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渺本来就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何况喜欢的人和相亲对象碰到了一起，这实在让他尴尬得不知说什麽好，只能不断地点头听陈燕讲。
好在很快就开饭了，有了姚春荣和王婶那两张喋喋不休的嘴，气氛明显好了不少，缪辰一改刚才黑面神的表情，笑得万分耀眼，只要是姚春荣的问话都照答不误，夹给他的菜也都乖乖吃下，还嘴甜地夸上两句，让姚春荣格外有面子，心里对他更加满意了。
吴渺眼看着他把最讨厌吃的生菜放进嘴里，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是什麽感觉，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三两下把他碗里剩下的生菜都夹进了自己碗里。
缪辰一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就连嘴里的生菜都不那麽难吃了。
一顿饭吃得都各怀鬼胎，王婶看到侄女儿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缪辰，在底下使劲掐了一把她的大腿，陈燕“诶哟”一声喊了出来，反倒像是在吸引缪辰的注意力，气得王婶心里直叹没出息。
早早吃完午饭，吴渺和缪辰就该回去了，陈燕本来还想在家多呆一段时间，今天看到缪辰在，直接就提出要和吴渺一块出发，顺便让他帮忙找租房。
姚春荣哪里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心里多少有些嫌弃，想着吴渺喜欢就算了，不喜欢大不了找别的姑娘去。
缪辰的车还停在村口，昨天因为开得急，车身上全是溅起的泥，吴渺看了挺心疼，问：“你把自己的车开来了？”
“嗯，你走的第二天我就回去把车开来了，以後办事方便。”缪辰看陈燕想去拉副驾驶的门，先一步地打开车门，然後拽过吴渺一把塞了进去。
陈燕愣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放下手，坐进了後面，或许是意识到缪辰并不怎麽喜欢她，一路上她便转移了目标找吴渺说话，一会儿问什麽工作比较赚钱，一会儿又问可不可以先住吴渺家，其实说来说去都是想给以後和缪辰见面找机会，对方是吴渺的朋友，那肯定经常碰面。
缪辰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心里其实已经恨不得把这个罗嗦的女人丢下车，但对方怎麽说都是吴渺妈介绍来的，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小气，於是只好憋着气沈默。
一回到A市，吴渺就要赶着去上班，陈燕想要去他住的地方呆两天，被缪辰一口拒绝，除了吴渺，他可没办法再接受房间里多出其他人的味道。他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三星级酒店门口，然後下车给陈燕定了两晚的房间。
即使有些遗憾，陈燕也没办法，况且钱都付了，她就当赚个便宜吧。
“这钱，你记一下，我月底发工资了还你吧？”吴渺不明白缪辰的脸色怎麽那麽难看，小心翼翼地道。
“嗯，是该记着，下次一次性还我。”缪辰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後车头一转，朝吴渺的公司开去。
吴渺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空帮陈燕去找房，说是帮忙，其实对方自己根本就没去找，白天逛街，晚上窝在酒店，但毕竟是女孩子，吴渺也不好说什麽，只能趁着白天有空帮她在网上留意一下。
缪辰不想吴渺那麽累，直接托人找了一个带宿舍的大工厂，和他们俩住的地方隔了大半个城市，这才放下心来，反正工作和住处都解决了，要不要做就是对方的事了。
36.
陈燕後来倒还真没怎麽来找过吴渺，一开始打了几个电话，吴渺都在加班，最後他都不怎麽好意思回绝了，硬是挤出时间和陈燕出去吃了顿饭。
对於三番两次被拒陈燕显然已经不太开心了，开门见山地就说原来那工作不想干了，要求吴渺帮她换个工作。
吴渺有些犯难，这工作要是他找的就算了，可这是缪辰帮忙找的，他好意思再去麻烦对方吗？
於是他好言劝道：“要不你再做一个月吧，我这段时间帮你网上看看，你下了班自己也可以留意一下──”
“还要再做一个月？！”吴渺还没说完，陈燕已经嚷嚷起来了，她虽长在农村，但也是个被宠坏的主，平时爹娘都顺着她的意，这会儿只当是在自己家一样，半分不肯妥协，“不行！我一天都做不下去了，你要不帮我我就辞职回去了！”
吴渺没听出她是在说气话，想了想竟然还很认真地点头同意：“其实在村附近的县里做也挺好的，虽然工资不高但轻松，要不让我妈去问问？”
陈燕听完气得直接拍桌站了起来：“你要不想帮就直说，别拿你妈唬我！”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吴渺看着桌上对方点的那一桌子菜发愁，不明白自己好言好语怎麽就把人气走了，坐在位子上发了半天呆才叫来服务员把菜打包。
回去的时候缪辰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按遥控器，身上穿着浴袍，看到他回来立马来了精神，凑上去看他手里的袋子。“买了什麽好吃的？”
“没吃完打包的菜，你肚子饿吗？”
“……算了。”当然，如果是吴渺吃剩的他并不介意。
吴渺知道缪辰在意什麽，笑了笑把一个单独的袋子递了过去，“这个是专门给你买的。”
缪辰心里很受用，面上却还装着没事人一样接过。
吴渺洗完澡，还是没忍住说了陈燕的事，缪辰一边往嘴里塞着夫妻肺片，一边含糊地开口：“都是惯出来的，那点苦都吃不了还想赚大钱？你让她自己去，这麽大个人了还能丢不成。”
