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师 中——文礼

作者:文礼  录入:03-01

他在看着我。

是谁?是沈情吗?不对,沈情的动作里一向带着几分凛冽和霸道,不会做出这样缓慢轻柔的动作。那是季雨阳?或者其他人?也不是,他们估计会直接叫醒我吧。

我的意识在挣扎着想要醒来,但这个人的气息却并未带有任何恶意,或者说,并未带有丝毫对人类应有的感情。即使不睁开眼睛,我也知道,在那双盯着我的瞳仁里,映出的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件物品。就像是在看一个杯子,一支笔,一个毫无生命的东西。

接着,那只手离开我的额头,开始用手指描述我的脸。指尖微凉,指腹十分柔软,指甲平滑,应该是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却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慢慢地划过我的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然后是脖子,胸口,腹部,大腿,小腿,脚趾。之后,接触我身体的东西从手指变成了手掌,从脚开始原路抚摸上来,小腿,大腿,腹部,胸口,脖子。

手掌停留在脖子上,玩弄般地徘徊了一会儿,然后掐着脖子慢慢收紧。在呼吸受到阻碍后,我这才从睡眠的禁锢中开始清醒,轻轻动了一下。那只掐着我脖子的手消失了,我张口吸着气,终于睁开了眼。

然而我眼前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小池子里仍旧只有我一个人。

我摸了摸脖子,刚才那股窒息感仍在脖子上徘徊。这种真实的感觉并不是梦境能带来的效果,在我醒来之前一定有某个人在这里。他并不是我所熟悉的人,却一定是知道我的人。

会是谁呢?是我们一行人中的某一个,还是在暗中盯着我的什么人?

或者,只是我的幻觉?

“啊,你这家伙居然躲在这里。”

沈情终于找到了我,手里还拿着两个玉米。他递给我一个,然后自己坐在池子边上啃了起来。

“那边的小食堂里有一些杂粮小吃,我记得你爱吃玉米就给你拿了。”

不得不说,沈情虽然性格恶劣,但有时候还是有点良心。我从池子里出来,坐到他旁边啃起玉米来。两个人都没说话,等我啃完抬起头时,才发现他一直盯着我。

“怎么了?”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正好是刚才感觉到被掐住的地方。之前还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已经收了起来,眼角透出些凝重。

“谁干的?”他沉声问道,“这种痕迹,你自己弄不出来。”

“很明显吗?”

我有点吃惊,刚才的确感觉到有人掐我,如果力道已经大得会留下指痕的话,我应该早就醒了才对……

我深吸了几口气,又闻了闻池水,并没有任何异味。

“我刚才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什么人……”

“你是傻子吗?”沈情骂道,“在这种地方居然能睡着,还差点被人掐死!”

“我哪知道……这里估且也算是公共场所啊,随时都会有人来。”

“杀人犯哪会管这么多啊!最难破的案子不就是在街上随便挑个路人甲砍了逃走的类型吗?”

“可是……”我解释道,“我倒觉得那个人不会杀我,或者不会在这里杀我。刚才虽然有感觉到掐住脖子,但也没有什么杀气之类的东西。”

“所谓杀气这种东西是可以隐藏起来的,”沈情切了一声,“居然差点被人在公共场所掐死,你平时的警觉都去哪了,啊?其他地方呢?除了掐你还有什么没?”

要非说还有什么的话……在掐脖子之前的那种爱抚一般的事,怎么可能对别人说得出口啊!

“没什么了吧……我刚才睡着了,也没感觉到别的……”

真在发生案件的时候,这种因羞耻心而隐藏起来的关键线索会成为误导警方破案的不良因素。那个人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些事情,掐我的脖子是单纯想杀死我,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威胁?我在池中的睡意是自然形成还是人为?

似乎来到南山之后,奇怪的事就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了。先是梅兰的怪异表情,接着又是针对我的类谋杀行为。这两件事之间会有关联吗?但行凶者是男人,梅兰就第一个排除在外了。两件事看起来并没有关联,但都和我有关。

最好的方案是现在马上回市区,不过这样一来就是在向行凶者认输。我让沈情先不要对别人讲这件事,以我的直觉,行凶者就在我们一行人之中。

“掐我的是个男人,所以梅兰可以首先排除,但不确定她是否为同谋。季雨阳不可能了,那种灵魂状态为小白兔的人都能行凶的话,猪都会飞了。”

“被你这么说还真是可怜啊,”沈情问,“不跟他说吗?让他先了解下状况,对我们也有利吧。”

“剩下的人也有嫌疑,又是他篮球队的朋友。按季雨阳的性子一定不能保持冷静的,他根本不会去怀疑身边的人。万夏、万杰、秦风和柯晓辉,这四个人中万杰的嫌疑应该是最小的吧,他不是我们学校的,跟我完全没有交集,暂时想象不到他的动机。万夏的嫌疑最大,按之前来的路上季雨阳所说,提议叫上我的人就是万夏。如果是他的话,就能和梅兰那边的疑点联系起来了。”

