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天涯(包子 二)——叶飞白

作者:叶飞白  录入:03-09

在一边观战的秦笙和年轻的虎族兽人看得很清楚,刚才的一番缠斗,双方都击中了对手的要害,现在恐怕多少都有些内伤。他们已经打了上百个回合,目前为止是第一次打着了对手,也并没有分出胜负。

“已经很晚了,明天再继续。”面孔黝黑的金黄色头发虎族兽人直起身体,望着几步之外也在慢慢放松的年轻兽人。“三年不见,你果然变强了不少。”

“足够做您的对手了吗?”白发的青年侧了侧头,笑起来。

“足够了。”

“卫瀚,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仅仅是观战就一脸焦躁的年轻虎族兽人忍不住出声了,“你刚刚打了那么多场过来,也该好好休息之后,再找时间和我阿爸对战。不然的话,就算阿爸胜了你,也不值得高兴。”

“刚才那些都只是热身。”卫瀚瞥了他一眼,“他们都没有多大的长进。果然,还是和切利大叔打才热血沸腾。”

“你很好。虽然你可能不爱听这句话,不过——你真的很像你父亲,有超强的战斗天赋,又执着不服输。你父亲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兽人之一,你将来肯定也是绝对的强者。”切利大叔无视了卫瀚变得黯沉的脸色,活动着身体的关节,“休息几天之后再来找我吧。三年前的勇士决斗里,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肯定一直满脑子都想着打败我吧。”

“是啊,脑袋里已经演练过很多次了。”卫瀚皱了皱眉头,甩掉因为听到自己像某个人而不爽的心情,“那我改天再来找您。”

“也别光盯着我。族里一群老家伙听说你回来了,都等着你上门呢。”

“以前我追着缠着他们都不理会我,现在我终于有资格挑战了吗?”

切利大叔爽朗地笑起来:“那是当然,强者只为强者停下脚步。现在我们看到了你的强大,就这么简单。我家这个小子如果脑袋发昏想和我打,我也懒得陪他玩。”

切利大叔的儿子涨红了脸,怒瞪了自家阿爸和卫瀚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如果你有空,倒是可以陪他玩一玩。”切利大叔笑呵呵地又加了一句。

“没问题。”卫瀚笑着答应了。或者可以说,这本来就是他想做的事情。虽然刚才十几场战斗让他对于部落里同龄人的实力仍然感到失望,但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也在成长,不少招式和反应也会让他眼前一亮。

“我没空!!”屋里传出一声怒吼。

“他每天晚上都挺有空的。”切利大叔继续出卖自家儿子。

“那我明天晚上过来找他。我们之间的战斗,就约在五天之后的下午怎么样?”

“好!”

告别了切利大叔之后,卫瀚和秦笙慢慢地朝着自家院落的方向走去。夜色已经很深了,部落里没有半点灯光,只有高高低低的呼噜声和或放松、或紧张的呼吸声。一路上,秦笙总能听见旁边院落里隔着围墙响起的细碎声音。也许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某个人快点走开,但因为太紧张,或者童年阴影太深刻,反而出了岔子,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罪魁祸首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嘴角微微地勾起来。

这个晚上过得充实而且愉快,卫瀚看向身边的秦笙,笑容更加灿烂了:“阿笙,切利大叔强吗?”

“很强。”秦笙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位大叔在刚才的战斗中并没有使出全力,动作就已经非常精彩,他已经能够想象到五天之后的约战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了。“现在的你赢他也很难。”

“是啊。他家儿子和我年纪差不多,我从小就想通过揍他儿子激怒他答应和我战斗,但他总是一眼都懒得看我。三年前的勇士决斗,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可以挑自己的对手,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就挑了他。结果……当然不用说了,输得很难看。留在部落里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对这群不肯放下身段的老头也很不忿,所以我离开了部落。”没想到,今天竟然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获得了他们的肯定。卫瀚很难描述现在的心情,除了高兴,也许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

两人已经回到仍然破败的院子里,卫瀚停下了脚步,看向院墙边那棵巨大的树。大树顶着巨型的树冠,树干上一道道深刻的划痕仍然清晰,就像也在无言地注视着他。

虎族青年伸出手,按在那些划痕上,雪白的长发披落在背上,在银色的月光下尤为显眼。

“阿笙……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嗯。”秦笙看着他微微弯下的背脊,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揽住他的肩颈。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更不擅长在这种场合说安慰或者开解的话,只能通过最直接的动作,传递自己的关心。

卫瀚回过头,笑了笑:“没关系,阿笙。我说过,这些事情曾经很重要,但现在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的意义。”顿了顿,他接着说:“我曾经把这些事情都捂得紧紧的,谁也不告诉。但捂得越紧,越容易想起来,越容易受影响。卫峙,我的父亲,是我们部落最强大的兽人之一。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喜欢待在部落里,总是外出旅行。即使通过雌雄之会得到了我的母亲,他也从来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现在想想,切利大叔说自己像那个人,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也不喜欢待在部落里,也喜欢四处找人挑战,遇到更多的对手,使自己的阅历更加丰富。

