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么?”两人说着丢下满屋狼藉出了书房,吩咐好一应事宜后牵了马往皇宫行去。“沧爵来的多半是我大皇兄方庭梧,近几年来拥护他做太子的呼声渐高,出使邻国这样光荣的任务,又能防止他在朝中兴风作浪,绝对是我父皇惯用的伎俩。”方临渊说这话的时候,唇角一点浅笑,讽刺非常。“只不过那位来和亲的公主燕燕,据说是我父皇在我离国之后,一时兴起收的一个义女,倒不知生的如何模样。”
方临渊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有些闪烁,凤殷然却不曾注意到半分异样。随口聊着些日常琐事和两国的不同风物,眼见邀仙坛的大门就在前面时,两人正巧又说起方临渊回沧爵的事情。“几国的使节大概最多在帝都逗留半个月,趁着这段时间,我也该早日把遣星阁的大小事务吩咐清楚。如今阿翾跟着紫漪要去西域,景曜会和飔肜宫的管事们找不到人的时候,大小事务都跑来问我,叫我如何脱得开身跟你去沧爵呢?”一路盘算着这些事情,凤殷然正想着若是当真要留在沧爵,是要让出遣星阁阁主之位,还是说服遣星阁众人随他迁往沧爵,却听与他并肩而行的方临渊在他耳边笑道:“其实我也可以陪你留在荣韶啊,我如果肯留下来继任国师之位,屏羽想必会开心得摆好几天流水席。”
“那怎么行!”凤殷然立刻反对,“纾颜屏羽那小子何德何能,让我家临渊屈居臣子?”他脱口说完,才发现方临渊眉目含笑分明是在打趣他,脸上不禁一热,刚要开口辩解,却被方临渊一吻堵住了声音。
“然儿,”迷迷糊糊之间,凤殷然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居然已经被按倒在了方临渊住的房间里,那双正望着自己的眼睛,深情缱绻,像浓浓夜色,诱人沉醉。“然儿,然儿,”他朦胧中听见方临渊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如他每一次情动的时候一样,“无论哪里,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便是我一生牵挂。”
或轻或重的亲吻自凤殷然的额头一路印下,恍惚迎合着方临渊的动作,凤殷然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被点着了一样烧起来,将他的最后一丝神志蒸腾殆尽。“临渊……”无意识地呢喃着对方的名字,凤殷然已有些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快意,只愿与他一起沉沦其中,他攀着方临渊的脖子忍不住想要索求更多,却又害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了他一丝一毫的攻伐。让人脸红耳热的呻吟声和撞击声持续了很久,直到最后凤殷然带着哭腔开始求饶。细细吻干他眼角的泪水,方临渊一边在他耳边柔声哄他再忍一会儿,一边匆匆结束了自己隐隐又要抬头的欲望,这才依依不舍地自凤殷然体内抽离出来,抱他去屋后温泉中擦洗干净。
等二人换了衣服再躺回床上,累极的凤殷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衣领遮不住的地方,露出一枚艳红的吻痕,衬着他如雪的肌肤,恍若不小心落下的花瓣。枕着胳膊侧身躺在他身边的方临渊小心翼翼地拿指尖摩挲着那枚印记,满脸温柔笑意若是被他手下教众看了,定要大呼惊奇。似是忽然感应到什么,方临渊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抬手点了凤殷然的睡穴,替他掖好被角,这才披上外衣,往院中走了过去。
宫灯忽明忽暗的光亮中,方临渊望着面前刚刚摘下兜帽的碧眼男子,素来温雅的表情中满是冷意森然,“麟非,”叫出对方名字的一瞬间,方临渊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似乎不胜其烦,“你来做什么?”
