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Act1·番外
夜色温柔。
银色的月光笼罩着蓝鸢星,似乎给整个星球都盖上了白色的薄膜,陆地、海浪在浅浅的光芒笼罩下,从遥远的太空里看入,虚幻而又不真切。
拉加德轻柔地在伊森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自己半撑起身,望向了窗外。俊美惊人的脸上含着不自觉的笑,难以掩饰愉悦的心情。
伊森对于压倒他这件事情有难以想象的执着,似乎不达成决不罢休。每晚到了上床的时候,总是竭尽全力想要击败他——但是,这怎么可能?
不要说以前伊森尚还是全盛的时候,都会在和他的较量中隐隐陷入下风,何况是他现在精神力遭受重创,更是没有击败他的可能。
当然拉加德自己不会说出来,事实上他特别享受与小王子对战的时光,肢体的交缠与精神力的深入,言语的交锋与眼神的交流,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向来都是最好的前戏。
就像之前,两人在飞行器上,伊森愤起和他在精神力上较量了一场,他们本来站在窗边看深邃的星空,看着看着就滚到了床上。小王子被他折腾的够呛,直到不久前,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外太空的星光从透明的舱壁处撒入,让伊森向来锋锐的轮廓都柔和了许多,锐气袭人的小王子睡颜无辜而纯净,宛如初生的孩童。拉加德手指流连过他的眉眼,浅浅微笑。
接来下的目的地是蓝鸢星,这是他一早就定下来的行程。那颗星球大部分表面都被蓝色的海水所覆盖,是一颗名副其实的水球,据说和人类源地的“地球”有八分相似,除了陆地与海洋的比例——达到了堪称惊人的一比九。
破碎的大陆被一望无垠的海水所包围,深深浅浅的蓝色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视线,绿色的陆地就像散落在蓝色画布里的涂鸦,零散而稀少。却意外的美丽和谐。
——帝国贵族“鸢尾魏氏”的属地,因为鸢尾花海和美丽海景而出名。海水的蓝色与鸢尾的名字构成了星球名称,在蓝鸢星被开发为旅游星球之后,很快就成为了新人度蜜月的首选。
他当然,也选择了这里。
在星际旅程之后,他最终选择蓝鸢星,作为自己送给伊森的记忆
白色的流光从天际划来,暗沉的夜色也被它拖长的尾气所划破。飞行器迅速降落在沙滩上,过程稳稳当当,并没有因为斜缓粗糙的接触面而产生丝毫阻碍。
源于拉加德自己的设计,虽然在外观上和帝国贵族最为流行的飞行器相似,但是在内部构造上,还是有不小的转变。
飞行器降落在夜色里,银色的外壳与柔和的月光辉映在一处,仿佛已经融入了自然的背景当中。
没有任何的声响从飞行器内部传来,它的王子尚还在沉睡之中。拉加德将他搂在怀里,感受着伊森温热的吐息,安静地等待他醒来
“伊森?”清浅的笑声回荡在耳边,温柔而醇厚。唇角处落下轻柔的吻,黑发少年眼睫微动,迷迷糊糊地翻个身,还带着未清醒的困意:“别闹。”
“乖,起床看日出了。”
“不看。”
轻轻地拧住他的鼻子,隔绝他的空气,直到小王子最后不得不睁开眼睛:“拉加德,我揍你哦。”
拖长的尾音带着朦胧未醒的睡意,象征着主人这时候有多么困倦。拉加德刮刮他的鼻子,轻笑道:“谁给我说,要看海上日出的?”
迷糊的伊森终于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含着水汽的眼睛瞪了拉加德一眼:“我说看你就叫我你不知道我被折腾的有多累吗?”
