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是标准的官二代，年纪轻轻，他的西蒙科技就仗着家里的背景，成为国家重点扶植的产业，赚得钵满盆满，人也傲气十足，但这次捅了一个大篓子，又差点进阎王殿，看得出他蔫了不少。
「开阳特警局，陈董，有些事想问你。」
「问吧。」陈华有气无力的盯着天花板。
李约书跟谭烈交换了一个眼神，谭烈点点头，他走出病房，把门掩好。
「我想知道DoubleQ的事。」
陈华闻言嗤一声，总算分神瞄了一眼李约书。「不管你怎麽知道的，你也够不要命的了。」
「李国兴是我父亲。」李约书说得很简短，但陈华懂了，西蒙科技要给货的第二司令部，主事者就是李国兴上将。
「他派你来做啥，该汇报的我都汇报了，还被狠狠刮了一顿。」
「我想知道DoubleQ的事，你随便说说。」李约书拿起茶几上的苹果，皮也没削的大咬一口。
陈华定定的看了李约书良久，然後别开脸，像机器一样的复诵道：「DoubleQ，西南军事研究所依照杜康宁博士关於Q粒子的研究成果开发出的划时代新型武器，开发时间3年，原订2025年9月1日正式移交给中央，没想到居然被人给劫了，老子麻烦大了，你还想知道什麽！」
「M为什麽对DoubleQ有兴趣？」李约书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陈华楞了一下。「你在说什麽？」
「你不知道M？」
「老子知道∫M，你想试试看吗！」陈华不耐烦的接话。
李约书微微偏着头。「你和乔继云是旧识？」
「谈不上认识，他是我大哥的朋友，这又怎麽了。」陈华脾气暴躁，耐心极差，李约书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几乎把人逼到抓狂边缘才收工打道回府。
「怎麽样了。」谭烈出来是为了拉开两名站岗的军人。把人忽悠到听不见对话的地方。
「回去说。」李约书绷着一张脸。
两人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朝山医院後，那名应该早就告辞的中年人又出现在VIP房里。
「干！James，你剂量算得对不对，搞得我的脸跟铁板似的！还有下次这种事绝对没门！我又不是喜欢在脸上打肉毒杆菌的韩国人！」
「是肌肉松弛剂，你能跟BOSS一样就可以不用打。」
「…算了，我自认没有问鼎奥斯卡的实力。」床上的陈华又蔫了，但这种蔫明显跟刚刚的不同。
「他上钩了吗。」
「不上钩就只好杀了他，希望不要，那很麻烦，万一BOSS以後恨起我，我哪里生一个李约书还他。」James笑了笑。
30.
在回去的路上，谭烈忍不住追问：「老李，他到底跟M有没有关系？」
李约书边开车边回道：「我不知道。他看起来没有说谎，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真难得你会这样说。」谭烈在副驾驶座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一般测谎都是有专门仪器，专门的测谎师，用一系列的问题来侦测嫌疑人对关键问题是否有异常生理反应，例如瞳孔放大、心跳加快、毛细孔出汗等等，但李约书从不依赖机器，他完全是透过观察嫌疑人的脸部细微表情来判断嫌疑人的心理状态，这样的测谎方式并非主流，但在ICPO已经有了专业的判读小组，利用高倍数摄影机仔细分析嫌疑人在面对关键问题时的脸部表情，人可以伪装喜怒哀乐，但微表情很难伪装，这是直觉反应，就跟伸手接球一样，这些细微的脸部表情往往比单纯的测谎透露出更多的讯息。
陈华没有说谎，他的表情完全没有出现心虚、闪躲或是眼球不直觉上飘等说谎特有的微表情，有得只是纯粹的不耐烦，但李约书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先盯着吧，如果他和乔继云有瓜葛，早晚会露馅的。」李约书不急，好猎人都很有耐心。
时间又过去几日，这天是9月18，星期日，也是叶一贯母亲、李约书继母的生日，李约书和叶一贯都被下了通牒，一定得回大院。