想往前一步拉近二人距离的麟非见方临渊抬手便要抽出腰间佩剑,连忙停下动作,“本尊作为沧爵大皇子门下食客,陪同大皇子出使荣韶,明日便要进城。”他说着朝方临渊一笑,“咱们多年不见,偏偏上次好不容易重逢时还有旁人打扰。我挂念你的紧,所以不顾一切的前来看你。可惜你却如此无情,不但派人追杀我魔界族人,还对我冷言冷语……”
“够了。”见他像个怨妇一样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方临渊连忙出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我之间本无交情,也无需客套。我只问你为何要命人强掳殷然,与方庭梧合谋又是要算计些什么。”
作出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麟非抖了抖斗篷的下摆,摇头道:“既然你都跟我形同陌路了,我又有何立场和义务要回答你的提问?”见方临渊脸色沉郁就要发火,玩心大起的魔君却不给面子的继续说道:“若是我说,我惦记着你的小情人,想要挖走他的心,你可相信?”
双眼微眯,方临渊怒极反笑:“魔尊或许忘了,即便是魔族之主,也不是不死之身。”
“哦?”麟非听了这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上前一步握住方临渊拿剑的手说道:“要说不死之身,我倒是极想试试你这个可以自行疗伤的异类,是不是也杀不死……”他说着慢慢挑起嘴角,似乎看不到方临渊那柄可以斩魔的软剑斩思几乎贴在他的胸前,也不理会方临渊袖中魔音琴的琴弦随时会穿透他的心口,“可是,我又怎么舍得杀你呢。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们上辈子一定关系匪浅!等我炼成了三生奈何丹,证实了我的猜想,再来决定你的生死也不迟。”
听着他如此狂妄的言论,方临渊扬唇一笑,腕上的琴弦瞬间发出,直取麟非心脉却被他护体的真气弹了出去。抬手在那扬起的琴弦上随手一拨,听到那节音符的麟非脸上终于露出认真的表情,身形暴起退到了五米开外的围墙之上。
“临渊,保护好你的小情人啊。”重又戴上兜帽的麟非假装好心的补充了一句,说完也不看方临渊是何表情,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琴弦勒在指尖上渗出一滴鲜血落在地上瞬间无迹可寻,方临渊在风中站了许久,直到觉得夏夜的风都有了一丝凉意,这才赶在巡夜的士兵到来前回了房间。望着床上凤殷然恬静的睡颜,方临渊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心中的郁卒方才稍稍纾解。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样把他揽进怀里,方临渊抵着凤殷然的额头,低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第四十一章
胤帝二十四年壬戌月甲子日,宜:纳采、入宅、会见亲友,忌:开市、订盟、出行、嫁娶。
虽然旧黄历上这样写着,但是在这个沧爵、琅弗两国到访的重大日子里,一向连黄历都懒得翻的国师凌晏,是绝对不会说什么“今天日子不好大家换一天吧”诸如此类的话的。
而此时,荣韶国巍峨的朱红宫门前,来访的两国使节团很是凑巧的碰了面。因为一路几次偶遇,代表沧爵国出使的大皇子方庭梧,和代表琅弗国出使的六王爷秋池已经私下见过几次。虽然以两国不咸不淡的邦交,这两位之间也互相不是很在意对方,但是基本的礼节却是不能废的。
方庭梧在马车里率先掀开了窗帘,对几乎是与他并排而行的琅弗国马车招呼道:“六王爷。”
立刻响应的秋池也撩起帘子回望回去,“方殿下。”
虽然彼此脸上都挂着虚情假意的礼貌微笑,方庭梧却似早已深谙此道,完全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这一路长途跋涉,路上委实辛苦。我这又有个待嫁的娇弱皇妹需要照顾,之前多谢六王爷同行看顾。”
听他随口胡说眼睛也不眨一下,秋池也不道破,只是顺着他说道:“方殿下客气了。”他们两国忌惮荣韶的势力,却又对彼此无法放心结交联盟,三国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微妙到极为脆弱。“说起方殿下这位皇妹,”秋池说着去看沧爵国车队后面装饰着红纱的华贵马车,和跟在后面的丰厚嫁妆。“恕本王愚笨,你的这位父皇,一面把自己的儿子送给荣韶做质子,一面又把自己的义女嫁进荣韶的后宫,想要做胤帝的岳丈,也不怕被胤帝回绝之后失了颜面。”
