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瘦脆弱的四肢早已支撑不起怀胎百月的身子,吃力的躺卧在软榻之上。
见了他,微微一动,汗珠就沁出秀美的额,唇却柔柔笑着,漾起好看的酒窝。
女人对他说:“神子,死那么可怕,你可曾想到要救我?”
女人闪着光的眼里布满着哀怨的神,他紧抿着唇死死地说不出一句话。
女人观了他许久,终是微微叹了气,虚弱道:“请你记住你那曾经的名!请你记得,你叫‘胧’。”
后来,他又看了女人许久,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的他带着那个名字转身走了。
走出门之前,他终于承诺道:“姐姐,你不会死。姐姐,你会是个母亲。”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骨瘦如柴的手轻轻地抚着肚皮,再没说出一句话。
他回了神庙,白发的祭司衣袂纷飞地站在了久违的祭坛之上,冰冷的眼里不再有悲哀,冰冷的唇启着淡淡地问着坛下的他:“你,知错否?你,可悔否?”
他眯了眼,仰头看着他,神情恍惚着,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坛边的庙众却在此时高呼:“异象!异象!处死!处死!”
他懂得这一刻不可避免的发生,他似乎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到了尽头。
他想起了那个梦,还想起了那黝黑的肤色和雪白的肚皮,温暖的光笼罩了身,他听到了祭司说:“祭天!”
于是,他被捆绑上了祭坛,他没有挣扎,怜悯的眼望着望了百年的天。
他想起了为生他而死去的另一个女人,他忆起了当年错误的降生。
他明白了为什么他是神子,他知道了神子的宿命注定了死。
梦中的世界突然变得那样的真实,他不过是去见了个女人,一切的源,便就此清晰起来。
他忽然觉察到了,这个地域所谓的真实……
他忽然意识到,异象出现的那刻起,神便抛弃了这个世界……
刀劈下的时候早没了疼痛,他看着自己被扒开的胸膛,看着一碗碗盈满的腥红。
他看到对面的女人泪流满面,他看到她唇边上的一片艳红。
于是,他笑了。
他笑着对她说,他的梦终于要醒了。他笑着对她说,梦醒后出生的孩子,便就叫做“梦落”吧!
当梦落成为梦落的时候,胧便是了胧。
当胧不再是胧的时候,愿梦落还依旧是梦落……
那一年的雪成了地域里的殇,那一年的梦甜美着也万恶着……
那一年,新的神子降了世,那一年,梦落下的黑幕深植进了幼小的心。
第10章:人脸蟲
他踏在一片黝黑的土地上,黑到不见一丝光明的那里没有一丝引导。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洞无神的双眼深深望着前方无垠的黑暗,苍白双手终是无力垂下。
追来了这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深沉的绝望顷刻将他淹没,无声的哀嚎却无人能听。
绿色的衣开始被黑色侵染,他终是无力回天。
高傲的头颅垂下,墨色的发掩盖着所有痛苦的表情,却掩盖不了脆弱的水滴下落。
他捂紧脸面,跪倒在地,狼狈到无地自容。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汝,悔否?”
声音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远到原有的声波经过无限的距离被扩大,过分的空灵过后就显得飘渺而虚幻不定。
他抬起死灰般的脸,面上一片的水雾模糊,声却颤抖着坚定:
“不悔!”
声音又开始叹息:“不悔……不悔……不悔又何用?轮回即起,万事已矣。”
生前,他是一个普通的人。居住在一处僻静之地,随着村中的人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有一天,他去到邻村的山涧里,却不慎落入了陷阱。
他掉落在一处古井里,井的阴影里住着个妖怪。
它说,掉下来的人,就是它受命运召唤的爱人。
妖怪的面目狰狞,他被吓得半死,幸得山中一樵夫相救。
那妖怪无法离开那座古井,他想自己终于安全了。
而日后的生活就如活在梦中一般,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樵夫的妻子早逝,留下半大的妹妹一直跟着他。
当年还是个令人头疼的小女孩,如今,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深山里的人家,本就少于交际,小姨子的出嫁成了樵夫的心头之患。
樵夫便对他极为看重,撮合的用意也异常明显起来。
他第一眼就看上了那姑娘,生的质朴又美貌,就是性格怪了点。
他说不上来哪儿怪,只觉得她若成了他的妻,那是万分的好。
那姑娘却是满心的不愿意,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便就去问她,干什么那么不愿意!
