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鬼 下——五月咸鱼

作者:五月咸鱼  录入:02-28

但,有些错误,一旦写入历史,就再也没法更改了。

“……我太急躁了。”上官卜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知是在反省过去,还是眼下。

他的目光向下望着地板,睫毛下敛,连眉尾好似也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地:“我彻底明白了写作对孔灿来说的意义——也因此,变得急躁起来。那种感觉,就像他的梦想,一下子挪到了我的肩膀上,由我来扛……我一边苦苦思索他的出路,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愤懑:为什么我要替他做到这个程度?‘梦想’这种东西,不是理所当然应该由他自己去烦恼的吗……我这样想着,然后把他的作品,从头到尾,批判得一无是处——”

上官卜原和孔灿的“纠葛”,由此拉开了帷幕。

接下来,上官的情绪再没有失控过。因为叙述已经进入到了“错误”的阶段,再多悔恨,也挽回不了伤害的事实。

上官对孔灿,一言以蔽之,采取的是残酷的斯巴达式教育。

如他之前所说,他太急躁了,他越是想快点让孔灿成功,就忍不住对他越是严厉,甚至显得冷血无情。他想让孔灿第一时间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因此对他直言不讳,可能为了达到鞭策的效果,还添油加醋,言语中不免侮辱了孔灿全心全意完成的作品。

孔灿听过后,当然很震惊。而且无地自容。

但上官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他直接提出更多的要求——一些在上官看来,是让孔灿通往成功的捷径。他先是狠狠甩了孔灿一个巴掌,然后不由分说立马塞了颗糖——但对孔灿来说,这糖,是苦的。

上官所谓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死逼着孔灿,让他多和别人来往。孔灿不是缺乏多彩的生活经验么?没关系,上官硬塞给他。

上官卜原对孔灿说,他有办法让孔灿成为一流的作家,唯一的要求,就是孔灿要无条件听他的。孔灿当时刚被他羞辱,还处在懵然的状态中,上官的承诺,成了他唯一的浮木。

因此,他严格执行了上官卜原的“完美造神计划”。

计划的一开始,只是让孔灿觉得不适,但还不至于产生多大的逆反心理。上官要求他出门,无论干什么,无论多么细小的事情,都一定要出门,不能宅在租房里。而且,还要求他见到左邻右舍,要打招呼,不管认不认识对方,都尽量上去搭讪。上官说,有时候他和孔灿一起上街,还会“突发奇想”,让孔灿逮着一个路人就开始“结识朋友”——上官说,那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入魔”。

由于孔灿的分外配合,上官的计划,很快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让孔灿参加团体活动。这个计划执行起来更费劲一些。上官甚至亲自去打听了孔灿他们系上大大小小的集体活动,只要觉得是有“价值”的,他都会要求孔灿去参加,而且从没问过孔灿自己的意见。不仅如此,他还为孔灿报名参加了一个论坛自己组织的自驾出游活动,和不认识的人临时结成队友,驾车前往西藏。在孔灿离开的漫长的二十多天里,上官十二万分地专注于为他制定下一步的“改造计划”。

孔灿从西藏回来的那天,上官去接他了。

上官说,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孔灿黑了,瘦了,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风尘仆仆,但他见到上官时马上一笑,露出来的牙齿洁白而整齐。和他牙齿一样洁白的,还有被他小心翼翼攥在手里的哈达——看就知道,那是千里迢迢从西藏给他带回来的。

上官是兴奋的。因为看到这样的孔灿,他觉得自己的“计划”是成功的、有成果的,是行之有效的。因此,他更加兴致勃勃地,开展“下一步”——

看到被上官招呼着走到他身边的女孩,看到对自己笑得很友善的女孩,看到喋喋不休为自己和女孩做“中间人”,“牵红线”的上官卜原,孔灿捧着洁白的哈达,呆掉了。

用上官的话来说,曾经的那个上官卜原,觉得要发掘孔灿的文艺细胞,“用‘恋爱’这个方法,再好不过了”——

上官认为,恋爱能让人的感情变得细腻,更敏感,更易起伏——而这些,不正是想要成为一名好作家的孔灿,所需要的“蜕变”么?

