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认识丽萨?”
“约翰,记得上次给你看的资料吗,我以前救过一个深渊种恶魔,恶魔说他是被召唤来的,还被‘奥术秘盟’的人囚禁起来做实验,那就是西多夫。当时他被弄得挺惨的,大概后来力量渐渐恢复了吧。”
“迷诱怪说的骨翼恶魔和人间种恶魔,就是西多夫和米歇尔?”
“我想是的。”
刚才,当米歇尔听到约翰说自己来自协会,他心生希望,故意引导约翰跟过去。
雅座沙发上,克拉斯和丽萨一直在说追捕魅魔的事,西多夫迟了几秒才发现米歇尔离开吧台。他站起来要去找人,克拉斯和丽萨并不知道他要找谁,只知道自己必须跟过去。
西多夫一言不发地匆匆穿过人群,走向防火通道,推开门,他看到米歇尔正被一个陌生男人压在地板上,裤子还脱了一半。
那瞬间,跟在后面的克拉斯已经隐约看到了酒保米歇尔腿上的符文,虽然看不清全部。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问题,于是他当即临场发挥,和丽萨配合了一出“协会驱魔人内部的艰涩恋爱”剧目。
克拉斯看得出酒保米歇尔在畏惧西多夫,同时他也知道约翰的行为和那些深红色符文有关。
于是他故意反复请求西多夫保守秘密,因为,当人们觉得自己发现了别人可耻的秘密时,往往会自认为是局面掌控者,而暂时忘记自己身上的漏洞。
“你们干吗要那样呢?”约翰问,“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还有,丽萨真该去演电影!”
“谢谢夸奖。”丽萨重新戴上无框眼镜。
克拉斯说:“约翰,很抱歉说你是强暴犯。我猜,是米歇尔想对协会求助,甚至求救,他可能被骨翼恶魔西多夫挟持了。我们不想打草惊蛇,而且也还没有证据,万一西多夫发现我们的目的,他可能会带着米歇尔离开这个城市,甚至回到深渊,那么我们就更没机会帮助米歇尔了。”
约翰回想起来,也许米歇尔是发现了西多夫在靠近,所以才突然发起袭击,并故意被自己压制住,制造一个莫名其妙的现场。
“西多夫不会难为米歇尔吧?”约翰问。似乎米歇尔的确很怕骨翼恶魔。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克拉斯说,“至少,让西多夫觉得米歇尔被你袭击,总比让他觉得米歇尔向你求救要好。而且你是血族,你不可能帮米歇尔解除身上的符印,这点反而帮了我们。如果你是人类驱魔师,西多夫一定会起疑心。”
丽萨拿起手里的便签本,之前她一直在上面涂涂画画:“约翰,你在米歇尔身上看到的东西像这个吗?”
圆形图案、盘绕的符文、深入双腿间再围着腿直到脚踝,绕成一个脚铐形状。因为便签本太小,丽萨没有把每个字符都写出来,只是画出了大致模样。
虽然没见到脚踝部分,约翰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他看到的东西。“没错,我想就是这个。”
丽萨和克拉斯对视了一眼,两个法术研究者都有点惊讶,似乎他们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
接着丽萨又问:“你看到的是从红色渐变为黑色,还是相反?”丽萨刚才也隐约看到了图纹,但毕竟由于部位问题,她看得不太仔细。
“上面有点发黑,但基本还是红色的。”
“哦……那它刚被弄上去不足九天,”克拉斯用手指点着嘴唇思考,“这么说,在迷诱怪遇到米歇尔时,米歇尔身上还没有这东西。迷诱怪说的是‘烙印’,还说米歇尔想找机会去掉烙印,那么,当时的米歇尔也在被某种东西束缚着,他曾经有机会靠自己把它去除掉。接着,显然那次求助行为被西多夫发现了,所以西多夫对他用了更强、更残酷的缚咒。”
“这个缚咒到底是什么?”约翰问。
克拉斯和丽萨又对视了一下。
丽萨托了托眼镜说:“那叫‘鞭笞者之髓’,至于效果……我不太想亲口解释。”
“那我来解释吧,”克拉斯叹口气,“它是个深渊中的魔法,只对恶魔有用。如果用在人类身上,人类会立刻被烧死。它是用魅魔的脊髓进行施法的,最显着、最直接的效果是……呃,就相当于贞操锁、随身催情药、卫星定位芯片、‘那什么’按摩器的四者结合。”
约翰像下颚脱臼一样缓缓转过头。
“女士都没这么吃惊,你别这样看着我。”克拉斯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你、你、你是说,”约翰结巴着问,“那个米歇尔,他、他被时时刻刻,就是那个……那个什么着?”
