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油，小爷指的是愿景！愿景！你看人家政府军那里动作这麽大，人多资源多投靠的人也多，咱们叛军这里也不能落後吧，你身为BOSS天天窝在这里怎麽指挥大局呢！如果是通讯问题，有小爷在，你放心！没有解决不了的！」小不点自动代入RPG设定，豪气干云的拍拍胸脯。
「呵呵，多谢你了。」M微笑的继续摘菜。「不过现在没必要做什麽，你就先歇着吧。」
「因为“时候”未到？」李约书敏锐的问。
M点点头。
M多次提到所谓的“时候”，可见这个“时候”非常关键，李约书沉默了半晌後，说：「“时候”未到，代表现在中央政府的行为…是徒劳吗？」
M嘴角勾起一抹赞赏的弧度，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没错。」他顿了顿语尾，轻声道：「因为他们完全错估了真正能够活下来的人数。」
66.
「这是很严重的质疑。」谭烈不苟同的撇撇嘴，在网站上得到的讯息，世界各国都大约以总人口1%为安全底线，也就是每1亿人口预计活100万人，这已经是很保守且残忍的估计了，现在M却说他们都高估了！？
M看也没看谭烈质疑的表情，低头径自摘掉一处发黑的菜叶。「他们估算的标准无非国力、军事实力、综合生产力、其他国家的留存人口…请问哪一项跟我们今日面临的处境原因有关的？」
「问题在於变化後的环境能不能承受4000万人的压力，而不在淘汰99%的人有多残忍。」把摘好的菜拢齐放到一旁的小锅盆。
「大自然不懂统计学，也不会比例计算。」M淡淡说道。
「…………你说，中国最後能活多少人？」李约书直勾勾的看着他。
M不语，拿起锅盆起身。
「一贯。」李约书凝重的眼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冀求。
M白玉似的侧脸在炉光的照拂下显得有些遥远，他跟菩萨一样低眉敛目着，却没有相同的慈悲心肠。
「……不超过50万。」他终究还是开口了。
三人闻言俱是一悚，50万！？竟然只有50万！？
「M！这麽大一个国家，怎麽可能只有50万能活！你、你这估计未免也太离谱了！」谭烈舞着拳头涨着脸反驳道。
「粮食若供应不上，5万人也活不了，跟国家多大没关系。」M走进厨房，後面拖了一大一小的尾巴。
「雪就算持续下到明年，停也了再开始栽种粮食，也不致於灭到50万吧！现在外面还几十亿人活着呢！」小不点跟谭烈一样也不相信。
只有李约书坐在客厅里沉默。
「雪停了，末日也不会结束，这雪不是普通的雪，拿去化验就知道了，里面含有太多工业污染物质，现在没怎麽样，但雪融的时候一口气全灌进土里，你种什麽都长不出来的。」M边说边把舀起一勺融化的雪水放到锅里，看得谭烈哇哇大叫：「有毒你还用来煮汤！」
「现在还有别的选择？」M嗤笑一声。「连续喝三十年大概就一身是病了，不过若能在这种年头活上三十年，你也够本了吧。」
「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啦……」但谭烈对那锅汤还是很有心理障碍。
「你不想告诉政府是什麽心态！」李约书在客厅里扬声说道，声音穿进厨房，直指M。
明知道养不起4000万人，也不向政府示警，如果说了，也许……也许……
「没什麽心态，就跟政府不告诉其他人民他们被国家放弃一样。」国家放弃人民，他放弃国家，很公平不是吗。
M也扬声把话送了回去。
「别大义凛然的告诉我政府代表人民，照顾的是全体国民的利益，官员会照顾的永远是自己！打着国家民族大义的旗帜理所当然的要求别人牺牲奉献，天底下还有这麽好的事！？这是末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生存负责！」一把菜刀插在砧板上，M微微动怒了。
「………」
「李约书，小爷觉得M没错，看看这个神舟社群，如果政府高层知道只够活50万人，谁会被选中？绝对不是我们。」他虽是超高级骇客，但在粮食极度缺乏、文明面临崩溃边缘的时代，他恐怕也被归类为可以舍弃的一群。