然而在拉加德猛然暗下来的眸色里,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果然,下一刻,炽烈而灼热的吻就席卷了他的口腔,里里外外都被对方热情的啃噬,直到脑海里一片昏沉。
“早安吻。”心满意足的拉加德含笑凝视着对方,含着水汽的眼角简直让人把持不住,让人思考是不是应该放弃看日出,选择过一个充实的早上。
伊森干脆地推开他,一股脑儿地滚下床。
——不过,伊森有可能炸毛。
拉加德心里转过这些念头,最终决定自己还是先压抑一下,来日方长。转而欣赏伊森走向浴室的背影,挺拔修长,双腿笔直。
“伊森,如果你不想我进来陪你,动作就快一点。”
伊森一僵,步伐变大,瞬间溜进了浴室。
那个受惊的反应很好的愉悦了拉加德,青年靠在床上,忍不住低笑出声
在看到换好衣服的伊森后,拉加德眼睛一亮。可惜对方悍然而警惕的眼神阻隔着他,让他不得不先按下心思。拉加德很没有好心的事先为伊森准备了紧身衣物与牛仔裤,以至于伊森被贴身包裹,全身轮廓毕现。
“这是哪儿?”
“蓝鸢星。”
拉加德本想牵着伊森走下来,但是小王子很不领情地打掉了他的手。
蓝鸢星此刻还笼罩在暗沉夜色中,万籁俱寂,海面沉沉,与黑夜同色。伊森径直走到了沙滩与海水的交界处,站到了海水当中。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他的脚踝,肌肤接触处是淡淡的寒意。身后脚步声响起,逐渐向自己靠近,下一刻,带着体温的外套就落在了他肩上。
“海风凉。”
伊森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拉加德,挑眉:“不是你给我挑的这件衣服?”
紧身,勾勒出所有流畅的曲线,教人遐想连篇。
但是,明显抵御不住寒冷的海风。
拉加德坦然地回望,似乎伊森的暗讽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所以,我后悔了。”
他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伊森反而不好找他的茬儿。但是昨晚被翻来覆去的恼怒还藏在心底,干脆撇过头,不留给拉加德一分半毫的目光。
黑发青年也不气恼,唇角勾起,带着笑意用目光勾勒着他的身体,从漆黑乌亮的发丝,到轮廓优美的耳郭,到白皙修长的颈项,紧致结实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大腿
伊森霍然回头,怒视他:“我拒绝视女干!”
“不,我只是在欣赏你。伊森,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吗?”
拉加德轻柔而不容抗拒地压回他劈过来的手腕,转而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同时站在他的身侧,扳过他的脸颊。黑亮的瞳孔带着温柔的爱意,映着小王子因为恼怒而绯红的脸颊,最后望到深处。
伊森想要后退,却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结实温厚的胸膛贴上了少年清瘦的背脊,连带着传来淡淡的体温。
“看,亲爱的,日出了。”他低声说。
天空还是暗沉的深蓝,转眼间,却在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点微弱亮光。宛如黑暗荒原上的萤火虫,下一刻就有可能消散。
然而紧接着,一点光亮就变成了一道光芒,红色清透,仿佛穿过遥远的天际,直直传达在此处。承载着重重重物,缓慢上升,从海天相接的一处迟缓地爬起,直到海面也摇曳起红色的光,击溃层叠的黑暗。
刹那间深红的圆球从海面上跃起,穿越过重重阻隔从远处喷薄而出,天地间仿佛一刹那清透明朗,灼目的亮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温热的手掌挡到了伊森眼前,恰好为他遮住最刺目的亮光:“别看。”
伊森怔了怔,安静地站在原地。
远处红日喷薄,海浪声、波涛声、鸟鸣声、海风声相互交织,成为天地间最动人的乐曲。
人语静默,突然听到了少年嘀咕:“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拉加德只是无奈地笑笑,神情温和而又包容:“但是,这是你想看的啊。”
还有一句话被青年吞在了喉咙中:但凡你想要的,我都取来给你。
他牵起伊森的手,从海岸边向内陆走去,远处深深浅浅的蓝色层层叠叠的错落,那是一片蓝色鸢尾,被栽种在了海岸边上。摇曳的花海深处,分明伫立着一座漂亮的小屋。
伊森转头看他:“你在拍偶像剧?”