秋池“好心”提醒,方庭梧却是全不领情。“不会不会,我这个皇妹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定然会让胤帝爱重非常。”见自己的自信满满不被秋池接纳,方庭梧不由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来,“六王爷可曾见过荣韶的那位望舒侯。”
好端端的,扯起旁人来作甚?秋池心中微有些不痛快,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摇头道:“只听说过些传言,真容倒是不曾得见。”
“不瞒六王爷,我也只是见过那位望舒侯的画像而已。虽是个男儿身,却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似乎已经可以预想到一会儿宴会上的热闹景象,方庭梧很舒心畅快的笑了起来,“而我这位皇妹,比起那位望舒侯来,可谓不分伯仲。”
被他一番乱七八糟的言论绕的心头厌烦,秋池挑了挑眉,却是一笑:“如此说来,一会儿有机会,本王一定要与荣韶这位声名远播的望舒侯,好好结交一下了。”
方庭梧点头回以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倒是不再絮叨不停。两国的车队在进入皇宫之后被分别送去休息,等待晚上宴会上,胤帝的接见。于是沧爵国与琅弗国看似亲切友好的会晤,便暂时告一段落。
这一段插曲,被无端提及的望舒侯凤殷然自然是不知道的。碍于苏芊芊要求想来宫中看热闹,无奈的凤殷然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好一顿劝说得了她承诺必然安分守己之后,才提前把她送到姐姐凤茗妍那里适应几天。虽是昨夜宿在了邀仙坛那里,今日陪着倍受关注的方临渊同时出席却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趁着宫中上下一片忙乱,凤殷然离了邀仙坛便径自往姐姐的宫苑来了。
谁知走到门口,便与迎面走出来的苏芊芊碰了个正着。因为待在宫里的名目不清不楚,苏芊芊只得扮作宫婢跟在皇后娘娘的身边。此时她便穿了一身普通的宫女衣裳,但是胜在年少貌美、窈窕娉婷,就是站在一堆宫婢之中,只怕也是极为出挑的。一直拿她当亲生妹妹一样疼宠的凤殷然见她嘟着嘴似乎不太开心,左右闲来无事,也不急着去拜见姐姐,拦了她道:“芊芊。”
醒过神来的苏芊芊一看到他,立时忘了生气,“然然,你可来了!”她奔过来想给凤殷然一个拥抱,旋即醒悟过来时间地点都不太对,只好讪讪收回手臂,“我好想你。”
“傻丫头。”凤殷然摘了朵极衬她衣裙颜色的小花给她别在发髻上,只觉这些年来哄着姐姐家的盼儿公主养成了习惯,如今对芊芊居然也有些对小辈的疼爱姿态。“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可是这宫里没你想象的好玩,那散席之后就跟我回去罢。”
闻言苏芊芊却一径摇头,“不行不行,茗妍姐姐贵为皇后,为人却极温柔宽和,我还没在她身边待够呢,然然你且容我再多玩两天。”见凤殷然表情早有松动,芊芊便挑开话题说道:“我心烦倒是因为另一桩事。”她说着拉凤殷然一起往宫苑里头走去,隐在回廊的柱子后面远远地指着一个正在打理花草的宫娥道:“然然你看,那个宫女叫翠荻。我这几日跟她住在一处,见她面带忧愁不知遇到了什么样的难事,偏生如何套她的话都不肯说,左猜右想的搞得我自己好生无趣。真是烦死人了。”
没想到芊芊还有这种八卦体质,凤殷然不由哑然失笑,“就这么点小事,我帮你问问她好了。”
“你来问?”苏芊芊瞪圆了眼睛看他,“可是这说起来可是人家的私事,人家不肯说,你总不能拿什么主子的架子压她吧,怪不好的。”
“想知道人家的秘密还不被她察觉?”待芊芊忙不迭点头,凤殷然便笑了起来,“你想得倒美,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苏芊芊一副不可能的看笑话表情,凤殷然也不辩解,只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朝那个唤作翠荻的宫女招了招手:“翠荻,你且过来。”
在皇后宫里当差的,哪一个能不识得国舅望舒侯的,翠荻突然被凤殷然点了名,生怕是自己出了什么错漏,连忙惴惴不安地赶到近前,怯生生的问道:“给侯爷请安,侯爷有何吩咐?”
