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蕾拉去哪里了?”这是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问题。
“她已经被她父亲抓回去面壁思过了。”全思!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好似万年寒冰。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可是却问不出口。
也许,我总归,是怕他觉得我烦的。
唉。
我微微侧过身子,感觉到十分的困意,可是我不能睡。
“我肚子饿了。”已经好久没有进过食了,我觉着我的身子就快残了,这几天是我活着感觉最痛苦的日子。
“我去给你拿东西吃。”他一边说声音一边随着脚步声远去了,等世界又回复寂静,心里的恐惧感又再次复萌。
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心已经积了一层的汗,才终于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现在的听觉好像变得异常灵敏。
门缓缓的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我有些害怕,害怕那个人可能不是——
“你现在肠胃还没好,喝点稀粥吧。”
还好。我打心底里吁出一口气。
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股热量将我的背托了起来,我借着力气稍稍直起了上半身,然后被托着躺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一个隐隐的东西碰了碰我的嘴唇,我张开嘴,小心地将勺子里的东西吞进去,如此循环。
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解决完食物,我有些乏了,真的很困,眼睛开始有些痒痒的酸痛感,忍不住伸出手,往眼睛的方向探去——
一股力量将我的手拉了开去,有声音响起:“不要去碰眼睛,忍一忍,睡觉吧,醒了就好了。”
我只能由着他把我放平,将意志疏散,真的想着——醒了就好了——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最近老是会做梦,而且都是一些很久以前的片段。
梦到了全思!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准确来说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的眼神还那么的让人熟悉:温柔,然后,错愕。
画面忽而一转——我又在玩命地奔跑,脸上的表情惊慌恐惧,全思!和蕾拉在后面一前一后地追着我,全思!先是停下来不跑了,在远处戏谑地看着我,然后蕾拉一脚将我踹翻,像之前全思!一样拿着刀子准备捅我——可是她突然就倒下了,全思!拿着浸满了红色血液的刀子,双目狰狞地看着我……
“思宏!思宏!”有什么东西在叫我名字,我的意志渐渐回到现实中,身体睡得都有些麻了,我奋力动了动手指。
“起来吃点东西。”是全思!的声音,有些疲惫。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一边在他的帮助下坐起来,一边问。
“差不多七点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唇边又传来异样的触感,我赶紧张开嘴,将勺子里的稀粥咽下肚子。
“不是,现在八月多少日了?”我急迫地再次问出来。
他的动作停了很久,就在我有些疑惑的时候,唇边再次传来触感,声音也接着响起:“八月十六日了。”
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就快开学了。
“你爸爸妈妈昨天已经从法国回来了,我撒了些小谎,说你还想住久一点,就不用担心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而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他在整理餐具。
我沉默了一下,再道:“……我什么时候能好?”
这次他很快就回话了:“再留院观察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但你的眼睛痊愈还需要一段时间,十多天吧。”
我不说话,心里盘算着高中开学的日子。
他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大舅对不起你,不会让你再受到这样的委屈了。”
我心里一下便感觉复杂起来。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离他远远的,总感觉我所遭遇的祸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虽然不知道这莫名的直觉是从哪来的,不过一遇上他,我就从没好过,这是事实。
我突然有些脱力地往后仰去,他托起我的身子,将我重新摆放好,道:“睡吧,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确实,我的眼睛一直都不舒服,睡着的时候不觉得,可是醒过来之后那种酸痛感是会益发清晰的。
我就这样醒醒睡睡了几次,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终于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那时候我醒过来眼睛也没有太明显的感觉了,医生说这代表可以拆绷带了,后期的治疗只需要在家里进行。
绷带被层层解开的时候,我心底居然生起了一股不可名状的兴奋感,当光明终于重新光临我的世界,我觉得简直就要被救赎。
那是一中被治愈的感觉。
“可以看到光亮吗?”
