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寇阙肩膀上的灰雀忽然扑棱一声飞到那位大汉身边,还围着转了几下,还几乎塞进他的嘴里。
寇阙赔笑道:“这小畜生大概是饿了。”灰雀啾啾的叫了几声回转过来,重新站在寇阙的肩膀上。
“请问是你亲眼看着他把十张千两银票揣到兜里的?”
这位管事点点头。
“那么这两位长随你们也是一直看着这位小哥的,一动没动?”
这两位长随连忙回答是。
“也就是说,你们一步也没离开这位小哥身边,也没看到什么小偷这类的人吧。”
两位长随慌忙点头说是。
寇阙对四周的围观者笑着说:“我看到的也是这样,我害怕自己看错了,就亲自验证一下。诸位见谅。”
“这位管事,你说你是经手过钱财的人,必定是理钱的一把好手,常年和钱打交道,必定要比旁人知道的更多。”
那位大汉被他夸的通体舒服,满面都是掩不住的笑容,“那是。我老诚对钱那是了如指掌,熟悉的很。闭着眼睛也能摸出面值是多少的银票。”
“想必这位管事很会辨别银票的真假吧。不知道您能不能闭着眼睛辨别出来。我这个人喜欢看些奇闻异事,恰好知道钱是会说话的。不知道管事能不能配合下让我们共同表演看看。您只需要在三张银票中选出假的就能证明你是清白的。”
辨别钱靠的是手感,他欣然应许。
“我恰好有一张五十两的假银票,是我娘让我认识认识用的,害怕我遇到一些惯偷。这位管事可否借张银票用用,不知道各位谁能拿出一张银票,用完即还。”
晏曙把一张千两银票递给他,寇阙连声说谢谢。
管事特意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给那管事蒙上眼睛,寇阙拿着三张银票,混匀。递到管事眼前,让他选择。管事逐一拿到手,仅仅辨别的面值,就确定了。
掀开黑纱,管事看到手里的五十两银票洋洋得意。
大家一片喝彩,寇阙却抓住他的手,说道,“钱说不清白的是他。”
众人哗然。
3、铁嘴寇老西
晏曙若有所思,不知这怪书生是如何推算的。
那大汉愠怒,青筋暴起,破口大骂,并且威胁连连。
“你这书生血口喷人,信不信我把你和这人一块告给衙门,掳掉你在京科考的资格。”
寇阙摸了下脸,这人口水,啧啧,真多,唾沫四溅呀。“稍安勿躁,你们听我一一道来。”
围观者好奇心一下子被调的老高,这事情还真是一波三折,波折不断呢?
寇阙把三张银票放在手里,对着阳光举起里,问道:“你们看这三张面额不同的银票有何不同?”
有人走近后仔细看过回道:“三张银票看起来都像是真的,既不模糊,银票应该具备的凭证也没有缺少,没有什么不同啊。只是除了面值不同罢。”
这个人说完,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我这张五十两的银票是真的,真正的假银票是这张。”寇阙拿着那张面值为一百的银票严肃的说道。
啊,众人惊叹下依然费解。
寇阙不急不缓的说道:“每个人都有先入为主的心理,我先告诉大家说我的银票是假的,你们心里都接受这个认知,这位管事同样也接受了。然后我让他把假银票挑选出来的时候,他就可以通过辨别出那张是五十两的银票就能确定。你们说对不对?”
“是呀,这样的确很省时间。”众人纷纷应道。
“因为当人蒙着眼睛的时候,一下子失去依仗,就会心里害怕,对自己任何决断丧失信心,所以等他辨别假币的时候,他就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倒不如选择辨别我的那张,三张不同面值,即便是蒙着眼睛也是可以很轻松的找出来的。”
“那为什么就能确定那张百两银票就是假的呀?”有人疑惑道。
寇阙走到那位一直处于蒙蒙的状态的小哥,“把你银票借给我看看,行吗?”
那小哥忙不迭的掏出来,这人说不定能洗清他的冤屈。
寇阙把十张银票依次排开,并着那张百两的。他邀请几位围观者上前仔细的看。
“你们发现相同点了吗?”
一个开饭馆的老板突然叫道,“这银票怎么有一股浅浅的腥鱼味。”
其余几个人也仔细嗅了嗅,的确有一股尚未象散的腥香味。
“所以,答案就很明白了。既然这十张是假的,那么有同样腥鱼味的这张也是假的。”
寇阙一把扯住那管事的衣服,鼻子灵敏的忙不迭的凑过来闻,的确,这个管事衣裳上果然有一股腥鱼味没散开,而那位小哥身上只有很淡得汗碱味。
其余的人也自诩嗅觉灵敏,煞有介事的围拢过去。
“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你先是假意好心买了这位小哥的玉,因为你的穿着打扮显得财大气粗,又特意开个高价,小哥是个没经验的,自然百般愿意。然后你特意让这两个帮手绊住这位小哥,一是害怕这位小哥去换银子或者找人验证露馅,二是拦不住人就不能讹人。不一会你就匆匆而回,拿着早就捏造好的理由说这番话,还特意找了我这个外乡赶考学子作证人,这样,即便是见官,你也是有理有据有证人,很容易就能胜诉,敢问这位骗子,我说的可对呀?”
