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术冠绝天下又怎样,现下斟酌着调理各种药粥,就求平平安安熬过这最后一个月。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心心念念便就只剩了这一个念头。
楚百风对此很嗤之以鼻,原本还以为有架可打呢,可谁知南开一个旋身就鼻子贴鼻子警告了过来:『最好给我安分点,我妹妹需要安静,不能被打扰。』
楚百风撇撇嘴,心说你妹住最东头我特意住最西头呢,就算是搂着尹堂搞塌了床人家也听不见半点声响呢,我安分守己的很。
方思爵愣愣的看着已经空了的大厅,突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一句,不像是邀请切磋,更像是在宽恕一样。
带着点莫名的让人想要发怒的冲动。
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这些年忍辱负重都在自己大仇得报之后消了个一干二净,眼下除了尽快把尹堂找着之外,内心竟然静谧的如同和那少年同住在不知名小村落中竹楼里的日子,稍微一个出神便到了时光弃人的地步。
急匆匆往门外赶去,却陡然不妨斜刺里伸过一只手,下意识的用暗藏了毒的掌去接却硬生生凝在了空中。
楚百风笑的真意拳拳,灰色的眸子里都好似盛了一汪香甜莲子羹般轻轻开口:『你不觉得,阿堂更适合猫脸的面具么?』
那人伸过来的手中,正是自己给尹堂做的那副暗藏了三十六根银针的鬼脸面具。
『他……』
黑袍男子笑的开怀,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扭着脖子转着腰,也不介意把后背的空门大大的留给对方,嘴里衔着被揪秃噜了的花梗道:『在我房里呐,估计现下在睡午觉吧。』
握着面具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心下第一次犹如空落落的被人掏空了的冲动——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还是在雪奕山下回头凝望的那一眼里吧?
第11章
被子是上好的面料,床是宽大的再不能舒适的床了,四周帷幔上垂下了淡淡的几只熏香花包,温馨静雅的仿佛踏入了天宫里的仙殿。
容貌冷艳孤清的少年睡的一脸安详,一如这两年来在小村庄安宁的藤椅上不小心睡过去的模样,那时候腿上兴许还会倒放着一本机关杂巧的书,阳光静淌而过,于那少年白皙的肤色下轻而易举的留下温柔的片刻触摸。
方思爵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掀开了被子。
衣服是穿在身上的,但未被拢好,白皙的脖子上满是青紫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刮痧了,略微一用力就扯散了开,胸膛上也是……忍不住还要伸手向下拉去……
手却被人捉住了,少年的手心一如既往的柔软:
『别看了。』
一张嘴的沙哑俱是让两人一惊。
好似硬生生的劈断了这温宁的岁月。
方思爵没做声,细心的替他系好衣服,坐在了床边,想了想,终归还是没忍住,抱住了少年——才发现距离上一次抱住他,比以前更加隔手了。
眼泪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这些年来自己精心护着周全的这个少年,生怕他被别人欺负了去,可是、可是还是……
『对不起阿堂,对不起……』
『没事,又不是你的错。』尹堂笑着给方思爵理了理头发,一路风尘仆仆的男人比以前更加染了风霜,『都是男人么,大不了当做被狗啃一口。方思爵啊……最近你也别想着杀他了。』
『为什么?』蓝袍儒雅的男人染就了经年风霜的眸子里闪过深深的惊诧。
尹堂苦涩的笑了笑:『因为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啊……就算我武功没废的时候也不一定打得过他……谷主邀请的是南开罢了,他只是顺道而来的而已,恰好又遇上得罪了,本该没有这许多事的……等他玩腻了就不会再缠着我了,放心好了,我看得开。』
