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东元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我只是……我希望大家都好,你如果特别讨厌这里,哪还怎么过日子啊,还不如改变一下心态。”
白新羽冷哼道:“除非中了邪,否则我不可能喜欢这个鬼地方。”
钱亮皱起眉,“既来之则安之你懂不懂啊,你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没人帮得了你。”
白新羽忿忿地低下头,用力抖着被子,就跟那被子和他有仇似得。他一打眼,看到俞风城就在他隔壁床位,利落地叠着被子,心里那恨意真是翻搅倒海,他觉得自己这么倒霉,有一大半儿是这个煞星闹的。
俞风城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灼热的视线,猛地回过了头来。
白新羽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他害怕这个煞星,没治了。
俞风城勾唇一笑,“看什么呢?”
白新羽假装没听见,低头叠被子。
“错了。”俞风城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没看示范是吗?”
白新羽咬牙道:“不用你管。”
俞风城压低声音道:“可惜啊,你要是一直赖着不走,我‘管’你的机会多了去了。”
白新羽身体抖了抖,欲哭无泪。
俞风城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热情地说:“别急啊,我教你叠。”
第9章
被逼着学了两个小时,白新羽总算是完成了一件以前从未来没干过的事儿……叠被,让他更无法理解的是,叠被这种事,还要搞竞赛。一想到每天天没亮就起床,还要花时间叠被,他就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俞风城似乎把早上在洗漱间威胁他的事儿忘了,装着友好同窗的模样,教他叠被、铺床,冯东元和钱亮以为他们俩没事儿了,都挺高兴的。俩人单纯的以为,年轻人之间都是来得快去得快的,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内务整理学习完后,陈靖让大伙休息一个小时,眼看要吃午饭了,想到吃完午饭,可以躺床上休息一会儿,白新羽眼巴巴地指望着钟表走快点儿。他觉得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居然还是早上。
休息的时候,白新羽再次去了传达室,想打电话,因为是正式入伍第一天,急着报平安的新兵太多了,白新羽到哪儿一看,奶奶的,还是三、四米的长队,跟他一起来的钱亮抱怨了半天,冯东元安慰他们,“昨天你们休息的时候我就来打电话了,那时候人少,你们别急,明天就没这么多人了。”
钱亮道:“走走走,找地儿抽烟去。”
白新羽来了点儿精神,“走,抽一根儿去。”
冯东元笑道:“你们还抽烟啊,我不会。”
“教你嘛。”
冯东元摇了摇头,“我不学,吸烟有害健康。”
俩人把他拽到了一个凉亭里,白新羽掏出烟递给钱亮一根儿,钱亮眼睛一亮,“哇,没见过啊,英文的,是不是特贵啊。”
“不是英文,德国的牌子。”白新羽有些得意地说。
“我得试试。”钱亮点着火,小心地吸了一口,做了个享受的表情,“嗯,好烟。”
冯东元噗嗤一笑,“这东西有什么好。”
白新羽递给他一根儿,“真不要啊。”
冯东元摇头。
钱亮说:“东元,你这人一看就特老实,你是不是也是那什么……三好学生啊。”
冯东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我还是班长,学生会主席。”
“真的啊,那你成绩很好吧。”
冯东元神色有些黯然,“还不错,不过高考没考好,如果考进全校前三名,就能免学费,我就差几分。”
白新羽天生缺弦,不懂冯东元的忧伤,满不在乎地说:“大学没劲透了,上不上的吧。”他对于大学的记忆,就是在国外的时候泡洋妞,喝洋酒,彻夜飙车,他至今连那个大学有几个门都不知道,就被劝退了。
钱亮推了他一下,白新羽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冯东元叹了口气,“部队也好,以后还能发工资。”
“哦?还有工资啊。”
“看情况,如果能升士官就有,我在部队花不了什么钱,还能给家寄点,我妹妹还要上学……”冯东元自言自语地盘算着。
白新羽终于意识到点儿什么了,有些天真地问:“你家很穷吗?”
钱亮看不下去了,拼命给他使眼色,“新羽。”
冯东元笑了笑,“没事儿,也不丢人,我家情况是不好。”
白新羽想也没想就说:“我给你钱吧,你需要多少?反正我暂时也花不着。”
冯东元愣了愣,“不、不用,吃穿够的。”
白新羽大大咧咧地说:“哎呀,你妹妹不是要上学吗?说吧,要多少,不用你还。”
冯东元脸有些发红,“真的不用。”
“你客气什么,说了不用你还就不用你还。”白新羽想法很简单,这个冯东元对他不错,他也应该对人家好一点儿。
冯东元腾地站了起来,“真的不用了,你们抽吧,我先走了。”说完扭身就走了。
“哎……”白新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真是……”
钱亮叹了口气,皱眉看着他。
白新羽不明所以,“怎么了?你瞪我干嘛?”
