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皇子？你开什么玩笑？”佟幂儿皱起眉，“不做皇子你还能做什么？你将一无所有！”
“我不在乎！”苏亦风深情地看着她，伸出手轻触她的脸颊，“幂儿，连城是故意针对我的，我们走好不好？皇位什么的都让给他，只要我们在一起。”
佟幂儿毅然决然地挣开他的手，冷眼看着他，“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佟幂儿淡漠着双眼，看他的眼中满是冰冷，“苏亦风，你是皇子，就算你逃走皇上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我呢？我怎么办？我爹怎么办？”
苏亦风呆呆地看着她。
“亦风，对不起，请你离开吧，我嫁给他已成定局，如果有来世我再补偿你。”佟幂儿已经红了眼，满眼歉意地看着他，眼中的泪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苏亦风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佟幂儿深吸一口气，冷声喝道：“如果你再不走，我就大声喊人了！”
苏亦风身子一颤，终究，转身离开。
大婚那日，整个皇城张灯结彩，放眼望去满满都是红色，那走廊的柱子上，窗户上，门上……到处到处都贴满了喜字，金碧辉煌的宫殿朱纱罗曼，珠光闪烁，极显主人的用心。
这铺张程度，堪比皇上选妃，姜文帝竟舍得给自己新找回的儿子这般操办大婚，可见未来帝位必是他囊中之物了。
姜国上下臣民莫不这样想着。
锣鼓声声，因为佟幂儿现在就住在东宫里，所以不需要有什么迎亲，而是由太子带着太子妃，领着新娘轿子围城走一圈，以便百姓们瞻仰太子与太子妃。
连城素日爱穿红色，今日穿上这大红喜服更是俊美，那眉眼微挑带着邪魅，配着火红的衣服，那般得天独厚，俊美恍若天神。
只是他从始至终低垂着眉眼，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表情。
他骑在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上，身后跟上长长的迎亲队伍，被护在中央的是皇室专用的十人大轿，抬着今日的新嫁娘，太子妃佟幂儿。
连城骑着马，心不在焉地在前面走着。
依照惯例，若有兄弟，应当由兄弟陪着一起走过皇城，然而今天苏亦风并没有出现。
今日一大早就没有见到他人影，因为怕耽误了吉时，司仪才劝连城先来巡城，可是有兄弟却未到，这是大不忌。
连城不在乎，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就算他和佟幂儿的婚姻以悲剧收场，那又怎么样，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娶佟幂儿，只要她不要嫁给苏亦风就好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身为姜国的皇城自然不会小，巡城一圈已是下午，好在皇室婚礼大多都在下午，上午用来过场各个礼法。
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最最庄严的政殿前，文武百官悉数到场，哥哥面带喜色恭敬地站在两侧，中间铺着好长好长的红色的毯子，从殿外一直铺延到政殿门口，那样鲜艳好看。
连城翻身下马，走到华丽的轿子前，轻轻掀开帘子。
帘子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柔荑，手指细长，菱形的指甲上绘着精致的蔻丹。
慢慢地，女子迈着细碎的莲步从轿子上走下来，身上穿着与连城花色纹路相同的新娘喜服，那纤瘦的身形，即使盖着盖头，也想象得出她的婀娜多姿。
她由连城这般牵着手，虽然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却仿佛是全身心地交给他，相信他，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一步一步，连城与她手执着红绫，走线鲜红的地毯上。
一直走到政殿之前，姜文帝与皇后看着二人，喜笑颜开。
司仪官在一旁喜气洋洋地喊着——
“一拜天地——”
“二拜吾皇——”
连城始终牵着佟幂儿，乖巧地听着安排，叩拜天地皇上。
只是，那个人始终不来，连城想，如果是自己，如果他真的爱惨了一个人，即使抢婚，也是要抢来的。
他却总没有出现。
“夫妻对拜——”
连城带着佟幂儿缓缓转身，对面而立。
连城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他也知道，盖头之下的脸是极美的，书上写过，一个女子最美的一次莫不是穿着红嫁衣的模样，佟幂儿本就生得好看，穿着这红嫁衣更是美丽。
只是可惜了，这般好看的人，要糟蹋给自己。
她与他，缓慢，而坚定，弯腰行礼。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官的宣告结束，政殿前顿时嬉笑一片，人人微笑祝福着二人走向东宫新房。
无论是皇宫还是民间，新人送进新房之后，新郎总是要出来陪着亲朋好友兄弟臣子喝酒的，然而连城没有。
大臣们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又不能叫皇帝也这么干巴巴地等着，酒宴便先开始了起来。
连城并不是没有离开东宫，不过是没来酒宴而已，与此同时，佟幂儿也坐在房间里，乖乖地等着她的新婚郎君来掀起她的盖头。
只是没有，她坐了许久许久，终究没有等到。