视野还有些模糊,感觉什么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连忙回答:“可以。”
“现在应该还是会像近视一样,有些看不清,回家后积极做后期治疗,不出十几天就可以恢复视力了。”
“哦——谢谢医生。”我匆忙应答着,有些迟疑地往两边看去。
说实话,我原本就不是一个近视眼,现在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模糊的光影的感觉,实在不是很令人舒适。
感觉到一阵轻响,全思!的声音响起:“医生,这些天麻烦你了。”
“不用。”
感觉眼前的色彩一闪而过,我被人搀扶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动了起来。
由于好几天没有活动了,我的肌肉到现在还是麻的,不能很好的自主活动,被全思!搀着坐到了轮椅上,我终于松了口气。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可以说是令人惊心的事情,我也有些想妈妈了,虽然有些窝囊。
不过现在我还不能见他们,被他们知道了,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即使在他们面前的是掌握他们未来的人。
第九章
被折腾着上了车,我就像一个无法自由行动的人,由着全思!扶着我,将我放在车上,躺平了。
车子发动的时候,全思!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睡一下吧,医院离家里比较远。”
我没来由地叹了一口很长的气,仿佛想把心里郁结的不快都叹出去似的。
跟他在一起,我总是不开心。
回到全氏大宅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夕阳的余辉依旧照映在天际,半灰半红的天空上演着壮丽的火烧云,将森林的树叶映得火红,瑟瑟的风起了,带走了一丝属于夏天的闷热。
周围静得可以,连走动的声音都听得不甚清楚,或许佣人都被全思!遣走了,猛然地一阵天旋地转,他居然拦腰抱起了我!
我来回踹了两下空气,有气无力地嚷着:“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他没回答,只是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我继续踹了两下,实在是乏了,也就干脆不管了。
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感觉被放到了椅子上,我有些脱力地往后躺去,茫然地睁了睁眼。
这里应该是大厅。
“等下就吃饭了,先休息一下吧。”
我的头还有些晕,正使劲地揉着太阳穴以缓解眩晕感,有什么就向我袭过来——
我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那东西。
“别动,我帮你擦些药油,会好受些。”
我怔怔地将手放下了,直到额头传来舒适的触感,我微微闭上了眼。
擦完药我的脑袋凉凉的,特别舒服,就躺到长木椅上闭着眼休息了,正昏昏欲睡的时候,便被叫起来吃饭了。
和全思!在一起之后,精神状态似乎都是有期限的,用餐之前的精神状态特别好,吃完饭之后就会渐渐变得困乏,没什么力气,不知道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缺乏运动的关系?开学之后一定要多多跑步。
开学前我的身子渐渐恢复,不适合激烈的运动,因此全思!再也没有和我做过,也算是让我舒了口气,天天被逼着看色卡和照光,眼睛也不断清明起来。
舒适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我几乎都要将那些不愉快抛诸脑后了,就这样来到了九月。
开学了,我包袱款款地回家,再从家里包袱款款地去学校。
爸爸妈妈没有问我在主宅期间发生的事情,反而滔滔不绝地同我罗嗦他们在法国的旅游经历,他们说到了普罗旺斯,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花田。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怪异,又那么的合乎常理。
由于新的高中实行封闭管理的制度,每个星期只能回家一天,说是一天,也只不过是星期六的下午到星期天的下午,特别短暂,因此我和家人的交流也渐渐变得少了起来。
全思!从我离开主宅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这几年正是他巩固自己在公司地位的关键时期,如果没有我的插足,估计他干别的事情都是分身乏术的,我离开了,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负担。
学校很大,课业也很繁忙,我每天除了学习之外,最喜欢的还是在操场上打篮球,这项运动是真男人的最爱,我不能缺席了,虽然打得并不是很好。
室友们对我的评价就是:勤奋但落伍,说我落伍的原因,我仔细想了想,估计是我身上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原因吧。
我喜欢世界都是寂静的,宁愿捧着书本,也不愿倚靠电子,过上原始人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我没有整天被父母电话轰炸的危险。
说起来,和全思!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他身上有手机之类的东西,莫非我们有相同的嗜好?
