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忙去吧,我去看看主子。”应了一声,萧亦然迈着步往书房走,只不过那步伐动作有些僵硬,可这会让小栗子正急着要去膳房吩咐准备膳食,没注意到他走路的不自然。
伸出通红的小手,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抬腿费力的跨过门栏,他挪动小步凑到书案前跪下,没说话。
殷天齐耳聪目明,在书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只不过他没去理会,拿着书在那假装认真阅读,却分了心去瞄着萧亦然的动作。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小孩动作的不协调,还有跪在地上后那轻蹙的眉头。
“你还知道回来。”见他就顾着低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殷天齐甩手就将拿着的书扔了过去,正好扔到萧亦然身边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
萧亦然微微抖了下瘦弱的身体,抬手将书拿起放在腿上,垂着眼轻声开口,“奴才给主子请安,奴才回来晚了,请主子责罚。”说着,又俯下身低头磕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
“手怎么弄的。”殷天齐眼神晦暗,冷声问道。他刚才看见了萧亦然伸出手去捡书的样子,原本白白净净的小手现在居然变得红肿不堪。
将衣袖下的手更往里缩了缩,他摇摇头,“奴才没事。”
“过来。”没事?这家伙一直本本分分,现在居然学会了睁眼说瞎话?当他是小栗子一样好骗么!
萧亦然抿着泛白的嘴唇,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低着头挪动着脚步,双腿好痛,可是他不能现在倒下。
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忍着那刺骨的胀痛,却忘记了他还是小孩子的身体没办法承受,没走两步一个跄踉又跌坐在地,“嘶。”轻呼一声。
殷天齐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仗着自己身材高又比他壮了不少,直接伸手将他抱起,转身又回到椅子上坐好,把这瘦弱的小人抱在自己的腿上。
伸手撩开他的衣摆又褪去白色的里裤,呈现在眼前的是两个青红交加似馒头一样肿大的膝盖。心里一紧,抬头看他一直低着的头,还有那已经发白的嘴唇,又拉过他的手看了看,眼底的怒气毫不掩饰,“怎么弄的。”
抿着嘴,萧亦然又摇摇头。他不习惯被人这么抱着,虽然三皇子的怀抱很温暖,对他已经发凉的身体来说就像暖炉一样具有吸引,可这种不合规矩的动作还是让他战战兢兢。
“主子,你放奴才下去,这,这不合规矩。”
见他如此,殷天齐更是有气没地方撒,扬声就把书房外候着的小青子叫了进来,“去叫陈太医过来。”
“不用的,我没事。”赶紧抬起头,那双桃花眼中带着躲闪,连称呼都忘了。他不想这事情闹大,难道要让人都知道,当今帝王虐待了他一个小小伴读么!
深吸口气,殷天齐抬手附上他红肿的膝盖,对站在门边的小青子改口吩咐,“去把化瘀膏拿来,晚膳在书房用。”
“嗻。”小青子目不斜视,打了个千儿转身退了出去,他没看见主子正抱着萧公子,也没看见主子那冰冷冷的小脸蛋上满是心疼的意思,他什么都没看见。
“爷再问你一次,怎么弄的。”见他张嘴又要说谎,殷天齐冷哼了声,“想好再说。”
“我,奴才,奴才……”
“奴才什么奴才,爷不爱听。”抬手捏了下他泛白的嘴唇,殷天齐眯了眯眼睛,“要是不说实话,就给爷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说。”
一听要让自己去继续跪着,萧亦然狠狠抖了下身体,更往他怀里缩了缩。“奴才,奴才,陛下他……”下面的话却是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这时小青子也拿了化瘀膏过来,殷天齐伸手接过一挥手,他又退了出去。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将冰凉的化瘀膏涂抹在萧亦然红肿的膝盖上,低着头用手掌揉散了药膏,动作可以称为温柔。
“陛下叫奴才去问话,正巧奴才的爹也在那儿,奴才说不出三皇子的不好,陛下罚奴才跪着不许起来。”他这话倒是避重就轻了,前因后果都没说,只说了被罚跪。
殷天齐皱着眉低头,冷笑着看他,“父皇找你去见萧将军,让萧将军问你我是不是有其他动作,你说不出来,他便罚你跪着是不是?”
