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谈笑风生,一派花花公子作风,甚至说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原来他早已安排妥当,死后将自己尸体和帝雅调换,让帝雅躺进棺材送出宫,而自己作为“驸马”被送入洞房。
帝雅坚决不同意,说自己走了害了别人。九卿倒想得很开,反正人已去,不管是五马分尸还是吊在菜市口示众自己都没感觉,说到这又摸着下巴想了想,自己身为男宠应该不宜见光,就算死了也不太可能在菜市口这种人多的地方示众。说完还觉得自己挺有理,自恋的点点头。
帝雅气得脸铁青,直嚷着要下车,被九卿强行阻止。
“瞧你那表情,感觉我欠你不少钱似的。放心吧,遗书我早已写好,说我爱慕九公主已久,九公主大婚,实在忍不住相思之苦所以想出偷梁换柱这一下策,又觉得愧对皇上,无颜面圣,故先走一步,望皇上息怒,下辈子与皇上做一对真正夫妻。”
这是九卿的原话,神源能想象他说这话时吊儿郎当的口气,不禁用责怪的眼神看他。
“但是。”九卿话锋一转,“人算不如天算啊。”
太后铁了心要帝雅迎娶九公主,预料他会耍花招。于是帝雅一入宫便下令将其软禁,众多一流高手围在院子周围,十二时辰不间断,不许任何人探望,唯独让九公主去送帝雅的一日三餐。
起初他绝食,可等九公主走后就会有专人强行将食物给他灌下。时间一久,帝雅不再抗拒,太后竟命人将春药下在九公主的饭菜中。
结果必然就是,生米煮熟饭,无法挽回。
神源心里凉了一片,他似乎已经猜到结局。
“自刎的剑,是我给的。”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眼看他去死!”神源的绝望无以言表。
“没办法啊。”九卿痛苦的闭上眼睛,那夜的情景浮出脑海,“他那么求我,跪下来哀求我,我怎么能不给他!”
神源慢慢放开手,颓废的滑坐到地上,目光空洞。“你那么较真干什么……”自言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你淡忘他,我再来告诉你。”
“那你就下辈子再来告诉我吧,下辈子我一定不要认识他。”神源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个秘密。
九卿眼眶通红,“他说,希望你离开京城,带着他的心一起游遍天下。但是,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神源冷笑,“若开始我第一句问的是你,你会怎么答。”
“安二公子与九公主喜结良缘,让我带话给你,从此两不相见。为了补偿你,特意请求皇上放了叶九卿,毕竟神源鹤无父无母,也好有个伴。”
“也好有个伴。”神源自嘲,“我们走了,你这身子怎么办,京城外可没那么多好女人供你吸血。”
“……我定把你安排妥当,你放心。”
就在那一瞬间,神源的整个世界都在怒吼,笑声凄凄惨惨戚戚,愤世嫉俗,不绝于耳,支撑他世界的脊梁柱塌了,塌的彻底,天崩地裂。
他指着九卿脸,“到头来,你们都要离开我,你们说过的话,从来没作数过!”
“不是的!”
“滚吧!别让我看见你!”
九卿不敢相信的往后退,那是他哥哥啊,曾经他的世界里一度只有他,而现在他居然亲口要他滚。
“别……你不能这样……”
“怎么不能。”神源起身面对他,“爹培养你是为了我,他从未把你当做儿子,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亲弟弟。从头到尾,你都是工具!只是工具!”
九卿有些承受不住,他不能想象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被人质疑,还是被最亲的人。
“真想不通,为什么没死的是你。”
神源一步步上前,九卿疯狂地摇头,眼里充满恐惧。
“别过来……”
“为什么成亲的不是你。”
一步又一步。
“为什么最后没事的……会是你……”
“别过来!!!”
真是不成魔不成活,人一疯便不知不觉激发了自己潜能,九卿逃跑似的在神源面前瞬间消失,把他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没把内心禁锢他的牢笼打破,他一辈子都不会为自己而活。以后他会害怕见自己吧,神源在心里想。也好,相见不如怀念。
神源低头看地上的枯骨,这女人也是,明知是苦海偏要往里跳,明知不会有结果偏要一无反顾,何必呢,真傻,傻得让人心疼。
人就是这样,为了自己所坚守的,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帝雅是,九卿是,翠香是,神源也是……
神源长叹一口气,摇摇晃晃隐入暗中。
第16章:尾声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又是一年清明节,天空飘着细雨,人们纷纷赶在这一天祭拜逝去的亲人。
麻子自小没爹,是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好容易盼自家儿子成了家,可惜没享清福多少年便患病而去。每逢清明,麻子都要带着妻子来为娘亲烧柱香祭拜,今年也不例外。
好在妻子通情达理,每年任劳任怨。繁琐的礼节过后,麻子开始收拾东西回家,这回妻子倒出奇的没有帮忙,眼直勾勾往一边看。
“你看什么呢,一会孩子醒了看你不在又要哭。”
麻子顺着妻子目光看去。
只见,杨柳依依绿草青青,一红衣男子手持红伞伫立湖边,黑丝及腰,手指白皙骨节分明。麻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背影。
男子转过身,麻子仔细一看发现他身上穿的红衣竟然是喜服。他走到湖边一座墓前,低身亲吻墓碑,然后跪在碑前行三跪九叩之礼。
麻子有些感动,旁边的妻子早已泣不成声,麻子叹口气拍了拍妻子的背示意她走吧,两人走后,红衣男子依旧跪在墓前。
雨一直下,水汽越来越大,湖面变得朦胧。不一会儿,周围的景全部隐藏在白蒙蒙的雾气中,神源身边云雾缭绕,只有旁边柳树垂下的柳树条隐约可见。
神源在杨柳湖畔立起墓碑只是给自己个心里安慰,他深知帝雅不在这里,他连帝雅死后埋在哪里都不知道。不禁在心里讽刺自己,说什么同游天下,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我们的容身之处。
神源拿起酒杯,“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仰头,一口气喝下。
酒杯立在墓碑旁。
对着没有灵魂的坟墓,说着没意义的情话。真是傻,和帝雅一样傻。
小时候的好感居然能坚持到现在,还把自己命搭进去,神源苦笑,就是有这么狠心的人,死也要让别人不得安生,傻得让人恨。
雾一直没散,神源身上的喜服被雾气打湿成了深红色。久坐片刻,他疲惫的起身准备离去,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僵硬的回头。
周围朦胧一片,隐约看到墓碑旁站着一个同样身穿喜服的男子,温文儒雅,眼含温柔,他拿起酒杯。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太阳冲破云层,第一缕阳光照在神源满是泪水的脸上,四周渐渐明朗,仿佛刚才一切如同幻境。可神源明白那是真的,他在这里,他一直都在这里陪伴着自己。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神源抬头看着瞬间晴空万里的蓝天,好似看到很久之前的一个场景。
小时候的神源误打误撞走进安府后花园,看见那坐着个男孩,白发黑衣,眼里全是寂寞。这么好看的人,不应该是那种表情,抱着这个幼稚又带点天真的想法,神源决定上前找他说话。
场景一换,同样是安府后花园,长大后的神源四仰八扎趟在亭子长椅上,帝雅依旧是白衣黑发,坐在相同位置,嘴角上扬举止优雅。他看着熟睡的神源,眼里全是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里,都是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