我不是看得开,我是无所谓了。
何来真心何来假意,一切如空。
我只不过是一颗棋子,棋子怎么能有感情呢。
当年是刚屠了哪个门派一出来就撞见一个瞎眼的神卦,正在河边洗剑的少年被他一手抓了个准:『呀呀呀,小公子真是不得了,老朽摸你骨骼清奇定是练武佳材,来来来,我只与有缘人算卦,老朽今日为你占上一占。』
白衣少年笑嘻嘻让对方抓着手腕胳膊一通乱摸,不闹不吵亦不出声,静待着这个瞎子能吹出个什么花来。
摸到眉眼却让对方乍然一惊,扶着长须低低叹道:『小公子身上杀伐之气甚重,于命格一说实是太不好,啧……将来可不得了啊,听老朽一句,你将来有个大劫,如今赶紧放下屠刀一心向善,切莫再去动刀动枪了,否则这个劫难啊……你过的去还好,过不去,千般刁难万般折磨……孽啊,都是孽……』
『你可是说完了?』
待看到对方点了头之后,白衣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上的溪水,陡然一个后空翻稳稳踏住水面,脚尖未点出一丝波纹来便是剑势一起,气势恍恍直如九天神仙,从水里挽出朵漂亮的剑花斜挑出水面,手腕又顺势一抖,滴滴水珠每一滴又各呈一朵花型向那老朽袭去。
这几个招式都在电光火石间,少年稳稳踏水而来走到了身上顿时被开出了好几个花型血洞的老者面前,伸手翻了翻眼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收了剑势便如仙鹤一般平地飞身起往雪奕山方向赶去,几个起落后已不见了那翻飞的身影,唯留着还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原来你还真是个瞎子,我道你是个上来占便宜的,死的冤枉呐,来年我多去你坟头烧几张纸,莫要怪我不识人呐。』
如今再想想真真就是个笑话,真该去那条河边再仔仔细细扒拉扒拉那人的尸骨还尚存否?
如果尚存自己定要好好立个牌坊大刻神算二字,从此风雨无阻天天烧香供着。
静静躺在方思爵怀里,透过雕花的窗棂,时光如走马灯在眼前倏忽而过,一会是雪奕派的天地苍茫,永远纯净至上的白透,却在山顶尖处有着不老的血红枫林。
一会是自己下山的大开杀戮,明明一套华丽如同九天仙人的剑法可以让自己使出九幽罗刹的杀伐,接着是光阴陡然翻转,石室里师傅与自己的谈话,又转到了那个在溪旁真是瞎子的神卦,重重叠叠的,自己经脉被震碎,狼狈逃出雪奕派,江湖追杀令,遇到方思爵……
那个小竹楼,旁边有清澈的溪水,那个笑起来很温和的儒雅男子:『你醒啦?放心吧,追杀你的人一时半会找不来这里,看看,这是我给你做的机关弩,功夫没了还可以再练,心不能死。』说着把机关弩交到自己手里,还耐心的解释了下怎么用。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反应的来着,二话没说对着方思爵就按下了机关。
太近的距离,太意料之外的动作,太来不及反应。
眼睁睁看着那几支暴射出去的箭弩直直没入了对方的心脏。
『还好只是让你试试,没装有毒的……』方思爵笑着忍痛拔下了箭矢。
一瞬间懊恼几乎无法形容——他竟然没死。
面无表情的挣开方思爵按着自己的那只手,想要离开庭院。
『谁要你救。』
『小小年纪干嘛这么大的杀伐之气啊……诶小心!』纵扑过来的方思爵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有着暖意的胸膛把自己护在身下,两人相拥着滚了几滚才滚出漫天剑雨。
『我颇好八卦阵术,自己院落周围布满了机关的,你别乱跑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还伴着不断抽气的声音,方思爵蓝色衣襟上漫开了血色的痕迹。
尹堂在心里满满的冷笑了,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大的杀伐之气么,那都是因为你啊……