拉加德被他跳跃的思路弄得哭笑不得,原本等着伊森感动,没想到收获这样的一个回答,真是让人无奈。
“给你的礼物,怎么样?”
小王子似乎怔了一怔,眼睛瞪得和鸡蛋大小。蓝鸢星属于鸢尾魏氏,星球上的房屋都只卖不租,拉加德居然说送给他?
天方夜谭。
“你开玩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亲爱的。”拉加德亲昵地亲了亲他的唇角,“我记得你应该没有来过这里,怎么样?”
虽然早已经习惯拉加德的亲吻,但是现在伊森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偏头想要躲过,却被拉加德按住。黑发青年宠溺地揉着他的脑袋,似乎不得到回答就不罢休。
伊森迟疑地看向他:“你真的想知道?”
“嗯。”拉加德心中一动,将下颔搁在黑发少年肩上,温热的吐息熏得少年的耳郭通红。
——痴汉本质一览无余。
“好吧,我在感叹,活捉一只土豪。”
第49章:Act2·番外
凉风起天末,江湖秋水多。
四海八荒,沧陆茫茫,东莱西极,南荒北漠,说不尽的江湖话,道不清的家国事。
昔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渐渐掩盖在重重流言之下,成为闲人散客,茶余饭后说笑谈资。
说书人走街串巷,说起当年发生的故事。
有说那才子佳人,有说那神仙眷侣,有说那惊才绝艳,有说那情深不寿。
譬如白国二皇子于千万人中取人首级、六军辟易,偏偏却爱上谢家公子,情不知起,一往而深。
第50章:Act2·番外
谢九微茫茫然中有种错觉,仿佛昔日所认识的世界都已经毁灭,一切的一切,都消散了,逝去了,不再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遍地无法捧起的灰烬。
他只是独自一人坐在楼中,无言地抚摸着身侧的长剑,心里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只是任凭那个说书人点头哈腰,收起他的金叶子,又离去了。
关起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隔绝其外雾雨水汽,也隔绝其外勃勃生机。
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日夜相处已有三年之久的长剑,几乎从不离身,时时刻刻的接触、抚摸,以至于毫厘寸角都无比熟悉。
手腕间的莲子传来清凉的感觉,慢慢的,安抚下躁动不安的心绪。
说书人的故事,现下看来,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原本过往已经消散,却被这一把长剑陡然拽回,也将他拽入这茫茫现实中。
他经历过谁。
谁又经历过他呢?
每个人,都是由回忆组成,而每一段回忆,都由过往经历的岁月书写。
谢九微抚摸着手中的长剑,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昔日所熟悉的世界里被人强行挖去了一块,徒留下狰狞可怖的伤口,与空荡荡的孔洞。凛冽的寒风从破碎的洞口穿越而过,撕裂早已破败的身体——唯独有这把剑,仿佛亘古不变,修补破碎的地方,填满心底的空旷。
如果,如果……他有朝一日,能够重逢那赠剑之人,相逢一笑,是否能够修复心底的缺口呢?
然而……从没有如果。
他只记得师兄告诉他,留给他这把剑的人,去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走遍沧陆名山大川,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关山晓雪,朔风冷月……那个人留给他这把剑后,就孤身一人游历四方。他说他想游历天下,原本就不愿意拘束在一个地方。他说他前半生都被拘束,只有之后,才能为自己而活。
再也不会归来。
白衣公子手撑竹伞,无言地走在街头。不久前才停歇下来的雨,再度淅淅沥沥的撒开。满城八九阶笼罩在这烟雨里,风光犹盛。
他却只觉得寒意一层胜过一层,暮雨迷眼,凛风穿心,随意在长街上行走,也不知道自己漫步到了何处。
街边的摊贩,玩耍的孩童,嘶鸣的车马,来往的行人……于清平桥最高处眺望,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帝都,和他离去那一年相比,已经大相径庭了。
白衣公子的脚步倏尔一顿。
他又是在哪一年,离去的呢?
