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不要以为年纪小就可以逃避报复!
郑驰乐不甘落后地把手伸向关靖泽的脸蛋,开始了新一轮的互捏战斗。
郑彤闻声赶来的时候战场已经从书桌前转移到床上,两个装着二十几岁灵魂的小鬼脸颊都红通通的,一个人的胳膊按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另一个人的腿又压住另一个人的腰,显然都在以蹂躏对方的脸蛋为终极目标作出最大努力。
郑彤:“……”
听到推门的声音,快要拧成麻花的郑驰乐和关靖泽迅速分开。
关靖泽眼底的笑意迅速敛起,又恢复了向来的少年老成,站起来清咳一声:“妈。”
郑驰乐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看关靖泽不顺眼了:这家伙做什么事都得天独厚,他前世从不顾一切去争取到最后放弃,始终都没能堂堂正正地喊郑彤一声“妈”,关靖泽却能自自然然地喊出口——所以说他不针对关靖泽针对谁啊!
郑驰乐瞅了关靖泽一眼,虎着脸说:“姐,这家伙不尊重我这个长辈,我在教训他!”
郑彤哭笑不得:“闹就闹,千万别动真格。”
郑驰乐说:“没问题!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嘛,要以思想感化为主,不能使用暴力手段,我懂的。”
郑彤揉着他脑袋笑骂:“就知道耍贫!别弄出太大动静,要不然老爹可要过来骂人了,他的脾气你知道的。”
郑驰乐点点头,像个小绅士似的靠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嬉皮笑脸地说:“恭送郑小姐!”
送走郑彤的郑驰乐一回头就瞅见关靖泽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愣了愣,说道:“不玩儿了,我要找几本书带走,老爹不在了,这房子恐怕没什么人来打理了。”
他从床头的箱子翻出个老式书包,从书柜最高的那一栏抽出几本书塞了进去。想了想,又从箱子底部翻出两本老旧的笔记本,一并塞进书包里。
郑驰乐把书包背上身,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板起小脸对关靖泽说:“你是芽芽的哥哥。”
关靖泽“嗯”地一声。
郑驰乐说:“所以你要保护好芽芽,这是身为哥哥的责任。如果有人想伤害芽芽,无论是谁你都要阻止。”
关靖泽见郑驰乐语气认真,顿时猜出了郑驰乐提前出现的原因:他要过来确认佳佳的身体状况。
看来郑驰乐对佳佳确实非常上心。
这也许就是“前世”从不跟郑彤联系、现在却主动造访关家的原因吧?
确认了佳佳没有危险,郑驰乐也许就会离开了。
关靖泽一脸郑重地应承下来:“我当然会保护好芽芽。”
乘风机械厂的变故意外化解,他爸又多了吴弃疾这个助力,他们这一次应该不会忙得焦头烂额忽视佳佳——他有信心保证佳佳的健康成长。
倒是郑驰乐……
关靖泽试探般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岚山?”
郑驰乐也没怀疑:“差不多了。”
吴弃疾的本领他已经见识过到了,这样的人完全没必要拿佳佳的性命当垫脚石,那他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岚山搞清楚师父为什么将他赶走、师父和吴弃疾又有什么渊源。
郑驰乐越想越觉得应该早点回去,连连点头:“也许就这几天吧!”转念一想,关靖泽问这个干什么?他嘿嘿直笑,“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舍不得我吗?”
关靖泽盯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郑驰乐一点都不害臊,很不要脸地占关靖泽便宜:“别害羞嘛,说实话又不丢人!你要是坦率点说你喜欢‘舅舅’,你‘舅舅’我一定会疼你的。”
关靖泽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接话:“我喜欢你。”
一向伶牙俐齿的郑驰乐噎住了。
第二十一章:同往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郑驰乐十分郁卒,痛下决心决定要及时刷新脑内与关靖泽相关的记忆,以免再因为这种意外状况憋得吐血身亡。
不过这样的关靖泽倒是有人味儿多了。
郑驰乐想到自己比关靖泽要“大”上一轮,老是针对关靖泽也不是个事,他要拿出长辈的胸襟来包容这娃儿。
回想起“前世”关靖泽跟他一起陪佳佳玩时的笨拙和“无知”,郑驰乐顿时怜悯起这个没有童年的家伙来。
一时心软,郑驰乐向关靖泽发出邀请:“你要不要跟我去岚山那边玩一段时间?我们寝室才住了三个人,多你一个也没问题。别老闷在书堆里,淮昌一中的入学加试不是还有一年吗?”
关靖泽瞅了他一眼:“你选定的策略是想方设法拖对手后退、削弱对手的力量,营造自己变强了的假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郑驰乐气得不轻:“你抱着你的书念到天荒地老吧!”