还有六面兽，没背景没势力，有肌无脑，只会捉犯人办案，是他当总统他都宁愿留军人，要毙谁就毙谁，留警察有鸟用。
「喂，小鬼你变节得很彻底嘛！」谭烈怪声怪气的揪起小不点的耳朵。
「谁叫小爷有不省心的家眷。」拍掉谭烈的手。
比起政府，M靠得住多了，至少M不会舍弃他手下的人。
但李约书和M两人似乎是拧上了，从这天开始就彼此不说话，有互动最多也只是嗯一声，就算谭烈和小不点努力活络气氛也成效不彰，最後他两人也放弃了，顺其自然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个月结束还有下个月，外头却依旧寒冷，转眼春节又要到了，地下仓库已经空了四分之三，足不出户的日子几乎要逼疯人，长期的蛰居使得谭烈等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他们渴望大太阳、渴望尽情奔跑、渴望迎着风敞开嗓子大吼，这些以前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成了新年愿望。
大年夜这天，M用陈米煮了一大锅杂烩粥，酸笋、酱瓜、腊肉把还有的好料都切了不少进去，还加上了新鲜的葱和鸡汤罐头，打开锅盖时简直十里飘香，不过这里方圆百里有没有人都说不准了，飘多远也没人知道。
谭烈呼啦啦的扯着小不点和李约书下楼，虽然这个年比起往年变味了多，但有总比没有好，M说今晚还有久违的甜点可以吃！
三人到了一楼，粥还没上桌，到厨房一看，杂烩粥在炉上冒着热腾腾的香气，M却倒在冰冷的地上。
67.
「喂！搞什麽！」谭烈赶紧把人扶起来，M脸色潮红，散发着不正常的热气，身体却频频颤抖，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
「感冒了吗？」李约书面上虽还算镇定，但心里却乱如麻絮，手下没什麽章法的不停反覆测着M额头和颈脖的温度，越摸他的心就越慌，这发灼的温度可以算上高烧了。
「先把人扛客厅去！」谭烈和李约书两人连拖带拽的把M移到沙发上。「小鬼，火炉再烧热点！」
「仓库里我记得有药品箱。」李约书突然想到，才要起身，谭烈就先他一步道：「我去，老李你照顾他！」说罢人就冲进储藏室了。
小不点往炉子里加了好几根无烟炭，又自动自发的收集所有的被子毛毯一股脑的全盖在M身上，若说平时，他小爷可是不坐这种俗务杂事的主，但现在倒下不是别人，是M，是他的大BOSS，这个人若翘辫子，他们几个恐怕也会葬身在这个残忍的末日。
「一贯，一贯，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李约书拍拍他的颊侧，但M似乎是烧迷糊了，喉咙深处只发出几声细不可闻的无意义呻吟。
李约书在测他颈脖温度时无意间摸到衣服内里竟全已全被冷汗浸湿，也不知道M到底倒在地上了多久，因为天冷大家都穿得厚，所以最外层的衣服还是乾的，里头却已经冰凉一片，李约书吓得立刻和袁长清联手扒去那些湿透的衣服，把M像人肉春卷般层层紧裹在毛毯里。
「来了来了，这有冰凉贴布，退烧药，感冒热饮，还有胶囊型的！」谭烈抱着一个大药箱，一股脑的拉拔了一堆药在桌上。「要给M吃哪个！万一乱吃死了怎麽办！」谭烈对医药一窍不通很是头大。
「呸呸呸，别乱说！」袁长清跳起来扯住谭烈。「他挂了我们可都完了！就算雪停了我们也不知道往哪去！去政府那可是找死的！」
「你不要M说什麽都相信！怎麽会找死，不是还有李大哥吗，就算只活50万好了，李大哥怎麽也不会把老李和我们落下吧！」以李伯罕的地位和他疼爱弟弟的程度，保证他们的基本口粮应该不是难事。
「六面兽！你脑袋是不是只装A片！」袁长清被家眷的愚蠢气到快昏倒！「M说50万人，你觉得是政府的50万人！？那M自己的人呢？如果土壤被雪水污染，一粒米麦都种不出来，政府那边4000万人能活50万？一个人也活不下来好不好！！！」
这片大地能承载的50万人，是早就预先准备好要在严酷环境生存的50万，一个一个饿死之後“幸运”残存下来的50万！
「M是我们唯一的救生圈！」
