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有事想要拜托我。”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确认是哪个位置，不过啊和也并不是迷茫地环顾，而是站在原地，缓缓说道
“天愚大人，我想求你帮忙带我入蛇族，蛇族归隐在你的山里，想必他们对你言听计从。”
周围寂静了一会，才听到天愚低沉的声音
“其实事情比你想象中的简单多了。蛇族敢拒绝只公馆，却不会敢拒绝你，这也是皓月忽略了的。想必你是心中有数，但在这之前，你面前的堪恐怕不是蛇族，而是你的旧事。”
啊和脸色一紧。天愚的声音低沉得简直就像是暴风雨前的那一片沉闷乌云，他说道
“你的兄弟，黑鲤羽成也来了这儿，羽和，哦，不，羽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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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天愚：出自《山海经·中次七经》：又东二十七里，曰堵山，神天愚居之，是多怪风雨。
37.打开痛苦之源的匣子。
啊和站在蛇族村落旁边的山上，俯瞰蛇族的整个村庄。蛇族虽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但也是随着时间的发展，越来越少的蛇族愿意呆在古老的村庄中。
也正是这样，村庄中又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守着，村庄也就有着不可侵犯，不可逆转的权威。想要威胁到村庄也绝不是一件易事，本是啊和来求天愚的，现在天愚反而反求啊和，羽成是他的哥哥，现在羽成却带着一群手下围攻蛇族，同样是为了蛇魂珠，天愚为了不伤及他的山民一分一毫，不敢轻举妄动，恰好啊和找上门来……
啊和并不觉得天愚在利用他，他只是觉得，这是注定的宿命。
他穷极一生竭力避免的，都还是遇上，他也知道，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遇到。
即使他好好地隐藏在只公馆里面。
羽成有着可以打破天愚结界的能力，过去的他也决不能和现在的他相提并论。啊和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冰冷，风吹起他垂直的头发，本来束着的头发的绳子忽然断开，在散落的头发中可以隐约看到那狰狞的疤痕，从伤疤的痕迹来看，当时受的伤足以致命，他却活了下来，如果当初不是遇到皓月……
知道这个伤疤的人并不多，平日他在公馆不曾把头发束起过，大风也在那不知道的人当中。
现在这道伤疤像是一切记忆的开端，像是火烧的疼痛，不断地把他引向过去的种种情景中。
风越来越大，天色开始灰暗，刚刚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变得乌云密布，几滴雨水打在啊和脸上，他望着前方，冷冷说着
“哥哥，好久不见。”
……
“我说你们几个老头，咱们羽大人就只是借用一下蛇魂珠，用完了就还，这样你们也没什么损失的嘛。”
“蛇族不屑于帮助这种卑鄙小人。”
啪——
响亮的鞭打声使得蛇族众人一片沉寂，手执鞭子的人半张脸是人脸，另外半张却铺满了黑色的鱼鳞，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他狰狞地笑道
“闭上你的臭嘴，竟敢侮辱我的羽大人。”
而就在他的后面，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子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喝着茶，之间他儒雅如书生，乍一看，他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那拿着鞭子的人却回头，毕恭毕敬地对他说道
“羽大人，这帮老头太不识相了，大人要怎么处置？”
这位就是天愚口中的黑鲤——羽成，羽成开口说话，语气犹如彬彬有礼的拜访者，说出来的话却是冷血无比
“我听说蛇族有几个刚满月的小宝宝吧。”
本来一脸不屈的长老们瞬间瞪大眼睛，羽成说道
“真是的，早知就带上礼物来了，还没有摆满月酒吧？呵……也不知今天之后还有没有机会摆了。”
“羽成！”
“嗯，我在呢，白长老。”
羽成斜眼看着跪在地上被气得红了眼的白长老，笑笑说道
“蛇魂珠而已，我想不是什么难事吧？”
“休想把蛇魂珠献给混沌作祭品！我蛇族虽不是强大的一族，但也觉不会和尔等邪恶的妖物狼狈为奸。”
“啧啧，真小气。前几天只公馆向你们借蛇魂珠，我看你们的架势是二话不说就要出借，不过不巧我们刚好阻止了。而今你们却是宁死也不借给我们，你们是势必和我们对着干呢。你们蛇族并不是单薄，只不过分散在各处，现在你们这群老不死在我们手上，想杀了你们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只怕他们想赶回来救你们，也是无力回天的事吧。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合作……”
手执长鞭的男人见羽成不发话，便尽责地充当劝说人。
“羽青。”