萧亦然轻轻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他爹说的话没那么好听就对了。
“那手呢,怎么也肿了。”握着他的小手在手心中涂着化瘀膏,殷天齐的语气异常的冰冷。
许是疼了,萧亦然缩了缩手却被他抓的紧紧的,他抿着嘴唇,轻声道:“爹见我说不出来他想听的,就拿笔杆打了我的手,主子,我没想给你添麻烦。”
他的声音软软诺诺的,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无端的透出了委屈。
殷天齐抬头看他泛红的大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疼了?”三九寒冬跪在地上,这双腿还能走回他的祁阳宫实属不易。
点点头,萧亦然嗯了声,疼,很疼很疼,可是他没有哭,就算是他爹冷眼相对也没有哭,就算是无故被罚跪到双腿僵硬他也没有哭。
“我是主子的奴才,就是主子的人,可是爹爹却说,我是陛下的奴才,要听陛下的。”他茫然的抬头去看殷天齐,话里更是透着一股不解。
殷天齐嘴角带着笑,抱着他去了一旁的软榻,轻轻放下他又盖了锦被在他腿上,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你只要记住了,你是我的人就行。”
他的父皇,终于开始防备着只有七岁的自己了,这还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第9章
初春的御花园没了冬日的白雪皑皑之景,入眼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翠绿,宫里的贵人们这会儿因为天气还有些凉意便不再御花园走动,远处的四角凉亭内,坐着一人。
那人身穿淡青色锦袍,只是安静的坐在石桌边不时翻动着面前的书本,一双清澈的桃花眼中似是带着雾气,因为书本中的内容微微眯起。
拿了桌子上放着的凉茶,他抬起头,细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明亮得犹如繁星般的黑眸,时而闪动的神彩更是让他看起来像只趾高气扬的猫儿,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束在脑后用绿色绸带捆绑,粉红色的嘴唇微微挑起弧度,虽是有些男生女相却不娇弱,看起来就像是偏偏佳公子一样温文尔雅。
他才只有八岁,进宫三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没落下,甚至这心眼也更是多了不少。别看他平时见谁都笑的大眼睛咪咪着,那内里的小聪明可没少耍。
“萧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先回去?”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韩青也就是小青子,在他身边轻声快口询问。
这萧公子已经在御花园坐了一个下午,他可还记着主子临走的时候吩咐的话呢,要他好生伺候着。
萧亦然放下书,歪过头瞄了眼缩着身体垂头而立的韩青,面无表情的问他,“主子回宫没。”
小青子被他那冷嗖嗖的语调吓的一哆嗦,赶紧点点头,“回了,传话的人来告诉了,主子已经到宫门外,正往咱们祁阳宫走呢。”
萧亦然哼了一声,站起身缕了下微微起皱的衣摆,轻轻嘀咕了声:“他倒是知道回来。”这几年殷天齐宠着他,虽说在帝王那里受到了不少的委屈,不过他倒是也学会了跟殷天齐撒娇。
今天殷天齐出宫有事,就把他自己留在了宫里,这不,用了午膳,他借口身体不适在校场请了假,跑到御花园一边吹凉风一边看书,就为了等殷天齐从宫外回来。
漫步回了祁阳宫,还没进宫门就见到从里面跑出来的小栗子,那一脑门子汗的样子就能看出,他受了多大迁怒。
看见萧亦然,也顾不上行礼上前一抓,带着他就快步往里跑,边跑还边念叨,“小祖宗哟,您这是去哪了?主子回来见不到你发了好大的脾气,您这是要奴才去死吗!”
