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只觉得身后一股强大的吸力,那股力量之大,他完全无法抵抗,将他整个人都吸走了。
只是眨眼的工夫,连城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
秦陌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是真的第一次相信,世间是有神鬼的存在。
11.千里不离不弃
秦陌轩紧接着跟上来,见到只有他一个人,顿时慌了,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瞪着他,“连城呢?连城在哪?你杀了他?”
“没,没有……”第一次见到大哥发这么大的脾气,秦陌泽被吓了一跳,话都说不清楚,“他突然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陌轩蓦地松开他的衣领,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中,不见半点光明。
“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他轻声地问,声音中竟有一丝隐隐的颤抖害怕。
看着他这个样子,秦陌泽说不出话。
秦陌轩忽地又抬起头,看着这葱郁的树林。
“我去找他。”
说着,秦陌轩向树林深处跑去,秦陌泽拦不住。
他想,他可以拦住大哥不去赌坊,不喝酒,不鬼混,这次,是真的拦不住了……
连城被那股吸力一直带着来到一个十分黑暗的地方,没有半点亮光,虽然什么都没有,他还是闻到了一股强大的妖气,四周弥漫。
这里是妖界。
眨眼间,火光四起,四周顿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群妖魔的起哄声,连城淡然地环视四周,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看来这里果然是妖界不假。
又是红光一闪,众多妖魔中间凭空出现一把金椅,只见一魔魅男子坐在金椅上,眉眼高挑,红发冲冠,妖气十足。
魔尊,并且还是熟人。
“天下至灵,还记得我吗?”
连城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何七殇。”
何七殇诧异地挑了挑眉,似乎是没想到他当真记得。
“何公子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竟是魔界之尊。”
何七殇随意地拨了下头发,嘴角挂着邪魅的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身为魔尊,已经是妖魔两界的最高统领,难道也想吃了我吗?又不会成仙,你还是魔。”连城淡然地说出事实。
“吃了你对我而言当然没什么好处,不过你的心,却是大有用处。”何七殇说得别有深意。
连城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用处在哪里,凡夫俗子想得到他也就算了,魔尊想得到他做什么?提升功力?恐怕天下间已经找不出他的对手了吧,提升功力做什么?
何七殇忽地脸色一变,随手一挥,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他们已经离开了刚才的地方,来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却还是在妖界的范围。
冰天雪地中,那万千雪花纷飞,正前方,是一副冰棺。
冰棺中睡着一名女子,女子一身红衣娇俏可爱,五官精致美若天仙,即使是睡着,她仿佛也在微笑着,那样有魔力的笑容,让人只是这样看着,就感觉忍不住被她感染,身心温暖。
而那个人,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连城愣了下,随即快步冲到冰棺前,有些激动了看着那名女子的睡颜。
“灵儿,是灵儿!”
“嗯,是灵儿。”何七殇敛去他一脸魔魅的样子,又变成了那风度翩翩的男子,一步步走到冰棺前,看着冰棺中的女子,眉眼间都是水般的温柔。
眼底,是深深的情谊。
这是他的灵儿啊……
“当年灵儿被那些人误认为是火狐挖了心,我把她的尸身冰封在这里三百年了,为了就是今天,”何七殇转过身来看着他,“只要挖出你的心,把你的心植入灵儿的身体里,她就可以活过来了。”
这一点,倒确实是真的,他的心确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你和灵儿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一定会救她的,对吧?”何七殇看他的眼神有些癫狂。
连城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
但凡有别的办法,三百年前他就已经救了灵儿了,不会让她死了三百年。
其实可以救一个人,他自然是愿意的,可是代价是让自己死掉啊,天下间有几个人这般大方的呢,尤其他还有了自己惦记的人。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何七殇蛊惑般地说着,“你舍不得死,舍不得秦陌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不能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只会毁了他。”
连城猛地抬头看他。
何七殇冷冷地笑了下,继续说着,“两个男子在一起,那本就是不容于世的事,你觉得他爹会同意吗?天下人会同意吗?你是火狐可以不介意别人的看法,可他呢?他本就是凡人,难道你要他跟你一直住在昆仑山上一辈子不下山吗?”
“可,只要我们在一起,为什么要介意别人的看法?”
“秦陌轩那样静不下来的性格,你觉得他可能一辈子伴在你身边吗?你确定他不会腻?他忍受得了别人的舆论压力?”