连城其实哪里都没去，他只是去了清潭宫，坐在那个人房间外的墙头，让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院中的那棵大树的后面，然后静静地透过窗子看着他而已。
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人。
那个人现下就在房间里，只是他好痛苦，他坐在桌前衣衫凌乱，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胸前的衣襟被酒水染湿，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酒坛子，不断地往嘴里灌着酒。
一口一口，他喝得双目猩红，整个人都坐不稳，却还是杯酒不停。
他的眼底满是恨意。
连城看着他，眼底，满是绝望。
他喝了整整一夜的酒，连城就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连城搬去了书房住，没有踏进他的新房一步，然后每晚就坐在墙头的位置，看着苏亦风沮丧的样子，有时消沉喝酒，有时醉酒睡去，夜夜如此。
苏亦风不会弹琴，画画却是极好，他房间里的画大多是佟幂儿，现下更多了。
连城舍不下他的琴，也舍不下当年为他弹琴的那个人，他将琴放在角落，每日总会拿出来弹上几首那最相思的曲子。
他学着作画，画的只有一个人。
他画的不好，很不好，他去司画舫找了最好的画师来教自己画画，日日画，总是那一个人，一副画不好画第二幅，周而复始。
学了几个月，他的画终于成型了，画中人伟岸的身姿，飞扬的衣襟，唯独五官迟迟未描绘。
他害怕，具体在怕什么，他也不知道。
也许，是怕又毁了一幅画吧。
他拿着笔，下不去手。
书房门被人重重一踹，应声而倒。
佟幂儿已不是当初的打扮，嫁为人妇，她的头发已经梳成髻，却随着她踹门的动作有些散乱。
“连城！”佟幂儿恶狠狠地向他走来，重重一拍桌，脸上再没有当初的天真烂漫，反而脸色憔悴面带狠意。
连城放下笔，兀自把画收好，抬头看着她。
佟幂儿注意到他手中的画，不过未曾画脸，看不出画的是谁。
她恶狠狠地咬着牙，似是恨不得将他咬碎！
“你以为你躲着我，让那些下人拦住我，我就没办法找到你了？我已经用迷药把那些太监全部迷倒了！”
连城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他早就闻到了迷烟的味道，只是不想再躲了而已。
24.幂儿发现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娶了我又不碰我？甚至见我一面都不肯？”佟幂儿红着眼睛厉声发问。
“不好吗？”连城终于开口，“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要的是太子妃的位置，我要你帮我达成目的，我们各取所需，哪里不好？”
佟幂儿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连城笑了笑，不带半点恶意，“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从第一次在苏州，你扮成乞丐和苏亦风相遇，就是你先策划好的。”
佟幂儿脸色一僵。
连城继续说着，“你早知苏亦风那天会到，你也事先买通过宫里的人见过他的画像，知道他什么样子，你料想他处在皇宫，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单凭美色绝对无法打动他，所以你想来个出奇制胜，知道他身为皇子最见不惯不平事，故意扮成乞丐偷窃引起他的注意。”
“在青楼相遇那次，也是你事先设计好的，那个要你陪酒的男人也是你事先买通的，再到后来，苏亦风受邀去你家赴宴，你假装不知道他是皇子不愿献舞，一步一步，等着他走进你的陷阱。”
随着他每说一句，佟幂儿的脸色苍白一分，他竟全部都知道！甚至包括自己的心事！
这些事情，连父亲都未必知道的，他竟然全部知道……
他好可怕……
连城走到窗前负手而立，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没什么恶意，你知道他是皇上的独子，未来皇位必定是他的，你不过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已，只是没想到我会变成太子，所以你才同意嫁给我，只为了当太子妃。”
佟幂儿不可思议地侧头看他，“原来你早知道，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我？”
“你的目的是太子妃甚至皇后，而我的目的……”连城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淡漠的目光看着远方。
“可是连城，”佟幂儿扑到他的身边，眼角挂着泪看起来楚楚可怜，她那般可怜祈求般抓着他的袖子看着他，“连城，我是喜欢你的，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所以我才愿意嫁给你的啊，不要计较我们各自的目的，让我们重头开始，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那对苏亦风呢？”连城低下头看她。
“亦风……”佟幂儿红着眼睛咬住下唇，“是我对不起他。”
“对不起……”连城呢喃着这三个字，忍不住长叹一声，嘴角挂着凄惨苦涩的笑，“多么神奇的三个字啊，只要这三个字似乎什么都可以原谅，你对不起苏亦风，同样的，我也对不起你。”
连城漠然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这世上的事，大多说不清对与错的，佟幂儿没错，她不过是想当皇妃而已，苏亦风也没错，他不过是忘了自己而已，他们都没有。