第12章
吃饱喝足了的大尾巴狼摇着尾巴就上了床抱着少年思起了银1欲。
尹堂仍旧一脸平静的任由他动手动脚,睁眼淡漠的注视着头顶的清神香包。
感受到了舌尖扫过脖颈扫过下颚,就在要撬开唇齿那一刻,楚百风的左手迅疾而出掐紧了少年的脖颈,不其意外的看到尹堂张大了嘴,不给对方咳嗽的机会就伸进去两指,夹出了一枚细小的银针,然后当着尹堂的面,啧啧了两声便一点点用他那倍棒的牙口咬成了粉末吞进了肚子,末了还摇头晃脑一番点评:『我说你刚才为什么非要去喝那杯茶呢,中原的茶都淡到喝不出个鸟味,就唯独那一杯让我觉得稍微带点怪味,现下想了想,竟是断肠散解药的味道。』
把脸埋在少年脖颈边蹭了又蹭,抬起头来就成了一双哀怨的深邃双目:『阿堂,你为什么就不下点春1药呢!!!你下次换种方法杀死我吧,比如让我吃春1药吃太多于是精尽人亡?!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觉得这是现在剩下的唯一能杀死我的办法了!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成为天下第一也很烦的,没人可以杀的了我呀!』
语毕飞快的拉开了少年的腿,一面念叨着『我要精尽人亡我要精尽人亡』一面毫不客气的寸寸嵌入。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才能抑住挤在嗓子眼里的呻1吟,想了半天终归还是没咽下这口恶气:『楚、嗯……楚百风、你还……唔嗯……你还可以撑死!』
原本正在律动的男人真的停了下来,似乎判断这一个死法的可能性,末了,用透着情1欲的沙哑嗓音淡淡道:『遇见你之后,我更偏向于想要在你身上精尽人亡这种死法。你说是吧,我的小阿堂~』
尹堂忍不住抬眼看去,对方正一脸情真意切深情拳拳,那表情无异于看到韭菜鸡蛋虾饺子的模样。
是了……这货自从那天吃到了一盘韭菜鸡蛋虾饺子之后,这些日子一直鬼叫着天天要吃几大盘子,硬生生是吓坏了谷主家厨娘的一身铁胆。尹堂甚至这些时日都有一种自己在和韭菜做1爱的错觉,那人似乎就是一只,不,一沓厚厚的韭菜,经过千年成了精。
偌大一只韭菜精抱着自己啃啊啃。
堂堂……西域……鬼冢王啊……
那曾经是自己心里……神一样的存在呢……
呵……
一直想见识见识他那霸气的犹如劈天裂地的诡异刀法,一直想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身姿更过灵动还是他的速度更加鬼魅,一直想见识一下是自己的剑快还是对方的刀狠……
如今,除了深深领略到这人好得不得了的体力外,就是惊人的食量。
从此什么鬼冢王什么西域霸主,在心里地位一落千丈,还不如那个端坐着的假人南开来的更加让人舒畅。
可是……那个南开却终归不是自己的对手啊。
『楚百风。』
『嗯?』正在浴桶里给少年细细清理着的大尾巴狼心情愉快的回应。
『你知不知道,雪奕剑法哪一招杀你最好?』
『我没见识过你们雪奕派剑法,你尽管说吧。』
『是这一式。』
『嗯?刚没注意,你再来一遍。』视线终于从少年的粉嫩的穴口处调转到水面上来,灰眸与黑眸相对的瞬间,天地陡然颠覆了起来。
楚百风笑的惬意,闭着眼伸手拥紧了少年,再睁眼时一切如常,温柔的抬手理着少年刚才欢爱时乱了的鬓发,沙哑却含了笑意的嗓音有抑制不住的得意:『我刚才一进门就瞅着,那几个香包的位置不对,原先还以为,你会在什么时候用这个阵呢,还好我记着当初香包摆放的位置。』
楚百风扭转了少年惨白的脸,指给他看床帐:『刚刚抱你下来的时候,我不小心撞歪了一个,啧啧,长得高也是有好处的,你说是不是?』
尹堂气的哆嗦着回过头来,对方仍旧一脸的无辜,那神情简直如三日前眼睁睁看他吃了一桌子的菜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用胳膊肘撞撞自己:『阿堂你帮我那盘你不吃的也拿来吧,竹笋其实也很好吃的呀,你不喜欢吃就推给我么,就剩下它一盘还堆满了菜,光看着就好可怜!』
你难道不觉得满桌子舔的比狗都干净的光盘子更可怜吗?!