那大汉脸色赤红,呲牙咧嘴,浑不在意,“哪有怎样?”
寇阙没有这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反而拿起被众人忽略的主角——玉珠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假的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惊诧不已。
“因为真的已经被掉包了,这只是仿造品。想必这位惯贼除了玉珠还应该有很多其他的仿制品吧。”
大家啪啪的鼓起掌来。
晏曙眼睛眯起,这怪书生倒还有几分本事,分析了头头是道,不过这事情看起来不一定能善终啊。
果不其然,那惯贼嚣张的笑着说道,“知道大爷我是谁吗,我是赵国舅的堂弟,敢污蔑本大爷,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围观者刷了一声纷纷离开,如同惊弓之鸟。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如同玉石相撞,翠竹拔节的声音叫住大家乱跑的脚步:“且慢。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口出狂言,目无法纪。”
“你谁呀,敢和本大爷叫板。嫌命长了是吧?老子看你是活腻……?”腻字还未出口,半边脸冷不丁地被甩了老高。一把泛着泠泠光彩的冷剑紧紧的贴着他的脸颊,就差毫厘就能划破渗进骨骼中,他似乎听到自己牙齿碎了的声音。
手握冷剑的劲装男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低声说道:“知道你说的是谁吗?”
“杀你这种贱人,只会污染了我的剑。”剑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挥过去,大家只看到掉落一地的牙齿以及哪个自称是国舅堂弟的人当机尿了裤子,委顿在地。
大家看到那个冷酷仗剑的劲装男子嗖的一下就像是一道离箭已经折了回去。
然而,人们的目光却不由自足的凝视轿子里的人。
那是一顶规格甚高的八抬软轿,金皂织顶,帷幔锦绣,抬轿之人个个是非凡之人,体格强健,人人佩刀。那道令人心醉的声音正是从轿子里传出来的。
那冷漠男子站在轿子前端,目光肃然,众人猜测轿子里不知是谁。
冷漠男子启唇,“旭贤王在此,尔等还不跪拜?”
呼啦呼啦,大家满脸震惊,齐刷刷的匍匐在地。
冷漠男子一剑指向寇阙。
“戟瑞,退下。”从轿子里传来一道命令。
所有人都跪下了,唯独寇阙傻愣愣的站住。
葱白的手掀开轿子的帷帐,仅仅露出削尖而玉白的下巴。“寇阙是吗?”
寇阙一个激灵,啪的一声跪倒在地。
轿子里的人传来极轻的笑声。
“寇老西,不错。”
“戟瑞,走吧。”淡淡眼尾扫过那个颓败的惯贼。
“起轿。”那冷漠仗剑男子说道。
而后,从轿子旁边走出来一个仗剑的劲装黑革男子,他利索的捆绑起那惯贼,直接押给京城巡司。还有哪个呆如木鸡的小哥。
到了此时,晏曙才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远去地轿子里的人,虽然那帷幕已经放下。
晏曙站起身来,拉起还呆愣着的寇阙。
“在下乃京都学子晏曙,字子仲,请问你是哪地学子?在下很是佩服你的断案能力,不过尚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知道那人身上有鱼味的?”
“我是山西太原郡学子,名寇阙,字杌子。我的灰雀能闻到各种细微味道。”
“刚才那个旭贤王是谁呀?”寇阙忙问。
“那是当朝唯一的王爷,太上皇的弟弟。”晏曙心里划过一丝疑惑,为什么旭贤王知道寇阙是山西的呢?
“嘿嘿,我知道了。怪不得他叫我寇老西呢!”
晏曙微微一笑,“我和你一见如故,若如不嫌,有空到在下住处或者平康里找我。”然后扬长而去。
突然,他看着手上的银票,一拍脑袋。“哎,你的银票。”
晏曙没有回头,笑着说:“留着买醋喝吧。”
“哦,哎呀,不是用不了这么多。”
这时候京都四公子踱到寇阙面前,三人语气微带羡慕,“恭喜你得了旭贤王的青眼。”
唯独杜籍吐出一句:“雕虫小技,有辱斯文。”
寇阙呆呆的直起腰来,满脸无辜。
而此时的旭贤王正在轿子里悠然浅笑。果然,科考在即,京都果然热闹了很多。这不,又有热闹看了。
他眉目流转见醉人无数。眼睛隔着薄纱看向外面嚷闹的地方。
隔着人群一个面目清寂的人正摆摊卖一把古琴。
那摊子上铺着一方麻布,麻布上则摆放着一把琴匣。匣子上刻着甲骨文,神秘而又古拙。那人毫不在意周围打量的目光,他根本就没有看向周围的人,好似视之无物。
他也不开口叫卖,似乎在这喧嚣的街上他独有一方任何人也接近的地方。
只有一竖帘上面写着:古琴值百万,拒不接受讨价还价。
这种人从来都认为讨价还价是一种玷污。
没有人敢上前闻讯,只是凑热闹的小声相互嘀咕着。
周旭正想看看这神秘的古琴和古琴的主人,就听到一人高叫:“在下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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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竹:周旭——旭贤王。
猜猜他病弱的是那方面的?
