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驰乐倒是没别的想法,只是在搜寻着关靖泽在哪里,想跟关靖泽提提去见解明朗的事。
起先旁听了郑驰乐和刘启宇交谈的几个人却是觉得有些不齿,刘启宇那番话虽然扩充了不少,但大体来说都是照搬郑驰乐的,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人!他怎么有脸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几个人以为郑驰乐年纪小,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视几眼,正要说些劝慰的话,却看见刘启宇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刘启宇自然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防备,但他脸色没有丝毫改变,依然满脸笑意:“郑同学,我们一起去上个厕所吧。”
郑驰乐对上刘启宇的目光,微眯起眼,然后才笑了起来:“正好我也想去。”
郑驰乐跟着刘启宇往外走,两个人果真找着了厕所。
刘启宇似乎真没别的意思,解开裤子就方便起来。见郑驰乐站在一边,他微微一笑:“你不好意思?”
郑驰乐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以为刘启宇有话说才把自己叫出来,一时有些跟不上刘启宇的步伐罢了。瞧见刘启宇好像在嘲笑自己,他也站在刘启宇旁边解决人生一大事。
刘启宇吹了声口哨。
郑驰乐觉得有些怪异。
刘启宇一脸好学生样,做出这种轻佻的举动实在很不搭。不过想到他刚才那番盗用的讲话,郑驰乐也释然了,这世上道貌岸然的家伙可不少!
他走到洗手池边洗手。
刘启宇走到他身边拧开水龙头,说:“你心里现在肯定觉得不舒服,认为我用了你的思路、你的观点还有你的设想。”
郑驰乐站定,转头看着他。
刘启宇说:“我从我叔叔那里听说过你,听说你很有能耐。不过从你刚刚那毫不设防的样子来看,你走这条路还是太嫩了——我本来可以把这事做得更加完美,完美到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过看在我们才第一次交手的份上我就当给你提个醒了,别什么话都直接往外倒,这世上可没那么多好人。”
敢情他还得谢谢他?郑驰乐气得乐了:“多谢你的提醒。”
刘启宇说:“其实你不是我在意的对手,党校里头我只在意一个人。”
郑驰乐眉头一跳:“谁?”
刘启宇说:“前书记的儿子,关靖泽。你认识吗?那人不仅成绩年年夺冠,而且无论是什么比赛都能拿奖,从那时起我就注意到他了。你可能不知道吧?那时候他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那可真是耀眼夺目。”他眼里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炙热。
刘启宇说的关靖泽郑驰乐当然知道,那时候关靖泽就不爱与同龄人往来,即使拿了奖也是不苟言笑,衬衫领子扣得端端正正,站在台上总是透着几分冰冷疏离。
可确实耀眼夺目。
至少他总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到,而且只要看上一眼就不会忘记——尤其是出现在周围都是满脸稚气笑容的小男孩的环境里。
郑驰乐没想到刘启宇是冲着关靖泽来的。
不过刘启宇肯定不知道他跟关靖泽的交情吧?
想到将来刘启宇看到他和关靖泽走到一起的表情,郑驰乐心里郁闷全消。
他没评价刘启宇的那点儿念想,反而笑着问:“你刚刚说你叔叔提到过我,你叔叔是谁?”
刘启宇也不隐瞒:“我叔叔叫刘贺,现在在定海省那边做生意。”
郑驰乐一怔。
这世界还真小!
定海省的话,居然是跟着杨铨做事的那个刘贺!
郑驰乐说:“原来是他!他孩子还好吗?”
刘启宇说:“我叔他现在又不缺钱,怎么可能不好?”
郑驰乐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听到这个答案也没继续说什么。他看了看表,说:“典礼还没结束,我们该回去了。”
“你先走吧。”刘贺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掏出包烟,“我先抽根烟。”
郑驰乐看着他。
刘启宇唇微扬,勾出一丝笑意:“别一脸惊讶,二高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能在那里混出头,光靠成绩好可不行。”
郑驰乐没多管闲事,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了。”
刘启宇叼着烟点火,腾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等郑驰乐走到门边,他突然挪开烟说道:“等等!”
郑驰乐回过头。
刘启宇盯着他的下身:“你的尺寸倒是不错,比同龄人的平均水平要好,下次好好交流交流。”
郑驰乐:“……”
开学典礼散了后郑驰乐就找到了关靖泽。
关靖泽也听了刘启宇的讲话,问郑驰乐是怎么回事。
郑驰乐也没隐瞒,把碰上刘启宇的事儿由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关于关靖泽那一段以及刘启宇最后那句话。
关靖泽听后沉默下来。
这个刘启宇能在二高混得那么好,当然不是简单人物。事实上听到刘启宇的讲话时他确实有些诧异,因为这个人看起来挺面熟的,他好像在比赛场外见过好几次,应该不至于要依靠这种事来出头。
郑驰乐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看来这个人是真小人,他不介意做坏事,也不介意对自己的名声好不好,只在意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往往很难缠,因为他并不愚蠢——他甚至比很多人都要聪明,如果一个聪明的人内心没有道德底线、没有可以制约他的道德标准,做起坏事来往往会比一个蠢人要可怕。
关靖泽说:“你可要小心点儿。”
他们只是比别人“多活”了十几年而已,不等于比别人多长了个脑袋,最要不得的就是自视甚高,觉得只有自己才是风云人物,其他人都只是陪衬自己用的无脑配角。
郑驰乐笑眯起眼,瞧着关靖泽直笑,没提醒关靖泽刘启宇眼里认定的“对手”是谁。
关靖泽狐疑:“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郑驰乐斩钉截铁地否认:“没有!”
