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戡拨弄着手腕上缠绕的银色佛珠,低下头,银白的发几缕散落下来,遮住本就有几分尖细的下巴。他的唇是淡色的,甚至泛着几分银粉的色泽。霜雪落在他的头上,不必沐雪,转瞬白头。
两个人的话,仿佛在很多年前,那场论道之中,全部说尽。若说十五年前的沈慕白尚且会对佛戡保持面上的客气,那么袁不破对佛戡,就是真正的相对无言。袁不破觉得,自己对佛戡,已经是慈悲了。
不能够迅疾的成长起来的对手,他耐着性子饶他一命,对于袁不破来说,绝对称得上是慈悲了。
无意寒暄,袁不破站起来,撑开凭空出现的纸伞,缓步走出深深的小巷。
佛戡看着袁不破走远,低声呢喃出声“若真是腾蛇渡劫,那你还真是……”嘴角勾起一个隐晦不明的笑,才说道“偏心呢。”
银色的长发暴长到脚踝,昭示着长发的主人已经在命劫边缘。
第52章:男神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
沈慕白被袁不破逮到,是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天空中飘起了细雪,将整座襄樊城覆盖上一层浅淡的白色。心里泛起一种柔软的欢喜,沈慕白撤去了周身护身的灵气,在雪中慢慢的走。
方才,他抽出一缕灵识探入步家内院,在步风尘周身细细探查。果然,步风尘的灵力已经达到金丹巅峰,随时有向着元婴逼近的趋势。只是,这样鼎盛的灵力中,却被沈慕白探查到一丝隐隐的不祥之兆。
步风尘的金丹是十分纯粹的,这使他的灵力比寻常金丹期的修士更为精纯。可是,这样纯粹的金丹,居然生出了一丝不稳之象,仿佛强自压抑这什么,随时有可能在内部坍塌。这样的征兆十分细微,却逃不过沈慕白的眼睛。
这个时候,沈慕白也今非昔比。如果他想要,出手为步风尘稳定金丹,让他不至于在冲击元婴的时候发生意外,也是能够达到的。沈慕白对所谓的原着并无所求,他不需要原着里的提示去争夺什么天材地宝,也不需要去抱主角大腿。
从一开始,沈慕白的身份就是高绝。他是主角的隐藏的金手指,他是不然凡尘的世外高人。他是,袁不破。
所以,沈慕白完全没有必要,按照原着走。他大可以现在就出手,为步风尘稳定修为。杜绝他和映梳见面的机会,也就省却之后的为映梳寻找幻灵草的诸多麻烦。或者,他再任性一点,索性放开这些事情不管,任由步风尘自生自灭。
可是,若沈慕白心里还残存着对人世一丝一毫的悲悯,他就做不到后者。而破坏他人姻缘,他害怕,会报应在袁不破身上。他不是本世之人,许或可以不怕因果,可是,他家男神纵横修仙之途多年,若是因此折损修为……这样的可能,沈慕白不敢赌。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此后,你的世界,会因为他山水飘摇。袁不破因为沈慕白而谨小慎微,沈慕白又何尝不是。何况,他本就是很温柔的人,对待所爱之人,尤为如此。
所以,沈慕白什么也没有做,而选择了静观其变。
他此次离家出走,好吧,虽然他一直不承认这个说法,而是一直坚定的将这称之为出游,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而是为了散一散心。
是了,散心。沈慕白觉得,他和袁不破,必须要分开一些时日,各自冷静一下子。沈慕白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吃不消。他能够清晰的感觉,袁不破对他狂乱的爱意和全然的占有欲,可是,沈慕白总是觉得,他们少了最重要的一环。
在沈慕白看来,袁不破对他的感情十分突兀,而他自己,也是接受得过于自然迅疾。在他看来,他们许或有过冗长的暧昧不明的阶段,却是用一场实打实的身体纠1缠开始了生平第一次的喜欢,以及,爱。
生平第一次。在此之前,沈慕白和袁不破都毫无经验可循。他们只能自己跌跌撞撞的前进,一点一点的生生磨合。沈慕白觉得,太快了,也太突兀了。若非那一夜一夜凶猛的身体纠缠,他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一场臆想。