姑娘一脸的无辜,她对他说:“姐夫是个好人,我想一辈子陪着他。”
这么一说,他便看出来了,姑娘的心思不在这里,是在那樵夫的身上。
说不失落是假的,他看那樵夫长得虎背熊腰,怎么都想不通那姑娘的心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难看的人。
倒是自己才跟她是男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
后来,樵夫知了姑娘拒绝他,便就对他道:“她以前很美的,只因着一些事,然后就毁了……”他满心的不甘,倒也没注意樵夫的话。
那边,姑娘已经一厢情愿地跟自己的姐夫告白去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让那姑娘从了自己,只得作罢。
那日,他刚进屋就闻得姑娘和樵夫的吵架声。于是,就躲到了檐下去偷听。
隔着层薄纸,他看见樵夫一脸的心痛模样。
他并未听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他只见得姑娘一脸的嫌恶,冰冷的视线盯着他偷听的檐下,姣好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阴毒。
他大白天地打了个冷颤,却听得,她对他说:“姐夫,你忘了姐姐怎么死的?那人整一天的身身尸臭,肯定是哪里杀了人再来祸害我们的吧!”
那樵夫听得急怒攻心,大手一挥,对着姑娘就是一巴掌,一边怒道:“胡说什么!”
姑娘受不了委屈,捂着脸冲出了门外。
他被震得傻在原地,脑子里却怎么也忘不掉姑娘那阴狠的一眼。
到了深夜,见姑娘未归,樵夫又开始着急起来。
两人去了深山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于是,他想起了一个地方。
他着了魔般地往一个方向走,他想,那姑娘莫不是就在那个地方了。
忽然,肩膀一重,他转头一看,就被吓得不轻。
樵夫脸色发青的站在他的身后,一双粗手紧抓着他,神色是莫大的惊慌。
他听得他颤巍巍地道:“别去!只有那儿……别去!”
他不明所以,只得跟着樵夫回了家。
走到门前,却见家里点着灯,两人心中一喜,进门一看,果真见着姑娘回来了。
樵夫抱着她喜极而泣,再三告诫她下次别再这么吓人了。
姑娘甜甜笑着应下,头搁在樵夫宽厚的肩膀上,一双明亮的眼依旧怨毒怨毒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樵夫放开她,抹了抹泪,这才转身看看他,却是神情闪烁不知所云。
于是,干笑几声,便就进屋睡去了……
那一夜里,他睡得不甚安稳,只觉得耳边响起了毛毛的水声又似哀怨的泣声,响了整夜又一夜,……
第二日,精神萎靡地起了床,姑娘就端了粥进来,一改之前的阴冷怨毒,反倒殷勤地伺候起他来。
他寻思着这女子又是演得哪出戏,却听得她甜甜懦懦地道:“我知你昨夜里想去个地方,碍于姐夫阻挠,没去得成。今日里,姐夫外猎,我就带你去,你看可好?”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脑子里又响起了昨夜里那种毛毛的声音,直觉着骨子里都被阴着了,又想着,不再回去看看终究是不行的。
于是,就穿了衣,跟着去了。
两人在迂回的山路上转悠了许久,才终于到了那处地方。
就在这时,那姑娘却一转身,就隐去了身姿,他登时被吓得不清。
再一看,那里已经被绿色的藤蔓遮得严严实实,他壮着胆踏了进去。
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突然熟悉了起来,正是他当日迷路的山涧,不远处,便是那日掉落的古井。
那古井里正叮铃咚咙地响着水声,他倾耳听着,不由脸色刷白。
那不正是昨夜里的那个诡声!
再仔细一看,那井边,不知何时竟站着个人,在那儿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做些什么。
只有水声之中夹杂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异常地清晰。
他已经被吓到了,明显地觉得那不是个人,即使它看上去人模人样的。
他直觉着自己该往回走,决不能再来这儿了,身子却僵硬着移动不了一分。
而那个井边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便缓缓地转过身来。
与此同时,一声惊叫刺穿了他的耳膜。
他捂住了耳,也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切……
他突然想起樵夫对他说的话:“我姑娘,她很美的……只是,因着一些事,就毁了。”
只是,因着一些事,就毁了……莫不讲的就是这回事?!
他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干嘛一定要来这里。
满脑子就想着快点跑!他一定要跑!跑出这里,他就有救了!
只可惜,没等他跑出多远,那个井边的人就一下子窜到了他跟前。
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刺激着他的耳膜,他恐惧地摔倒在地又连连后退,那蟲子的声音却依旧锐利地在尖叫。
那怪物也依然近在咫尺,他被吓得泪流满面,怪物却淡淡笑了。
他傻傻地看着它笑,忽然觉得,那颜竟带着几分伤感了。
那怪物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它退开几步,在他面前站定,然后甜甜糯糯地说到:“姐夫不让你来也是有道理的。到了这儿,我就只能变得这般模样了。你还哪能觉得我美呢?”
他紧张地咽着唾沫,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眼前的它是她也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就不该有这张蟲子的脸,如果不是她,那也不该在问着等他回答的话。
他不知该怎样回答,而她也没再要他回答。
她摊开了变成蟲爪的硕大的手,而他看到了那触角之上,一堆新鲜的血肉模糊。
腐臭的味道几欲令他作呕,残缺的肢体却在告诉他,那,正是昨夜里还活着的樵夫。
他听她接着道:“我道你这整夜里整身的尸臭是哪儿来的呢?不正是这儿来的吗?”