但还是说不通,梅兰对万夏的态度也十分奇怪,表面上看是温柔体贴的女朋友,但她根本就没把万夏放在眼里。这一点尚需仔细琢磨。

“你别光说别人,先想想自己干了什么招人恨的事吧,”沈情提醒道,“这学期你可是出了不少风头啊,光上报就有两回。”

“那这可多了,”我边回忆边说,“邓林那件事知情的没几个人,只要你和季雨阳没把我给卖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杜春梅那件案子最有可能,闹得挺大,校报也全程报道了内容,我的出镜率最高了。之前尚馨这案子的话……影响范围也就仅限于文学院,但不排除会牵扯出不着边的人的情况。”

“万夏他们几个里面都没有文学院的,看来还是杜春梅那事最有可能。不过你确定你平时都没招谁惹谁吗?很多时候杀意都源于一些生活中琐碎的小事呢。”

“嘛,还有就是去年我们寝室那件事……”

本来我也是住校,在发生那件事后才不得不搬出去。到现在为止,去年短暂的室友中只有少根筋的何志华愿意跟我说话,其他人只怕是……

“这倒没什么可能性了,你们寝室的和万夏他们这群人应该是没有交集的。而且去年的事扯到现在才报复,那得记恨多深才行呢。”

“一年而已,杜春梅可是忍了二十几年呢,时间这种东西,可不好拿出来乱说。”

看天色也晚了,我和沈情就出了温泉区,去淋浴换衣服。我们两个是最早出来的,坐在大厅里等他们。之后出来的是万夏,他和梅兰是一起回来的,不过梅兰还在更衣室里淋浴。半小时后秦风和万杰也先后出来了,他们说半路上跟季雨阳和柯晓辉走散了,后来万杰去了桑拿室,秦风不蒸桑拿,自己一个人去看冷泉那边的表演。

季雨阳和柯晓辉是最晚出来的,据季雨阳说他俩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这样一来柯晓辉的嫌疑算是暂时排除了。

55.梅兰失踪

回到梅兰家时,天已经全黑。梅兰去厨房做饭,我们一群男生在屋里玩牌。季雨阳和柯晓辉本来要去帮忙,却被梅兰笑着赶了出来,让我们自己玩不用管她。晚饭也做得十分丰盛,泡完温泉后大家胃口都很好,吃得一点都不剩。

我因为白天的事情有些食不下咽,梅兰问我怎么了,还主动给我夹了不少菜。柯晓辉大惊小怪地叫着说,“不好啦!兰姐这是看上小言了么,就只给小言夹菜呢!”

梅兰倒没为这句玩笑话动摇,说了他几句,给柯晓辉也夹了菜。但万夏却盯了我好几眼,眼角弧度的轻微变化显示出他对我有了敌意。我才真是有苦说不出的冤大头,本来就因为梅兰的怪异举动而心存疑惑,现在还被万夏当情敌。下午又发生了那种事,我草草吃了几口饭,推说泡温泉途中着了凉,洗漱完就自己回房间去了。

他们几个吃完饭又继续打牌,农家的屋子隔音不好,闹得又大声,堂屋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我也没有早睡的习惯,就躺在床上玩手机。过了一会儿手机快没电了,想拿充电器,才发现我的随身小包回来的时候放在了沈情房间里。

沈情的房间没上锁,我就自己进去找充电器。本来准备拿了回房间,眼睛又瞄到桌子上居然有电水壶,我们房间可是只有个装着温水的水瓶呢。我心想着果然是少爷待遇吗,就毫不客气地拿电水壶烧了热水喝。半杯热水下肚,身体暖和了起来,竟有些犯困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床上。

不对……水有问题……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点劲也使不上。意识在慢慢地沉入黑暗之中,我摸到手机,想拨通谁的电话,但手指却颤抖着不听指挥。

陷入黑暗前,我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

今晚,要出事。

我又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梦中我被泡在水里,水不温也不凉,刚好与体温相同。但这水没有用浮力将我的身体托起,而是粘稠得如同沼泽,将我不停地往下拖。

一只手抓住我,把我拉出水面。我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染上了各种颜色,颜料顺着身体滑落下去,流入清亮的温泉之中。最后,温泉也变成了一片灰黑,似乎有了生命一般蠕动起来。我拼命拉着那只手,生怕一松开就会被灰黑的温泉吞没。

然而脚下的温泉中却伸出了无数只手。那些手顺着我的脚爬了上来,爬满全身,直达咽喉。然后它们慢慢地收紧,直到无法呼吸……

“啪!”

随着一记清脆的耳光,我彻底从梦魇中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人是脸上带着惊恐的季雨阳,定格在空中的手向我证明着刚才打我的就是这家伙。我急切地呼吸着空气,感觉到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学长!醒了吗?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你这头猪。

但实际上我只张了张口,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季雨阳轻轻揉着我被他打过的脸,眼睛里闪着水光。

“学长……怎么了……快醒醒啊……”

喂喂,我这不是已经醒了吗?眼睛都睁开了不是吗?