而袁不破,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男子,在情爱之事上更是简单粗暴到可怜。他只能紧紧的拥住怀中的温热,以此来证明,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长久的孤寂带来的巨大恐慌,掩藏在男子强大的外壳之下,成为永远不会被提起,却也同样不会被忘却的隐痛和暗伤。
所以,沈慕白觉得,大概抛却身体日日缠绵的烦恼,两个人反而可以更加清醒的看一看,这段感情。
只是,他始料未及的是,紧紧才分别一天,他竟开始想念。浅浅摇头,沈慕白笑自己痴傻,深吸一口夹杂着点点飞雪的空气,沈慕白开始缓缓沿着街头走。他没有什么目的,也许,下一个落脚的地点是一个茶楼,或者是一个酒肆,甚至,是长街街口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
他就这样缓缓的走着。途径一座宽大的石桥。桥的另一边,有一个白衣男子,手中拿着和衣服同色的白伞。由于拱桥的设计原因,那个男子就仿佛是天边一点点升起的太阳,随着他前行的脚步,一寸一寸的出现在沈慕白的面前。
沈慕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那人的脚步很稳,然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旁人的心上。
他先看到的,是那人眉间的一刃红痕。
沈慕白讶然的张了张嘴。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马上转身就逃。今非昔比,如今沈慕白的修为和袁不破相差无几,若是沈慕白全力奔驰,拜托袁不破的追杀,也未尝不可。然而,他动不了,他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等着袁不破踏着飞雪,一步步的向他走来。
袁不破的脚印印在薄薄的一层雪上。他每一步,都走的很实,他也走得很慢,仿佛被放慢了的老电影。
他两人相隔的距离,只是一个宽大的石桥。可是,再宽大,也只有那么长。袁不破走得很慢,可是,走得再慢,也有到达的时刻。
当袁不破站在沈慕白面前,沈慕白的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然而,转瞬又定定的和他对上。沈慕白的嘴角,最终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只有对着袁不破的时候,才会展露的微笑。
“阿破。”沈慕白唤了袁不破的名字,用只有两人能够听清的语调。他的语气十分平常,仿佛和袁不破只是他乡相遇,故友重逢。
袁不破同样回以一个微笑,可是,那个笑,总是让沈慕白脊背发凉。唇畔勾起一个锋利的弧度,袁不破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沈慕白的唇上。
唇上的一点冰凉如同落雪,然而,却如影随形。修长的手指按揉过沈慕白的唇畔,余下的四指头拢住沈慕白滑腻的下巴。
沈慕白浑身一僵,袁不破的唇随即贴近他的。仅仅隔着一张纸的距离,袁不破就要和沈慕白唇齿相依。
那一日的记忆纷至沓来,沈慕白努力忘却的,却分外清晰。被人分开到不能合拢的双腿,一直红肿着的后1穴,被人干1到失2禁的耻辱感觉。一样一样,越发的清晰深刻。无意识的咬了咬下唇,沈慕白的唇畔带上了一抹水泽。
#卧槽!以后小爷再也不能直视我男神了~#
#说好的高人呢,说好的卫道士一样的禁1欲1系1高人呢?你给我把他吐出来啊吐出来啊~#
#男神你崩了你造么?你酱对得起你的脑残粉譬如小爷我么?#
在这样情义焦灼的时刻,沈慕白居然开始了神游天外。袁不破挑了挑眉,直接贴上沈慕白的唇,却没有深入。他就是那样的贴着,禁1欲的,隐忍的,以及……温柔的。
袁不破学会了温柔。在沈慕白喜爱的浮生百态之中。他用自己的方式爱一个人,占有,以及绝对的强悍。然后,他的爱人离家出走。如果袁不破仅仅是像寻常的相爱之人一样,将沈慕白放在了心里,那么,他就会把这当作是情趣,当作恋人之间的耍花枪。
也许,他会将沈慕白找到,然后,狠狠的做,一遍一遍的占有,用身体的厮磨,宣誓着对身下这个人无法宣泄的爱。这是霸道的爱,有些人,会半酸半甜的享受着。
然而,袁不破从来没有将沈慕白放在心上。
