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还有一根线连着,怕是已经掉在地上,被新桥不小心给踩爆了。
新桥弹了弹从禾滩断肢上连接断臂上的那根神经,禾滩一下就觉得全身都麻木了。
这种感觉比死在千万魔兵下还要难受,整个神经骤然紧缩,那些分散的身体都开始抖动起来。
98.魔尊的人,你也敢动
魔殿,低妆曾住了上万年的寝宫里。
辰溪对着一面大铜镜,似是在整理衣服。
能看出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应是当年锦儿常穿的那一件。
半江伪装的新桥曾说这件衣服是锦儿在魔界里留下的最后东西,可是辰溪不以为然。
因为锦儿还把低妆留下了。
现在谁也不知道锦儿在哪里,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辰溪寻了又寻,跑尽了天涯海角都没有找到一丝关于锦儿的气息。
担心被仙界抓了去,他们就将仙界搅得天翻地覆。担心是助研仙山拐了去,就将助研仙山弄得鸡犬不宁。
可是哪里都寻遍了,就是没有锦儿的影子。
于是辰溪带低妆回了魔界,他的脸上并没有伤心欲绝,而是一种释然。
像是将最棘手的事情处理完了以后,那种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自从回来魔界以后,也很少有谁会看见他了。就连影子离,也没有进他的寝宫半步。
影子离将魔界治理得乱七八糟,辰溪也毫不介怀。
他已是魔尊,替低妆管理了上万年的魔界,如今从井井有条到杂乱无章,他都不介意。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穿上了锦儿的衣服,用锦儿常用的语言,动作,表情。
他却不迈出寝宫半步,就是为了来来回回都在学锦儿的模样。
可这个样子的辰溪,变得比以前更可怕。
“我伟大而又神圣的魔尊,求你绕过我一次吧,我将永生永世为你效忠,绝不背叛你!”
重重的磕头声响在用金刚石铺成的地板上,一声更比一声重。
可辰溪在仰天呼吸,静静的,磕头声丝毫不影响他。
“魔尊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这些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全做了,如今只求你留我一条活命!狡兔死,走狗烹,可你不要忘记了,狡兔终有一日吃完,走狗终有一日还能派上用场!”
辰溪还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磕头的那人,头破血也流。面对辰溪的无动于衷,死一般的绝望。
“魔尊能将你留在这里,不像对待禾滩新桥一样对待你,已经算是恩德。你还想求什么?”
娇滴滴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似是刚睡醒,声音依稀带着些模糊。
辰溪顺了顺遮住眼睛的刘海,扭头侧看着跪着的人:“一旦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就会无比紧张,这是你最大的缺陷。若你能一直都是冷静的状态,我们魔界倒还缺你这样一个人才。所以,你的情绪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他的声音,已经有七成与锦儿相像。
那人不禁咂舌,张大了双眼看着辰溪。
“我好看么?”面对那人火辣辣的眼神,辰溪毫不吝啬的迎接。
“好……好看!”
他发誓,他印象里的辰溪绝不是这个样子。
那个意气风发,时常爱和属下斗点小嘴,但正事绝不马虎的辰溪,不应该是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虽还是辰溪的模样,可这个气质却像锦儿,甚至比锦儿更加花哨。
锦儿不会刻意勾引谁,可此刻的辰溪会,他的眼睛里用满了法力,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就会被他迷住,不能自己。
那人就被谜得七荤八素,直到背后的刺痛才醒悟。
“安化?”
“芩庄,你越来越胆小了,比伞寨还胆小呢!”安化笑得快活,穿的松松垮垮的衣服,显示着他绝美的身材。
芩庄还不敢相信,这人是安化,揉了揉眼又继续去看。
可他的血流到了他的眼睛里,看什么都变得异常模糊:“大哥,你怎么会?”芩庄再次确认,声音胆大了许多。
“魔尊大人,你觉得今天的我,好看么?”安化问。
辰溪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芩庄,示意要他说。
芩庄低眸,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大哥……大哥真的很好看!”
听此,安化黏着辰溪的身子又近了几分,唇线碰到了辰溪的耳朵,轻轻咬了咬。
辰溪抱住了安化的腰,又去看芩庄:“那是我好看,还是他?”
“自然是你!”
闻声,影子离已经气冲冲的穿破了结界,进到了这寝宫。
她一身白裙,妖冶的脸因为气愤而变得扭曲,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辰溪和安化。
“我说你怎么不出门呢,原来有男人相伴,不能自己!”影子离说得很轻,亦有挑衅之味。
辰溪皱起了眉头,伸手微微用力,捏住了影子离的下巴:“我喜欢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谁敢诋毁。”
影子离不甘示弱,长袖轻挥,是一道强劲的法术,她道行不低,辰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受伤,连忙躲开了。
见他躲避,影子离脚尖点地,一跃而上,一发不可收拾的攻击着他。
辰溪脾气也好了许多,大概是和锦儿学的,一躲再躲也不见还手。若是以前,谁敢这么无礼,他定是要扒下那些人的几层皮。
而不招惹影子离的另一原因,或许是因为白氏掌握着所有妖族,要是叛变对他绝无利益可言。而且在最近的相处中,他也感觉到了影子离的道行不在自己之下。
“安化,有人吃醋了怎么办?”