「都闭嘴！」李约书怒喝！「他还在发烧！」他们就在谈万一他死了，自己会如何如何，虽然是老烈和小不点，但李约书的心底还是很不舒服。
关心自己的生存问题并不是罪恶，但M不是棋子，也不是工具，他的存在不是为了保证别人能活。
李约书抚摸着男人潮红的脸颊，思绪突然彷佛拨云见月般清澈，他前所未有的正视着这个男人，M，叶一贯，眼底心底都装着他。
「诶，老李，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啦。」谭烈小心陪着笑，见老友面无表情，也不敢再多说什麽，乖乖的把药整理了一下就溜到厨房把粥、小菜什麽的都端到餐桌。
「今天是除夕耶…」谭烈轻轻叹了口气。M这一病，就连最後一点年节的气氛都烟消云散了，谭烈和小不点默默地各自盛了粥，也给李约书盛了一碗，但李约书没有意思动，他俩也就自己吃了。
明明是放了很多好料的丰盛粥品，但吃起来却异常的苦涩，M倒下的事就像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让他们惊醒，原来在不知不觉中，M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每天有这麽一个人，悠然自得的在厨房里忙活，在客厅里闲适阅读，看似平凡无奇，却是末世里最难求的景象。
有他在，就好像一切如常，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谭烈和小不点越想越没心情吃粥，草草填了肚子，把馀下的四分之三放在冰桶里用雪埋着。
李约书把散热贴布贴在M的额头，把退烧胶囊掰成两半，倒出粉末，和水让M喝下去了。因为不确定是什麽病症，因此只让M吃了退烧药。
夜晚，照例所有人都睡在客厅里，李约书坚持他照顾M就可以了，谭烈和小不点也不与他争抢，子夜过後，M的热度不但没退，反而烧得更加厉害，从腋下拿出温度计一看，39.8度，李约书急得眼睛都红了。
李约书看他一面烧得发烫，一面冷得发抖，心一横，脱光了衣服，把自己和M用毛毯紧紧裹在一起。
「一贯…」
68.
四肢交缠着四肢，体温熨烫着体温，烧红的肌肤微微颤抖着，李约书紧紧搂抱着这个男人，心情是无以言喻的安宁，末世前的忌惮、防备、猜疑，还有正邪不两立的坚持，好像都在此刻飘然远去。
「一贯，你要好起来。」掌心按在男人额头，冰凉贴布已经变得热烘烘的，还沁满了汗水的湿，李约书抿着嘴默默地更换了一片新的。
怀里的男人似乎除了受病痛折磨之外，精神状态也不甚安稳，他牙关紧闭，宛如死死在捂住些什麽，如剑的眉峰蹙成一个小八字型，无言的诉说着一份凝重。
李约书试图揉开那份凝重，但试了好几次却化不开，李约书突然想到，M虽然总是表现的精神奕奕，彷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但他不是没有压力的，在末世中生存除了要保护自己外，最重要的是要对抗上天啊，那个想把一切生灵都清剿一空的严酷上天。
一个人是无法在末世中活下来的，需要一群人，但在末世里组织一群人的难度远远高於承平时期，这些人需要决不动摇的纪律、坚韧顽强的意志力，还有对领导者一致的尊敬与服从，不能齐心就会失序，一旦失序就会分裂，分裂代表力量削弱，弱小的人类眨眼就会被残酷的自然环境吞噬。
M什麽都不说，不说他的计划，也不说他的压力。
是因为不能信任他们吗？
的确在这场雪之前，他们还是警与匪，壁垒分明…
李约书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拉起毛毯密实的掩住M的身躯，还有他头上的毛帽。
「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是的，现在想起来，M确实对他很好，虽然用假的身份潜伏到他身边，但并没有实际上对他造成什麽伤害，反而是多次救自己一命，为他挡枪…多次的忠告…还有地下仓库的储备粮食…
「为什麽？」李约书喃喃问道。