“我说你……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白新羽瞪大眼睛,他被骂得莫名其妙,“干嘛呀,一个个的。”
钱亮把烟掐了,“谁都知道你家有钱,你脑门子上就写着呢,可你用不着到处显摆吧,冯东元那么老实,你不能这么伤人自尊啊。”
白新羽愣住了,他反应过劲儿来,怒道:“谁显摆了!我好心好意想帮他,穷得没钱交学费还要什么自尊啊,能不能成熟点儿啊。”
钱亮气得拿手指指了他几秒,然后泄气地垂下手,转身也走了。
白新羽怔愣地被抛弃在凉亭里,半天没动弹。他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本来是一片好意,结果还得罪人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部队里的人,是不是都跟俞风城一样不正常?他气哼哼地一根儿接着一根儿抽烟,憋了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这就是他当兵的第一天?全世界都跟他过不去,可真是精彩的第一……啊呸,半天还没过呢!
白新羽突然想起来,休息时间就一个小时,接下来还得列队去吃午饭呢,吃个饭都他妈得排队、念诗,什么鬼地方!
回到宿舍一看,人都到齐了,他好险没迟到。他故意站到冯东元旁边,有些心虚地看了冯东元一眼。
冯东元朝他淡淡一笑,就转过头去了,白新羽心里那个郁闷。
他们列队往食堂走去,打好饭后,照例背起了锄禾,背完之后才开始吃饭。
白新羽这次特意等俞风城坐下之后,挑了个离他老远的桌子。可是这样也就跟他们班所有人都分开了,白新羽吃了几口饭,偷偷瞄着俞风城那桌,钱亮和冯东元也在,一桌人有说有笑的,他心里不太是滋味儿。这个俞煞星对其他人都挺正常的,唯独跟他好像有仇似的,凭什么呀。
白新羽越吃越不爽,周围连个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滋味儿实在有一点孤单。人是群居动物,受不了一个人,尤其白新羽这样从小不独立、依赖性强的人,更是不能忍受被孤立。他有点想念钱亮和冯东元了,他一边吃,一边反省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话了。
可他明明是好心啊……
匆匆吃完饭,白新羽一个人回了宿舍,把自己甩在床上,闭着眼睛,幻想着自己是在家,可身下那硬邦邦的木板一再提醒着他的处境。
宿舍的人陆续回来了,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好像每个人都对入伍的第一天感到新奇有趣。
白新羽听到旁边床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俞风城回来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赶紧转过了身去,拿后背对着俞风城。
俞风城不客气地爬了过来,膝盖压在他身旁,“喂,起来。”
白新羽拿辈子盖住脑袋,试图逃避现实。
俞风城推开被子,把他的脸拧了过来,邪笑道:“想憋死自己啊。”
白新羽戒备地说:“你要干嘛?”
俞风城指指他,“你是没发现自己睡的是谁的床吗?”
白新羽愣了愣,一下坐了起来,所有床铺都长一个样,他一时还真没注意,凭感觉就躺下了,他从墙头开始数,应该是倒数第五个是……妈的,他睡得是俞煞星的床!
他腾地就要起身,俞风城却按住他的肩膀,指指床铺,“你午休连鞋都不脱,把我床单都弄脏了,你想就这么走了?”
旁边一个新兵嗤笑道:“你这什么眼神儿啊,床都能弄错。”
俞风城低声在白新羽耳边说:“你这么迫不及待往我床上送,是不是暗示我什么啊。”
白新羽急道:“放屁,我真没注意,你可别、别瞎想啊。”
俞风城低笑道:“我瞎想什么?”
白新羽真想扇自己两耳光,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智商感到生气,明明应该躲着避着,结果他自己送上门儿找虐,他怎么这么傻逼呢!
白新羽拍了拍被自己鞋底蹭脏的地方,其实上面也没多少灰,可俞风城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要不……我把我的床单给你吧。”
俞风城挑眉,“谁要你的床单。”
白新羽哭丧着脸,“你想怎么样啊。”
俞风城笑道:“你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那句“吃了你”,怎么听都充满了挑逗的味道,白新羽脸都绿了。
俞风城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孝敬我根儿烟就行了,走。”说完不由分说地把白新羽拖走了。
俞风城把人拉到了营区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白新羽一看这儿没什么人,撒丫子就想跑,结果被俞风城死死拽着,
“你老实点儿,难道我会在这里强女干你?”
白新羽颤巍巍地看着他,心想那可说不准。
俞风城伸手,“烟。”
白新羽把兜里的烟递给了他。
俞风城看了看,随手扔垃圾桶里去了。
“哎,你干什么呀!”好烟他就带了一条,部队的小卖部肯定没什么好东西,他还想省着抽呢!