“不是‘时时刻刻’!约翰,你的联想怎么比法术本身还邪恶?‘鞭笞者之髓’有很多效果,我说的只是四个最常见的,要开启哪种、暂时关闭哪种,取决于施术者怎么决定。”
“实在是太糟糕了……”
“谁说不是呢,”克拉斯说,“西多夫毕竟是恶魔,他干出什么来我都不觉得意外。米歇尔一定是从西多夫那里看到了我的电话号码,号码是当年我救助西多夫时留下的。”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既然米歇尔向你求助了,我们就准备把他带回协会问话吧,”克拉斯表情愉快地拨通一个号码,“我去找两个猎人充充样子,丽萨,你来联系卡萝琳,。”
“这是要干什么?”约翰问。
“把米歇尔抓走。反正他都说过不怕疼了。”
21. 捕获和驱逐
抓捕米歇尔并不难。米歇尔只是人间种恶魔—— 一开始就出生在地球上某地区的恶魔,他们从未侵染过深渊气息,力量没多强。
猎人身穿黑色紧身衣,似乎是在模仿某个漫画里的特工黑寡妇,只可惜她的头发颜色不对。
她最爱干的事就是逮捕黑暗生物,西湾市的黑暗生物都很怕她。凌晨,当她的身影出现在“磷粉”俱乐部门口时,一屋子跳舞喝酒的男男女女都感觉到了恐怖的杀气;当她拖着长刀、背着银弹猎枪踹开警卫闯进去时,一群强壮的安保员和侍者围上来,把她围在中间,纷纷痛哭流涕地求她放过俱乐部。
“你们真夸张,我都害羞了,”卡萝琳笑得非常灿烂甜美,“我哪有这么可怕?我又没揍过你们,只是拆了一次房子而已。面对这么多强壮的男士,我也很紧张啊,甜心们,别这么热情地看着我。快点,把你们这里叫米歇尔的酒保叫出来。”
“他已经下班了,刚离开没多久!”领班急忙说。
“好,他往哪边去?”
距离天亮已经不远了,有不少酒吧、俱乐部的员工都开始陆续下班。米歇尔走在没有路灯的小巷里,低着头的背影就像普通人类。
突然,一声鞭子的响声凭空出现,米歇尔膝盖发抖,扶着遍布涂鸦的墙壁勉强站稳。
巷子外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911,驾驶座上的红发男人对他飞吻,并用口型催促他“快一点,我们该回家了”。
“可恶……”米歇尔咬着牙,感觉到后腰和臀部火辣辣的疼。这是缚咒的效果之一,可以用看不见的鞭子随时责打受术者。
就在他绝望地一步步走过去时,突然有几个猎人从四周包抄过来。卡萝琳跳到他面前,粗暴地一脚把他踹回巷子深处,银色法阵在他身后亮起。
换回黑色职业套转的丽萨一扬手,“槛车”像银针组成的雨一样落下来,塌缩成小小的水晶球,将米歇尔封入其中。
米歇尔惊叫着,骨翼恶魔西多夫已经跳出车子。凭他的速度本可以立刻追上猎人们,偏偏约翰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拦在他面前。
“闪开,看在克拉斯的面子上,我不想弄死你。”西多夫恶狠狠地说。
“同样看在克拉斯的面子上,我不想连你也一起逮捕,闪开。”约翰毫不退让。
说完这句话,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叫好:我刚才说得真挺帅气啊!
在西多夫迟疑的片刻,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银色射线贯穿了他。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闪耀红光的法阵一层层叠加展开,几乎占满整个街道。
约翰不必避开。这是驱逐深渊住民的法术,会把他们逐回家乡,对原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生物没有效果。
西多夫背后的骨翼现形了,它就像鸟类翅膀的骨架,通体黑色,原本该有肌肉或羽毛的地方流动着微小的光芒。
他被三道射线交叉固定着,还没来得及使出全力挣脱,驱逐法阵已经开始运作。
这至少需要三个施法者……西多夫眼含愤怒,试图寻找黑夜街道中藏着驱魔师的角落……
他的红发在脚下裂缝吹出的风中飘扬起来,脚下的红光上升并围拢,他和他的保时捷一起消失在原地。
“为什么车子也不见了!”约翰惊讶地四下观望。
克拉斯和另外两个驱魔师从街角走出来。
“大概他用什么法术把自己和爱车绑定了,为了防盗吧。”克拉斯说。
“你们说骨翼恶魔都是领主级别,他这么简单就消失了?”约翰问。
“不是消失,是驱逐出境,”克拉斯和约翰一起离开,“要伤害他确实很不易,只是驱逐他反而好办。深渊种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他们蛇有蛇路而已。就像人类不适宜生活在深渊一样,在陌生的土地上,总会弱点多一些。”
“不过,他可以再回来吧?”