4、百万卖古琴
那人身着淡装浅服,佩环状佩玉,一步三摇,好不潇洒!
“遇到一把好的古琴就像是遇到知己一样,谢谢阁下割爱。”他纤长的手指拨过古琴的琴弦,泛出泠泠之响,铮铮之声。
那卖琴之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做回答,仅是摊出手来。
那人也不恼弄,抖出一张百万银票。
正待他放到古琴主人手里时,一个女声插入其中。
“哎,等一下。”
她头戴玉钗,身着鹅黄衣裳,脸上虽没有任何时下流行的妆容,却也清丽可人。她阻住买琴之人的手。“你也看到这把琴,我也看到了。同样是琴逢知己,我们公平竞争。敢吗?”她扬眉耸肩的问道。
她旁边的丫鬟却拉住她的衣裳:“小姐,我们那里有那么多钱,那可是百万两呢?而且……”
她却毫不在意的打断,“别担心,乖乖的呆在一边看小姐我的厉害。”
哎,丫鬟无奈的跺下脚。小姐这些天性情大变,先是让萧晨去卖了玉珠,说做启动资金什么的。又吵闹着上街,也不做轿子。平日里天天练武,现在也没练过。过些天老爷检查小姐的功课,她可怎么办。
那人没有说她的强词夺理,却道了一声:“无妨,不过我们还是得问问古琴主人的意见?”
古琴主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围观者纷纷喝彩,好一场热闹。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在下陈之绂。还请小姐先。”陈之绂说道。
“我乃是堂堂将军的女儿,就没必要自我介绍的吧。”她蔑视的一笑。
那些围观的人暗暗嘀咕,将军的女儿谁是这样的吗?只有一个丫鬟伺候,说话还这么难听,高傲个什么劲呀,我们可是见过公主的人。
陈之绂却没有羞恼,温雅一笑。“请。”
而丫鬟无奈的紧,再次拉住她的衣摆,“小姐,我们该回了。要不就误了时辰。”她家小姐不爱女红爱舞枪,怎么可能会弹古琴,吟诗作对都不会,粗略识得几个大字而已。
可惜她家小姐已经坐到琴床上开始操、琴了。
软轿里的周旭支着下巴想着姑娘有点奇怪,这个公子的涵养倒是不错。
“戟瑞,你派人去查查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姑娘。”
周旭环眼月眉,微微一笑,恰好他今天正佩戴鹅黄头饰,鱼白腰带,淡紫香囊,并着笑意,说不出的俊朗清逸,傲岸风流。
戟瑞不敢看他,躬身应诺。
此时那位将军女已经弹性正浓,正值兴头。
她家丫鬟诧异的看着她家小姐,这怎么可能。
周围的人虽然不懂,但东周国一向富硕,民享安乐。虽然不通丝竹,自忖京都人士的他们还是可以懂点皮毛的。
虽然不解琴意,却也知道操琴之人琴技高湛、熟练,技法没有错误。反而有一种美感,虽不能沉浸其中,却还是赞叹不已。身处闹市,却还能稳而不乱,不错。
不过,陈之绂的脸色却越发不好看了。
而古琴主人却也皱紧了眉头。
软轿里的周旭听到琴声,不由的一愣。这琴意?
他左侧方桌上的雄鹰扑棱了一下。周旭一拍它的头,“小家伙,思春呢?你真的听懂这琴声了,还真神乎了。”
之后,周旭就一直在逗小家伙,不再听那女子弹琴。
琴声停了,周围的人群爆发鼓掌声。
这人怪不得这么傲慢无礼,原来如此。
她挑眉横斜了陈之绂一眼,得意溢于言表。
“公子,你还敢吗?”
此时的陈之绂却摆手阻住她。“请问小姐为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弹这首曲子,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自己作的是吗?”
将军女一扬眉,“那是当然。你在质疑我?”
“不敢。”陈之绂答道,“能否告知在下这琴的词,我想知道自己理解的是否存在偏差?”
“好啊,你这是甘拜下风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她吟颂完看着面前的儒雅公子绽唇一笑:“公子还有什么指教吗?不然,这琴可就归我了。”
陈之绂原本以为这词是她盗用某位志存远大而求而不得的隐士所作,想要向朝堂之上的君主祈求,一展自己的抱负。却没有想到词还真是直白,琴意如此奔放。
不等陈之绂说什么,那古琴主人却冷面的看着这个女子。
她侮辱了古琴。
“你不配抚我的古琴。”他取过那百万银票,把古琴珍重的放到陈之绂的手里,扬长而去,就连东西都没有收拾。
她糟蹋了这把古琴,这把古琴已经被玷污的,他决定不会再看一眼。至于那个男子目的何在,现在已经和他无关。古琴主人从人群中穿梭而去,慢慢剪成一道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