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双嗤之以鼻:“哼,这味儿八成几天几夜散不了,洗不掉,你就带着这一身恶臭回去抱媳妇吧。”
谁知罗伟抓抓后脑勺,低声道:“我还没女朋友。”
“……”
话说四人在林子里转了许久,满眼除了眼熟的灌木树木什么人类活动痕迹都没发现,不知不觉天色微暗,林子里起雾了。
“……天气有变,我们回去。”方丽娟果断决策,眉宇间有些忧虑,这雾来得古怪,白不白黄不黄的,闻着带有腥味怕是有毒瘴气。
阿华伸出手虚空接雾,手掌心里渐渐落了一层黄白颗粒,跟灰尘似的。
方丽娟领头走在前头,催促:“快点,雾气下得太快,我们抓紧出林子。”这个时候她有绝对的决定权,无人异议。
罗伟和冯家双步伐加快,身后没有动静,冯家双回头催促:“阿华,快跟上。”
阿华犹豫着神情不定,在雾霭中显得扭曲。
冯家双停下脚步,凑近问:“怎么了?”
阿华对冯家双摆摆手:“突然觉得有些气闷,大概是吸入了雾气的关系,没事”。拧着眉头似有不妥,终于还是对冯家双笑说:“走吧,快追不上他们了。”越过他向着方丽娟和罗伟跑去。
冯家双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加快脚步跟上。胸口发闷?骨床的体质连墓地里的尸毒都不怕何况是这雾霭。阿华有所保留或者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引起了冯家双的警觉。
雾气越发浓重伸手不见五指,四人只能互相拉着前面人的衣服缓慢前行。
这林子里先前不闻一丝鸟兽鸣叫声,现在却零星响起些雀鸟短促的啼叫,很好听,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他们焦急的情绪。虽然目不能视,方丽娟从始至终领路前行没有犹豫,给了罗伟等人信心,踩着枯叶的步伐不再凌乱,平稳了呼吸镇定淡然。
冯家双有心问阿华:“现在呢,胸口还闷吗?”
前方领路的方丽娟刹住脚步:“怎么阿华不舒服?”
冯家双感觉到阿华抓着自己腰带的手牢牢抓着却没有回答,脑中灵光一现,低声道:“师姐小心,这里有鬼。”
“什么?”罗伟紧张起来。
原本零星无节奏的鸟鸣声陡然急促,一阵长鸣后四周突然涌现出众多的应和,层层叠叠包围了冯家双他们。
冯家双环顾四周只有茫茫黄色雾气,低斥:“哈,哪里冒出这么多鸟,装神弄鬼什么人,给我出来!”
阿华惊呼:“方小姐小心!”
原来他直觉越发不对劲时,猛然见到黄雾中窜出一道人影扑向方丽娟,尚未看清,黄雾一阵晃动,又冲出几道人影扑向罗伟和冯家双,自己头顶也呼啸着棒形物体落下。
阿华慌张躲闪,张大了眼瞥见黑铁棒从鼻尖前头擦过,火辣辣地疼。阿华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迅速反应借势向旁撞击,一声闷哼,袭击者被撞开去。阿华急忙用他超越常人的视觉搜索其他人。可惜只能见到几个人影互相纠缠分不清敌我,隐约听见罗伟和冯家双频频低声咒骂。
阿华高声呼唤:“家双你在哪里,应个声!”刚一出声,眼前黄雾荡开,刚才袭击他的人又扑过来挥棒就打。
阿华骨床特性帮了他大忙,同样是在不可视的环境里,袭击者只能听声辩位,阿华却能看个大概,与敌人缠斗颇有优势,压制住了对手,同时明智地闭上嘴专心对敌,可某些人还没反应过来。
“王八蛋,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罗伟痛骂,黑道大帮派作风令他气愤对手的下作手段,问题是对手可没他的良好江湖习性,一出声立刻就把他定位了,立即换来了更猛烈的攻击,棍棒打中肉体的闷响声不断,很快罗伟只要痛呼的份儿。
“喝!”冯家双奋力吼叫,不出意外引发了更多人的围攻,击中目标的肉体碰击声连连响起,却没有传来冯家双丝毫的呻吟,连罗伟的痛呼也减轻了。
冯家双大笑地怒骂:“你们这群狗娘养,来陪大爷练练手,看我不打爆你们的鸟蛋!”痛快地长啸,冯家双伴随着笑声越战越勇。
很快,传来冯家双惊喜的呼声:“师姐阿华,我和罗教头在这里,你们快过来!”