萧亦然翻了个白眼,用力抽回了手,哼了声,“小栗子,你这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我还活不活了!”就他刚才那句小祖宗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到帝王那里告个状,就够他喝一壶的。
小栗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贼眉鼠眼的扫了扫四周,凑过去讪笑着看萧亦然,“奴才这不是急的么,萧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才吧。”
萧亦然翻了个白眼,这群奴才都不怕自己,却是很尊重的,他也不会因为这么点口误的事情真去打杀小栗子,毕竟他是跟着三皇子的贴身奴才,不看僧面看佛面。
“这话要是被主子听见,看他怎么收拾你。”哼了一声,萧亦然抬脚跨进祁阳宫正门。
正门内,殷天齐负手而立,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来,出宫所穿的墨蓝色锦袍还没换下,一双浓眉斜飞入鬓,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而立体,性感的薄唇紧紧抿着,漆黑的双眸时不时散发出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留影,让与他对视的人犹如陷进深潭而不自拔,虽是十岁的少年,却已经身长挺拔,那一身冷冽更是上位者才会拥有的气势。
萧亦然垂着头,双腿跪在地上叩头行礼,“奴才给三皇子请安。”那不卑不亢的语调,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多怕三皇子呢,其实啊,那是因为殷天齐没带他出宫,正耍脾气呢!
殷天齐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看他,“起吧。”
站起身,萧亦然也不等他吩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一坐,歪头就对着候在门边的韩青喊道:“小青子,去吩咐膳房,主子晚膳要吃蘑菇。”
小青子偷偷看了看殷天齐的脸色,见他就是一脸的怒气却不说话,知道这是准了萧亦然的话,赶紧行了礼自己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雕花木门。
萧亦然伸手捡了几个干过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边嚼还边从鼻子里哼哼,恐怕殷天齐注意不到他。
殷天齐好笑的转过身,却仍是绷着嘴角,怒道:“还有没有规矩!爷可还站着呢!”
萧亦然一撩眼皮,抬手擦了擦粘在嘴角的花生衣子,又双手啪啪的拍了拍碎渣渣,站起身去了后殿,拿了殷天齐的宫装出来。
“主子,奴才给您换衣服。”低着个头也不看他,样子倒是挺恭敬的。
殷天齐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与自己对视,挑眉调笑道:“怎么着,还真跟爷置气了?”
萧亦然撇嘴,“奴才不敢,奴才哪有那胆子。”虽是一口一个奴才,可他从见到殷天齐后做的事情,哪有一点当奴才的自觉?这也就是知道殷天齐宠着他,要不然,啧啧。
“行了,别跟那儿酸了,爷明天带你出宫。”
狠狠捏了下他消瘦的下巴,满意的看见那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殷天齐自己脱了衣服换上。
萧亦然乐了,拉着他的手晃悠,“你说的,明天带我一起出宫。”
殷天齐点点头,笑着看他,这人倒是越发的藏不住那小孩子的性子了。
第10章
京城的大街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尤其是城北的市场,那儿不仅热闹更是所有酒楼客栈的聚集地。城南却是另外一种繁荣,烟花柳巷奢靡之地,城北白天热闹,城南晚上热闹。
萧亦然坐在马车上,好奇的从车窗向外望,他在将军府住的时候没出来看过,进了宫这几年也没有出来过,算下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
话本他没少看,可是还很诧异,扭过头去看着坐在一旁的殷天齐,他眨着桃花眼抿着嘴,扭捏的小声开口,“谢谢主子带奴才出来。”
