红。颜如玉又惊又怒,嫉妒的心理让他忍不住想在那张漂亮如陶瓷般的脸蛋上划一刀,眼前突然浮现以往他对东厢阁那些人做小动作时宫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颤,张扬在空中的手迟迟不敢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