他立刻转移话题,跟关靖泽说起解明朗的事。
关靖泽倒是没深究,因为他听到郑驰乐的发现时有点儿诧异。
沉吟片刻,关靖泽说道:“下午的时间是我们自由支配的,而且你也不用去整理宿舍,我们现在就出市区拜访解叔吧。”
郑驰乐当然没意见。
解明朗这时候已经回到家。
他侄女解馨寄住在他家,帮忙照料他的妻子。
他妻子才二十九岁,是老领导给他介绍的。那时候他忙于工作,硬是把自己熬成了大龄未婚青年,老领导看不过去了,就把他妻子介绍给他。两个人虽然相差九岁,但相识后很快就被彼此吸引,婚后感情也很好。
要不是出了那样的事……
解明朗眼神一黯,问在厨房忙碌的解馨:“你婶婶睡了吗?”
解馨“哎”地应了一声,说道:“刚睡!”
解明朗走进房间,看着妻子沉静的睡颜,心里走马灯似地闪过过去的种种,最后沉沉地叹息一声。
他也只有在妻子睡着时才能这样看着她了。
解明朗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从书架上拿出一份资料看了起来。
过了约莫半小时,解明朗听到有人在外头敲门。接着解馨进来说:“叔叔,是靖泽带着他同学来了。”
解明朗听是关靖泽,合起资料说:“你在这里看一下,我出去招呼。”
解馨点头:“厨房里熬着汤,你看着点儿。”
解明朗应了下来,起身走出客厅。一出房间门他就瞧见关靖泽跟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坐在那儿,两个人都是十六七岁,正低声交谈着。
见到他以后关靖泽和那少年都站起来喊人:“解叔(解书记)。”
解明朗笑着打趣:“靖泽,这是谁啊?长得真俊,看你们那热乎劲,以前可没见你跟谁这么要好啊!你这是带媳妇儿来见解叔吗?”
关靖泽恬不知耻地应道:“没错!”
郑驰乐:“……”
关靖泽这么坦然,解明朗反而逗不了人了,他瞧着郑驰乐说道:“你应该是乐乐吧?能让靖泽挂在嘴边的同龄人可只有一个‘郑驰乐’啊,这下可让你给盼到了。乐乐你也别叫我解书记了,跟靖泽一样叫我解叔吧。”
事实上解明朗当然关注过郑驰乐,这小家伙可是很了不起的——不说他跟成钧、吴弃疾、耿修武这些人的关系,就说他在市政留下的一些项目档案好了,那想法和那思路还真比同龄人要出色得多。这样的家伙考进他管辖下的党校,他自然会关注一下。
以前他跟耿修武那批人不是一条路子的,跟郑驰乐没什么接触机会,后来关靖泽回来了他才知道郑驰乐和关家还有那么一层关系:这可是关书记的小舅子!
虽然这小舅子忒小。
面对跟关振远有关系的后辈,解明朗一向是很和气的。他询问完关靖泽和郑驰乐在党校生活得如何,就开始进入正题:“靖泽,乐乐,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郑驰乐跟关靖泽对视一眼,说道:“解叔,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手吗?”
解明朗一顿,看向关靖泽。
他以为是关振远跟关靖泽说了什么。
关靖泽说:“乐乐师从季春来季老,又是吴弃疾吴先生的师弟,走的是学医路。我以前跟乐乐提到过解叔你的工作跟地域性重污染有关,乐乐就上了心,开学典礼时认真地观察过您。”
解明朗沉默片刻,将右手衣袖撩了起来。
郑驰乐望过去,只见上面有两道长长的抓痕以及……好几个牙印。
郑驰乐抓起解明朗的手看了一会儿,问了解明朗一些问题,主要是先解决两道抓伤的事情:问他什么时候被抓伤、有没有去打疫苗等等。
解明朗微微一顿,如实回答:“只是被猫抓伤而已,没去打针。”
郑驰乐说:“抓伤解叔你的是家猫还是野猫?”
解明朗说:“前几天从外面来的一只野猫。”
这就更危险了,外面的猫染病的几率更高!
郑驰乐给解明朗解释了事情的严重性。
解明朗听后点点头:“既然小郑医生都这么说了,今晚我就抽空去打疫苗。”
关靖泽说:“我会央常校长打电话确认的。”
解明朗佯怒板起脸:“我是这么没信用的人吗?”
关靖泽严肃地说:“你们这些人碰上正事是很讲信用,碰上自己的事就不一定了。”
解明朗连连摇头:“怕了你了,我保证会去行了吧?”