殷天齐挑了下眉,哼一声抬手就捏他的下巴,他发现,自从上次把这人下巴捏红以后,他就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耍小脾气了?”十岁的孩子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气势,不愧是皇子,从小的教育还真没白费。
萧亦然哼哼一声,扑过去趴在他身上,还张嘴打了个哈气,将脸蹭着他的胸膛,撅嘴嘟囔,“奴才困。”昨儿晚上因为太兴奋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
殷天齐抬手把他抱住,这家伙撒娇的方式还真不一样,自从几年前把他抱在怀里睡了一觉,这孩子好像就喜欢上黏着自己抱抱,尤其是在他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
“说吧,你这小脑袋瓜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捏了捏他将养三年却仍是很瘦弱的身体,抬眼看向车帘外,马车已经缓缓停在悦来酒楼门前。
萧亦然爬起来,仰着头看他,“主子你带我到这儿干吗?”出宫就来酒楼?他早膳吃了不少东西,还不饿,而且现在这个时辰也不应该跑酒楼来才对。
殷天齐一挑眉,使劲捏了捏他的下巴,哼一声,“就知道吃,教你学本事的,一会儿给爷机灵些。”相处越久他对萧亦然时不时出来的小性子就觉得越喜欢,这家伙也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能这么不知深浅了,要是换个别人,啧啧,那小大人装的比他都娴熟。
萧亦然撇撇嘴,撩开帘子下了车,微微弯着腰伸出手去,脸蛋上没有一丝表情,神情更是淡漠的对着车内的殷天齐开口,“爷,到了,奴才扶您下车。”
殷天齐失笑的看他,这小家伙到底有多善变。刚才还跟只撒娇的小奶猫似得,一转脸就变成了恭恭敬敬的小厮跟班,他到底是把什么样的人留在了身边。
搭着他的手跳下车,用眼角去瞄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挑眉一笑,殷天齐抬脚进了酒楼,萧亦然跟在他身后,小栗子将马车赶到后院拴好也赶忙回来伺候。
上了二楼,殷天齐选了靠窗的四方桌,眉毛一挑,萧亦然就坐在他对面的长椅上,伸手为他倒杯茶往前推推,“爷,喝茶。”
殷天齐瞟眼面前淡褐色的茶水,脸色阴沉不少,这家伙居然用这么糙的茶水给他喝?
小栗子站在一旁赶忙将带来的茶叶包递给店小二,弯着腰用手中的帕子擦着已经很干净的桌面,又退后两步轻声对殷天齐说道:“爷,那人已经在后院了,奴才看到他正在擦剑。”
殷天齐点点头,对他使个眼色,小栗子赶紧退了出去。萧亦然伸手抓了一把盘子里的花生豆,塞进嘴里两个嘎嘣嘎嘣的嚼,歪着头看他,不解的皱着眉,“什么人?擦剑?江湖中人?”一连声的追问,却见殷天齐根本不搭理自己,哼了声恼怒的对他瞪圆眼睛:“你快说!”
昨天出宫就遇见个江湖人士,虽是受了重伤却还有一身傲骨在,殷天齐看他样子倒是顺眼,也就出手救了。这话可不能跟面前的小家伙说,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跟他闹腾呢。
“见到人你就知道了,急什么。”
萧亦然板着那张漂亮的脸蛋,瞪了他一眼后转头看向窗外,大眼睛中满是好奇与羡慕,他要是能生在普通百姓家,或许日子会过的比现在轻松。
“主子,人带来了。”正在萧亦然看着外面发呆的时候,小栗子带着那男人站在一旁,对着殷天齐弯腰行礼,那男人也是微微躬身,抱拳,“谢谢小少爷昨天的搭救,薛某感激不尽。”
萧亦然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两步远的男人,眯了眯那双桃花眼,这人看起来倒是挺帅气的,不过什么搭救?他怎么不知道。
这么想着就扭过头去看殷天齐,他倒是记得,外人在场不能耍脾气,要不然主子会生气教训他,不给他吃祁阳宫小膳房做的甜糕。
殷天齐抬了下手,“坐。”
薛平一撩衣摆坐到长椅上,这才转头打量起萧亦然,心里暗想这孩子可真漂亮,长大后定是有一副倾国倾城之色。
“看什么看!”萧亦然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盯着看自己这张脸,他知道自己长得漂亮还女气,就因为自己的长相如此,他没少被其他几个伴读笑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