前一天叶一贯就准备好礼物，大袋小袋的都先放进後车厢，18日两人只要出门直奔位在开阳市南区就可以了。
当李约书的雪铁龙ZERO开进戒备森严的李家大院，才刚停下马上就有两名勤务兵过来帮忙提东西。
「小少爷，一贯少爷你们回来了，大少爷、老爷和夫人等很久了。」
「嗯。」
李约书冷淡的点头，如果可以，他一步也不想踏进这个地方。
「亲爱的，走吧。」叶一贯和一脸阴霾的李约书不同，他总是有礼的微笑，待人亲切客气又和善，大院里的人都很喜欢一贯少爷。
两人刚进大宅，原本在客厅坐着的李伯罕立刻迎了上来，松了口气似的一把抱住李约书。「终於回来了，我还在想要不要派人去接呢，快进来。」
「市区有些堵，所以耽误了点。」面对兄长，李约书的脸色缓了许多，任由李伯罕把他拉进客厅。
「下次跟哥说一声，我叫人给你开道。一贯也快点进来吧，别杵着。」这时的李伯罕一点也不像位高权重的市长，纯粹只是个过分宠爱弟弟的哥哥。
至於坐在主位上的李国兴倒像成了爷爷，只不过人家的爷孙都是和乐融融，他们这对却是冷淡得可以，李国兴只在李约书进门时给了个眼神，接着就继续排他的棋谱。
「哎，先吃点水果，等会儿就能开饭。」一名穿着围裙、风韵犹存的少妇端着色彩缤纷的水果盘笑脸盈盈的从厨房走出，看到叶一贯缠着绷带的左手吓了一跳。
「一贯，怎麽伤着了！？」
「妈，没事儿，就是摔了一下。」叶一贯轻轻拥抱母亲大人，在她两颊各吻了一下。
「被混小子牵累就牵累，对大人不许说谎！」李国兴重重落下一子，棋子在檀香木棋盘上响亮的啪了一声。
叶淑萍看了看不说话的李约书，再看看一脸说我没事的儿子，心思也转得圆融，笑着拍拍儿子的背。「没事儿就好，回头妈给你炖一大锅骨头汤，喝完就不用吊三角巾了！」
「诶，爸，哥，我去厨房给妈帮忙。」叶一贯跟两位长辈打招呼後就脱了西装外套，挽起右手袖子进厨房去了，在传统中国家庭，男人一进家门就龟厨房那是非常没男子气概的事，但叶一贯是跟叶淑萍在美国长大的，别看叶淑萍人前婉约贤惠，给足了李国兴面子，骨子里可是十足的新时代女性。
她之前在美专攻昆虫及植物学，回国後在阳京大学生物系任教，是系里唯一的女教授，叶淑萍这个名字在生物学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完全是真材实料凭本事来的，半点没靠李国兴，因此李国兴对她除了感情之外也多了一分尊重。
两个姓叶的都进厨房了，客厅里就剩老李家的人，就在李伯罕一个劲儿的催李约书吃水果身体好的时候，李国兴突然发声：「你怎麽会扯到DoubleQ的事情里头，叫你别当警察你硬要当，当了也不安分，换作是别人，早对你下格杀令。」
「你可以派人来，谁死还不一定。」李约书冷冷的回道。
「混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DoubleQ对军方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丢了後内部不少人要求相关人等全都抓来拷问，拷问过後一律抹杀，要不是有你老子护着，你和一贯都没命！」李国兴愤怒一拍，打乱一盘棋局。
「好了，爸，搜捕人犯本来就是约书的工作，许胜利无恶不作，要抓他还错了吗，把东西找回来才是当务之急。」不止军方，政府高层最近也因DoubleQ丢失一事掀起波澜，政敌纷纷想藉机打击李家，不过都是蝼蚁之辈，不足为惧。
「DoubleQ既然这麽重要，为什麽不是中央主导研发，反而是由西南移交。」
这个疑问存在李约书心里好一阵子了，他虽然长年待在里昂，但对国内的情况还是有点概念，敏感的重大研究案绝对是由中央主导且在首都进行，就算专案发起者是其他地方的人，一旦被评为重点项目，人员和设备都必须立刻移到首都就近监管。
DoubleQ这种划时代的武器，居然是由西南军事研究所完成，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这有内情。」回答的是李伯罕，而李约书问的也是自家兄长，他从头到尾没看李国兴一眼。