“……不要连你也出事啊……”

也?

我侧过头打量着周围,窗户外透进的光线表明现在是白天,从屋内的陈设看来,我现在是在沈情的房间里。喝过水的杯子还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器和手机也都在枕头边。

“发生什么事了……”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么句话,想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谁知这头猪见我说话了,一脸惊喜地朝屋外嚷嚷,“学长醒啦!沈情!学长醒啦!”

沈情从屋外进来,一脸暴躁,“季雨阳你小子,对我就直呼其名啊!”

“你跟学长能一样嘛!”季雨阳把脸上的泪痕抹了问我,“学长你这是怎么了,这混蛋对你做什么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

我挣扎着想起身,却仍使不上劲。沈情把我拖起来靠着床头,问,“你怎么回事?又犯病了吗?”

我摇摇头,指着床头柜上的电水壶问,“你们有用这个烧水来喝吗?”

“没有,”沈情瞅了一眼,说,“我才懒得烧呢。”

看来就我一个人中招了。我把昨晚的事跟他们讲了一遍,沈情听完后火冒三丈,“也就是说,那个下药的是想针对我?”

“放在你房里当然是针对你,而且能事先接触屋内东西的人,恐怕就只有最先到这里的梅兰和万夏了。”

提到梅兰的时候,两人同时阴了脸。我问他们怎么了,季雨阳这才告诉我,梅兰不见了,院子里还有一大片血迹。

结合他们两人的话,我才终于搞明白在我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昨晚男生们打牌打到凌晨1点过,梅兰也一直在边上陪着。最先说要休息的是万杰,大概12点过就回房去睡了。因为万杰的房间就在堂屋侧面,万夏说他白天工作累了,让大家小声点。

不知道为什么,打牌这种事一旦闹不起来,就显得没什么乐趣。他们又打了几把,柯晓辉也说困了要睡觉,于是大家就都散了。沈情回屋发现我躺在他床上,叫了两声叫不醒,他以为我睡着了,也没赶我,给我盖了被子后就跟我一起睡了。据说季雨阳还在屋外闹了一阵,要把我弄回去,结果被沈情华丽丽地无视。

快中午的时候,万夏第一个醒来,见梅兰不在,以为贤惠的女朋友做饭去了,起床想去厨房帮忙。结果刚出堂屋,就看见院子的地上一大片血,到处都找不到梅兰。于是他把所有人都闹起来,问了一圈也没人见过梅兰。

沈情当时以为我睡得熟,就没管我,让我自己继续在屋里睡。还好季雨阳多了个心眼,过来叫我起床却发现叫不醒,据说折腾了好一阵,才终于下定决心一巴掌让我回魂。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揉着已经肿了一小片的脸说,“要弄醒也分方法的啊!”

“但是你当时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啊,我看你像是做噩梦了,扇一巴掌最快啦!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嘛!”

我白了他一眼,“脑残剧害死人啊!现在那些人都在干什么?找到梅兰了吗?”

“梅兰的手机在屋里,我们把周围都找了一遍也没见着人。他们几个分头出去找了,现在这里就只剩我们三个。”沈情盯了眼季雨阳,说,“现在没别人,昨天那事要告诉他吗?”

季雨阳莫明其妙,“昨天?什么事?”

没告诉季雨阳是因为我还想暗中观察一下,没想到观察不成,反倒还被暗算。今天梅兰又失踪了,不能再让事态恶化下去。于是我把昨天在温泉里差点被人掐死的事告诉了季雨阳,那家伙听了之后大惊小怪地叫了一通,吊起嗓子骂道,“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能自己藏着!两件事之间一定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啊!还有什么线索没说,都给我从实招来!”

这头猪还来劲了。

“没有了,我还不是考虑到你的个人感情,要知道有嫌疑的人可都是你的熟人呢。如果是他们中的一个干的,你要怎么做?”

季雨阳顿时就蔫了,“这倒是啊……”

等我缓过劲来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但站起来时还是感觉头重脚轻。我喝的可是白水,水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药的效果却这么强,这种诡异的药物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吧。具体是什么药得化验了才知道,我让季雨阳找了个小瓶子装了些电水壶里的水,拿回去找人查一下。

等我自己去院子看时,才知道为什么梅兰只是失踪就足以让人如此恐慌。院子的石磨旁边有一大片血迹,晾在石磨上的雪白的葛粉中也洒了不少,看起来相当渗人。之后血迹沿着院子一路向下山的路上拖过去,就像是有人拖着尸体在走一样。不过血迹也就到离开院子十来米的地方就消失了,地面上也没有太多痕迹,不是专业的鉴定人员根本就没办法判断到底往哪边去了。

“以这种流血量来看,活着的希望不大啊……”

“那么兰姐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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