连城说不出话。
“所以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只会毁了他,你倒不如牺牲了你自己,还能救了你最好的朋友。”何七殇一步一陷阱地说着。
连城忍不住抚上自己的心口,脸色惨白。
“连城,你只有死,”何七殇紧紧地盯着他,“你如果不死,秦陌轩那样执着的性格一定会天涯海角追寻你,一定不会死心,这样只会毁了他,除非你死,否则他不会死心的。”
他每说出一句,连城的身子不禁愈颤抖一分,这般地彷徨不安。
何七殇勾着嘴角,知道他离目的愈发接近了。
“我不相信!”连城突然一把推开他大声吼道:“我不要听你的!我不要死!你是骗我的!”
说着,连城转身就要跑。
“那红婆呢?你不管她了?”何七殇对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
连城猛地停下脚步,错愕地回头看他,“婆婆被你抓住了?”
“我别无他法,”何七殇瞬间又变回了魔尊的模样,一脸诡异的图纹,火红的发梢在空中张扬地飞舞着,“如果挖不到你的心,我就杀了红婆,除非你真的忍心见她死。”
何七殇的周遭散发着诡异的红光,比四周的冰雪更让人寒冷。
“你不会的,婆婆是灵儿的亲娘,你如果杀了婆婆,就算你救了灵儿,也没办法对她交代。”
谁料何七殇只是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没关系啊,等我挖了你的心救了灵儿,你这个唯一知道我杀了红婆的知情人也就死了,灵儿不会知道的。”
连城后背狠狠一僵,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是魔尊,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呢。
连城顿了顿,转身金光一闪,消失在空气中。
何七殇并不担心,他知道,他会回来的。
连城哪里都没有去,他就在妖界外围的湖心亭边,一直静静地坐着。
他和灵儿自小一起长大,灵儿也是狐族,不过是寻常的银狐一族,不比他这雪山火狐,灵儿自小活泼伶俐,人见人爱,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因为身份特殊,婆婆从来不许连城下山,比起他,灵儿就幸运多了,经常下山游玩,甚至还调皮地跑去青楼里。
狐狸从来都是美丽的,灵儿的美貌让她成为了第一花魁,无数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每次回山上的时候,总会给连城讲山下的故事,惹得连城各种羡慕嫉妒恨,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死。
他并没有见到她的尸体,是婆婆告诉他的,婆婆说灵儿误入妖界,一身灵气被那群妖魔盯上,以为是天下至灵,被挖了心。
他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认识了魔尊,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现在想来,灵儿当年去妖界,应该就是为了这个魔尊。
连城感到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往日里都有红婆婆伴在他的身边,给他出谋划策,他什么都不用操心,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以前过得那般幸福。
灵儿是他最好的朋友,红婆婆从小照顾他长大,他应该救她们的,对不对?
凭他一个人,就可以救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他应该救的。
可是,他也害怕啊,他也是贪生怕死的。
他也舍不得他的美人啊……
正这样想着,他突然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连城,连城……”
是幻听吗?很像美人的声音,可是怎么可能,这里是妖界啊……
“连城,连城……”
连城越听越像,忙着站起来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一眼,就看到一身破烂的秦陌轩。
他身上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全是一些符文药水之类的东西,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七星剑,他一身破烂得不像话,身上还大大小小受了不少的擦伤。
他明明一副怕极了的模样,却还是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唤着连城的名字。
连城心头一暖,起身飞到了他的面前。
“啊——”秦陌轩吓了一跳,大叫了起来。
连城静静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秦陌轩才发现是他,这才松了口气,忽地又伸手,一把掐住连城的脖子。
12.秦家血流成河
连城被他掐得脸色通红,可是却一动不动,由着他掐着,不挣扎不抵抗。
秦陌轩狠狠地掐着他,忽地又松开手,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张嘴咬住他的唇瓣。
是的,不是吻,是咬。
他狠狠地咬住他的唇瓣,直到咬破,渗出点点血珠,他才松开他来,手臂却一直紧紧搂着他,嘴里一直喃喃低语着——
“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连城的心里狠狠一痛。
怎么办?越是这样,他愈发舍不得了……
“吓死我了,我一直按着你消失的方向找,我找了好久好久,路上遇到个无极门的道士,他说我再往前走就是妖界,可我不管,他就送了我这一堆的东西,幸好我找到了!”他说得惊喜。
现在连城终于明白,秦陌轩一介凡人,是怎样平安无事地来到了妖界。
“阿泽说你突然消失了,我还一直担心你出事,还好你……”
秦陌轩还没说完,连城突然后退一步,退出他的怀抱范围之外。
秦陌轩错愕地看着他。
连城又向后走了几步,转身背对他。
他的美人是真的喜欢了自己对不对?