「DoubleQ这个项目第一次被提出是在4年前，提出者是西南军事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杜大宝，他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但有一个很有才华的老爸--提出Q粒子报告的杜康宁博士，杜大宝在杜康宁博士对Q粒子理解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武器计划，就是DoubleQ。」
李伯罕喝了一口橙汁润嗓，他完全不忌讳透露机密给李约书知道，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这个弟弟有多嫉恶如仇，就有多谨慎小心。
「中央研究所的审批部驳回了杜大宝的研究申请，他们认为这项专案不可能实现，且所需经费过於庞大，一个专案抵人家二十个专案，这些钱与其投在水里，不如拿来做其他研究。杜大宝整整一年内提出了七次申请都被驳回，大家以为他放弃了，但他不知道哪里搞来了钱，居然瞒着所有人私下将这个计划付诸实行，而且最後成功了。」李伯罕说到这里也露出了些许佩服的表情。
「西南研究所的人偶然间发现了杜大宝的研究，上报中央，当时就引起了震动，尤其是在军方。」李伯罕瞥了一眼父亲。「DoubleQ的特性，它的威力，无疑就是在未来二三十年主宰下一代战争的致命武器，中央立刻要求杜大宝移交DoubleQ，并许下了种种好处，天价的研究经费甚至愿意双倍补给他，但杜大宝完全不合作。」
「也许是之前审批部的老头驳回意见写得太过分，杜大宝这三年过得不是很好，研究所的同事每个人都嘲笑排挤他，导致他性格变得相当古怪，派去跟他接触的人甚至回报他已经疯了，最後中央没办法，只好…」
「杀了他。」李约书平静的接了下去。
李伯罕顿了顿，没有反驳。「军方制造了一个意外，以便能顺利移交DoubleQ，移交的内容是一把样枪，以及记录了制作DoubleQ全部过程的晶片模组，因为没有了原始研究者，所以这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份资料。」
机关算尽，结果DoubleQ居然在距离司令部只差几十公里的地方丢了！
31.
「为什麽没有派更多人随行押送，只有陈华和一名驾驶员。」这是第二个李约书疑惑的地方，就算运送的是ASP，这个阵容也太松散了。
「本来是要派飞鹰部队带回DoubleQ，但高层有人反对，国都一直都被各国及反动势力盯着，动作太大容易引人注意，DoubleQ反而更危险，所以改采第二方案，以西蒙科技做掩护。」李伯罕叹了口气。
提到西蒙科技，李约书立刻想到陈华与乔继云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在军方的档案里，陈华这人可信吗？」
李伯罕有些意外弟弟会问起陈华这个人，但还是回道：「苗正根红，撇开他父亲的关系不说，西蒙科技跟军方合作已久，陈华本人也善於钻营，中央有很多人都跟他私交甚笃，除了私生活有些道德问题，正事上从来办得可圈可点。」
那就是可信了。
李约书不自觉蹙起眉。「他私生活有什麽问题？」
「男女通吃，荤素不忌，滥交。」李伯罕没好气的给了李约书一个你千万不可学的眼神。「年纪轻轻就有三个儿子了，妈都不同人。」
李约书点点头，如果陈华跟乔继云没有勾结，也许DoubleQ的情报是在不经意中泄漏出去的，毕竟下半身放纵的人，在床上嘴巴都比较松。
「对了，赖铁抓到了吗？」如果DoubleQ是乔继云劫走的，赖铁恐怕永远都找不到了，一定会杀人灭口。
「没有。」李伯罕无视脸绷得跟石头一样的父亲，说：「军方追踪到他最後的位置是在中广饭店，他杀了身边的人，半夜只身离开饭店，不知去向。」
不管是哪个系统的追查都断头了，警方也好，军方也好，包括情报部门，赖铁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找不到半点足迹。
「你们爷们谈完了没，谈完可以吃饭了。」叶淑萍出来的时机很准确，不该听到的东西都不会听到。
「好的，叶姨。」李伯罕对这个继母还是挺尊重的，应了後拉着李约书一起上餐桌。叶淑萍则挽着丈夫一起，李国兴绷紧的脸色在面对娇妻时明显放松许多。
