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覃连忙问什么事。
吴澄告诉季覃,这一波认购证推动新股上市的行情十分火爆,连带着沪市连连走高,“豫园商城”已经八千多块了,看样子真的要向着“中国第一万元股票”挺进。现在沪市行情如火如荼,深市也不甘落后,将效仿上海的认购证发行新股认购抽签表,100块一张,8月8、9两日在深圳市的三百个网点发售。此次抽签表不限于深圳本地户口,全国人民都可以凭身份证参与,每个身份证限购一张抽签表,每人限持十张,每张中签表可认购1000股。
吴澄兴奋地说完,又问季覃说:“怎么样?再去深圳玩一票,回来咱俩就可能真是亿万富翁了!”
季覃脑子里则是警铃大作。
如果季覃没有记错的话,深圳抽签表引发的股民暴动可是中国股票市场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说是震惊中外也不过分的。
说起来,上海的认购证和深圳的抽签表看似功能一样,同样是作为新股发行的进门卡而设定的,但是,引发的风暴却是迥然不同。
如果硬要做个对比,那么,追买上海认购证的人是幸运儿,而追买深圳抽签表的人则是倒霉蛋。
在季覃的记忆里,在事后有关方面披露的关于“8、10股疯”事件的描述是这样的:在沪市认购证的财富效应的带动下,雪片般的身份证通过邮局汇往深圳,十亿中国人起码疯了一亿,无数的人潮水一般涌往深圳,去淘传说中必定会发财的抽签表的一桶金。
抽签表发售的当天,排队的人密密麻麻,个个都怀揣着点石成金的发财梦,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地排队,排得十分辛苦,必须要蝼蚁一般挤在一起,紧紧地抱在一起才能防止被挤出人群,从而不慎失去获取财富的机会。那景象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个字来概括:骇人。
终于等到了抽签表发售的一刻,窗口一开,有些聪明的人早就按着事先商量好了分工协作的最佳对策行动,充分利用了男人的体力优势和女人的身材娇小易从夹缝中挤入的优势,男人们举起女人们,女人们则在男人们的帮助下越过人墙,仗着身材纤巧的优势往购买窗口爬去,膝盖磨破了,洒下斑斑血迹也在所不惜。
可是,疯狂的人们发现他们被耍了。
窗口售出的抽签表不一会儿就宣告售罄,和政府之前承诺的五百万张的数量根本对不上。
随后,流出谣言,说是抽签表早就被内里的工作人员舞弊操作,早在发售之前就瓜分了许多走。
发财梦破灭的人们深感受了欺骗和愚弄,愤怒地走上了街头,游行示威,矛盾和对抗不断升级,在国泰民安了几十年的中国引发极端严重的事态:
数万人将市政府围个水泄不通,汽车燃起熊熊大火,警察施放的催泪弹在人群中炸响……
直至深圳市政府表态并采取积极措施处理了一大批污职和相关人员,此事态才得到平息,不过随后引发两市大跌,连累得“豫园商场”终于未能晋身“万元股”,从此开始跌跌不休的熊股之路。
季覃连忙问:“怎么?你也想去深圳炒抽签表?”
吴澄说:“那还用说?现在在股市人人都在议论这事儿呢,都说是白捡的钱不捡白不捡。熊春之昨天找到我,邀我一起去,我就想着和你商量商量。结果,昨晚上和他聊得太晚了,怕你睡了,就没给你打电话。”
季覃脱口而出:“千万不要去。”
吴澄本以为以季覃的财迷性格,绝对会赞成,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说:“为什么?熊春之说身份证没问题,他可以帮我弄到两千张,算是还我们上次让两千张认购证给他的人情。”
季覃急得声音都有些发飘:“不是身份证的问题,而是,真的去不得,会有大麻烦。真的,你信我,我能不为你好吗?”