双眼中暗红色光芒微微闪动,凤殷然本就有意在苏芊芊面前显露惑心术的功夫,如今做来便分外行云流水。“翠荻,你心中有何烦忧。”
旁边看着的苏芊芊瞧着那翠荻迷迷瞪瞪的因为凤殷然的一句话就絮絮叨叨地把家里的事情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倒比那些现代魔术震撼多了。她眼睁睁瞅着凤殷然听完之后又对那翠荻说了句:“把方才的事情都忘了,去罢。”那翠荻便回到花坛边继续手上的活动,仿佛刚才几分钟时间内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由更为吃惊。当下吃吃问道:“然、然然,你这是催眠术么?”
“差不多吧。”想起已逝的琉音,凤殷然眸光暗了暗,面对芊芊一脸求知欲的探询,却又笑了起来。“这个叫惑心术,运用得当便能操控人心、摆布他人。”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苏芊芊一时心思转换,面上笑得依旧天真烂漫,“反正离开席的时间还早,不如我们拜见了茗妍姐姐之后,便去陪小盼儿玩吧。你刚刚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等下我去做几个好吃的犒劳你,好不好?”
知她不过一时兴起关心那翠荻的心事,此时想起其他事情便立刻抛到了一边,凤殷然不甚在意地把这件事自动遗忘在脑后,只任由苏芊芊继续聒噪着拖着他一起往内殿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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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彰显荣韶上下对沧爵国、琅弗国来使的尊敬和对这次结盟的重视,胤帝特别挑选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纾颜氏皇族作陪,又命宫中伶人一早排练了新的歌舞以供众人赏玩。
随父亲凤桐坐在阶下首位的凤殷然一面敷衍着身旁攀谈的大臣,目光却身不由己地追逐着方临渊,看他一路穿过大殿,走到坐在胤帝左侧的沧爵国大皇子身边。虽然是走在一众王公大臣、世家子弟之间,凤殷然却觉只方临渊一人当得起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之名,即便是在这样隆重盛大的宴会中,在这些华冠美服的权贵皇裔之间,依然风姿卓绝,令人瞩目。
不知方庭梧和胤帝说了些什么,方临渊礼貌的笑了起来,笑容恰到好处却透着十足的客气。凤殷然远远瞧着,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带了几分焦虑和忧心,如果说是在担忧自己未来何去何从,那完全是没有必要的。难道短短的一日之间,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并不知道但又能令临渊十分头痛的事情么?
凤殷然正胡乱猜想着,却突然惊觉到两道试探审视的目光,略一抬眼,正望见肆意打量他的方庭梧和秋池,心下不由微有些恼怒,脸上却扯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朝座上的两尊大神点了点头,随即错开目光,仿佛忽然之间对那些伶人的歌舞有了极大的兴趣。
被安排在胤帝右下的秋池此时心中却有些疑惑和惊艳,今日早些时候方庭梧没头没脑的对他提起望舒侯凤殷然的时候,他便犹如堕入一团迷雾之中,现下终于得见凤殷然的真容,瞧了他那张教人忍不住胡思乱想的脸之后,更是一头雾水。这样一个姿容出众的年少侯爷,又是皇后的胞弟、丞相的独子,与沧爵国的一个和亲公主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他心中揣测,目光却忍不住总往凤殷然的身上看去,要说他身为琅弗国的王孙贵胄,什么样的绝代佳人不曾见过,却如何会对一个男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凤殷然除了那张美得勾魂夺魄的脸外,他那一双透着淡淡红光的漂亮凤眸,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光华璀璨,映衬得他整个人都分外夺目耀眼,引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方庭梧早把秋池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其实他也一样,虽然是早就见过凤殷然的画像,却在看到他本人时,还是禁不住赞叹。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邻座的七皇弟方临渊,转头朝胤帝纾颜荣拱手说道:“陛下,我父皇有感于两国百姓征战之苦,对这次和谈之盟的成功可谓日夜期盼。为了表示我沧爵上下的心意,父皇愿意把最为疼爱的公主燕燕送来服侍陛下,愿荣韶与我沧爵和平共处、永结秦晋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