羽成看了一眼名叫羽青的男人，羽青咧嘴一笑，手里的长鞭一抽，生生把刚刚怀着母亲怀抱里的婴儿卷走，他单手抱着对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叫充耳不闻，几位蛇族的长老大有冲上来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却硬生生给忍住了。
忽然，羽青还没来得及抱着婴儿转身，从他周边的地上伸出几条灵活自如的冰柱，围着他缠绕而上，羽青惊得一扬起手里的鞭子，可鞭子也在瞬间被冰覆盖，眼见冰随着鞭子一路伸延到他的手臂，甚至乎全身的趋势，他下意识两手一松，怀里的婴儿便被另一双手抢了去，羽青定睛一看，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羽成的脸色更是难看到几点，当啊和把手里的婴儿交换给那位泪眼迷蒙的母亲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羽成。
“哥哥。”
“羽和，我就知道你还没死。”羽成眼里充满嗜血之意，完全看不到一丝一缕的愧疚，啊和原本稍稍抱了期待的心，顿时冷却下来。
“拜你所赐，就差那么一点了。”
“当初就应该将你毁尸灭迹，想不到你那么顽强。”
“呵……究竟是什么令你冷血如斯，如此对待你的亲生弟弟，难道你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吗？”啊和忍不住问出口，明明记得小时候他那样敬爱自己的这位哥哥，尽管哥哥对他时冷时热，他也还是敬爱着他，岂料有一天他竟然亲手想要杀了他。
“别开玩笑了，弟弟，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失去一切……”
“荣誉？关爱？还是只不过是你可怜的自尊心？我消失了这么久，你又得到了什么？”
“那是因为你还没死啊……所以我该得到的还没有完全得到，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消失了那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这期间，你到底去了哪里？”
“让我猜猜，前不久只公馆向蛇族借蛇魂珠，我们代为拒绝后，你今天就出现了在这里，该不会，你一直躲在只公馆里面吧？”
啊和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刀，冷笑说道
“你现在不是做了混沌手下吗？你怎会不知道？”
“我遇到混沌大人的时候稍微迟了一些，没赶上当年将只公馆围剿的时候，所以错过了那时和你重逢的机会，不过没关系，混沌大人赐给我力量，在今天和你重逢，也是为了完成当年没杀死你的事情。”
说完，两人已在电光火石间展开了搏斗，羽青和羽成的众手下要上前一同对付羽和，但羽成说道
“你们退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斗。”
羽青自然听羽成的话，不过心里的情绪相当复杂。一方面忌惮着啊和的力量，一方面又想着他们也不是曾经渺小的鲤鱼妖了，他们有混沌赐予的力量，更加强大了。
当年参与袭击羽和的时候，他也在其中，羽和完全是因为没有防备他们才得手，现在羽和是有备而来的，这次到底是谁胜谁负。
而正在打斗的啊和，承受这后颈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曾经痛彻心扉到心如死灰的记忆，也随着那疼痛一一展现在他眼前。
时机到了。
他想道。
——
大禹时期。
恰逢大禹治水，疏浚黄河之水时，黄河中的鲤鱼被冲出禹门，大禹之妻涂山女说道
“谁能越过禹门，谁便可化身为龙，腾云而上。”
这使得鲤鱼一族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飞跃禹门，谈何容易，在无数鲤鱼摔下后，想要试的鲤鱼越来越少，不过也还是有偷偷练习，等待每一年暮春时节想要飞跃禹门化身为龙的鲤鱼的。
当时啊和和羽成就是其中的两条小鲤鱼。他们年纪尚小，无论是长老们还是哥哥姐姐们都当他们的理想是个笑话，但他们仍然是不懈地去练习。
小鲤鱼啊和从小性格温顺，大人们都非常喜欢他，羽成恰好相反，沉默孤僻，备受冷落。羽成怨恨啊和，啊和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想着，无论如何都是亲兄弟，他相信，羽成心里是有着他这个弟弟的。
啊和还记得那一年的黄河的洪水特别凶猛，许许多多的鲤鱼都被冲下瀑布，从此都回不了原来的家乡。啊和想道，这是个机会，如不成功，便会被冲下瀑布，永远也没机会了。
于是他逆流而上，同时也发现了正在做同一件事情的羽成。于是他俩一同逆流，为的是飞跃禹门。
真不知是命运如此，造化弄人，啊和凭着他坚韧的毅力，竟然成功了。
在一道金光照射下，他凛然化身为龙，拨开乌云，金光闪闪。一阵龙吟响彻天空，不过还没被化龙的喜悦覆盖，他就看见了正在要被冲下瀑布的哥哥羽成还有其他族人，他俯身飞下，救了众鲤鱼。
羽成在他背上化身为人，啊和惊喜地叫道
“哥哥你可以变作人形了。”
羽成笑道
“怎么比得上你化龙，能带哥哥在天上遨游么，哥哥真为你感到骄傲。”
啊和偷偷在心里发笑，他就知道，哥哥心里是有他这个弟弟的。
可他怎么也瞧不见，坐在他背上的羽成是露出怎样阴暗的表情。
就在他们飞远的时候，羽成伏下来，在他耳边说道
“啊和，你知道哥哥现在的心情是怎样么？”
啊和被喜悦的心情占据着，连带着觉得哥哥也应该是高兴的。羽成却平静地说道
“从你一出生开始，就是我失去所有的开始，如果没有你，也许今天能越过禹门会是我。”