吴澄不明所以,追着季覃问原因。
季覃急切之间也找不出好的理由,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知道这些先机。季覃只好含糊其辞地说自己有些佛法的渊源,偶有神仙托梦之类的云云。
吴澄怀疑地说:“是不是啊?怎么觉得有点玄乎呢?”吴澄又颇为惋惜地说:“真不去了?多难得的机会啊,和千年等一回也差不多了。”
季覃正色说:“全体人民都知道的机会就不是机会,而是陷阱。你就信我一回吧,不对,应该是信给我托梦的神仙一回吧。”
吴澄说:“那好吧。那我就不去了,老实呆在上海炒股。”
季覃忽然想到豫园的问题,马上又说:“豫园也留不得了,全部清仓,不炒了!”
吴澄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个月来一直爬坡似地涨啊涨不歇气地涨的大牛股豫园都不能留了?
季覃只好信口胡说:“哎呀,神仙的话灵得很,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知道买上海认购证赚钱的?全靠神仙托梦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给神仙烧香感谢。”
好吧好吧,既然季覃已经发出了明确指令,吴澄只好算了,次日就在沪市几乎接近巅峰的时候急流勇退,全部清仓,清点了一下战利果实,连着上次的一起,一共赚了将近四千万。
熊春之虽然无耻贪财,在朋友路子上还是会处事做人。他想着上次等于是强取豪夺从吴澄的手里拿了两千张认购证来,伤了朋友之间的情分,这一次既然有了深圳抽签表的机会,他就想跟吴澄把关系圆一下,毕竟算是发小,以后在朋友圈里还要见面的,故而主动找到吴澄说是愿意帮忙找两千张身份证,又自称已经在深交所和银行发售网店等处买通了人,一定能帮吴澄落实这两千张抽签表。按着他的计算,深圳的抽签表一次可以认购深市新股一千股,比上海认购证单张只能认购新股三百股更发财,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错过。
谁知道竟然被吴澄拒绝了,熊春之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吴澄略觉抱歉,只说身体不适,再说上海这边的行情也正值关键时候,谢绝了熊春之的邀约,但是,并没有提及季覃之前交代的深圳去不得,可能会造成重大损失甚至牢狱之灾的话。
不是吴澄坏心眼地想要报复熊春之,而是季覃的什么托梦之类的话实在是太玄乎了,吴澄不好和熊春之也这么说,只能用社交辞令。
结果,果然如季覃所言,在八月十日,深圳发生了股民因为不满通宵排队买抽签表却根本买不到的暴动事件,深圳市政府为了平息事态采取了紧急措施,并随后处理了一大批蛀虫和贿赂蛀虫的罪犯,熊春之也赫然在列,他因为行贿罪被判了三年徒刑,缓刑一年,直到十月份才设法托人保外就医弄了出来,灰头土脸地回到上海,这是后话。
第43章
季覃本来想着现在8月中旬,到8月底的第二轮摇号认购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反正豫园的股票都清仓了,短时间内也没有再买新的股票的意向,吴澄与其在上海呆着无事,不如回c城来和自己相守十来天,等到月底再回上海参加摇号。吴澄却告诉季覃他要去学驾驶,上海开全国风气之先,c城现在还没有专门教人开车的以后回c城就能买车自驾了,季覃听了怅然,只好算了。
九月开学,季覃进入师大附中的初中部就学。入学伊始即有摸底考试,季覃以年级第三名的成绩升入火箭班,斩露头角。
在火箭班的同学们眼里,季覃是个很神奇的人。季覃的成绩很好,但是,从来没见他用功读书,就连上课都是懒洋洋的,似乎随时都是神思天外的神情,但是,老师一提问他,他就能迅速地灵魂归窍,口齿伶俐地回答出老师的问题,叫老师挑不出刺来。季覃平时不太主动找人玩,但是,别人找他玩或者请教学习问题的时候,他态度很好,偶尔还会露出真诚微笑,故而还是比较合群。而且,季覃还有个最大的优点,不像一般的成绩好的学生一般喜好吹嘘卖弄在老师面前挣表现,季覃十分地淡泊名利,不管是成绩好的同学还是成绩略次一等的同学都是一视同仁,平等对待。
故而季覃尽管低调,在班上的威信却很高,尽管他几次表露不想当班干部的意愿,实在是群众呼声太高了,班主任亲自找他谈话让他当学习委员兼数学课代表,季覃推辞不过,只得从命。
季覃的学校里有两架ic卡电话,季覃买了一张一百块面值的ic卡,得空就给吴澄打电话。
吴澄听到季覃说他是怎么勉为其难地答应老师当这个班干部的,不禁呵呵直笑,说:“我们小覃覃就是能干,走到哪里哪里亮,老师怎么能容许你默默地躲在群众的堆里深藏功与名呢?”