沈慕白是他的心的另一半,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的肉中骨血,死生不可泯灭。所以,袁不破贴着沈慕白的唇。只是一个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吻。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的艰难险阻。每一次心路的变化,都可能误入歧途。然而,沈慕白和袁不破,即使他们之前全无经验,然而,他们却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又足够聪明的男子。这样的男子,纵然犯了错误,也不是全然没有改正的余地。
袁不破知道,沈慕白没有安全感。因为他没有来时的记忆,也忘却了他们之间相依走过的漫长又凄清的岁月。在袁不破看来的水到渠成,在沈慕白看来,却是突兀的。突兀到,到了今天这一步,沈慕白还在怀疑,他们之间的真实。
所以,袁不破对沈慕白待以温柔。温柔是什么呢?是克制,是体贴。是隐忍自己的欲望,并且,从不惊扰。
唇色浅淡,然而,却是润泽。袁不破小幅度的蹭了蹭沈慕白的嘴唇,为他罩上一件披风。披风是直接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的,而袁不破撑着的那支伞,就静静的躺在他们的脚边。
为沈慕白戴好兜帽。
“我从来没有逼你。”唇畔的笑意收敛成一个委屈的弧度,袁不破看着他,小声保证“你不喜欢,下次我不做了,好不好?”
男神崩了。
沈慕白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可是眼前这个委屈得像是大型犬的男人,却意外的让沈慕白心软。
许或,那些纠缠的情路,可以放一放。反正,沈慕白擅长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沈慕白伸出手揉了揉袁不破的耳朵,对他说“也不是一次都不可以……”说到这里,沈慕白有一个微小的停顿“阿破,可不可以克制一点……”雪白的脸上依旧是霜雪的颜色,可是,沈慕白的耳根,却已经红了。
“我承认,我有些吃不消。”沈慕白无奈的将下巴搁在袁不破的肩上,侧过头,在他耳畔低喃“以后,三天一次,好不好?”
袁不破一直暗淡的眼神亮了亮,将沈慕白往怀里紧了紧,背过身,为他抵挡了大片风雪“好。”
两个人在落雪天一起走,不知不觉,就,白头。
第53章:来自猩猩的你
沈慕白和袁不破来到了一个小酒店,两个人点上一壶小酒,让店小二热热的端上来,然后,就坐在了临窗的位置。
这个位置十分显眼,两个人全都是一般眉目,何况袁不破眉间,还有这青云宗宗主标志性的一刃红痕。
然而,袁不破和沈慕白并不怕人知。
在沈慕白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的时候,他常常说“小爷费尽力气爬上食物链顶层,不是为了吃蔬菜的。”而今,他和袁不破一样,掌控了凌御这个尘世的力量,也不是为了委屈自己,连行踪,都需要掩人耳目的。
至于因为周围好奇的窥探的目光,沈慕白和袁不破,具是不在意的。周遭的人窃窃私语起来,袁不破有些嫌弃周围聒噪,索性施了一道绝音符,隔绝了周围的声音。
襄樊的雪越下越大,方才还是星星点点的飞散的雪花,而今却是大片大片的白雪,街上行人稀薄。偶有的几个,也是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袁不破提起手里的小酒壶,为沈慕白倒了一点点酒。这是寻常夫人小姐喜欢的青梅酒,夏季冰镇之后饮用,自然生津止渴。冬天放到热水里滚上一滚,也别有一番风味。沈慕白酒量不好,一小杯就能够醉倒,这种带着淡薄的酒味,却更像是饮料的液体正适合他。
沈慕白端起杯子,小饮了一口。因为他撤去了周身的灵力,所以此刻还是有一些冷的。一杯滚烫的酒水下肚,登时升腾起一股暖意,熨贴了他的五脏六腑。身上暖和了一些,沈慕白近乎要舒服得叹一口气。
他想起小的时候,在一个叔叔的家里,孩子们围着烧的暖哄哄的旧式壁炉,踩在几乎要被蹭出木筋的地板上,嬉笑玩闹。那个时候,一个上了初中的小姐姐,无意识的哼着一首歌,老旧的英文歌,断断续续的浅缓调子,可是,就这样萦绕进沈慕白的记忆里,长久不曾散去。