原来冯家双诱敌成功大大减轻了罗伟的压力,并且在打斗中无意间罗伟会合,护住他的同时高声呼唤其他人。
冯家双要集中战力,敌人也不傻,竭力打散他们各个击破,凭借鸟鸣般的哨声有条不紊组织人员,阿华身边立刻又补上两个。
三对一,就算胡乱敲打也令占了优势的阿华疲于应付,看不清周围。阿华焦急万分,早就被纠缠得晕头转向,哪里搞得清冯家双他们的方位。
双方僵持不下,方丽娟的声音又压过了打斗声:“家双你保护罗伟,我去接应阿华,各自应战,事后我再来找你们,大家散开!”这是最有效的分配战力,在体力耗尽之前打破僵局的办法了。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阿华依稀见到一个女子模样的人朝自己跑来,一边喊道:“阿华跟我走!”旋即他的手被人抓着,拉着他向一个方位奔跑。
茫茫然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林子里交织,看不清周遭,只是一味奔跑。阿华的手被温暖的柔软握着,可没有心思荡漾,他向后看去,昏黄的武器中凌乱的追击步伐声渐渐消失了,早就看不到人影。
“方小姐,他们没有追上来……”岔气,喘着粗气的阿华还是被方丽娟拉着又跑了一段,直到他两眼冒星,肺部胀痛到要爆炸,方丽娟才停下脚步。
阿华顾不得其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喘气,心想这冯家双体力好就算了,人家是练家子。怎么连方丽娟也这么超凡脱俗,她的年龄是假的吗?
休息一阵子总算缓过劲来,阿华问:“方小姐,家双他们不会有事吧?要对付这么多人,家双还得顾着罗伟,在那样的环境里……方小姐?”
迷雾中方丽娟远眺来处,跑了这么远依稀还能听到细碎的哨声。她往回走两步,又走两步。
“方小姐?”
方丽娟转身,对阿华说:“你呆着这里别动,我去接应他们。”说完头也不回跑回去。
“啊?”就这么走了?居然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抓抓头,阿华放弃地想,自己对冯家双和方丽娟来说或许真的是个包袱,身为骨床有些时候能派上用场,但是等到真刀真枪的时候自己就完全不是那块料了。
回望一片雾霭,阿华满心疑惑,究竟是什么人袭击他们呢,在这个林子里鸟兽绝迹,看他们利用当地气候条件配合如此默契,不是早有预谋就是当地土着居民。土着居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没必要对这几个过客如此不友好,那么只可能是程家的对手了。
哎,黑道的事情真麻烦,整天喊打喊杀勾心斗角的,一刻都放松不得。可是,现在就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才好。视力再好在这个可见度下随意乱走不是好主意,难道就这么傻坐着?
远处的哨声似乎有所减弱,阿华关注林子里鸟鸣般的哨声,恍然间,似乎又夹杂着其他声响。时断时续的……哭声?女人的哭声?
阿华猛地转头,太近了,似乎就在他背后,很清晰的女人哭声。
“请问,有人吗?谁在哭?”
哭声戛然而止,对方似乎被吓到,然后衣服的悉索声,一个女人轻声询问:“谁,谁在哪里?”