严格说起来,上官也没有说错。

但显然,在经历了惨痛的结果后,他才意识到,其实,有哪里,是的的确确出了差错的。

第114章

那天之后的孔灿,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而在不知其中缘由的上官卜原看来,只是觉得原本就不怎么爱说话的孔灿,自从从西藏回来之后,好像变得更加沉默了些。

上官卜原没有多想,只是更加勤快地催促孔灿和那女生见面、来往。孔灿不知道的是,上官卜原为了给他介绍个合适的女朋友,做了不少前期工作,是足足下了十二分功夫的。

女生无论是人品、相貌都算佼佼者,性格又温柔,堪称迷人的解语花。更重要的是,文学也是那女生的爱好,上官想着孔灿与她两个人该是有共同语言的。

上官像个长辈一样,一丝不苟地为孔灿谋划着更加美好的未来,与此同时,孔灿却越来越沉默。

上官担心了一阵,后来忍不住向孔灿的“预备女友”旁敲侧击一番,得知孔灿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得很正常,并没有刻意沉默不语后,也就释然了。因为他为孔灿的沉默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孔灿有了更好的倾诉对象,在他面前自然不会什么都说了。

上官卜原一直有替孔灿安排“作业”,像小学老师要求学生们交周记一样,上官也要求孔灿不能停笔,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写出点什么来——可以是短篇小说,可以是像情景剧剧本一样,描写其中一个场景片段,或者是其他意义模糊的灵感笔记……上官不要求刻板的形式,只希望孔灿能够不断地锻炼笔触,学会在文字间抓住点什么。

而随着时间的往前推移,上官颇为欣慰地发现,孔灿写出来的作品,的确是越来越好了。内容不再空洞无一物,行文也流畅自然了许多,更加显着的变化是,上官开始能够在字里行间,找到点真实的感触了。

尽管,有很多时候,上官觉得自己并不能那么准确地抓住孔灿想要表达的东西——不过这是很正常的,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上官觉得看孔灿写出来的东西能让自己有所感触,即便这感触与孔灿想要的未必有交点,也已经足够说明孔灿的文章具备了好文的素质,是个让作家和读者双方都感到满意的结果了。

至于孔灿与那女生的来往好像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上官也不觉得担心,他下意识地认为,孔灿是慢热的人,但同时他又像一块干海绵,目前,他正处于疯狂汲取营养的阶段,韬光养晦,蓄积力量,只待一鸣惊人!

上官疲惫地揉揉眉角,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发红。

“我当时还以为,一切事情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上官声音低了下去,夹杂若有似无的一丝悔意。

房内一时寂静无声,故事还没有说完,但我们几个外人都能猜到,在这之后,一定还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直接导致了上官与孔灿之间,再也无法挽回的结局。

抢在上官开口之前,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小十最快反应过来,他奔去开门,边惊呼道:“肯定是他们回来了!”

我正疑惑小十口中的“他们”是指谁,再一看,小十打开门后,门外站着的,不正是熟识的司空坤,以及——孟仲?

他们俩一个手中提着我和林清麟的旅行袋,一个提着沉重的食品袋,忽然对上病房内这么多少眼睛的注视,都是一怔。

阮涟漪上前帮忙分担孟仲手中的重物,孟仲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欣喜:“我就说隔壁病房怎么没人,连尉迟你都不见了,猜你会不会是醒了——真是太好了!你们俩都没事了吧?”

我脸上微红,怎么都没想到连孟仲都惊扰到了:“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林先生和我都没事了。”

司空坤扫了一眼,看出病房内气氛不大对劲,沉稳开口道:“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呆会再说。”

孟仲也是聪明人,很有眼色地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家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连饭都没好好吃,这下总能安心吃顿饭了。”他这么说着,和阮涟漪一起将吃食分给在场每一个人,我和林清麟是清淡的,而上官,由在场唯一的女性阮涟漪向他递出了友谊之手——

“先吃点东西吧。”阮涟漪似乎也想组织些说辞,但最后,只是简单说了一句。

上官卜原仍是那个风度极佳的学者,眼下只怕吃什么到嘴里都是苦的,但面对阮涟漪的好意,依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谢谢。”

温暖的饭菜香气弥漫开来,总算冲散了那哀伤的味道。房内众人皆是安静用饭,偶尔两人间交谈,声音也很轻。

填饱肚子后,终于有人记起要让医生来检查下林清麟和我两位病号的身体状况。但我们心中都清楚,既然人醒过来了,估计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毕竟原先的昏睡也非正常医理能解决。

期间阮涟漪向我们说明了她和孟仲是因为小十的通知才来的。原来小十和司空坤从h市回来后打电话给我,可是无人接听,后来他们直奔酒店,才发现了我和林清麟的异状。小十猜到这件事可能和那三个女生昏睡不醒有关,也就知道了情况有多棘手,因此翻看林清麟的手机,想找出林清麟的“能人朋友”一起出个主意。

结果第一个直接就联系上了阮涟漪,因为她是和林清麟最有联系的人。

阮涟漪听说林清麟出了事,当下吓得去了半条命!也亏得孟仲当时就在她身边,她才能迅速打点好一切,直飞b市。

之后他们就一直守在我和林清麟的病床边,还要想尽各种办法救我们,着实过了一段辛苦的日子。

而上官卜原,也是在这期间,被小十当做求助对象,说明了我和林清麟查询怪事的起源,却自己陷入了困境。

“对不起,我之前虽然有听说过b大女学生昏睡不醒的怪事,却从来没想过,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上官卜原露出无奈的表情,对我和林清麟解释道:“直到小十来找我,我想着问清楚情况,也许能从灵媒的角度帮上一点忙……小十说他问过酒店服务员,知道了你们从他去h市那天晚上回房间后开始,就没出过房门,因此推断出了你们出事的时间——而我发现,竟然刚好和我联系前房东,把孔灿用的那台电脑买回来,是在同一天。”

第115章

“!”出租房内的电脑莫名消失,竟然是因为上官卜原!