吴渺知道缪辰说的没错，可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毕竟陈燕是王婶的侄女，王婶又是他妈的好朋友，要是真出了什麽岔子影响两人的感情就糟了。於是过了两天他又给陈燕打了一个电话，结果一直没人接，这下他有点急了，连忙打电话给姚春荣。
姚春荣一听陈燕就嗤了一声，嘴下半点没留情面：“别管她了！前两天就自己跑回来了，又说住的地方离市中心远，又说工作累人，三千多的工作说辞就辞，还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我会不知道她那点小把戏？以为自己生在富贵人家了，一身子娇气病！你王婶也说懒得管她了，由她去！”
吴渺哭笑不得地听他妈抱怨了半天，心里暗暗庆幸这次“相亲”应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她回去了就好，我就怕她人生地不熟地被人骗，那我先去工作了，下个月回来看你。”
“哎等等！”姚春荣突然叫住他，问：“你下次带你那朋友回来玩不？！”
吴渺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缪辰，“妈你怎麽突然想到他了？他上次也就跟你客套客套，你还当真了……”
“怎麽就客套了？我看他挺认真的，对了儿子，妈问你，他人品怎麽样，以前大学时交女朋友了吗？”
吴渺觉得他妈这话就像是在盘问未来女婿，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豫着开口：“挺好的，有过那麽一两个女朋友……妈，你想干嘛啊？”
姚春荣嘿嘿笑了两声：“你给牵个线，介绍他和馨子认识认识呗，馨子下个月也回来。”
“不行！”吴渺只觉得呼吸一窒，想也不想地就拒绝道。
姚春荣被儿子如此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沈默了一会儿开口：“怎麽了？”
对着自己妈，吴渺没法说谎，更说不出“因为我喜欢他”这种自私的话，他只能磕磕绊绊地说：“缪辰比馨子大那麽多……不合适……”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简直虚伪透顶。
“怎麽不合适了？男人年纪大点成熟，我又不是让他俩现在就结婚，认识认识而已，说不定你朋友就看上馨子了呢！”
是啊，说不定缪辰就喜欢上自己妹妹了呢……吴渺差点都快忘记缪辰喜欢的是女人了。
姚春荣看儿子不讲话，叹口气转移了话题：“行了，这事儿就再说吧，你不乐意肯定有原因，那你的事总该考虑起来了吧！妈这两天又认识了两个不错的女孩子，你回来看看，放心，肯定比陈燕好多了──”
“妈！”吴渺有些气急地打断姚春荣，几次张嘴都开不了口，最终下了决心似的低声说：“你别给我介绍人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电话那头一下没了声，漫长的沈默里，吴渺听到身後传来细微的声音，他转过头，缪辰正站在厕所门口，冷着脸看他。
37.
缪辰并不是所有时候都那麽自信的，尤其是当他和吴渺之间隔着未知的三年，这三年吴渺经历了什麽，做了什麽，认识了谁，他都不知道，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去猜测、推断，或许吴渺曾经是喜欢他的，可他忘了人也是会变的，凭什麽会一直喜欢他呢，即便是相爱过的情侣也不一定能破镜重圆。
所以当他打开门听到吴渺说有了喜欢的人时，突然就感到很不安，他以为那个人一直是自己，但现在才意识到也许这才是吴渺逃避他的真正原因，重新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那麽困难的事。
缪辰由一开始的震惊到迷惑，再到恍然，最後化成几欲失控的愤怒，他像是已经确定了吴渺喜欢的另有他人，心里闷得透不过气，他气自己三年前的放手，又气三年後的错过，还有什麽比蓦然回首，那人却已消失在人群里更痛苦的事了？
“喂？儿子啊！你还在听不？喂！”姚春荣听到吴渺亲口说有喜欢的人也很惊讶，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问了几遍是谁却都没反应，不由得对着话筒喊了几声。
“啊……啊？！妈，我、我先跟你挂了啊，到时再打给你──”吴渺回过神，转头对着话筒说，事实上他还没讲完，缪辰已经伸手过来拿走了手机并且挂断了。
“你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你有喜欢的人了？”缪辰像是憋着很大的怒气问道。
吴渺看着他，瞪大的眼中满是惊慌失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说话！”
缪辰一声低吼，吴渺受到惊吓似的点了点头。
“……是谁。”
“……”吴渺已经没心思去分辨缪辰眼中的怒火和哀伤是什麽意思了，他只是在脑子里不停地问自己要不要说，要不要说？！他几乎就要脱口说出那个名字，可一想到之前的遭遇，又退缩了，他不想再破坏掉重新拥有的这段友情，即使只是看着也好，因为思念一个人太寂寞太痛苦了。於是他摇了摇头垂下眼，小声地说：“你不认识的……”
类似的问题缪辰在三年前就问过，只是这一次吴渺依旧撒了谎，他痛恨自己的胆小懦弱，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勇气。
“呵，很好，很好……”缪辰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冷笑，笑着笑着又猛地砸了一拳衣橱，震得吴渺耳膜发疼，“三年前是我先放的手，活该我得不到，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你走了……”