从声音听出,对方是个中年女人,生疏的汉语听起来有些别扭。
“对不起,我只是个迷路的旅客,突然下起了大雾,我找不到出林子的路。你是这里的居民吗,能帮帮我吗?”不管怎么说,对方只是个柔弱在哭泣的女人,跟林子那头的激烈打斗完全挂不上钩,阿华决定试探一下再说。
衣服的声响显示她在靠近,阿华紧张地站起来。等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阿华不知怎么地松了口气。对方少数民族打扮,脖子上银饰品挂了许多,服饰上花纹繁复而美丽。一张沧桑憔悴的面孔哭红了眼,是个四十多岁少数民族妇女。
彼此凑近了才能把对方看个明白,她见到阿华的时候似乎很惊讶,用生疏的汉语说:“你是怎么进来的,现在这个时候在林子里乱跑很危险。”继而警惕地盯着阿华,质问:“你不是旅客,刚发生过地震,谁会有心情来观光旅游!”
阿华也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漏洞,急忙解释:“我是跟朋友来这里救灾的,自发的,偷偷进来……”
该说是阿华长相看上去正直,还是少数民族淳朴善良容易相信人呢。她居然相信了阿华,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因为有你这样的好心人我们这些在地震中幸存下来的人才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但是,你这样随处乱走很危险,达姆度不欢迎外来的异乡人。”
“达姆度?”
中年女人解释:“这淡黄色的雾气就是达姆度降临凡间洒下的恩惠,他是我们部族的神。”
“哦。”少数民族对自然的信仰各式各样,连下雾都是神明降临,阿华第一次听说。
中年女人得知他是来救援的,态度也变得温和,说:“达姆度暂时还不会回到天上,看你行李都丢了,不如先和我回村子,我们有充足的食物和水,足够待到你们的人找到你,怎么样?”
真是诱人的建议。阿华现在又累又饿,真想找个舒服的大床躺上去,然后饱餐一顿喂喂五脏庙。可是冯家双他们依然生死不明,他如何放心的下。
妇女见他迟疑,柔声安慰:“你放心,我们村子就在百步外,都是些老弱妇孺……”
“不不,我不是怀疑你……”
坚信方丽娟能寻“臭”而来,阿华决定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于是对妇女说:“那就麻烦您了,请问如何称呼?”
中年妇女和蔼地笑了:“我叫大巴桑布赤。”
阿华躬身:“大巴桑布赤夫人,你好。”
“叫我布赤夫人吧。”
从谈话中阿华得知,大巴桑布赤是目前村子里岁数最大的女人,在刚发生的地震中,他们的村子被泥石流包围,仅存的逃生时间里,小孩和年轻人大多生还,体力不够又恋家的老人们被活埋。丧失家园的族人抑制住心底的伤痛搬来这个林子居住,这是达姆度居住的圣地,他们坚信神灵会保佑他们的族人,带来新的生机。
正如大巴桑布赤所说,向前两百米就隐约见到一个由简易帐篷组成的小型村落,迷雾笼罩下的村落如同云间的幻境不似真实。
雾气中大巴桑布赤熟门熟路将阿华带到一个帐篷中,里面燃着火堆,煮着暖汤,大大小小十多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正在用餐,都是些孩子和女人,阿华弯腰进去时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望过来,阿华颇为尴尬。
“……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他又冷又饿,大家给他让个位置让他吃点东西吧。”大巴桑布赤命一个男孩拿着碗坐到帐篷后头去,给阿华腾出位置。
阿华缩着身体挤在两个孩子中间,在他们恐惧又带着好奇地目光中接过破碗,盛了一碗粥。呼去上头的热气,阿华愣住了,这一碗汤水里飘着半碗野菜,清澈见底。
满屋子的人都瞪着他,阿华尴尬一笑,现在非常时期,难不成还指望这些幸存村民用什么大餐来款待他。呼去热气,慢慢喝着野菜汤,周围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低下去,专心吃着饭。
一顿饭就是一碗菜汤,仅仅只是暖个胃,阿华放下碗学孩子们向他们的神灵感恩,整顿饭吃得压抑万分。
用餐完毕,大巴桑布赤发挥家长作风将孩子们解散,将角落的床铺整理干净,说:“你累坏了吧,先睡一会,达姆度离开后我带你去洗个澡。”
阿华恍然,自己闻习惯了不觉得,这一身的臭味能把人熏死,难怪那些孩子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还真是给足他面子,居然没有捂着鼻子一哄而散。
“不麻烦您,您能收留我已经很感激了,千万别因为我给您添加什么负担。”他怕洗去了味道方丽娟找不到自己。
“您忙您的不用管我,刚才没注意,你脸上受伤了吗,赶紧去治疗吧,发炎就糟了。”
原本黝黑的皮肤不太明显,在光线明亮处清晰可见大巴桑布赤脸上青紫一片,还带着刮伤,伤势不轻。
大巴桑布赤赶紧捂住脸,眼神游离开:“没什么,不要紧……那,你先休息吧。”略带慌张地逃出了帐子。
阿华疑惑,难道他说错话了吗?