关靖泽绷着脸点头:“这还差不多。”
郑驰乐说:“那我们来讨论下一个问题,”他指着解明朗手上的牙印,“解叔愿意让我知道它们的来由吗?”
解明朗微微一顿。
见两个小辈都殷殷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担心和关切,他叹了口气,说道:“这说来话长……”
第八十五章:试刀
解明朗所谓的“话长”也没多长。
原来解明朗婚后第二年他妻子孙茹曾经怀孕生子,结果孩子出来后不怎么健康——实际上是畸形,没养出一百天就夭折了。
孙茹伤心欲绝,在得知长期接触污染有可能是婴儿致畸的原因之后一直在劝解明朗离开原岗位,夫妻之间渐渐生了嫌隙。
也不知是哪一天起,孙茹开始把路上的猫猫狗狗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哄。
解明朗觉得不对劲,赶紧为孙茹找了个医生,没想到那个医生居然心怀不轨,想要引诱年轻貌美的孙茹出轨。
要不是孙茹防备心重,说不定还真的被那庸医骗了去。
那年头心理疾病方面的治疗完全是空白领域,再加上经历了那一次噩梦般的遭遇后孙茹死活不肯再去,解明朗只好让孙茹辞了工作在家休养。
结果几年下来孙茹不仅没有好转,情况反而日渐加重,有时候会对着解明朗哭喊,甚至狠狠地咬他。
解明朗知道她是因为孩子的事受了刺激,后来又没了工作精神抑郁,心里面心疼又愧疚,舍不得让外头的人知道妻子的病情,拿异样的目光看妻子,只好恳求卫校毕业的侄女解馨来跟自己一起照看孙茹。
当然,这些事是在有些人面前是瞒不住,比如关振远。
不过关振远也只知道大概,不知道孙茹的所有经历。
有一回关振远曾想过给他引荐吴弃疾和季春来,结果事情一多就耽搁了,解明朗心里有着种种顾忌,最终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郑驰乐一听完,马上就知道解明朗的想法了。
这样的患者家属他以前见识了不少,明显是顾虑太多,讳疾忌医了!
郑驰乐说:“我可以去看看阿姨吗?”
郑驰乐这称呼很有技巧,作为一个后辈想去看看生病的长辈,听起来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解明朗点点头:“好,不过她刚睡下不久,每天这个时候大概要睡一个半小时。”
郑驰乐跟着解明朗入内,很快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孙茹,今年二十九岁的孙茹看起来还很年轻,只是脸色有种病态的白,衬得她整个人格外孱弱。
郑驰乐得到解明朗的许可后走进观察了一会儿,取了孙茹的脉探起脉来。
精神疾病在国医里头没有具体定位,但国医里有个词与西医里的“精神”相对应:情志。它主要是指喜、怒、忧、思、悲、惊、恐这七种情绪,而按照国医衡量“疾病”的标准来看,七情不过不缺可以称为健康,七情过了缺了,那就是病了。
情志是看不见的,但引发疾病时往往又能体现在表征外,比如“怒火攻心”,这时候你就能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一系列变化!而在没法直接观察的体内也有各种各样的变化正在快速进行着。
因而精神疾病往往又会反映在人外显的表征和内隐的变化上面。
郑驰乐一摸上脉就感觉出来了。
孙茹的脉象偏于弦涩,脉弦是指脉象直挺,就像按在绷紧的弦上一样,感觉起来比常人要有劲,脉管也是硬硬的;涩的感觉也很明显,就像尖锐的东西去刮地一样,叫人难受的很。
很多精神疾病的患者都会有这样的脉象:弦则气郁,气郁伤肝、胆,生痛症;涩则是反映体内精少、血少、气滞、血瘀,血气不顺,于是脉象也不顺。
孙茹这种情况明显是精神和身体上的问题长期得不到疏导,导致机体内各个系统都运行不畅。
一个脉象当然说明不了什么,郑驰乐示意解明朗和始终守在一旁的解馨出到外头,询问他们孙茹平时的饮食习惯和日常表现,甚至还小心地问起当初孙茹碰上那个庸医的细节。
也许是因为郑驰乐语气和神情都严肃到足以让人遗忘他的年龄,解明朗和解馨不自觉地配合着回应。
等解明朗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将妻子的病情合盘托出。
他盯着郑驰乐:“你这小子可真了不得。”
郑驰乐说:“其实说出来也没那么难。”
解明朗叹了口气,看向掩着的房门。
郑驰乐说:“如果解叔您没空的话我可以帮你将病情转告我的两位师兄,我大师兄赵开平在国外学的就是这方面的专业,二师兄则对调理身体最在行。”
解明朗说:“我看你也挺有架势的,能不能先给我说说到底能不能治?如果不行的话,我不想让阿茹去受罪。”
郑驰乐说:“我只做了初步的诊断,也没看到阿姨清醒时的状态,也说不准。不过治疗绝对不是受罪,大师兄虽然学了西医,但根本还是在国医这边,肯定不会动用损伤太重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