“母亲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他在外面。母亲生下我的时候,他还是在外面。据说,刚开始他每年都会回来待两三个月,沉默寡言却和其他兽人一样会维护自己的雌性。但我出生之后,他隔了两年才回来。那一次,他只待了一个月就离开了,之后三年间都没有音讯。我的母亲看着别人有了幼崽之后一家和乐,不能接受我出生之后父亲反而不闻不问的现实,把我看成是祸害……”

虽然那时候年纪很小,应该没什么记忆,但卫瀚却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父亲时莫名的激动。不过,父亲的脸孔,被母亲整天整天孤寂地坐在屋里发呆的情景慢慢取代了。而母亲孤单的背影,也被她或哭或笑或怒的扭曲表情替代了。

“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等待父亲回来这一件事上,几乎从来不走出家门。她很爱我的父亲,大概因为太爱了,没办法接受父亲不爱她的事实,所以迁怒给我。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不会看眼色,只会饿了哭闹的讨厌鬼。当然,偶尔她会想起来,这是她和我父亲的幼崽,也有过温柔的时候。”

母亲温柔的样子太过稀少,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印象中,她总是阴沉着脸看过来,或者冷冰冰地赶他出去树上睡觉,或者拿起手边随便什么东西砸过来。

“她不管我,也不准其他任何人管我。如果发现别人给了我食物,我和那些好心的人都会遭殃。卫岭叔就被她闹过很多次……闹到最后没有人敢管我的事情了。所以我得感谢那条壕沟,也得感谢那时候族人们都刻意不去管壕沟里的野兽,不然,我可能活不下来。”

秦笙望着卫瀚变换的表情,也想着虎族部落外的那条壕沟。身为母亲,却让幼崽饿得只能去壕沟里找野兽的尸体啃食——他抿紧了嘴唇,握了握拳头。卫瀚的母亲不像小狐狸的母亲,想直接杀掉自己的幼崽。然而,这样的虐待,和杀掉幼崽又有什么区别?虽然卫瀚说过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可是,再不重要也是来自至亲的人的伤害。如果这个雌性就在眼前,他真的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拳砸过去。

“我五岁的时候,父亲终于回来了。母亲很惊喜,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高兴的样子。但父亲——也许他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也许他觉得这么拖着这个雌性并不仁慈,决定和她分开了。不管什么原因,他们关在屋子里说了一会儿话,他就走了。从头到尾,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大概已经不记得他还有一只幼崽。”

“他走之后,我偷偷地溜进屋子。母亲忽然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她那时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那个样子真的有点可怕。她看着我的脸,让我滚出去。我知道她正在暴怒的边缘,不敢惹她,躲了出去。一连几天,我都在外面晃荡,觉得母亲的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才敢回家。不过,回去之后却发现,母亲不见了。”

卫瀚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离开到底是好是坏,现在仔细想想,也很难说清楚。也许是件好事吧。他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件最坏的事情,意味着伴侣的抛弃,意味着生活的不如意。抛弃了他,她就丢掉了最沉重的包袱。而他被抛弃了,也不再需要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不再需要忍受她暴躁的情绪。

“我坐在门前,不吃不喝等了她三天,饿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发现阿岭叔把我捡了回去。和阿岭叔、汉森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不太适应那种好像很温暖的生活,又搬了回来。从此之后,没有人管教、没有人限制,每天吃饱了就练习战斗技巧,追着各种年龄的幼崽打架。后来听部落里有传言说,她跟着一个游历来部落的狼族兽人跑了,我恨了她很久。对于那个叫做‘父亲’的人,更多的是失落吧,毕竟和他不熟。”

第一百零五章:战斗狂人

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的过去,捂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发霉腐烂的过去,终于敞开晒在了阳光下。卫瀚发自内心地觉得更加轻松了。这不仅仅是“说”出来而已,他正在把自己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血淋淋的伤口都揭露给最在意的人。对秦笙,他已经毫无保留。

秦笙的反应,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情绪随着他的讲述起伏不定,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所以保持着沉默。

“阿笙,我们到树上去。”卫瀚直起身体,摩挲着树干上的划痕,“这些痕迹是我小时候用兽形练习扑咬的时候刻下的,我还曾经试着用兽形来爬树。”幼崽时期用兽形爬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成年老虎的体重已经很难做爬树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了。

两人灵敏地攀上树顶,在分叉的枝干上坐下来。

秦笙抿了抿嘴唇,想说什么,但总觉得什么词句都没办法表达他现在激烈的情绪。愤怒、仇恨或者同情、怜爱,这些词汇都不能描述他所思所想的复杂。

“阿笙,这些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我不在意,你也不用太在意。”

“不可能。”

“我们的一切都是留给彼此的,没必要为无关的人浪费任何情绪和时间,不是吗?”