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正如大婚前夕苏亦风对他说得那样，自己这么逼他有意思吗？
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恶心。
连城想或许是自己错了，自己的爱太过偏激了，才会将他们的境地走进一个死角，可是不这样该怎么办呢？
他等了一千两百年的人不记得自己了，还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啊……
那夜，连城终于为画中人绘出了五官，那俊朗的模样，像苏亦风，更像当年的秦陌轩。
自从那日后，佟幂儿整日来书房伺候，或是送羹汤，或者帮忙研磨沏茶，文静娴熟，一个好妻子的模样。
连城知道，佟幂儿是想感动自己，可是怎么可能会有用？
“幂儿，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可以无视我的付出，可我不想我的人生就此淹没，所以我在努力。”
佟幂儿的话让连城一惊，她不想埋没自己的一生，所以在努力感动自己，那么自己呢？
“太子殿下，”随从的公公敲门恭敬地走进来，向佟幂儿也行过礼，这才说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连城点点头，跟着他出门。
目送他离开，佟幂儿叹了口气，想做人上人，总要先吃苦中苦不是？
她苦笑了下，开始帮他整理书桌。
书桌上是作画用的宣纸，她想整理起来，却看到纸张的最后一张竟是一副画像。
她有些新奇地拿出来看，竟是一副男子的画像，而画中男子正是苏亦风。
那样俊朗的模样，那样细腻的笔法，处处可见作画人的用心。
画作的右上方写了两行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幅画佟幂儿是见过的，只是那时候画还没有画完。
这是连城画的是么？
画的……苏亦风？
为什么呢？
由公公引路到了御书房外，轻轻叩门，得到姜文帝的应允后，连城走进去。
苏亦风此刻正坐在桌前看着奏折，几日不见他愈发消瘦了，看起来十分憔悴，一见他来，脸色十分不好看。
姜文帝发现了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不对劲，忙着笑着打着圆场，“城儿啊，你来了，朕特地叫你们兄弟一起来，为的就是共同学习批阅奏折，未来一起携手管理国家大事啊。”
他想铺路让他们两兄弟和好，连城和苏亦风都明白。
连城站在书桌前没有说话。
苏亦风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奏折，站了起来，“父皇，批阅奏折还是由皇兄学习好了，毕竟他才是太子，未来姜国的皇帝，儿臣有些不舒服，想先告退了。”
“这……”
姜文帝还没有说什么，苏亦风已经离开，他与连城擦肩而过，没有看他一样。
连城眉眼淡漠不动如山，好似完全不在意。
姜文帝本来也不指望他俩给自己批奏折，不过是找个机会想让两人和好，现下是不行了，便拉着连城要去御花园转转。
收拾完了书房，佟幂儿也在御花园散步，她穿着太子妃的锦绣华服十分好看，走到哪里都是一处风景。
不少下人宫女看到她都忍不住惊艳羡慕。
往日里佟幂儿是极享受这种感觉的，现下却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她漏掉了什么，可是却又理不清楚。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城儿啊，父皇本是想找机会让你和风儿和好，现在……”姜文帝有些担忧。
连城静静地走在他的身旁，伴着他走过这片花海。
“没关系。”
他的不在意让姜文帝忍不住皱眉。
“没关系？他这样误会你，你真的不在乎吗？”
连城不说话。
姜文帝又叹了口气，“哎，如果风儿知道，你当太子只是幌子，为的是把所有危险引到你的身上，从而来保护他，最后皇位还是他的，他会为今天这么误会你而后悔的。”‘
连城想当太子，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法术，虽然姜文帝以为连城也是他的孩子，到底不如从小带到大的苏亦风亲，苏亦风无论文韬武略还是战场功绩样样都是当皇帝的好人选，姜文帝当然希望他当太子。
然而苏亦风遇刺的事全皇宫都知道，只要他当太子，未知的危险麻烦还会接连不断，所以连城说他暂时当这个太子，把所有麻烦都引到自己身上从而保护他，日后的皇位，还是他苏亦风的。
姜文帝虽然不忍心，到底还是答应了。
从来，连城也不想和他争什么，他那样爱他，恨不得把天下都给他，怎么会和他抢呢。
“他不需要知道，我不在乎。”连城轻声说道：“父皇，你不用再担心我们了，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姜文帝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眼底满是心疼。
连城始终心不在焉，竟一直没有发现佟幂儿就在不远处，听到了一切！
佟幂儿脸色惨白。
所以，日后做皇帝的，还是苏亦风……
她还是选错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幅画，佟幂儿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连城怎么会对苏亦风那么好？开始认识的时候暗自保护他，又为了他做这个危险的太子，还非要娶自己不可。
她一直不明白，既然连城不喜欢自己，为什么非要娶自己，她想，她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