辰溪抓住了从悬梁上垂下来的红色长绫,在整个寝宫里起舞。
后面追他的白影,碰巧将画面点缀。同样都是美人,两者之间追逐,打闹,俨然成为在场的人当中,最美的风景。
“那就喝点酒,将醋味变成酒味!”
安化的指尖亮出一道红线,从床底拉来几罐酒,揭开一闻,才知是闭朔儿的醉菩提。
辰溪表情顿时变青,影子离却转头飞向安化,抢了一罐喝了一口。
“好酒!辰溪,你还真他妈没良心,闭朔儿酿制的上等好酒,居然被你藏着。”
影子离的话刚说完,就觉得一片眩晕,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早就知道醉菩提酒烈,却未曾想烈到这个地步,她靠在墙上抓住了安化,又猛的灌了他几口:“你也在吃醋是不是?”
醉菩提刚入安化的嘴里,他便迫不及待的吐了,这酒太烈,他竟也无法承受。
辰溪看着满地浪费的美酒,眯了眯眼睛:“好酒是好酒,若是闭朔儿知道你们将她酿的酒这样浪费,岂不是要被惩罚了?”
“那芩庄,你过来解决怎么样?”
安化滑到在地上,眼前的事物变得异常诡异,只是隐隐约约的想到对面还跪着个芩庄。
芩庄又害怕了,颤抖着说:“魔尊饶命,魔尊饶命。”
影子离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芩庄的脸上:“胆小鬼,比半江还胆小的胆小鬼,魔界留你何用?”
影子离正准备来第二掌,却被安化拦下。
“魔尊的人,你也敢动?”
99.对不起,我只是想爱他
影子离笑着收回了手,慢慢的掐在了安化的脖子上。
“你只不过是我的俘虏,有什么本事来教训我?”影子离妖冶的脸,完全不是曾经的模样。
辰溪突然变得尖锐的手指,狠狠的抓在了安化的身体上,他亦是灰飞烟灭:“安化,也留不得。”
影子离停在在空中的手,泛着白色光芒:“辰溪啊辰溪,我把所有的长老都救了出来,你为什么偏偏要将他们都杀害呢?”
“因为留不得。”
辰溪笑面如花。
“哦?”影子离突然去触碰辰溪的脸:“我就知道你不是辰溪。”
“那我是谁?”
辰溪挡住影子离的手,意犹未尽的看着她。
“哈哈。”影子离大笑。
辰溪是谁?
辰溪怎么会杀掉那么多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怎么会傻到不拼劲全力去给自己最后争取一次?辰溪怎么会放任自己将魔界管理得一塌糊涂,辰溪怎么会连最后的计划变成一盘散沙?
他不会,就算是再疲惫,他也可以挽回这种局势的。
只是,她也越来越看不懂辰溪:“我曾答应辰溪,只要我将凉伞和锦儿带到他的面前,他就必须将半江还给我,现在半江属于我了,我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我要走了,你慢慢管理这偌大的躯壳吧。”
影子离笑着从寝殿正门走了出去,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低妆,现在我是真的发现,没有了锦儿,没有屏玉,你什么都不是。”
辰溪跌倒在地上,面容是伤心欲绝。
这是辰溪所不会有的表情,可是那张脸,却像及了辰溪。
“我很笨,很多事别人都能轻而易举的瞒过我。可是,谁不希望自己变得聪明一些?我也希望自己不是任何人的累赘。可是现实和想象反差是很大的。我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
辰溪跑到殿外抓住了影子离,然后顺着倒在她的脚下,拉住了她的袍底,像是在请求恕罪一般。
影子离停下脚步,俯下身去看着他,很多时候,她是讨厌低妆的。
因为在三个魔头的战斗里,低妆是最弱的那一个。没人会谈论他的道行有多高多高,谈论最多的也是他的容貌有多美多美。
而现在,他的脸,不再是那个看了令人舍不得亵渎的容颜。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若是当年的锦儿没有碰到你。当年的你,还是当年的你,那该多好。可是一切冥冥中已经注定了,就好像半江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就无法抹去他的存在一样。而你,既然选择成全,那么你就应该有那种大度的样子。”
“可是我舍不得。”
“哈哈。”影子离大笑,不知是讽刺还是瞧不起,反正是那种不屑一顾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其实并不可怜这个到最后什么都失去的男人。
“你会舍不得?当年屏玉那么爱你,你那么爱屏玉都舍得了,现在居然,居然会说舍不得?别让我看不起你了,毕竟我已经很看不起你了。
你知道辰溪为锦儿付出了多少吗?你知道锦儿为你付出了多少吗?可是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就得到了这一切,现在你所失去的都将是你的报应。
佛说因果循环,你的时代是时候结束了!”