吴渺不解地抬起头，缪辰狰狞的表情让他有些害怕，他不明白对方为什麽发这麽大的火，也想不明白刚才的话是什麽意思，仔细一想，好像从相遇後，对方的性格就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不再冷淡，不再无视，甚至是……很温柔的。
“缪辰，你的手……”
“我喜欢你。”
吴渺愣了一下後，猛地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缪辰，发现对方是很严肃地说这话时，慌乱地摇着头想走开，却被缪辰一把圈在角落里，拼命地挣扎起来：“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
他还未说完，面前的身影就骤然压近，剩余的话已经被堵回了嘴里。
火热的唇舌因为带了怒火而有些失控，重重地顶进那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里，勾住无处躲藏的舌头反复吸舔，不放过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来不及吞咽的口水从两人的嘴角溢出，又被缪辰一一舔去。
吴渺的头被紧紧按住，无法动弹地接受了这个漫长又折磨人的吻，事实上到後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抵抗了，只能喘着气任由对方侵占，整个嘴巴、舌头，包括身体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缪辰很想再多亲一会儿，但看到吴渺已经靠在他身上，急促地喘不过气时，只能克制着抬起头暂且放过他。
“还觉得是玩笑吗？”
吴渺脑子里还是一团糟，迷蒙着一双带着水气的眼看他，看得他腹下又窜起一团火，深吸一口气将人拉远距离扶正。
“吴渺，看着我，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会无聊到找人开这种玩笑，我、喜、欢、你，像任何一个男人喜欢女人一样的喜欢。”像是觉得这麽说还不够具体，缪辰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下身，那里因为刚才动情的吻已经半勃起，正鼓鼓地撑着裤裆，“我想和你在一起。”
吴渺的手猛地一抖，想要收回却被缪辰狠狠按着，他的脸由惨白变成通红，嘴唇张张合合地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吴渺，我──”缪辰突然止了声，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吴渺的眼眶泛红，一点点地溢出泪水，最後凝结成一颗圆圆的透明水珠，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然後砸进了缪辰的心里。
38.
缪辰见过无数人流眼泪，却第一次发现有人能让自己那麽惊慌无措，他心痛，自责，又不知如何是好，像一个惹恼了心上人的毛头小夥子似的站在边上，说不出一句话。刚才霸道的气势一下不翼而飞，他懊恼地意识到，如果吴渺真的拒绝，他完全舍不得去强迫他，甚至会放手成全。
想不到自己也会去做这种曾经无比唾弃的行为，他无奈又自嘲地苦笑。
“别哭了。”他轻声地说，一边伸手抹掉吴渺的泪水，触碰到还留有温度的水珠，他的心又是一抖，俯身用舌舔去微咸的水渍。
吴渺往後退了退，才张开嘴声音就哽住，他颤抖着用手捂住脸，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此刻难看的脸：“缪辰……”
“嗯？什麽？”缪辰轻柔地吻着从他指缝间流出的泪水，心想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也认了。
“我……我……”吴渺几度开口都无法完整说出话来，即使是在梦里，他也等那句话等了太久，亲耳听到时才会失控地哭了出来，这些年的委屈、痛苦仿佛终於修成了正果，得到了解脱。他不用去思考对方说得是不是真的，因为从相遇起，他就选择了无条件信任缪辰，他害怕的不是伤害，而是这辈子都等不到那样一句话。“喜……喜欢……我喜欢……你啊，一直都……喜欢你……”
我爱你啊。
吴渺说完便已经发出了极力抑制的哽咽声，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一直以来他不敢说，不愿说，怕这份爱是负担，是难堪，因为埋藏得太深，“喜欢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几乎快连自己都骗过，忘掉这一句默念了无数遍的告白。
有多少默默无闻的单恋在时间与错过中慢慢沈淀，有时能让对方知道心意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最可怕的就是过完这一生，心里那个喜欢的人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曾经那麽刻骨、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你的全部於他来说只换来一句“他是谁？”。
因为颤抖吴渺的语调变得奇怪、僵硬，甚至很难辨清那几个字，但是缪辰听懂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心里并没有意想中的喜悦，反而是透不过气的心痛，他以为自己付出的足够多，却还不足对方的一半，很多事当时经历没有感觉，事後回想起来才恍然大悟，生活里点点滴滴竟然都包含了对方的情感。
他紧紧地抱住吴渺，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後沙哑地开口：“我也喜欢你啊，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