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跟自己保持着最佳距离的米凯文,商遥满脸笑容:“文哥,我会好好盯着他的。”
米凯文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商遥的手背,温言说道:“你也别太刻意,你跟大俊快结婚了,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商遥正要说什么,米凯文就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我下午要去省里开个会,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商遥点点头,送米凯文出门,站在门口目送西装笔挺的米凯文钻进车里离开度假山庄,心里又甜又苦,甜的是能够跟米凯文见面说说话,苦的是自己也只有以这些事为由才能见到米凯文。
另一边,米凯文在红灯前抽出张手绢擦了擦手,眉头微微挑起,眼底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商遥并没有谈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其实打个电话就可以聊,不过这个棋子实在好用得很。先是众多追求者向她吐露各种情报,接着就是去鹤华那边打拼几年后暴富还乡的米大俊对她痴心一片,美色这步棋用得好了,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可惜了,他对别人用过的脏女人没有任何兴趣,要不能还能把商遥绑得更紧。
这个郑驰乐倒是有点意思,不仅这么快就打进了市委,更重要的是他晓得利用所有优势,比如黄韬去隽水时知情人谁不等着看隽水那边出事儿?没想到那边不仅没出乱子,还误打误撞破掉了他早前设下的局。
当初隽水那个山地养殖项目呈上来时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知晓郑驰乐能耐挺大,当时就想要设法把郑驰乐拉到自己这边,而米凯文的用人习惯是先捏住把柄然后恩威并施。
隽水禽肉产品激素超标的事就是他埋的线,从一开始就悄无声息地展开着,最后在市区肉禽市场这边点燃了引线。
要是事情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发展下去,那时候郑驰乐会因为第一个项目的失败而跌入谷底——等郑驰乐陷入困境以后他再出面斡旋一番,郑驰乐自然而然就会往他这边倒!
没想到郑驰乐根本没因为激素超标的事受打击,反倒让黄韬这个横人出面调查,自己则气定神闲地给隽水的山地养殖项目扩大宣传。
最后还让侯昌言抢先了一步。
米凯文面露冷色。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是敌人了。
米凯文将郑驰乐定位为敌人,郑驰乐也正跟“师侄”童欢庆以及童父讨论这个人。
童父到这边建厂之后不可避免触动了沧浪的经济。
像沧浪这种地方小市,工作展开反而估计更多,因为越是封闭、越是落后的地区,官商的“本地化”就越严重,就算是上头派人下来挂职历练大多也很难把权抓起来,还是得用上本地的人。
童父搞的是柯汉兴转让的新型手机生产线,而在他手里抓的还有另一个更值钱的东西,跟手机配套的通讯网络!由于这几年经济高速发展,民众的消费意识每天都在刷新,已经不是面对各种产品时不知挑选、蒙昧跟风的时代,电话跟大哥大的出现让通讯方便了不少,但高额的入网费和通话资费成了拦路虎,很多人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用上了新东西,心里羡慕得很。
关靖泽本来就是搞经济这一块的,哪会不知道通讯产业封闭的时期快过去了?于是他早早就跟关振远说起自己关于这方面的见解,并整理出自己的意见寄给关振远。
关振远上交开放电信产业、解决产业垄断问题的提案后,本来就因为柯汉兴的技术支持成了国内信息产业大企业的童氏也就紧跟着他的脚步入驻这一块。
等手机生产线建起来,童氏在移动通讯这一块的市场网络也建起来了,这对童氏而言又是一个跃升的机会!
童父是个拗人,而且还有点暴发户心理,以前他家乡落后,他就可着劲建设家乡,砸的钱都快顶上赚的钱了,还一点都不心疼!
这次将厂址选在沧浪,除了是替儿子来帮郑驰乐这个“师叔”撑场之外,童父还有这样的说法:“我就是要选在我们华国最落后的地方搞最先进的产业!让咱这种穷苦老百姓最先用上好东西!还有,隔壁不就是老越吗?听说他们那边这几年乱得很,还有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想来我们边境打秋风,咱就要把这边建设得要多繁荣有多繁荣,让他们看着就眼热!”
郑驰乐听得直乐,心里不知多羡慕童欢庆那家伙能有这么个老爹。
建厂这段时间童父跟沧浪接触的次数很多,他目光老辣,基本都把沧浪市委的情况给摸清了。他对郑驰乐说:“其他人都不需要刻意去关注,但有一个人你要特别注意——你们的市长米凯文。”
郑驰乐皱了皱眉:“米市长名声挺好的,对侯书记的工作也很配合,很少跟侯书记唱对台戏。”他思索片刻,又说,“我明白了。”
一个不怎么做事、不怎么争取,却能有好名声的人,要么是别人的附庸,上头吃肉他等着喝汤那种类型;要么是刻意经营——这种人必定心机深沉,处处都在算计。
米凯文还这么年轻,给自己营造的形象也不是庸碌无能的傀儡,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另一种!