关靖泽也不急,一脸正直地走示弱路线:“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从来没有和同龄人出去玩过。”
这其实是大实话,一开始那些小鬼们跟他提他一向只有一个答案:拒绝。被拒的次数多了,那些小鬼们当然不会再自讨没趣。关靖泽跟同龄人向来没什么共同话题,因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还乐得自在。
直到他见到了郑驰乐,才发觉那些被自己弃若敝履的东西也有着别样的美好,享受着那个年龄应有的肆意张狂也并不是件多愚蠢的事。
但在郑驰乐消失以后,这个念头也从他脑海里消失了——它就好像是因郑驰乐而生的一样,郑驰乐离开了,它也就失去了意义。
关靖泽知道郑驰乐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最心软,这一点他和佳佳的相处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郑驰乐听后语气马上又缓和下来:“你如果真的想去,到时候我们一起跟你爸妈说说。”
关靖泽点点头。
另一边的关振远已经与张世明谈得差不多,关振远与张世明年纪差不多,少年时也有过几次接触,这一碰面倒也算是他乡遇故交。
张世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解世事的纨绔子,他一直知道关振远也在淮昌,但是从来没去拜访过。关振远这人打小就跟他们这些人不是一挂的,他行事低调、能力出众,从小就名列前茅,时常跟在长辈身边到各家拜访,许多人教导自家小孩都是说“瞧瞧人家振远……”
虽说张世明“改过自新”已久,可对上关振远时还是有些发怵,简直是童年阴影啊!
不过张世明自个儿在外面跌摸滚爬这么多年,倒也不至于太失态。再加上吴弃疾在一边调和,气氛渐入佳境。
等彼此熟稔起来以后,关振远把吴弃疾的推测告诉了张世明。
张世明沉默良久,抬起头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做?”
关振远挑挑眉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张世明心领神会,登时咧嘴一笑:“没想到我这个‘首都一害’还有机会和你这个‘模范好学生’并肩作战,真该叫当初那些家伙擦亮眼睛瞧瞧!远哥啊!以前那些人怎么夸你我都没服气过,今天你肯出来见我、肯出面趟这趟浑水,我才肯说一个服字。我的车子挺宽敞的,要不要坐我的车回淮昌?”
关振远说:“那正好,我也沾着你的光学资产阶级享受享受。”
于是关振远一行人坐上了张世明的车。
这年头私人车还是挺稀罕的,也就是张世明这种手有余钱又有门路的人才能弄得到,幸而关振远几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对着张世明那堪称奢华的越野车没有摆出满脸惊叹。
张世明有伤在身,不能开车,跟郑驰乐和关靖泽一起挤在最后一排。见两个小娃娃年纪差不多,表情也是一样的严肃,张世明忍不住想要逗弄他们:“你们今年念几年级了?”
关靖泽一向很有礼貌,有问必答:“五年级。”
张世明瞧向郑驰乐说:“你呢?你是乐乐吧?你‘外甥’都五年级了,你念几年级?”
郑驰乐说:“我也是,马上就升六年级。”
张世明腾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拍拍郑驰乐的脑袋,调侃道:“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们都至少都三十岁了,瞅瞅这小脸绷得,只有那些老学究才能摆出这种表情啊!”
张世明那张嘴是最不饶人的,郑驰乐也乐得和他抬杠,他嬉皮笑脸地问:“小哥哥啊,你几岁啊?”
张世明被他的称呼逗笑了:“小哥哥?我跟你姐夫一样大了。”
郑驰乐说:“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顶多只有十几岁,这心态忒年轻的!”
哟,这是拐着玩儿骂他幼稚呢!张世明笑得更乐:“你小子很有天赋!你喊远哥姐夫,叫我一声哥也不算错,以后你就叫我明哥好了。”
郑驰乐顺着杆子往上爬:“省报上的张世明就是明哥你吗?”
张世明说:“如假包换!怎么,你也看省报?”
郑驰乐说:“学校有老师订的,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干,就跑去门卫那儿翻着看。”
没想到郑驰乐这么小就开始读报,张世明高兴地说:“关心时事是好事,我支持!你在那儿念书?我从内部给你送一份,什么时候都能看。”他朝坐在前头的郑彤那儿直夸郑驰乐,“彤姐,你这个弟弟一定会有出息的,我保证!”
关靖泽往郑彤那看去,意外地发现郑彤脸色微变。张世明听得懂郑驰乐那句“去门卫那儿翻着看”是什么意思,关靖泽自然也听得懂,那是自己不想单独订或者索性就是自己订不起才跑去蹭别人的。再联想到郑驰乐说过从小就和别人“换”书,没提家里给他买,关靖泽就觉得奇怪:照理说郑彤不缺这一份钱才是!难道因为郑驰乐不是他们家亲生的,他们对郑驰乐就特别苛刻?以郑存汉和郑彤一贯的表现看来,应该也不至于这样啊!
难道真的是因为郑驰乐异想天开地想喊郑彤一声妈?