秦笙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与其沉浸在这些事情里面,不如用全部的精力和时间来关注他们现在的家庭。可是,也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两位所谓的“父母”加诸在卫瀚身上的伤害。

卫瀚斜躺下来,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之前的仇必须报。如果遇到他,当作陌生人就行了。你看,像他那样反而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我们就更没必要记住那些早就该忘掉的事情了。”

“我知道,给我点时间。”

“阿笙,如果去见你母亲和继父,他们……会欢迎我吗?”

秦笙低下头,意外地发现一直自信满满的某人竟然有点忐忑不安。不知为什么,郁积在心里的不愉快散去了不少,他牵了牵嘴角。“会。”

“你确定?他们喜欢什么?到时候需不需要带点礼物?对了,你母亲会喜欢亮闪闪的饰品吧?在夏之城的时候应该问大祭司要一点石币的原石……风雨城大祭司可能没有他那么好说话……”

某人皱起眉头,盘算着要带给未来岳父岳母的礼物:“你的继父说不定会喜欢石山岩羊族的武器,我们从那里拿了好几把好匕首,挑一把最好的送给他。至于你的弟弟们,现在年纪还小吧,也许我可以雕兽牙项链给他们。”

“他们会喜欢的。”

月光落在他们俩身上,给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色。本来应该是冷淡的色调,这个时候却异常的温暖。

卫瀚忽然抬手搂住秦笙的颈,用力地吻了上去。

他吻得很凶狠,甚至把秦笙的嘴唇咬伤了。秦笙的回应也同样热情,唇舌横扫着彼此的口腔。明明是带着血腥味的吻,内心却变得更加柔软起来。

用童年时代的无数苦痛,换来现在的幸福,非常值得。

卫瀚回来了!这个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虎族部落的每一个角落。年轻的兽人们一脸沮丧,年长的兽人们非常淡定。也有些幼崽和雌性并不知道这个兽人的存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回来的消息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这个兽人长相非常俊美,在为数不多的白虎中也是一眼就能发现的出色人物。不过,他丝毫没有想和别人叙旧的想法,唯一的兴趣爱好似乎就是随时随地堵住一个同年纪的兽人约战。不论是陪着雌性走在街道上交换物品的年轻兽人,还是准备出门打猎的年轻兽人,每一个人都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也逃不开他的拦截。白天被他揍了一场他还不尽兴,晚上还要上门再打上一场。

从早到晚他就没有停过,好像人生中只有打架这一件事情可以做了,折磨得所有年轻兽人玩不好、吃不好、睡不好,面子和自信也被踩了无数遍。

就在许多年轻兽人即将被他蹂躏十遍以上的时候,卫瀚和切利大叔要在祭坛战斗的消息拯救了他们。不论是赢是输,这家伙绝对要养几天伤,他们也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战斗还没开始,祭坛旁边就围满了人。部落里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来围观这场战斗。切利大叔是部落里十大强者之一,卫瀚外出游历了三年实力不明,大家对这场战斗的结果也没有任何把握。兽人们议论纷纷,猜谁胜的都有。当然,年轻兽人们最大的渴望就是切利大叔把卫瀚揍得躺上一两个月。

“阿笙阿笙!”小狐狸秦白拉了拉秦笙,眼睛闪闪发亮地指向旁边。两只一岁左右的小白虎正在互相扑咬着玩,肉呼呼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秦白、卫橙从来没忘记自己来虎族部落最想看的就是小白虎,但白虎实在有点稀少,直到今天他们才近距离地看到两只这么小的白虎幼崽。

秦笙看着那两只无忧无虑玩耍的小家伙,目光也柔和了不少:“去吧。”

卫橙和秦白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朝那两只小白虎扑去,一人搂住一只,摸了又摸,蹭了又蹭。他们本来年纪也小,浑身圆滚滚的,搂住两只同样圆滚滚的小白虎,更可爱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小白虎的母亲轻轻地惊叹了一声,眼睛发亮,连忙蹲下来,摸了摸卫橙和秦白的小脑袋,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

两只小家伙不想放开怀里的小白虎,尽管不愿意也不太擅长和雌性说话,也只能礼貌地回应几句。

秦笙微微笑了笑,转回注意力,却发现卫瀚正眯着眼睛站在他身边。“准备好了?”刚才他还在祭坛上舒展身体,做好战斗的准备,怎么突然过来了?

“头发有点碍事,阿笙,帮我绑起来。”卫瀚瞥了两只小白虎一眼。虽然明白秦笙以及秦白、卫橙喜欢小白虎也是因为移情作用,但秦笙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这个事实仍然让他有点小小的不愉快。

以前战斗从来没有绑过头发,这次格外在意吗?秦笙想了想,用编绳子的方法,给他绑起那头过腰的雪白长发。

他编绳子的时候很灵巧,现在编辫子也不例外。

推书 20234-03-09 :浪迹天涯(包子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