童父混迹商场那么多年,别的没练出来,识人的本领却早就学精了,他的判断很少会出错。
见郑驰乐那么快就想通了,童父关切地说:“官场比商场还要险峻几分,你做什么都要多看多想。”
郑驰乐感受到童父的关心,笑着应声:“我会小心的。”
没想到郑驰乐刚给童父作出这样的保证,事情居然马上就找上门来。
第六十四章:闹事
第二天郑驰乐在前往市政府的半路被两个人拦下。
这两个人衣服破旧,面容凄苦,一跑出来就扑通地往地上一跪,死死地抱着郑驰乐的腿。
还没说话了,就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正是上班高峰期,这样的画面自然分外扎眼,很快就吸引了一批围观群众。
郑驰乐眉头一跳,心道事儿来了。
他仔细看去,发现那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中年男人,两个人都在……表演。
郑驰乐是什么人,他可是能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能装得跟亲生母亲形同陌路的家伙,哪会被这点儿小把戏蒙蔽。
感觉自己的裤管被眼泪弄湿了,郑驰乐心底一乐。
这演得可真逼真啊!
他也不急着抽回自己被抱紧的腿,温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话是这么说,他却也不去扶。
跪着的两个人隐隐发现这跟自己预想中不一样,但还是唱作俱佳地嚎哭:“郑书记,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郑驰乐差点没笑出来。
这话听着怎么像戏文里唱的“青天大老爷,你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
不过人家表演得这么卖力,郑驰乐也不好不配合:“我现在可不是郑书记了,你是我们隽水的人吗?怎么我没见过你们?”
老妇人一滞,啜泣着说:“我不是隽水人!不过我听人说起过郑书记你,你是大大的好官!”
郑驰乐听到淡淡一笑。
哟,看来还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啊。
郑驰乐满脸“关切”:“先别夸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见郑驰乐似乎真的关心起来,抽噎着说:“我是南郊风华度假山庄的原主,大前年被迫把风华度假山庄卖给了米大俊!那个米大俊是市长亲戚,他压低价格硬生生把我们的度假山庄抢了过去!”
郑驰乐说:“真有这回事?”
老妇哭得伤心:“是啊!我们不仅没了山庄,还被他们打压得在沧浪呆不下去了!”
郑驰乐说:“怎么个打压法?”
老妇噎住了。
照理说郑驰乐这个年纪的人,不该是怒发冲冠地表态说“岂有此理,这事我管定了”的吗?
郑驰乐一眼就看清了老妇人的想法。
他险些没嗤笑出声。
这一手倒是玩得漂亮,要是他真是那种刚踏入官场的愣头青,指不定还真会“不畏强权”地站出来管这种事。
可他是那样的人吗?
风华度假山庄的事情他知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米凯文能稳坐市长位置,可不仅仅是因为米家在沧浪的地位!他真要打压了山庄的原主人,又怎么会留着他们出来闹事?
就算当时是强买强卖、当时有出面施压,处理掉尾巴花个两三年时间难道还不够?
更蹊跷的是,这些人居然找上他!
要说在隽水或者在隽水所在的南区,郑驰乐承认自己还能混个眼熟,可在沧浪市区这边谁认识他?
怎么看都是有人想算计他。
郑驰乐也不在意,语气依然平和而关切:“你们说出来,我们才好想办法解决。”
中年人说:“我去找工作,他就跟各个企业打招呼让他们别招我去工作;我去搞个体,他就招呼各个企业别给我提供货源也别给我租用店面。因为家里过不下去了,我媳妇已经跟我离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郑书记一定要帮帮我们!”
郑驰乐听完两人声泪俱下的表述,眉头微微扬起:“你的意思是市长他跟沧浪一大批企业打招呼,就为了欺压你们一家人?”
老妇人哭诉:“是啊,就是这样的!”
郑驰乐说:“具体有那些企业?”
真是笑话,米凯文真要为了区区一个度假山庄就去欠那么多企业的人情,还能坐稳市长那个位子吗?
编造也要编造得好一点,说出这种话是想侮辱谁的智商?
中年人见郑驰乐不但没被挑动,反倒带着戏谑的笑意,这才意识到郑驰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他登时变了脸,气愤地控诉:“你们官官相护!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官,结果你们都是蛇鼠一窝的家伙!”
郑驰乐笑了笑,压根没反驳,将自己的腿从两人手里抽出脚,也不叫他们起来。
他睨着地上的两人说道:“我不是谁可怜就帮谁——我只帮道理。你们真有道理,就去起诉,就去举报,不要光想着谁比较天真热血好出头,这年头还真没几个那样的傻蛋。”郑驰乐的语气微微加重,“无论你们是为了什么弯下你们的膝盖,都请你们好好想一想,有些东西一旦丢掉了就很难捡回来了——比如良知,比如尊严。”
说完郑驰乐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郑驰乐抵达办公室时冯甘霖正在浇花,他瞧清楚冯甘霖种的是什么时,微笑提醒:“冯秘书长,这花可不能浇太勤,否则根会烂掉。”
冯甘霖拿着洒水壶的手一顿,转头瞪着他。
郑驰乐走过去捧起盆栽观察了一下,说道:“已经有烂根迹象了。”
冯甘霖说:“要是根烂了,你觉得该怎么办?”