俞风城拍了拍手,“你储物柜的烟,也全归我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抽烟,被我发现就揍你,听懂了没有?”
“你凭什么呀!我抽烟你也管!又不犯法。”
俞风城理所当然地说:“我不喜欢我的人身上有烟味儿,你自觉点儿。”
白新羽脸哗地红了,“谁谁谁……谁他妈是你的人。”他气得都结巴了。
俞风城捏了捏他的下巴,“快了。我说过了,你要是就这么懒着不走,我早晚会把你操晕过去,我说到做到。”
白新羽特委屈,“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儿?我比谁都想走,我走得了吗?我哥不管我了……”他说到伤心处,声音有些哽咽。
俞风城拍了拍他的脸蛋,笑道:“那可就没办法了。把烟戒了,听懂了?”
白新羽忿忿不平地看着他。
俞风城以命令地口吻道:“听懂没有。”
白新羽憋屈地点了点头。
第10章
下午,陈靖带着他们学习军营条例,宿舍里二十几个人,一排排地坐在小马扎上,还要记笔记。白新羽根本听不进去,就在笔记本上心不在焉地乱涂乱画。
陈靖拍了拍,眼睛瞄着白新羽,“别怪我事先没说啊,这些条例是要考试的,叠被子也要搞竞赛,垫底的人要帮得高分的人做一个月的值日。以后你们在部队里学的所有知识,无论文武,都会定期考核,往小了说,那些考核的成绩关乎你们的未来,往大了说,真有一天上战场了,学得好的肯定比学得次的多一份生存几率。”
一个外号叫“大熊”的膀大腰圆的新兵举起手,“报告。”
“说。”
大熊嘿嘿笑道:“班长,说真的,咱们以后真的会执行任务吗?真枪真弹的那种。”
陈靖面无表情地说:“真的。”
“真的?那、那都是什么样的任务啊。”
“这都是机密,到了祖国和百姓需要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在你们到达这里的前一天,我所属的那个炮兵侦察连,协助边防战士剿灭了一伙边境走私贩,我的一个战友被歹徒用钢刀刺穿了脾,险些没能从昆仑山上下来。有一天,当你们成熟起来的时候,都要负担起保家卫国的使命。”
大熊豪气地一拍胸脯,“好!我还怕学了一身本事用不上呢,咱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一群新兵纷纷附和。
陈靖笑了笑,“不错,有骨气。”
对比其他人的热血沸腾,白新羽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妈呀,本来以为受累已经是最可怕的了,没想到还可能有生命危险!他哥到底是多恨他。他忍不住弱弱地说:“班长,要是……死了怎么办呀。”
俞风城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陈靖看着他,“你怕死?”
白新羽撇了撇嘴,“谁不怕死啊。”
陈靖点点头,“你说得对,谁都怕死,这不是战争时期,有任务你不想去,我们不能因为你抗命就毙了你,所以你要是怕死,你可以不去。”
白新羽松了口气。
陈靖摇了摇头,“继续,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值日。”
下午五点的时候,许闯把用广播把所有人召集到了操场上,按他说的,晚饭前还得跑三公里,他称之为“开胃。”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加之早午都吃饱了,白新羽身上有了劲儿,三公里跑下来没像早上一样要死要活,而且陈靖就跟在旁边儿,他也不敢造次。不过到了最后一段儿,他还是掉队了。
跑完步,他们又集体吃饭去了。吃完饭,两百都新兵被集中到了大会议室,王顺威要给他们上课。
据王顺威说,新兵每个星期要有两个整天和两个晚上来上课,主要内容是军事知识、作战常识、现代武器基础等专业知识,还要学习军营条例、思想政治或上级下发的文件,将来他们的新兵训练结束了,根据兵种还要学习更深入的专业知识。
第一天上课,王顺威没说太深,主要就是介绍了一下他们军的历史、编制、现状之类的东西,听到白新羽直打哈欠,他一瞬间有种回到了高中的感觉,上高中的时候,老师说话就特别有催眠效果,听着听着就想睡觉。上课的时候,他特意坐在钱亮和冯东元旁边,可是他们两个都不怎么搭理他,他又不敢出声,就算能说话,他也拉不下脸来开口,就那么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说上话。
晚上八点,课程结束了,他们纷纷回去准备洗漱睡觉。
回到宿舍,白新羽从包里拿出洗发水、洗面奶,抓起干净的内衣,打算去洗澡。
俞风城看到了,道:“你去哪儿?”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不太情愿地说:“洗澡。”
俞风城指指墙上的表,“现在才8点1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