他却怒道:“你胡说什么?!”
话一出口,连自己也震惊到了。
那不是他自己的声音,那是樵夫的声音!
他顿时冷汗淋漓,连滚带爬地到了井边,井水里就倒影出了他的脸。
他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摸,然后就被割到了……
他低头又去看了看手,再之后是脚……
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地可笑……
他想起樵夫救起自己的那一夜……
他被赤身裸体地抛弃在井底,身上的怪物如野兽般用它的利刃深深贯穿着自己。
他没有反抗,只是想着,干涸的井底,那怪物的声音是很悲伤很悲伤的毛毛的泣音。
那时的井底没有水,那时的怪物还不是这样的怪物。
怪物本不是怪物,怪物本是个人,因为常年被埋在了土中,于是被树木虫蚁寄居了一身,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怪物。
成了怪就死不掉,不论怎么自残轻生,就是死不掉。
佛说,他有罪!
作下的孽偿还不了,便得不到安息,便就永远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自己的罪,他只知道要赎罪。
于是,他就在古井里住下。
于是,那一天,另一个他就掉了下来。
于是,他就变成了樵夫和姑娘。
他早忘了他是谁,他也忘了他的罪。
他们的罪,便是弄丢了自己爱和爱自己的人。
他说,那个人曾经怎么都不爱自己。
然后,自己就把他藏起来了,藏到了谁都无法找到的地方,然后,到最后自己也寻不到了。
他说,那个人曾经怎么都只爱自己。
然后,自己就把自己躲起来了,躲在谁也无法找到的地方,然后,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了。
然后,他们都被遗忘了,他们都成怪物了。
那是,长着蟲脸的,人形的怪物!
第11章:食伦
我心安理得地把尸体吃掉了,因为我杀了一个人。
我并不觉得自己犯了罪,只是觉得,这样对大家就都公平了。
他是个让人既爱又恨的男人,长着一张美艳的脸,诱惑着男人女人们不断突破禁忌的犯罪心理。
第一个被拉入地狱的,是我的母亲。
抛弃了丈夫和孩子,坐在他身上扭动腰肢的美丽女人是如此地丑恶。
她从皮囊里面开始散发出了恶臭,我们根本无法与她再平和地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心安理得地用餐。
每日里,只有父亲能若无其事地吃完她恶心的料理。
但我知道,每夜里,他会抱着马桶边哭边吐到胃里泛起酸水。
他很会自虐!自从那女人开始散发出恶臭的那日起,他便开始自虐了,并不断地不厌其烦地以此为乐。
高傲淡漠的父亲,丑恶地赤裸着身体,露着肮脏的器官,站在母亲的房门之前,一边流着泪偷窥一边呻吟到跑进厕所不住呕吐!
这真是自践到难以置信!
我开启着门缝往外窥视,瞬间觉得,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然而,姐姐搂着弟弟,站在我的身后,冰冷地看着我,捂住了我想要尖叫的嘴。
她拍着我的背,安抚道:“睡吧!睡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睡吧……”
不多久的一天,母亲冰冷的尸体就那样被人轻而易举地在男人寓所的后院发现了。
警察来了好几次,勘察着惨不忍睹的现场。
尸体赤裸着布满残缺的伤痕,下体早已支离破碎,手臂整条被砍断,手指痉挛着插进自己破损的阴道,死不瞑目的眼睛却死死地注视着那间房间,死死地,死死地,一直死死地注视着。
弟弟站在边上,被吓得嚎啕大哭,父亲闭上眼,残忍地不去看,这个终于臭地透彻的女人。
可他还是哭了,哭着对我说:“她曾经是端庄祥和的,可惜,和久了,终是要破的。”
可我觉得,家里的恶臭终于散了,那样真好!
警方的办事效率这次快得惊人!
母亲死了不到48小时,杀人凶手便被找到了!
我带着弟弟,和父亲全副武装着到了警署。
见到姐姐的时候,她衣不蔽体,几乎全身赤裸地坐在警局的审讯室里。
双眼空洞而迷茫地令人心痛,有好心的女警为她披上了衣服,却被她嫌弃地抖动双肩,甩落于地。
她看到我的出现,一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只可惜被锁着,无法直接奔到我的身边。
我缓缓地走了过去,却不能自已地捏紧了鼻子。
漂亮的、温柔的姐姐,此刻,却浑身充满了恶臭!
我看到干涸在她白嫩大腿上的乳白色脏物,和带着潮湿的底裤,胃里的晚餐便开始翻滚。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双手不住地发着抖。
我闭了闭眼,扭过头,却看到父亲不忍地别开头去,拉着自己的袖口不断擦拭着眼眶。
我心里又是一酸,我那连番受到打击的父亲,想必又是在偷偷抹泪了!
这真是世上最难堪的丑闻!
继妻子背叛与死亡之后,又是女儿的不洁与弑母……
姐姐哀伤地看着我,我突然冷起了脸,狠狠地扬手给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