郑驰乐惋惜地说:“茎叶烂了可以剪掉等它再长,根烂掉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把它拔掉,种上别的。”
冯甘霖说:“土壤没整好,浇水的人没选好,再种还是烂。”
郑驰乐目光坚定:“那就整好土壤,自己拿过洒水壶,只要真的想去做,没有做不到的道理。”他从冯甘霖手里接过了洒水壶,轻轻搁在一边。
动作明明那么轻,冯甘霖偏偏能感觉出他的决心。
冯甘霖冷哼一声,回到座位上开始办公。
商遥没过多久也来了,郑驰乐见了她就热络地打招呼:“商姐,你来了!”
商遥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郑驰乐像是没察觉她的异常一样,凑上去说:“商姐我跟你说,我在路上遇到件怪事,有两个人拦下我说要我给他们做主!真是太奇怪了,我是刚进市委的新人,他们怎么就找到我头上来了?”
商遥干巴巴地说:“可能他们是看你比较年轻好说话吧……”
商遥刚到市委就听到别人议论了,米大俊当初能从原主人手里盘下度假山庄确实是米凯文牵的线,不过那是因为原主人自己经营不下去了,又想顺道搭上米凯文这条线,这才主动找上米大俊。
米大俊是个精明的商人,哪会看不出原主人的意图,一下子就将价钱压到了最低。
没想到这事儿居然会被翻出来说!
商遥不禁在心里埋怨起米大俊来,就为了压那么一点价钱,害得米凯文被人闹得没脸!
郑驰乐将商遥脸上的表情瞧得仔细,笑了笑说:“可能真的是这样,不过我可一点都不好说话,只叫他们自己走法律途径——这事怎么都不归我管啊!”
商遥心里更加五味杂陈。
当时围观的人正好有几个市政府成员,郑驰乐撇清关系的过程早就传开了。
无论是不动声色引导对方露出马脚,还是正色驳斥对方的不妥行为,都被人绘声绘色地口口相传着。
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没看起来那么天真好哄。
可商遥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应和:“有些人就是那么没道理……”
郑驰乐很认同,大点其头:“我也这么觉得,有些人就是容易被煽动,用感情也好用钱权也好,都能蒙蔽他们的理智。要是他们能从那种状态里头走出来好好想一想,总不至于做出更多错事。”
商遥隐隐觉得郑驰乐意有所指,没等她回过味来,郑驰乐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感叹:“今天的任务不少啊,我得快点干活才行!”
商遥不由多看了郑驰乐几眼。
冯甘霖将他们之间的往来看在眼里,对于郑驰乐对商遥的劝诫他只觉得可笑。
有些人打定主意要往岔路上走,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跟她们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了?
白费口舌而已。
他又望向郑驰乐。
郑驰乐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抬头微微地笑了笑。
他的想法跟冯甘霖是不一样的。
他始终觉得无论在岔路上走了多远,想要回头永远有机会回头。
无论是被爱情蒙蔽、被仇恨蒙蔽、被物欲横流的钱权世界蒙蔽……想要走出来的话永远能走出来。
就算那很艰难,就算那很痛苦。
不过要是烂到了根那儿,怎么都不愿意回头的话,那就只能拔掉了。
郑驰乐笔尖微微一顿,修改完一份文件,站起来对冯甘霖说:“冯秘书长,这份东西是我拿去给米市长吗?”
冯甘霖摆摆手:“去吧。”
商遥几乎是同时开口:“我来吧。”
郑驰乐看起来十分伤脑筋:“米市长那边是商姐跑开的……”
商遥点点头。
要说冯甘霖对郑驰乐不怎么看好,那他对商遥就是彻底地瞧不起了。
商遥跟米大俊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至少冯甘霖是知情人!但商遥看着米凯文的是什么眼神?真当别人都是瞎子?
冯甘霖见过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可没见过像商遥这样同时周旋在两个堂兄弟之间的,尤其是她瞧着的那个还是有妇之夫。
还说什么现代女强人,呸!
说他封建也好,老顽固也罢,总之他就是不待见这种可耻行径!
再加上郑驰乐来到办公室时商遥的种种表现,冯甘霖更加鄙夷这种作风败坏的女人。
冯甘霖冷着脸骂郑驰乐:“叫你去你就去,跑个腿都累着你了?”
冯甘霖语气不好,郑驰乐一脸苦色地对商遥说:“商姐,那我送去了!”
商遥能说什么?
她暗暗气苦,坐回原位。
郑驰乐拿着文件送去市长办公室,没敲门就听到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砸到地上了。
郑驰乐眉头跳了跳,等了片刻后才敲响办公室的门。
米凯文的声音依然温文:“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