“是可以的。这需要耗费他大量的精力甚至财力,如果他非要回来,也起码得耗上几年甚至几十年。”
协会办公区有个隔离室,墙壁内外有特殊涂层,材料是特殊魔法材料和银粉熬成的。墙壁内部还嵌了数个铁艺符文,用来加固防护。
隔离室里,米歇尔被放了出来。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在看清周围环境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西多夫被我们送回深渊了。你要不要和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克拉斯坐在他面前,约翰则扶他坐到床上去。
“太好了……谢谢你们!”米歇尔的肩膀颤抖着,“能不能把我身上的缚咒去掉?求你们了……”
“丽萨去准备材料了,稍等一会,”克拉斯从床头柜上的盒子里拿出一颗糖,“给你这个,能让你好受一点。”
米歇尔接过来,急切地拨开包装把糖扔进嘴里。
旁边的约翰觉得不对劲,那东西的味道很刺鼻,根本不是糖果。
“你给他吃了什么?”约翰问克拉斯。
“樟脑球。”
“樟脑球?!他吃樟脑球?”约翰看向米歇尔,米歇尔的表情就像人类闻到玫瑰精油时一样。
克拉斯说:“恶魔普遍喜欢樟脑球,你不知道吗?协会图书室就有相关书籍,你休息时多看看。对他们来说樟脑的味道有镇静止痛的效果,而且不会上瘾。”
米歇尔平静下来后,靠在床头的枕头上,疲惫地说起自己的事情。
他是出生在城市的人间种恶魔。所谓“人间种”并不是指人类所生,而是指恶魔与恶魔在人间怀孕生出的孩子。这种孩子本质仍属于其父母的种族,力量比生养在深渊的同胞要弱小很多。
米歇尔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并且熟练掌握了以人类身份生存的技巧。可是,在他还不到五十岁——也就是外表年龄还远远没成年时,他母亲厌弃了人间拥挤的街道、高昂的消费以及新出台的限制成瘾药物规定,并且还拒绝继续为米歇尔不停转学去制造假身份,她独自回了深渊,再也没出现。
深渊种恶魔可以通过法阵回到故乡,要重新来到人间却很难,一旦自愿离开,很少有恶魔再回来。
像米歇尔这样的人间种就更可悲,按道理说,他们也可以回到深渊,但因为他们太过弱小,即使回去也会被歧视欺凌,甚至会死于非命。所以,通常人间种更喜欢一直留在人类社会。
两年多以前,米歇尔杀了几个人类。也许他没做错什么,只是方法欠妥。
他不小心撞见一个挟持人质现场。
警方派出谈判专家和匪徒讲条件,人质被殴打过,伤痕累累,不停哭泣。米歇尔偷偷杀掉了屋子内部的匪徒,然后隔着门扉,用恶魔的小手段杀死了正在讲条件的最后一个。
米歇尔说自己并不后悔,虽然严格说来这些人未经判决,他无权主持死刑。
令人头疼的是,他的行为惊动了一些猎人,那些人凭经验就知道匪徒的死另有蹊跷。毕竟米杀死最后一个匪徒时有那么多眼睛甚至摄像机在看。
辛苦地掩饰行踪时,他遇到了西多夫。西多夫是深渊的骨翼恶魔,米歇尔从没遇到过领主级别的恶魔。
当时西多夫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似乎伤势未愈(听到这里时,克拉斯知道这是因为西多夫曾被关起来做实验)。很快,他们两个就熟悉了起来,住在了一起,还上了床。据说这些发生在不到一周内,以人类的寿命进度来说都嫌太快了。
又没过多久,米歇尔想离开西多夫了。他无法承受骨翼恶魔的残忍个性,更不愿意杀人。
“西多夫在这个城市杀人了?”听到这里时,克拉斯问。
米歇尔点点头:“他很狡猾,就像那种狡猾的人类罪犯一样。他能把事情安排得像是意外,或是对居无定所、无亲无故的人下手。之所以我想求救,一方面是想摆脱他,另一方面也是想说出这些。”
卡萝琳靠在门上,挑起眉毛看着他:“你也是恶魔,虽然你太像人类了……这么长时间你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或者你们俩干脆打一架也好啊,就算你打不过他,也足够吸引到我们的注意了。就算是被家暴的女人也会还手几次的。”
米歇尔苦笑着:“猎人小姐,你不了解。深渊恶魔和我这样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比酗酒的俄国丈夫与被家暴的女人还大!至少女人不会因为男人的一句话就只能跪下、无法动弹。他有很多束缚方法,在恶魔之间非常有效,比对人类用还要有效,我根本没法违抗他,只要他不同意,我甚至连头都没办法抬起来。”
“喔,所以就是,你想分手而他不同意?”卡萝琳问,“然后他就一直跟踪你,控制你……西多夫真的是恶魔吗,怎么气度小成这样。”
在他们讨论“不许分手的暴力前男友”时,克拉斯沉默着。
他回忆着以前的时间线,西多夫被救助是在三年前,当年西多夫一心想回深渊,而且还多次帮助协会,完全不像现在的样子。两年多前,西多夫就遇到了米歇尔,这期间西多夫一直在作恶,只是没被发现。
无论哪个时代,某城市如果有个骨翼恶魔,一定会每天事端不断,不会这么风平浪静,所以协会才一直都忽略了西多夫的存在。这三年里西多夫平静得不像恶魔的行事方式,米歇尔说的没错,这种方式更像“狡猾的人类罪犯”。
“米歇尔,西多夫为什么要杀人?”克拉斯问,“是为了吃,还是炼药?”
米歇尔抹了一把脸,说:“他慢慢折磨他们,直到把他们弄死。所以你看,他不用每天都杀人,一个俘虏够他玩弄很久。”
屋子里的三个协会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发现这件事比他们之前想的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