童年的记忆已经单薄,压成薄薄的底片,尘封进岁月的城池。唯有那时依稀的暖意,伴随着沈慕白,走过很长很长的时光。
那个时候他也长得不精致白皙,性子也不够活泼,时常是沉默寡言,和周围的小孩子大相径庭。可是,看着他们玩耍,沈慕白就已经能够觉得幸福了。
而今,记忆里之残存着零星的温暖。剩下大段大段的回忆,都悍然的和一个人扯上了关系。他的名字,已经镌刻进沈慕白的记忆里,至此,生死纠缠,不可泯灭。
沈慕白在桌下勾住袁不破的手。小手指和小手指的交缠。袁不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勾着。两个人方才经历了一场表白,如今做什么都嫌弃肉麻,做什么却都觉得不够。那么,就相视而笑吧。那些缠绵的情愫,那些欲说还休的情怀,都潜藏在相视而笑的眼神中。不说破,不言明。
小酒馆燃起了灯,在黑压压的飘着雪的暮色里,映射出鲜亮的剪影。两个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去没有把外界的视线隔绝。有一个身着一身艳色的男子飞快的瞥了他们一眼,然后迅疾的走出了小酒馆。
沈慕白看了一眼他,端着杯子往口中送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不再理会。那是言门的锦衣弟子。这些言门中人倒不是说修为多高,但是整个修真界却也没有什么人为难他们。贩卖传播消息是他们的本行,修炼却仿佛稀松了很多。
然而,整个修真界,谁能保证没有购买消息的时候呢?特别是异宝出世,仙府洞开的时候,言门自有一套自己的消息来源。而得知消息的快慢,许多时候,可以决定宝物的归属。所以,言门一个弟子修为普遍低下的门派,居然在修真界还有立足之地。
“明天,整个修真界都该知道,青云宗宗主塑造出一个自己了。”沈慕白对袁不破摊了摊手。
袁不破也顺势端起一杯酒,凑到了唇边,却并不是为了喝,而是为了掩住自己翘起的嘴角。对于沈慕白的身份,他从来没有打算隐瞒。袁不破要的,是和自己的人一起站在世界的巅峰。
行至最高处,浮生如蝼蚁。蝼蚁的诽谤与最恶意的揣测,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袁不破唯一害怕和担心的事情只是,委屈了他一直等待着与之比肩的那个人。他不能让沈慕白在世人眼里隐匿,从此之后,小心翼翼的活着。
从一开始,袁不破就没有对任何人隐瞒沈慕白的存在。他的半身的存在,可以是离奇的,可以是诡异的,甚至,可以是让人恐慌的。可是唯独,不能是阴私的,不可告人的。那样的委屈,对于沈慕白来说,已经是折辱了。
沈慕白之于袁不破,就好像是老猫身边护着的小崽子。平素看似懒洋洋的样子,实际上,连别人多看一眼,都在意得要命。他绝然舍不得沈慕白受一星半点的委屈,更舍不得,这样的委屈,是自己带来的。
所以,袁不破注意到那个言门弟子,却没有任何行动。他就是要借着言门的这张嘴,告诉整个修真界,一个和青云宗宗主面容一致,唯有眉间有细小差别的男子横空出世。而且,和青云宗宗主,举止暧昧。
沈慕白是袁不破的肉中骨血,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刻,就已经和袁不破心意相通了。许或沈慕白想不到袁不破不想委屈他这一层,但是,那种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的傲然,他也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最初的时候,沈慕白也曾就得惶恐。谦逊是炎黄子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性格,在此之前,沈慕白从来没有高人一等的感觉,甚至,面瘫这个毛病,更多时候,带给他的是挥之不去的自卑。而当他踏入异世,就很是自然的接受婢女侍童的跪拜,也很是漠然的接受容拓的利用与欺骗。
非关傲慢或者懦弱,只是沈慕白无端觉得,这没有什么,这些零星小事,只是他漫长又漫长的岁月的小小点缀,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