啊和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后颈上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失了控，如果他看得见，就会看见羽成手里拿着滴着血，染着毒的刀，而啊和的后颈就一片血肉模糊。
“羽成，你真的这么干了？！他现在可是龙，不是鲤鱼了啊！”
恍惚间，他听到一个声音，是羽青的。
哦，对了，他在黄河就鲤鱼的时候，里面就有羽青。
“那又如何，你看，他现在不是还是不堪一击么。”
“那，我们正要掉到哪里去啊，你又怎样打算处置他。”
羽成冷冷地了一眼啊和背上为数不多的鲤鱼，他伸手一挥，个个都化作了人形，他说道
“我可以帮助你们进化，今天的事情就当做看不见，啊和已经当不成龙了，我的刀染着受过诅咒的剧毒，无论是人是妖都逃不过的毒，他会死。你们若跟着我，我可以保证你们会得到应有的，若是把今天的事说出来，我也可以随时杀了你们。”
羽成和羽和一家的法力可以说是鲤鱼族中最强大的，没有鲤鱼敢违背他说的话，尤其是在这么赤裸裸的威胁下，他们知道就算是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羽成。
原来，羽成早就打算杀了羽和，无论他有没有化龙。啊和在逐渐失去的意识中，认清了这个悲哀的事实。
而可笑的是，他为了打成他们想要遨游天空的梦想，已经带他们飞出了千万里，他从高空堕落，摔在了常年积雪的雪山上。
羽成带着那几个刚刚得以化作人形的鲤鱼，他指挥道
“给他挖个坑，好歹是兄弟，做个坟墓给他。”
坑挖好了，羽成又让他们用积雪给啊和埋上，羽成伸手一挥，雪化水，水化冰，此时的啊和一褪去金光，原来是化了白龙，但他此时一动不动，已然死去了的样子。
他被冰封在羽成的冰下，羽成把那黑色的刀也一同丢在那里，他冷笑说道
“走好，我的弟弟。”
——
往事历历在目，再回想起来，是那么的不堪入目。而面前这个曾经的哥哥，依然和那时一样，冷血、卑鄙、无耻，被啊和深埋在血液里的仇恨如洪水般冲破了闸门，凶猛如兽。
后颈上的伤疤更是疼痛得剧烈，啊和双目化白，仰天长啸，天空骤变，天雷滚滚。
羽成暗暗吃惊。
这就是龙！
当初啊和毫无防备地被偷袭，才落得重伤的地步，而如今，如果不打败他，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38.永远的永远，永恒吗？
啊和跌入疯狂的状态，充斥着内心的仇恨的痛苦使得他不能自拔……
明明，自己说过，永远永远，在公馆只做一条简单的小鲤鱼就好，过去，过去永远不要再想起了。
可现在，那种被背叛的滋味，那种被杀的恐惧，原来一直那么深。
长久以来一直以鲤鱼状态的他，几乎忘记了曾经化龙的自己是什么模样的。
就在这时，羽成冲上来，狞笑地说道
“有了第一次也也会有第二次！受死吧，这次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羽成手里握着刀，朝啊和的胸膛砍去！
啊和徒手握住砍来的刀，手里用力一转，竟硬生生地把羽成连刀带人甩了出去！
羽成摔在地上，心里震惊无比。
龙身的羽和，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可以比拟，当年的偷袭，是多么的侥幸！
不过啊和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不仅是仇恨充斥着内心，更是尘封太久的强大的力量在瞬间被激发出来，啊和自身也控制不了。
天空不时打落着雷电，落在大地上，击倒了树木，击碎了岩石，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所有人都要遭殃。
“小和！”
一把脆生生的童音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手里抱着一只火红的、毛茸茸的、圆滚滚的……小鸡鸡？
“……”
可见，那么嫩的声音并不是那男人发出来的，而是怀里的小毛球发出来的。
见啊和没有反应，小毛球对抱着他的男人说道
“蠢猫，还不快点下去，小和听不见我说话啊！”
来的正是夜殊和大风。
夜殊已经恢复正常的模样，倒是大风……
大风质问皓月为什么夜殊可以变回原样，而他不可以，皓月说道
“幼时的凤凰还不会把自己的属性展露出来，你身上的毒因火而生，你的属性特征不明显的话，也有利于抑制毒的蔓延，所以，暂时忍一忍吧，快点去找啊和，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至于他为什么可以说话了，皓月说道“其实一直可以说啊，谁知道你们干嘛了……”
于是夜殊带着大风来到堵山，看到的就是啊和失去控制的一幕。
来的路上夜殊已经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大风说了，大风听后心疼无比，倒没有怪啊和从来不和他提起，因为不用夜殊提醒，他也知道这是一段多么痛苦的回忆，可以的话，他也宁愿啊和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
夜殊抱着大风从天而降，但又不敢靠太近，因为他尚可自保但怀里的大风化作幼时，力量也自当降低到幼级，怕误伤了他，到时候痛苦的还是啊和。
大风跳下夜殊的怀抱，嘭的一声变作了人形，只可惜……
是小朋友版的。
这时大风也不计较了，跑到啊和面前说道
“小和，是我呀。我是大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