季覃说:“你不知道,我们班那班长可紧张我了,有一次还故意讽刺我,说老师安排你当学习委员你不肯,莫不是嫌官儿小了,意图谋夺他的班长的位置呢?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当,当班干部多耽误时间的,有那功夫我不如给你打打电话,还有,等你回来后还能多陪陪你。”
电话那头的吴澄低低地笑,说:“好好读书,好好和同学相处,别老挂念着我。”
季覃说:“能不挂念吗?你一个人……”
吴澄说:“一个人其实也可以自得其乐,我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好,回来告诉你。哦,对了,覃覃,我拿到驾照了,教车的师傅说我是他教过的学员里第一个半个月内学会并考过驾照的,还开玩笑说我一定很会跳舞。”
季覃惊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吴澄不无得意地解释说:“因为开车脚要踩离合器,手要控制档位,眼睛要看路和后视镜什么的,有时候还需要同时反应,所以,开车需要手眼脚的配合能力,说起来和跳舞差不多,跳舞的时候手眼脚配合不好的话,就光踩女伴的脚,开车的话,就光是熄火。”
季覃恍然说:“师傅说得也没错啊,你不会跳舞,可是你的拳脚功夫那么好,比跳舞的难度还高呢。”
吴澄说:“嗯,是啊。说起来,季覃,我前次跟师傅试着开长途去了浦东,你还记得吗?去年九月份,浦东还跟草原一样,地上跑的都是猪啊鸭子啊什么的,完全就是个不开化的农村。我这一次去就变化多了,南浦大桥已经通车了,浦东直通浦西,不像以前还要靠摆渡过黄浦江。然后,到处都在挖地基,搅拌机突突突地响着,虽然现在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当地的官员都说,政府这次是投了大本钱的,浦东一旦弄好,就是真正的东方明珠。”
季覃说:“那当然,春节那会儿,总设计师不是还来了上海的吗?主要就是冲着浦东去的。”
吴澄说:“哎,季覃,看到这个,其实我心里有些想法,不过还没成型,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吧……”
季覃:“糟了,我们老师看见我了,完了,我自习课溜出来的,没请假。挂了,来不及听你说。”
季覃被班主任逮住自习课溜出去打电话,被狠批了一顿,搞得几天不敢擅动。
在家里就更不敢乱打电话了。
说起来,季娟经过不懈的围追堵截,终于讨到了报销的医药费,尽管只报销了百分之四十,拿回了不足七千块钱,总算是个说法,季娟也就算了,随后又依从厂领导的安排,办理了病退的手续,拿着百分之七十的病退工资歇在家里,等满了女性五十岁退休的年龄就能恢复百分之百的退休工资。季娟和季覃都觉得挺好的,有钱拿,还不用上班,以后可以尽情地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可是,在目前,季娟能干的事也就是全方面地照顾儿子,天天在家里翻着花样给季覃做吃的穿的,季覃被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到吐血。
给吴澄打电话当然是没问题,可是,有老妈在旁边听着,季覃就怕自己没准儿嘴巴一顺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惹麻烦,那还不如算了,忍着呢。
这么一来,季覃连着一个星期没能联系上吴澄,心里想得慌,就设法在午休或是下午放学回家之前在学校打电话。
季覃听了半天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心里涌上一层不安:吴澄在忙什么呢?他前阵子忙着学驾驶考驾照,老找不着人还有情可原,现在驾照已经拿到了,而且现在账户上没有股票,他不需要天天去证券交易所盯着,怎么还老不在家呢?忙什么呢?