影子离笑着飞离了这里,她没有详细的说辰溪到底为锦儿付出了多少。
只是低妆到最后想一想,自己除了拥有,除了索取,还有什么是自己真正争取来的呢?
没有,他不由抱着双脚在原地哭泣。
“锦儿,你不知道,有你的地方我才觉得对安详。”
可是,没有我的地方,你是否会过得更好?
只是在时光慢慢流逝的最后一刻,你可愿听我的心声?它在道歉,这十几万年来,我未曾好好珍惜你。
它在懊悔,当初一意孤行,未曾深刻去了解过你。
它在难过,我的人生一错再错最后不知所措……
昨夜,良辰美景。
辰溪一刀一刀的在自己的脸上,刻着低妆的容颜。影子离就在他的身边,他苦笑着问:“你说锦儿会不会怀疑我是辰溪呢?”
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影子离仰头苦笑。
“不疼吗?”
“疼。”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为什么甘愿毁容,将自己变成低妆的模样?
为什么甘愿放弃一切,只为跟随锦儿一起体味蛮荒之狱,一起去到那个什么都不是的蛮荒?
为什么,把这一切都交给了低妆,让他便自己,让自己变成他?
“对不起,我只是想爱他。”辰溪擦去脸上的血,精致的容颜已经有了轮廓,这张脸,若是再细心雕刻,定会像及了低妆。
“你真傻。”
“我不傻,我只是在尽力挽回那些年做错的事情。我不在乎别人对我什么样的看法,毕竟我不是为每个人活,但我在意锦儿,我现在只为他而活。你也知道,我爱锦儿。以前我不懂爱,可失去锦儿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宁愿和他做敌人也不愿他生死不明,我宁愿每天看着他哪怕远远一眼也好,只要他还活着。”
“那半江呢?”
“对半江……”辰溪低头,犹豫了好久好久:“我只是愧疚,我相信他在你身边,会比在我身边过得好得好。”
辰溪闭目凝神,喟叹。
影子离听此,竟然有种心酸的感觉:“辰溪,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恩?”
“有你的地方,我才觉得最安详?”
呵呵,是吗?
辰溪握紧了双手,神色凄凉。
影子离曾和辰溪约定,只要她将凉伞和锦儿带到魔界,辰溪就能满足她一个愿望,那就是让半江真正离开自己回到影子离身边。
现在半江算是真的属于了影子离,影子离本来应该带着半江就此相忘于江湖,可是真正了解辰溪以后,她决定再帮辰溪一个忙。
那就是救出水墨仙阵里的所有长老,并将一大半的妖族交给辰溪管理。
可是偏偏令她想不到的是,辰溪居然要将自己变成低妆,要低妆变成自己。原因只是想陪在锦儿身边,满足锦儿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这份付出,宁愿伪装成别人,让锦儿坦然接受。
试问,谁有那么大的勇气和不求回报的心平气和?
“我一直以为你是天底下最坏的那个人,可结果不是。六界都以为我是最应该除掉的祸害,可结果是我的坏都是他们逼的。我们总会承担几个致命的误会,从而失去很多东西……”
辰溪点了点头:“人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而锦儿病成了那个样子,我应当赎罪。”辰溪慢慢将手放在了胸口:“对不起,锦儿。”
在那阴冷的大牢里,辰溪曾问低妆:“你要权利,还是要锦儿?”
低妆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权利。
辰溪那一刻笑了,露出了像及了他的脸:“那么我们互换身份,各取所需怎么样?”
低妆还是毫不犹豫的说了声好。
这一声好,让辰溪变成了低妆,让低妆变成了辰溪。
只是辰溪和影子离谁也不知道,低妆那一刻的果断,心里到底有多难受。
他只是觉得,自己那么笨,一定会拖累了锦儿。辰溪那么爱锦儿,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吧。
只是,有些事情,说不出口。
然后,凉伞带着锦儿到了魔界,看着那张恨极了的脸,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他消灭。那一刻,拥有辰溪相貌的低妆心碎了,他以为锦儿会认出自己的。
他以为就算这张脸是辰溪,锦儿也能感应出自己是低妆的。
可是没有。
他只能在心里说:“锦儿,希望你幸福。上天,求你饶恕锦儿的罪,我已经将魔界所有的魔都杀掉了,短时间不会再危害到仙界,求你,求求你再给锦儿一次机会。
当年,他潜心修佛三万年,再加上我渡给他的恩德,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真正快乐的为自己活一次……”
心里的话,除了他自己知道,谁也不会知道。
在倒地的那一刻,他的嘴角带着笑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这酒也该醒了。
100.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辰溪死了,凉伞带着锦儿救出了大牢中的低妆。
除了川水和冷水冲其他长老都已经死了,虽然觉得奇怪,崇仁却想不出为什么。
其实崇仁很开心,凉伞还活着。
可是他既然活着又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崇仁不禁有一股想不顾一切去找他的冲动,可是理智让他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