堂堂西域鬼冢王你是饿死鬼投胎吧!
少年疲倦的闭上了眼,那一刻,脑海中倏忽而过的是雪奕剑法第一式。
雪奕派自诩为天下第一正派,可雪奕剑法第一式不是起势,直接就是杀势,而如今大多数入门弟子都是从第四式之后才开始练气。
真正的雪奕剑法,前四式统统上来就是杀招,于第四式才开始有正式的起势,第九式开始变招残忍又从第十三式开始干净利落,统共四十九式剑法,有人使出来绚丽如天仙有人舞出来狂戾如罗刹。
那是因为……
这套剑法实际是由两个人合创的,一个心如菩萨一个心如罗刹。
一个是心如顽童不谙人间世事一心追求武学之本,一个是心生不甘盼望生杀予夺让一颗本该无染的心偏偏滚进了浊浊红尘,从此再也跳脱不出这大千世界姹紫嫣红。
你可曾后悔?
一片苍茫净白的雪奕山顶,苍穹谷内有不老的枫林。
枫叶吹落的时候有着世间最难得一见的美景,可这十年如一日的看下去,终归还是想下了山去增增见识。
有人还是一颗赤子之心,白衣白发,拿着糖葫芦蹦跶着往山上跑,凡尘羁绊不住他,明明是最爱玩闹的性子却有着天底下最透澈的一颗心。
『我师父原先一直笃定,会是我回不来。没想到,却是他……』老者在石室里捧着茶杯歪头思索的认真:『你说,怎么会是他呀……他那个人,一点也看不出来……』话未完,老者又换个方向歪头,笑的开心道,『好徒儿,这次下山给我带什么好玩的回来了?』
『就带了一身腥臭。』白衣少年冷寂的面容中看不出任何喜怒,转身而去的衣袍处带了一片鲜红的血迹,临得出了石室门口,却又停下步子淡淡道,『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讨厌你了。』
『为什么呀?』老者问的委屈,泰半是因为这次少年没给他带回好玩的东西。
『你有最高的天资于武学,可你却不稀罕武学,多少梦寐以求站在武学巅峰的人所追求的东西,你嗤之以鼻,别人倾尽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
少年踏出了石室外,带走了这阴寒潮湿的室内最后一丝人气。
老者捧着凉透了的茶杯终于露出了一个符合他现下这个年纪的苦笑:『那你可知道,站在巅峰的人,有多累?这天下第一,并非是什么值得让人开怀的事。还不如去山下抓抓蝴蝶斗斗蛐蛐,天下,终归是天下的天下,不属于任何人呐,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往坑里跳呢?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方思爵的事情很多,却也几乎每天抽空来看一眼尹堂。
少年一身山青水绿与方思爵那一袭水蓝色袍子交映着在这铺满了白色鹅卵石的路上,有着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尹堂仍旧懒洋洋坐在摇椅里,手中摆弄着一个机关弩,时不时举起对着天边倏忽而过的飞鸟试一下速度,唇边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好似这两年突发变故的时光没能在他脸上留下一丝懊悔的痕迹,残忍依旧嗜血依旧孤傲依旧。
是啊,这是他的尹堂啊,就像是当年初次听闻他的事迹,活生生像是见着了年少的自己。
从一开始的物伤其类,到最后惺惺相惜……
却终究是……让别人捡了便宜。
『哎,阿堂啊……』
方思爵俯下身子,轻轻圈住了少年,下巴抵在他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发顶上,这一声悠悠叹息也好似被时光轻易的勾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恍惚像是叹了足足两年那么长久。
对方那长年打磨暗器的手指上带着厚厚的老茧,从自己的眉心,眼眶,鼻子,嘴唇,下巴,划到了脖颈,一点一点轻轻柔柔的摩挲着,像是想要拼命记住些什么一样。尹堂闭上了眼,方思爵这个儒雅男人连吻都是很轻柔的,带着无尽不舍的依恋一样,反反复复的用唇瓣磨蹭着,感受那柔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