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芳收拾好那一大包烧焦的菜肴,用塑料袋装好,提着出门。
在门口,李云芳发现还有一袋束好的垃圾,当时也没多想,就拎着一起去小区垃圾站那边去扔。
没想到到了垃圾站附近,忽然窜出来一只野猫,“喵呜”一声擦着李云芳腿边过去,吓了她一大跳,手里的垃圾袋“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本来扎好的袋口也松了开来,散乱的垃圾弄了一地。
“这作死的猫!”李云芳骂了一句,为了公德不得不捏着鼻子设法把掉落出来的垃圾弄回袋子。
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开始还以为是谁吐的痰,李云芳正觉得略恶心,定睛一看,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
李云芳就那么蹲在地上,张着嘴,瞪着眼睛看,看那三个软哒哒的安全套,里面半装着白浊的液体。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一点莫须有的猜测的话,这基本就是证据确凿了。
李云芳简直难以相信,好好的一个儿子,不过就是最近几年疏于照看,居然就变成这样了?和男人鬼混?还是自己的表外甥?还带回家来?……
再回思季覃刚才的表情,李云芳反应过来了,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媚”,情事过后特有的疏懒娇媚,不光女人有,男人也会有!
一定是……一定是他勾引我儿子,害得我儿子变成现在这一副人不人不鬼的样子!李云芳恨恨地下了判断。她顾不得手脏,将垃圾胡乱塞回袋子,扬手扔掉,心里涌上巨大的厌恶,然后转身快步走向自己家。
在李云芳推门进屋的时候,吴澄正好往卫生间去,和妈妈打了个照面,见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就隐隐觉出些异常,再看她并没有带回来她说的什么熟食,两只手都是空的,便越发觉得不妙了起来,当下拦在妈妈跟前,先开了口:“妈,你……”
李云芳的嘴唇有点抖,抬眼看了看高大的儿子,又转过去看了看那边沙发上歪靠着看电视的季覃,眼神飘忽的同时声音也有些发飘,“你们……你们……”
吴澄顿时心头雪亮,虽然他还不能确定妈妈是怎么发现的,但是,目前可以断定的是,妈妈已经对自己和季覃的关系起了很大的疑心。
季覃也听到了一点动静,侧头往吴澄和李云芳站立的大门口看去,并笑着说:“你们都堵在门口做什么?”
吴澄马上拉一把妈妈,说:“进屋说话!”
李云芳跟个游魂一样被吴澄拽进了临近的一间小屋。
季覃觉出不对劲来,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心里转过千万个念头。
吴澄之所以拉着妈妈进内屋,是不想妈妈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和季覃起什么冲突。不管怎么样,这年头同性恋总是异类,季覃又是来家里做客,要是被妈妈撕破脸一通大骂,大过年地,季覃心里得堵成什么样?
吴澄也想到过抵赖不认,妈妈就算是发现了什么,总归不是抓的现场,要想狡辩或是抵赖也不是毫无可能,但是,吴澄真心觉得躲躲藏藏的太累了,何不趁着这一次机会和盘托出?
到了内屋,李云芳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肯定是一时糊涂,要不然,就是他勾引你的!”
吴澄满头黑线:母爱果然是自私的,在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为自己的孩子开脱!
吴澄把妈妈按在一张藤椅上坐好,这才柔缓地、却是清清楚楚地说道:“妈妈,你好好听我说。这一次,我不瞒着你,什么都说实话。我和季覃在一起七年了,你觉得,我会是一时糊涂,或者是受了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孩子的勾引吗?”
吴澄等于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其实,他也就是对季覃有感觉,对其他的男的都从来没有过什么奇怪的想法。
李云芳的心像在油锅里煎熬一般,他们在一起居然都有七年了?季覃今年才二十一岁,也就是说他们开始的时候季覃才十四岁,这样说来,儿子诱哄人家小孩子的可能性大得多啊,是不能怪到季覃的身上。
李云芳泪眼迷蒙地看着大儿子,眼泪涌出得又快又急,泣不成声地说:“可是,为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以前还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吴澄扯着纸巾盒里的纸巾给妈妈擦眼泪,宽慰她说:“妈妈,我知道你心里会很难过,所以,才一直都瞒着你。同性恋分显性的和隐性的,我可能就是隐性的,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是,我真的是……对女人没感觉。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人群中的异类,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可是,我很幸运,遇上了季覃。妈妈,请你成全我们。”吴澄心想:索性把自己说得无可救药好了。
李云芳拼命地摇头,说:“你是咱们吴家的长子,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怎么对得起地下埋着的先人?”
吴澄默然半响,说:“对不对得起,我都只能这样了。”
李云芳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能掐进肉里面去,嘶声说:“不行!我不同意!就算是同性恋,也不是就不能扭转过来的!我记得以前街坊里有个朱家的孩子也是同性恋,他比你严重多了,还偷着穿女人的衣服呢,后来他爸把他关了半年多,出来就老实了,还不是照样地娶媳妇生孩子?我不能由着你胡来,不然我将来怎么有脸去地下见你父亲?”