关靖泽隐隐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可联想到后来郑驰乐跟郑彤见面时就像陌生人一样,他又觉得应该就是这个理由:所谓斗米恩升米仇,郑驰乐被收养后想要认郑彤当妈,郑存汉自然不肯让郑驰乐败坏郑彤的名誉,因而越瞧郑驰乐越觉得不顺眼,最后索性把郑驰乐送到岚山,彻底断了郑驰乐的念想;郑驰乐因为郑存汉的狠心而心生怨意,彻底与郑存汉、郑彤反目。
这也可以解释郑驰乐为什么对他满怀敌意:郑驰乐想郑彤当自己的妈却想不成,他却可以顺理成章、理直气壮地那么喊郑彤。
这个猜测让关靖泽有点难受,因为这等于毁掉了他记忆里那个耀眼到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郑驰乐。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知感恩、顽固不化的家伙。
关靖泽觉得心里不舒坦,他瞅着明显不想继续把郑彤扯进对话、故作自然地跟张世明扯起了其他话题的郑驰乐一会儿,靠着椅背闭上眼,跟随那一路颠簸的车子摇晃着入睡。
回到关家后,关靖泽翻出魏其能的电话打了过去。
他把郑驰乐的邀请稍微加工了一下,表示自己想去岚山那边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住校生活,魏其能当然不会拒绝:“是乐乐鼓吹你去的吧?我会让乐乐好好陪你的,要是能把你留在我们岚山小学,明年来个中考双冠就更好了!顺便还能带动一下其他人,给我们岚山的升学率创个新高啊。”
关靖泽没把魏其能的调侃当真,他说道:“谢谢,你能给我爸说说这事儿吗?我怕他不同意。”
魏其能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关靖泽把关振远喊出来听电话。
关振远听后很赞同,郑重地拜托魏其能帮忙照看一下。挂断电话后关振远笑睨着自己儿子:“你是见乐乐在那里才想去的吧?难得你和同龄人能玩得来。”
想到自己对郑驰乐的猜测,关靖泽拒绝承认郑驰乐对自己而言是特殊的:“我和他是明年考淮昌一中的对手。”
郑驰乐洗完澡出来后正巧听到这句,他边搓着头发边笑眯眯地说:“原来你是想知己知彼!用心险恶啊!”
关靖泽唇一撇,很不客气地说:“对你?不需要。”
要不是关振远在场,郑驰乐真想狠狠捏关靖泽那张小脸一把,把那可恶至极的表情扯掉。
居然说连了解他都不需要?郑驰乐不服气:“你刚才明明我说是你的对手!”
关靖泽安静地盯着郑驰乐。
对手?一直以来郑驰乐就是这么看待他吧?
一开始和郑驰乐在比赛里碰头时关靖泽还以为是缘分,后来但凡他参加的课余活动都有郑驰乐,他拿奖的获奖名单上必然也有郑驰乐,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郑驰乐是在跟自己较劲。
关靖泽微微弯起唇,少有地笑了起来:“你很想当我的对手?”
郑驰乐突然觉得背脊发寒,难怪这家伙不爱笑!他的笑容简直让人如坐针毡!
郑驰乐说:“嘿,你可是我外甥,我怎么可能以大欺小。”
关靖泽慢悠悠地说:“谁‘以大欺小’,比过才知道。”
两“甥舅”之间霎时燃起了看不见的硝烟。
关振远看得直乐,他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儿子脸上看到这么多表情,看来多跟同龄人接触果然是有好处的。
对这种“竞争”乐见其成,关靖泽也不去调解,到房里和郑彤说出让关靖泽去岚山的决定。
第二十二章:心事
魏其能回淮昌其实是有事要办,他的妻子要跟他离婚。这年头离婚是令人难以启齿的事,魏家刚出事那会儿他的妻子也不好提,怕外面的言论太难听。
这几年他的妻子和娘家人去了沿海的鹤华省经商,鹤华省有四个开放式的大港口,随着近年来经济迅速发展,鹤华的繁华直追作为华南经济政治文化中心的定海省。那边的“舶来思想”已经像野火一样烧开,离过婚在那儿根本算不得污点,因而这两年魏其能的妻子已经在跟他分居,准备和平离婚。
从分居开始魏其能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们的儿子已经上高中,魏其能和妻子已经认真地和他谈过,儿子跟舅家走得近,思想上多少也受了点儿熏陶,对此表示非常理解。
妻子要了儿子的抚养权,因为她要带着儿子都要远迁鹤华省,所以很干脆地把魏长冶留下来的老宅给了魏其能。
走出民政局,魏其能对为自己付出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的妻子说:“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失望透顶!你是一个比我要出色得多的人,祝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魏其能的妻子看着他说:“你总是这样。”她叹了口气,“你的父亲死后,你就变成了这样。其能,我是真的喜欢过意气风发的你,但我累了,我改变不了你,所以只好改变自己的追求。”
听到妻子从未说出口的表白,魏其能的心感受到了迟来的钝痛。
他也喜欢意气风发的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得活出个样子来,于是整天呼朋唤友、豪情万丈,也不管自己想做的事在别人看来是不是傻愣傻愣的,认定了的事就去做!
可惜那接踵而至的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他一蹶不振。
妻子失望、故友灰心,都是因为他没能重新爬起来。
魏其能说:“对不起。”
离开民政局后魏其能漫无目的地在市区走了一会儿,看着两旁蔚然成荫的树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
他逃离得太久,这个城市对他而言已经太陌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只能拿底下那些人出气的“魏阎王”,这个城市曾经给过他的勇气、赋予过他使命感和人生理想,早就在他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