他们两人是标准的青梅竹马，只可惜门不当户不对，李国兴是军政世家的长子，叶淑萍是佣人家的小孩，虽然因年岁相仿玩在一起，最後也日久生情，但仍敌不过家里的安排，李国兴娶了政治实力派周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叶淑萍则情伤後出国深造，之後也在外国结婚
几十年过去了，直到两人都中年丧偶，叶淑萍回国任教後意外重逢，这才终於结成了姻缘。
李伯罕对此乐观其成，李约书却是从一开始就漠视，李将军梅开二度的婚宴虽然是低调摆几桌宴客而已，当时人在里昂的李约书却没有回来，只捎了一箱法国葡萄酒当作贺礼，回国後对继母也始终不冷不热，不过倒很叶一贯相处的不错，这点让李伯罕放心不少。
「难得大家都在，来点爽口的香槟吧，搭配主菜的烤牛肉会更美味。」叶一贯笑着将插了香槟的冰桶拎到桌上，回头又拿了五个高脚玻璃杯。原本老李家没这些西化玩意，都是叶淑萍进门後才添的。
「一贯，大男人不要老捣鼓这些，找点正经工作。」李国兴是看得上叶一贯才说二句，老一辈的人都这样，只是他话才刚结，叶淑萍就不乐意了。
「我儿子的工作哪不正经了，正经八百的中学老师，育人子弟，百年事业！他教书不正经，那我教书也不正经是吧，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是吧！」没外人在时，叶淑萍可泼辣了，连珠炮的一串轰得李国兴赶紧竖白棋投降。
「我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还不行，自罚三杯。」李国兴连忙把香槟当白酒一样乾了，叶一贯忍着笑也很配合的连续给他满上。
远远的看这就是一副家庭和乐的美满图画，但李约书不在其中，他沉默的把食物塞进嘴里，几乎对一切视而不见。
李国兴说不得叶一贯，回头数落李约书：「我好不容易透过关系把你从ICPO弄出来，你偏要进特警局，那工作没什麽前景，你下个月就进司令部从警备员做起！」
「爸！」李伯罕拧起眉，心想不妙。
果然李约书啪一声放下筷子，语带讽刺的讥道：「李将军好大的官威，我不吃这套！」说罢，连一点面子也不给了，直接起身走人。
「站住！我这也是为你好！你难道就不能让老父亲省心一回吗！」拍桌。
李约书转过身，用一种陌生冷冽的眼神看着李国兴。
「一个汲汲营营官位，只知道三不五时杖责我的老头，哪点像我的父亲。」
他的母亲是一个悲剧，十几年来锁在权力的牢笼里被孤独与丈夫的漠视活生生逼到了癫狂，因为公公说李家要再添一个儿子，她就被迫高龄怀孕，在精神状态极其危险的情况下产子，阴暗疯狂的蔓草在公公死後毫无顾忌的伸向稚嫩的幼子，在丈夫的漠不关心，和大儿子的忙碌底下，无限滋生。
李约书的童年就是一场梦靥，他甚至到了四岁都不会讲话，一度被李国兴视为见不得人的耻辱，直到他自己亲手终结了噩梦的根源，李约书记得那天天空很蓝，他第一次能安稳的睡个好觉，隔天他在李将军的抽打之下醒来，周围有很多人在咆哮怒吼，他被打得昏死过去，第二次睁开眼後就在国外了。
周家失去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儿，他们的愤怒全指向李国兴，但对於女儿极其残忍的行为，他们的愧疚却全给了李伯罕，他们没办法面对李家的幼子，当那个孩子用神似母亲的眼睛看向外公外婆时，他们甚至会害怕，所以李约书远远的被送出国了，知道母亲可怕行径的李伯罕不可置信，同时又万分後悔自己居然没有发现，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李伯罕在周家的全力扶持下，仕途越走越顺，李约书却在国外与李家渐行渐远，要不是李伯罕锲而不舍，他恐怕对这个哥哥连最後一丝感情也没了。
32.
他的生命是到里昂之後才鲜活起来的，一幕幕慢动作景观似的人事物才终於加进了自己，多了色彩有了意义，比起李将军，谭烈的养父还更像他的父亲，那名正直刚毅、笑声爽朗的中年人直到癌症过世之前都是他最坚实的依靠，过世後没多久，ICPO就屈服於李将军的威吓，要求他主动离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