M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依旧紧闭着牙关与双眼，两颊是汗。
李约书看着这样的M，这样的叶一贯，忽然福至心灵，用毛毯把两人连头罩住，在一片漆黑的被子里，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融着呼吸，轻轻低哼：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只要有你陪…
只要有你陪…
温柔的旋律舒展了M的眉峰，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了，李约书搂着软软靠着他的一贯，眼尾不自觉的蓄满了酸红的湿意，他继续哼道：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有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有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李约书比任何时候都紧密的抱着这个男人，他毫无理由的好像懂了，懂了这个集合了许多矛盾、复杂无比的黑道教父、地下君王。
李约书把脸埋在叶一贯的肩颈，好似要用尽全身力量才可以不呜咽出声。
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软弱，也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心中涨满了某种闪闪发光的情绪。
一夜无眠。
清晨七点，M的烧退了，呼吸和脉搏也恢复了正常，李约书顶着两颗黑眼圈被老烈押着补眠，李约书也不坚持，就靠在M的旁边睡去。
早餐没什麽心情吃，老烈和小不点各自冲了一包牛奶麦片，填肚子而已，小不点照例骇进神舟论坛找机密找乐子，这才发现论坛里到处都是急吼吼的红帖子，他赶紧叫谭烈过来看。
「【救命】、【高烧不退】、【不是感冒】、【进医院後就没消息】、【跪求内部消息】…」
谭烈和袁长清为了怕吵到李约书和M，移师到书房讨论。
「看来政府的收容区爆发瘟疫了，高层下令全面封锁消息。」当然这种程度的封锁是挡不住我们的袁长清小盆友的，三两下，一堆在医院暴毙的遗体照片和尸检报告就全被挖了出来。
照理说遗体都是面色苍白，但照片上死者却无一例外的红润到妖异的地步，且仔细一看，多人甚至是七孔淌血，袁长清骇到的初步分析研究报告显示，这是前所未见的新型病毒，严判是气候变异後进化而生，它耐寒性极高，能在零下五十度的超低温环境存活，动植物感染後并不会致命，但人一旦接触到该动物，或吃到被感染的植物就有极高的机率会发病，发病後死亡率高达95%，更要命的是从少数康复的病患身上抽取的抗体均无法在其他人身上发挥作用。
也就是说，没有疫苗，没有特效药，如果被感染，只能靠自己挺过去。
科研院给这个病毒取名为Doomsday--『最後的审判日』，简称DD。
69.
「M不会得到就是这个捞什子DD病毒吧！」谭烈惊叫，连忙让小不点再查清楚一些，细查之下DD病毒的病徵确实和M的情况一模一样，M感染DD的可能性很高。
「他既然感染就一定有病源体，他煮什麽我们都跟着吃，怎麽他有事，我们没事？」谭烈苦思了一会儿，这种类似刑案的抽丝剥茧他一向拿手，没两三下就想到了源头。「他的小菜园！」
谭烈立刻冲去後院检查，果然有一株白菜的叶子有科研院说的细微白斑，不注意看很容易以为是普通的霜害，如果白菜是问题，那他们应该也吃下肚了，但他们没有发病，所以……谭烈的目光扫向那只从末日前安然活到现在是老母鸡…
「赶快进去！」谭烈立刻把才探身出来的小不点塞回屋里，然後取出他许久不用的佩枪，毫不迟疑的赏了老母鸡一个痛快！
白菜感染DD，老母鸡啄了白菜也感染了，M肯定是在後院弄菜时不知不觉被老母鸡给暗算了，凶手确定後，非常时期自然是一律判处死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