吴澄冷了面孔,说:“妈妈,扪心自问,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家人的地方,父亲去世后,你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家里一塌糊涂,你急得头发都白了,当时我又是怎么做的?现在说这个,不是表功或是什么,其实,那一段过去太灰色,我根本不愿意去回想。”
说起往事,李云芳十分愧疚,眼睛红红地看着吴澄不语。
吴澄叹了口气,握住妈妈的手,柔声说:“妈妈,季覃还不好吗?我觉得我长这么大,认识的男的女的总有几千上万人了吧,从来没有一个比得过他的。能得到他的真心相待,我实在是幸运,妈妈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李云芳的眼眶里又涌出泪水来,说:“季覃是好,无论哪一方面都好,可是,他是个男的啊!又比你小那么多!他现在跟你,将来万一半路后悔了,不跟你了,或是另外找人结婚生子去了,到时候你一个人,一把年纪,身边连个孩子都没有,孤零零地一个人在世上,该多可怜!”
吴澄被她设想的情景惊得眼皮跳了跳,说:“不会的,季覃对我很好,妈你就别瞎操心了,只要你肯同意,其他的我都能搞定。”
李云芳泪眼婆娑,却坚决地摇着头说:“不,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好好地,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日子吗?你还是大公司的老板呢,叫人家知道了,你这面子还要不要?”
吴澄冷了脸,说:“你不同意就算了,也不影响我和季覃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至于,谁爱说什么闲话就说好了,嘴长在人家身上,我管不着不是?不过,谁要是说得过分了,叨叨出什么叫季覃不爱听的话来,我就有本事叫那嚼舌根的吃不了兜着走!”
李云芳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吴澄的眼里已是一片清明,毫无情绪了,他跟交代公事一般对妈妈说:“妈妈,你不高兴季覃就等于不高兴我,既然这样,我和季覃马上就走,不碍着你的眼睛。以后,我会按月给钱,姐姐姐夫的事情,还有小澈和他女朋友的事情,我能帮到的一定帮忙。就这样吧,既然合不来,不必要非得装出一家和睦的样子!”
第70章
季覃正在客厅里等得心焦,大约半小时后,吴澄开门出来,铁青着脸,一把拽过季覃,低声说:“去收东西,准备走人!”
季覃大概猜到了一些,心里担忧极了,朝着屋内努嘴巴,悄声问:“你妈发现我俩的事了?现在怎么办?”
吴澄眉心紧蹙,说:“你别管!现在去收拾!”
季覃进屋去之后,吴澄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整理了一下思绪,便拿起手机开始拨号:“喂,小澈吗?是我,你哥。嗯。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都丢下来,马上回家。对,马上,立刻!有很要紧的事情!”
季覃三下五除二,略微收捡了一下就拉着皮箱出来,又走到吴澄身边,往吴澄妈所在的房间那边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低低地问:“你妈在和你赌气呢?都不肯出房门?”
吴澄做了个“嘘”的手势,也小声地说:“是,她知道了。不过,她不是针对你生气,是针对这件事生气,现在她思想上转不过弯来,咱们得给她时间,让她缓一缓。”
季覃乖巧地“嗯”了一声,脸上的忧色却不改,吴澄不禁心生怜爱,摸了摸他的刘海,宽慰地说:“没你的事,你不要担心,有我呢。她会想明白的,事情过去了还是一样喜欢你。好了,现在你去吃一点点心填填肚子,一会儿我们要开四个多小时高速呢。”
季覃“哦”了一声,问:“你呢?”
吴澄说:“我回去c城再吃,现在哪有心思?”
大约半小时后,吴澈“咚咚咚”地跑上楼,开了门就在门口喘着粗气,随后看到客厅中间放着的皮箱,顿时一脸愕然地问:“哥,季覃,你们……要走?我都和丽静说好了明天要来家……”
吴澄绷紧着脸打断他的话:“这次没机会见了,改天见吧。还有个事儿,妈妈在里面的屋里生气着呢,一会儿我和季覃走了之后,你帮我好好安抚住她,她情绪有些不好。”
吴澈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我中午出门的时候妈不是还好好地吗?打麻将输大钱了?怎么就情绪不好了?”
吴澄叹了口气,然后马上又正了脸色,十分郑重地说:“小澈,你听好了。你哥我呢,是同性恋,而且,已经有对象了,就是季覃,这辈子都打算和季覃一起过。妈她老人家暂时接受不了这件事,我刚才劝了她好一会儿,她还没缓过来。目前的情况,她只怕是见着我和季覃就生气,倒不如我们先回c城,给大家都留点缓冲的余地。”
吴澈的嘴巴张大得都要合不拢了:他没想到出门去遛达遛达的空儿,英明神武的大哥居然就出柜了,还连带着把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学霸季覃也给拉下水了,难怪老妈受不了,sos急唤他回家救急!