真的会受天下人嗤笑吗?
婆婆和灵儿怎么办?
“连城……”秦陌轩向前靠近一步。
“你别过来!”
他顿住脚步。
“你不应该来的,那个道士没有骗你,这里真的是妖界,”连城下定了决心,霍然转身看着他,眼底冰凉一片满是绝情,“你爹说得也没错,我不是人,我就是火狐,是妖!”
秦陌轩看着他,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连城面色冰冷,再没有半点感情。
又是许久许久之后,秦陌轩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我知道啊。”
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了。
如果是人,怎么会称自己是“公的”?怎么会张嘴闭嘴想要咬人?他怎么会知道火狐不吃兔子是因为抓不住?昆仑之巅那么冷,哪里有人常年居住,除了天下至灵……
他真的,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所以秦啸天一带他去书房,他立马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所以他一直在排斥他。
所以到后来,是真的真心接受了他。
“我说我是一个妖精,你到底懂不懂啊!”连城再也无法抑制地大叫起来。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是你强行闯进我的生活的,是你非要缠着我,一口一个美人一口一句喜欢,我终于动心了,你现在却想拍拍屁股走人是吗?”
秦陌轩丢掉手中的那大把的东西,一把拉住连城的手,死死地握着不松开,不让他有半点逃脱的机会。
“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知道吗?”
“可是怎么办?美人该怎么办?”连城好像瞬间垮了下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灵儿该怎么办?婆婆该怎么办?魔尊真的会杀了婆婆的,而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千年修行,三界之内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连城可以仰仗的,不过是他的天下至灵,除了这个,他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不怕,无论任何困难,我都会陪着你,”秦陌轩拉着他的手轻吻了吻,“对了,刚才我遇到那个无极门的道士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我们去找他们帮忙,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连他这天下至灵都没办法,何况那些凡人。
饶是如此,连城还是对他笑了笑。
“我们走。”
秦陌轩牵起他的手,穿越丛丛树林。
那冠越天下的灵气,让众多妖魔没有一个敢靠近。
“连城你别担心,也许无极门的人会有办法的。”秦陌轩拉着连城的手,毫不顾忌地在大街上走着。
连城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无极门的人不会有办法的,他不过是想让秦陌轩安心,而自己能陪在他身边一刻就是一刻。
“美人。”
“嗯。”
“美人。”
“嗯。”
“美人。”
“干嘛?”秦陌轩再也忍不住翘首看他。
“没什么,”连城对他笑笑,伸手回握住他的手,“只是想叫叫你。”
秦陌轩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握紧他。
一路走来,有不少人指指点点,不过两人全然不在乎。
终于有人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来,却说得不是两人牵手的事。
“秦大少爷,您家都被灭门了,您还在这里这么悠闲?”
秦陌轩狠狠地怔住。
“你说什么?”
“今早我们一出门,就看到秦家堡门口的守卫都死了,我们进去看,里面没有一个活口,我们还以为您也遇害了呢。”
此言一出,秦陌轩忙着转身向秦家堡的方向跑去。
连城也意识到事态严重,追上他念动咒语,顾不得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施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眨眼间,两人已经到了秦家堡前院。
一如路人所说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无人幸免。
连城从来不知道,血液原来是这么可怕的颜色。
秦陌轩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画面,那由血液染红的墙壁和地板,人人惊悚的死状,前几日还被自己欺负的书童,克扣骨头的大黄,调戏过的小丫鬟,唠唠叨叨的管家,还有……
很烦很烦的老爹……
他们都静静地躺在自己脚边,一身是血惨不忍睹,那样恐怖的死状伤口,就像是被什么野兽活活咬死。
秦陌轩和连城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怕会沾染上那可怕的颜色。
可是即使他们一动不动,那鲜红的血液之河啊,还是流到了他们脚边,染红了他们的鞋底,染红了他们的裤脚。
“连,连城……你看那个,他……是不是我爹?”秦陌轩一手死死地抓着连城,一手指着横尸在大堂台阶上的那具尸体。
他死死地抓着他,掌心里满是冷汗。
有多久,他没好好叫他一句爹?都是“死老头”“老头子”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