只留他一个人,四周的寂静是最好的催眠药,阿华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胀痛,他倒在潮湿的床铺上,很快就睡眼朦胧。
恍惚间做起梦来,自己被一群孩子围在中央,孩子们双手捧着碗,流着口水瞪着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昏黄色的血丝布满了眼白,阿华惊恐地想到逃走,却发现身下架着炭火和锅子,自己就在锅子里煮着。
浑身一个激灵阿华翻身而起,发现自己满头冷汗。阿华暗自嘲弄,一定是刚才没吃饱,居然在梦里把自己给煮了,真是荒唐。
22、疫病疑云...
抬头看四周,炭火依然烧着,把屋子里的湿气驱散不少,昏暗中不知时间。抬手看表,才想起,这里电子设备都失灵了,黑色表盘上指针永远停在了下午13点42分。
莫名地,阿华即使醒来依旧心悸,梦中阴森的视线环绕周身,炭火的高热也驱不散他一身的鸡皮。
油布盖着的窗户传来响声,油布被掀开,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阿华不由想起梦中干枯暗黄的眼,不过马上忆起,这双眼睛属于刚才坐在他左手边的男孩,骨瘦如柴的孩子,此刻透过窗户正用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阿华弯起嘴角冲他招招手,孩子大眼放出光芒,弯成新月状。从窗户消失,啪啪脚步声快速移动到门口,掀开帘子进来。
“%¥&……%&¥”孩子兴奋地对他说着什么,阿华一个字都听不懂。
孩子抓抓脑门,灵动的大眼滴溜一转,开口就是不地道的汉语:“大哥哥,你从哪里来的?”
阿华坐在床沿招呼他过来坐,说:“我从林子外头进来迷路了。呵呵,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多吉次旦。”男孩笑了,凑过去拉着阿华的手拨弄他的手表,倒是一点都不怕生:“林子外面什么样子?好玩吗?这个是什么?”
阿华将手表摘下来,帮他扣在腕上。多吉次旦兴奋得晃动手腕,表带对他来说过长,手表掉下来落到地上。
“啊!”多吉次旦急忙拾起来,左右查看是否有损伤。
阿华瞧着男孩稚嫩天真的模样,不由想起自己的女儿,心情复杂:“手表你没见过?”
多吉摇头。
“这是计时的工具,可惜进来林子的时候它就坏了,你看上面的指针,停在下午一点四十二分。”反正无事,阿华耐心和多吉交谈开。
多吉眼睛瞪大仰望阿华:“这个会动?”
“恩,原来会动。”
多吉将表盘凑到鼻尖仔细打量,而后皱着眉头把手表挥动,震动,然后鼓着腮帮子揉捏表盘,一副不甚了解它是怎么动的模样。
阿华忍笑揉揉这孩子的脑袋,谁知被他惊慌躲开。
“阿妈说,脑袋不可以让人摸!”多吉次旦警惕瞪着阿华,手表被他握得紧。
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阿华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下不为例。”毕竟是少数民族,规矩颇多,阿华再次提醒自己,行为说话一定要斟酌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