到了放学的时候,季覃不死心,又往上海那边打电话,上海家里的座机还是没人接。
季覃的心里越发不爽了起来,又有隐隐的担心:都说是异地恋容易散伙,吴澄一个人在上海,手头几千万的现金,哪怕是想找个天仙也没问题吧?他以前又不是弯的,万一被贺斌那个花心大萝卜介绍个拜金的上海小姑娘,或者被熊春之那个无耻之徒带着在上海灯红酒绿的地方逍遥,禁不住诱惑……
季覃回了家,吃过晚饭,又帮着妈妈涮了碗筷,又陪着妈妈看了会儿电视,季娟忽然奇怪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回你自己屋里做功课去啊。”
季覃转来转去这么久,就盼着妈妈离开客厅他好给吴澄打电话,可是,今天妈妈简直是稳如泰山,屁股就陷在沙发里一样根本不挪窝儿,连厕所都不上。
季覃只好灰溜溜地回了房间,烦躁地翻看着语文书,一个字也没看进脑子里。
直到快九点了,习惯早睡早起的季娟才关了电视机,回她自己的寝房安歇。
季覃估摸着妈妈该是睡着了吧,偷偷摸摸地从房间出来,给吴澄打电话。
还是没人接,季覃越发心里没着没落的,这魂淡,到底在死哪里去了?
直到第三天晚上六点半左右,季覃正在房间里发呆,忽见妈妈推门进来,说:“你小舅舅给你打电话呢,快出来接。”
季覃急忙奔过去接电话,接起电话的时候声音里就带上了拼命克制也克制不住的怒气:“你总算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季娟心里纳闷,覃覃平时是个乖巧有礼貌的孩子啊,就算和吴澄亲密一些,人家到底是辈分上大着一辈,怎么覃覃一接起电话就这么质问人家?
季娟警告地看了季覃一眼,不悦地说:“覃覃,你怎么和你小舅舅说话的?”
季覃低下头,忍着满肚子的委屈和疑问。
吴澄在电话那边说:“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忙,闲下来的时候想给你打电话又怕影响你学习和休息……”
恰在此时,厨房那边响起鸣水壶的声音,水开了,季娟就过去上开水去了,季覃这才气呼呼地扳出一句话:“拉倒吧,我看你是玩得乐不思蜀,哪里还记得我呢!”
吴澄一听这话含怒带怨,而且来势凌厉,急得说:“覃覃,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听我说……”
季覃忽然听到电话那头有女孩子娇柔的嗓音,好像不止一个人,似乎在催促吴澄,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吴澄!都这时候了,还在这里打电话呢?快点哦,马上就开始了!”
吴澄先是对季覃说:“覃覃,你等一下,”季覃听见他清清楚楚地笑着对那群女孩子说:“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我打完了电话跑两步,只怕都比你们快呢。”
季覃顿时怒目圆睁,还不止一个呢。是贺斌介绍的吗?他上次就嚷嚷着要给吴澄介绍女朋友。哼,那王八蛋,自己做种马不说,还乐于拉人下水呢!
季覃磨着牙问:“你在哪里?”
吴澄回答:“我在交大。是这样的,我听贺斌介绍,来交大……”
季覃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原来是贺斌介绍的呀,很好!非常好!左拥右抱,人生何其逍遥!我是该退场了!”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季覃“砰”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边季娟将开水上到热水瓶里出来,见儿子已经不在客厅了,而电话铃却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