不待我惊呼出声,上官他却在短暂的一下停顿后,补充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和我把‘孔灿’带出来,是在同一天。”

虽然上官卜原一开始就坦白了他就是那个把孔灿的魂魄封入电脑中的人——可这一刻,听到他这样说,就是知情的我们几人仍是感到胸中一闷!

司空坤和孟仲之前不在,对上官所说的话可能听不大明白,但他们却适当地保持着沉默,没有打断上官的话。

此时大家都差不多吃完了饭,却因为心头还盘桓着一个巨大的疑问,丝毫没有感觉到倦怠。

“你为什么突然想把电脑买走?”我疑惑不解。既然之前退租时没把孔灿带走,为何又偏偏在那一天,把电脑买走,让林清麟和我扑了个空?

上官卜原看向我和林清麟,露出了个苦笑:“其实,说起来还是因为你们。”

我一愣,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毁了电脑?”他有这么神通广大?

“不是,”上官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说法,“我并不知道你们当时在查那间房子……我把孔灿封入电脑后,其实并不想离开租房——但房东,陆老先生知道房子里出了事后,死活不愿意再把房子租给我。我没有办法,我想带孔灿和我一起走,但他不愿意——我知道的,他再也不想看见我……我想着这出过事的房子,估计也没那么快租出去,就暂时把孔灿留在了那里。但我还是不放心,我一直给陆老先生打电话,编了个理由,希望他能把房子卖给我。可能是觉得我身上带着晦气吧,陆老先生始终都不愿意,还说他也舍不得把房子卖掉……我担心孔灿,只能通过继续给陆老先生打电话,即时获知租房的讯息,也知道了有几个女孩子曾去看过房,但都因为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都没租下来。我原本还在暗地里松口气,却在那天下午,突然接到了陆老先生打给我的电话——”

“是他告诉你我们去过租房了?”我问。

“嗯,但他没说太多,只说今天有一对兄弟来看房,说看样子你们很可能会租下来——他特地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断了买房的念头。”上官卜原一边回忆一边道:“我吓了一跳,心想不能再这样拖下去,把电脑放在那里,随时有可能被租客卖掉,或是损坏了……我当机立断,在电话里就马上跟陆老先生提出,房子不卖我可以,至少把孔灿用的电脑卖给我,让我留个念想……大概是我那段时间一直缠着他谈买房的事,显出了诚意,他也松口了,而且还说那是孔灿自行添置的东西,不用给他钱,叫我直接拿回去就是。谢过他后,我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就叫了车,去把电脑搬回了自己的宿舍——宿舍内毕竟还有别人往来,而且我心知孔灿不愿见我,第二天一早,就买了票,亲自把电脑运回了e城我的住所——那里我只偶尔回去小住,平时都没人。我心想,这样孔灿也许能自在些……”

长长呼出口气,他语带歉疚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害惨了你们——”

“可是,”上官卜原皱着的眉头无声抹平,再次直视我和林清麟时,双眼中只剩下坚定:“对不起,即使我知道了——”

他镇静地道:“我也会那么做——我不能让任何人再伤害他。”

他不像是痛改前非、忏悔发誓那样虚伪,他的双眼中没有挣扎,没有悲喜,只是陈述。

他一个人,面对着我们众人,却镇定地说出了代表“对抗”的话,丝毫不怯,半点无惧。

那一刻,我不知道别人心中作何感想,我却深深被他震撼了,心中没有升起愤怒之意,正相反,还隐隐有些佩服。

病房内短暂静默后,“我方”代表,林清麟终于发话了:“你不知道他做的事,不用自责。”同样地轻描淡写,没半点生气的意思。

上官略微怔愣,过后反而摇头道:“不,最初是我伤害的他,在他出事后,也是我一意孤行把他封入了电脑中……他有今日所为,怎么能说不是我的错?”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憋了那么久,不吐不快——

“上官,你,究竟为什么把孔灿封进电脑里?”

之前问他,他说因为孔灿不愿见他,而如今,他又说是自己一意孤行?

难道……

我突然产生一个大胆又荒唐的猜测——

推书 20234-02-28 :一路上有鬼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