有一次周末回家的时候,从父母那听到了一件事。
这件事吧,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有点诡异。
我们市在全国范围内来讲也算发达了,学校自然也是分了等级了,我所在的学校在全省范围内算是一等一的,也十分难考,一般成绩稍中下的,都不会指望来这所学校,因此校风很不错。
全蕾拉今年准备考高中了。这还不算是最惊悚的,最惊悚的是,她所要报考的,是我在读的这所高中。这就有些蹊跷了。
且不说为什么那么巧她要报考的高中和我的是一样的,光她能不能考上,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蕾拉从小就不务正业,这点大家有目共睹,整天研究的不是哥特,就是乐子,鲜少认真学习,因而学习成绩也不是很理想。当然她的天赋是不错的,全家的人,脑子都不会差,这点可以肯定。
只是想要考上这所高中,与其说是难以置信,不如说是不切实际,若是能让她考上了,也算是一桩奇迹。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问了爸妈,也说不知,我遂将之抛诸脑后,很快便遗忘了。
高一的一年在学校过得还算平淡,除了室友之外也没有几个人是合得来的,会考之后,高二又要再次分班了,暑假也来了。
我觉得最近的每次暑假都会给我带来一定程度上的冲击,上一年来了个全思!,给我那么多折磨,也算过去了,今年又给我一个深水炸弹。
第一件事说是关我事吧,其实也不关我事,简单来说,就是蕾拉考上了。这在亲戚的圈子里算是一个大新闻,谁不知道全蕾拉自小叛逆,棍棒之下也没有让她改邪归正,备考的这一年,听说是乖巧了很多。
这也让蕾拉的父亲十分欣慰,忙说是自己的诚心终于打动了蕾拉,让她觉悟了。
其实有些想法我没说出来,我一直觉得,蕾拉突然变得这么乖,和全思!脱不了干系,和她“绑架”我的那件事,也脱不了干系。
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一开始是我刻意避开和她在一起的场合,现在是蕾拉整天足不出户,专心学习,“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这是她家老爷子的说法,也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
我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和全思!联系了,几乎都快忘记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偶尔想起来,也不禁对我俩之间的感情产生几分怀疑。
暑假我主动提出要去打工,因为已经成年,父母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说:“你大舅放假前也跟我们说过让你去公司实习的事情,这下刚好,你可以直接‘上岗’了,别紧张,只是打杂两个月,去见见世面。”
听见这句话,我心里本有着对找工作的十万分热情,瞬间锐减。
“你的在校业绩不错,这些工作对于你来说,算是游刃有余的,放心吧。”主管持着和蔼的微笑,拍了拍我的肩。
我算是积极地回了他一个微笑,继续低头翻动着手里的资料。
暑假已经过去两三天了,我终于战胜了心里的罪恶小人,勉强到全氏大楼报道了,全氏大楼我也不是没有去过,只是这次还是第一次上到一楼以外的楼层。
全思!给我安排的,是根本不需要废脑力的工作,但也与我最初的设想相差甚远,一开始我打算自己找工作,只不过是派派传单或者是家教之类的小职,可这个工作,对我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我从来没有用过电脑。
这件事情还要从我那抠门极度的父母说起,家里除了电视、空调之外,基本没有什么高科技产品,他们月月省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筹划着圆自己去世界各地旅游的梦想。
所以当我双眼望着这亮晶晶的屏幕之时,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之情。
主管估计也没想到我根本不会用电脑,交代了一些事宜之后,很快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和陌生的电脑干瞪眼。
不过我的智商也不是干等着被蚂蚁吃的,不过三五分钟,我已经自己研究出了如何使用鼠标。
只是再深入的,我就不会了。
想了一会儿,我脸都红了,磨磨蹭蹭地从位置上起来,四下里望了望,找准了一个看起来挺面善的同事,结结巴巴地向他请教了很多问题。
我就在同事的怪异目光下终于学会了如何在文档里输入文字和基本的排版。
不过因为我的手势不熟练,打字还是相当慢的,直到中午快结束了,我也没完成那仅仅一万字的录入,眼睛渐渐酸疼起来。
眼看着很多人都下班去吃饭了,我满头大汗。
正当我专心致志地按着键盘的时候,眼前突然多出了两只手。
我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连忙回头看,先映入眼睛的是浅蓝色的衬衫,再往上看,全思!的脸。
快一年没见了,那张脸基本是没有变的,只是轮廓更加深刻了。
我微微舒了口气,赶紧站起来,仰着头结结巴巴地说:“大、大舅。”
等终于正视他了我才发现,他现在是把我圈在了他和办公桌之间,动弹不得!
我的脸肯定爆红。
“还没做完?”他的嘴角缓缓勾起,又是那抹很熟悉的笑容,看得我心底一颤。
“嗯……那个……我之前没有用过这东西……所以……”简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他的眉头挑了挑,沉默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是大舅不好,没有想到这方面的问题,下午你不用做这个了,我再派别的任务给你。”
我心里的情感一下复杂起来,百转千回,没有回话。
“先去吃饭吧。”他将一边的手收回去,在电脑上摆弄了一阵,那屏幕黑了,我才知道他刚才是在关电脑。
我站在旁边,不发一语,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他关完电脑,右手向我的手伸过来,碰到我的一瞬间,我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手。
身边的空气似乎瞬间冰冻了,四周一片静谧,我不敢和他对视,只能低下头,往远离他的方向移了一步。
“给我点……自由,可以吗?”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心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