吴澄进了里屋,不知道对李云芳说了句什么,可能是“妈我走了”之类的道别的话,随后出屋就一手拎着皮箱,另一只手则拉着季覃往外面走。
吴澈仓皇无措地跟着哥哥的脚步走,吴澄回过头来盯他一眼,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吴澈茫然地说:“你们不是要走了吗?我送你们下楼啊。”
吴澄哭笑不得地说:“你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啊?现在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你现在马上进屋去陪着妈!谁要你送?”
吴澈应了一声“是”就马上转身回去了,把季覃都看笑了,吴澄无奈地摇头,说:“真是呆得可以!”
吴澄心情不太好,一路闷头开车没说话,到了收费站附近忽然又想起什么,给吴澈打电话说:“妈好点没有?还不肯出屋?也不吃饭?唉,算了,反正你好好陪着就是,别惹她生气,凡事都顺着她。嗯,我看情况,也许下周末再回来一趟,给她解释解释。哦,对了,还有,你把妈看牢了,叫她千万别给季覃他妈打电话告状,知道不?记住了啊,不然出了乱子,都唯你是问!”
季覃扭头看吴澄,说:“你妈真会给我妈打电话告状呢?”
吴澄拧着眉,说:“不知道,应该不会吧,不过,我得防着这一点啊,不然,你妈忽然听到这个事,把你弄来发作怎么办?不把我心疼死了?”
这话说得!季覃心里暖洋洋的,很想拱到他怀里去求蹭求爱抚,不过开车的时候不是闹着玩的,季覃便笑了笑,转移话题说:“小澈能安抚得住你妈不?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行呢?”
吴澄用左手揉了揉眉心,说:“他嘴巴笨,说不来什么安抚的话,不过我妈最喜欢他,看着他心里能好过些,比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的强。唉,不管了,她想得过来是大家的福气,一大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她要是实在想不过来,那也不能强求,各自好好地过吧,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季覃拆开一袋凤梨酥,塞一块到吴澄嘴里,说:“吃点东西,空腹开车容易疲倦。”
吴澄连着吃了几块季覃喂的凤梨酥,肚子不饿了,心情也好了一点,就说一会儿开回c城要带季覃去哪里哪里吃好吃的,听得季覃眼睛发亮,笑逐颜开。
吴澄见他那欣喜的小模样也受了感染,不禁唇角往上翘,弹了他一脑门儿,说:“你自己做的饭菜就很好吃,还老是眼馋外面的!”
季覃调皮地回弹他的脑门儿,说:“阿基米德说,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撬起地球。咱们吃货们说,给我一双筷子,我能吃遍地球。”
吴澄撇了撇嘴,说:“你没筷子也照样吃得挺欢的,刚才都是一路走一路吃的。”
季覃说:“切,别混淆概念,说得我跟拿手抓饭吃的印度阿三似地!哎,不扯闲篇儿了。我说,我觉得你对小澈的态度可真有点……家长作风。要是我有这么个哥,我非得天天跳起来和他闹腾不可。”
吴澄略略皱眉,说:“有吗?也许吧。不过,你看小澈的性格,就是个老实孩子,再说,我离家的时候他还小呢,我这么些年一直寄钱养家养弟弟,也当得上一句长兄如父,有点家长作风也很正常吧。”
说着,吴澄瞟了一眼季覃,说:“哼,现在知道我为数不多的好脾气都拿给你享受了吧?剩下的,可能我妈妈能落着一点,到我弟弟那里,基本就不剩什么了。”
季覃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表扬一下,再接再厉哟。”
“少捣乱,这开着车呢,要是惹上火来,你得负责灭火。”
季覃狡猾地笑,故意伸手摸他裤裆附近,说:“惹上火来又怎么样?这高速路上你敢耍流氓?”
吴澄说:“你是不是的?真当我拿你没辙呢?喏,看那边,那边不是有应急车道吗?应急车道嘛,就是为驾驶员同志应急用的。”
季覃气得脱口骂:“应急车道上玩车震?想玩出车祸现场来呢?”
吴澄唇角扬起,说:“怕了?开个玩笑而已。不过,真要急了还有别的办法,就从下一个出口出去,随便找个县城住下来也成啊。你还别说,真有人在应急车道上玩过车震的。”忽然意识到自己背后说人不好,吴澄马上闭上了嘴。
果然,季覃好奇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问,见吴澄不说,开始自己猜,猜到“贺斌”的名字的时候,季覃见吴澄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撇着嘴说:“这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哎,这事儿怎么听着不太对呢,他玩车震,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在旁边观摩学习来着?还是共同参与?”季覃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吴澄连忙解释说:“胡说!我哪有那么下流?唉,算了算了,告诉你实话,其实是贺斌那一次在应急车道上玩车震被巡警给抓了,当时他又喝了点酒,然后呢,他又刚提了处长,叫单位知道了就麻烦大了,最后还是我帮他找的关系摆平的,没叫单位的人知道。”
季覃听得怒骂道:“你帮他个屁啊?就叫他暴露在人民群众雪亮的目光下不行吗?这个人渣,在上海的时候祸害人上海小姑娘,现在又把魔爪伸向了咱家乡的妇女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