陡然间记忆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纷纷挤入脑海中的刹那,又仿佛受到了什么禁锢,被迫逃散。然而那短短瞬间的接触也已经足够,刹那间,谢九微僵立当场。
南荒鲛族、碧空涯飞瀑、沧渌天机阁、九幽绝域鬼魂、云泽烟水……幼年记忆与少年记忆刹那间混杂在一块,突然都仿佛飘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在重重掩埋下,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记忆,再度浮现。
春寒料峭里,冷风凛凛袭来,暮雨簌簌挥洒,记忆悄无声息地漂浮,从最暗、最深的底处,漂越过重重阻碍,最终完整浮现在眼前。
夕山秋晴亭,谁受他穿心一剑?
王都皇子府,谁予他“霜崖丹碧”?
频伽皇陵外,谁最后痴痴傻傻,本已远去却再度折回?
刹那间消失已久的寒气再度自骨髓里弥散,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全身,难以想象的寒凉在身体内部流窜——久违的熟悉。手脚登时冰凉一片,却再没有运功替他驱寒的身影。
竹伞飘然而落,坠进淙淙河流中。疏落的白衣被簌簌的细雨浸润,转眼就晕染开大片大片的润泽。
内外相逼,冷风苦雨。谢九微浑然不觉,只静默立在茫茫细雨中。
突然一只手陡然握住他肩膀。
漆黑的瞳眸像被火焰拂过,陡然间亮起,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迅速黯淡。
“小师弟?”
“师兄?”
灵气江海奔腾般从肩膀处注入,灌溉入经脉,不多时,体内的寒气就消散殆尽。他的身体原本就应该被“霜崖丹碧”拔去大部分余毒,后来又被调养良久,早该大好。只不过因为早年亏损过剧,捱到今日,挥之不去的,便是那畏寒的毛病。
玄色身影立在他身侧,雨丝似乎被无形的劲气阻挡,半空中就自然飘到了另外一处。妙微眼神微微一顿,良久,喑哑声音迟疑道:“你……都想起来了?”
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终究轻轻点头。
能从九幽绝域里活下来,他本来就是意志力高绝之辈,心神坚定,又有谁能够违背他的意愿强行抹去记忆呢?
就算妙微修为比他高上一筹,也绝无可能。
无非……是自己不愿意回忆罢了。
谢九微决定游历。
那本来是他幼年时最向往的一件事,然而破败的身体却成为最大的阻隔。幼年时长年累月待在南荒与云泽,禁锢于一处。如今被“霜崖丹碧”洗涤过的身躯已经没有大碍,虽然还有一些小毛病,但是却可以用灵力压制。
他的前生,只去过区区几个地方。在云泽晏家、南荒鲛族度过的幼年与童年,在沧渌、碧空涯中度过的少年,在纪国、九幽绝域下不堪回首的三年,还有很多年后,在白王都,频伽山。
那段惨烈的回忆,在消失多年后,终究再度被找回。
他终于是想出去走一遭的,就像很多年前那个人对他说的那样。纵使白日里可以与他人说笑言谈,可每当午夜梦回夜深寂静之时,难以想象的寂寞就会从心底升起,一丝一网,将他绵绵密密地包裹住,勒得他再喘不过气。
就离开,带着他的心愿一起游历罢。
白衣身侧,是承钧古拙的剑影。
谢九微离开的时候,是白王都的春日。春雨春风就像他来到这里时那样疏疏茫茫,满城景物都在那烟雨迷蒙里,却少了当日一分料峭寒意。
陡然间记忆从深处浮起,想起上一次离开王都之时,亦是烟雨迷蒙景色。遥山不尽,自己坐于舒适马车里,瞅着马车外骏马上的人,遥望王都,难掩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