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如此多娇——凤离卿

作者:凤离卿  录入:03-15

在金陵城的郊外,远远的地方两匹精炼的壮马悠悠向前走着,马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耄耋老翁,一个舞勺少年。

老翁一身飘逸的白衣,须发花白,随意挽了个髻,他坐在马背上,闭了双眼,就像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少年一身英气的青衣,发辫垂在身后,他偏着头,一双干干净净冰蓝色的眸子正笑盈盈地看着旁边闭目养神的老翁。一会,他扭过头,也学着那老翁闭上眼睛。

不多时,少年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了,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腥味,那是血的气息。他猛然睁开了眼,看向另一边的老翁,却发现老翁早已经睁开眼,他在看着前方,脸上神情是平静的。

“爷爷,去看看吗?”少年忍不住开口问。

老翁扭过头,沧桑的眸在看到自己的孙儿的时候变得慈祥起来,他笑了笑,点头道:“楼儿,你武功已经尽数散去,一切要小心。”

那少年正是八年前的江楼月,今日是三月十一,他的爷爷江九爷带着他去金陵城游玩了一通,不想住客栈,二人才骑着马悠悠走在郊外,准备找个地儿落脚露宿。

江楼月受教频频地点头,“孙儿知道。”扬起马鞭抽马而去,“爷爷,我们赶紧些过去吧。”

江九爷笑着摇了摇头,拍马追去。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二人才终于来到了那血腥的源头。

江楼月轻巧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站在江九爷身边,一脸的骇然,“这里……怎么会这样?”

前面,是一个小村庄,村里死一样的寂静,房屋被人破坏过,受损严重。那血腥味,正是从这村子里弥漫出来的。

江九爷伸手一揽,把江楼月揽在了他怀里,低垂着眼睑看着才到他腰上一点的江楼月,“可能是被抢匪洗劫过,进去看看还有没有生还者。”

“好。”江楼月乖巧地点了点头,随着江九爷往村里去了。

一路上已经看见了不少的遇害者的尸首,有男人的,女人的,老人和小孩子的。最为让人心寒的是一个倒在街上井口边的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子,还未发育的幼小身子上衣不遮体,红红紫紫遍布全身,她脖子上有一道淤青的勒痕,显而易见她是被凌虐之后用腰带勒死的。

江楼月深深埋在江九爷怀中,手紧紧地捏着江九爷的衣裳。他不是没有杀过人,没见过这样的画面,正是因为他杀过人,杀过无数的人,他才更加害怕看到死人,厌恶看到杀戮。他不想杀人,可父亲从小就逼迫他,他不能不杀人,只是因为在帮族中他姓江,姓江的就必须冷血无情,杀人如麻。

江九爷拍着他的背,苍老的声音传进了江楼月耳中,“楼儿,你已经摆脱了家族了,锁魂狱已经不复存在。”

听到锁魂狱三个字,江楼月的身体颤抖起来,他害怕这三个字,讨厌这三个字!

就在此时此刻,不远处的一个枯草堆中一声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村子里的死寂,那充满生命力的哭声让江楼月颤抖的身体微微一震,安静了下来。

刨开乱花枯草,一个死去的妇女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婴孩,婴儿被那妇女用自己的衣裙包了起来,想必是那些抢匪奸凌过这妇女之后掐死了她,或是那妇女命大,还是她腹中胎儿命不该绝,竟然在那群抢匪走了之后给生了下来,那妇女却在那之后死去了。

江楼月将那啼哭不止的小婴儿抱进怀里,先前还哭的绕是伤心的小家伙却在被江楼月抱起时格格笑了起来,肉乎乎的小手胡乱地在江楼月脸上乱拍一通。

“爷爷,我们收养他可以吗?”江楼月抱着那小孩子走到江九爷身旁,恳求地道。

江九爷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微微笑着,算是默许了。他这个孙儿,实在是太孤单了,别家的孩子都有快乐的童年,而江楼月没有,从他记事以来只有阴谋和杀戮,血腥和死人。

第十三章:西夏

二人一进院子,推门声便引来了那坐在秋千上的江小三的注目礼。

江小三那双大眼睛虎里虎气的,在看到江楼月的时候眼睛一亮,直接跳下秋千,一个凌空的飞扑,就向着江楼月身上挂去。

“哥哥!你来了!”

这般势头,莫天涯默默地替江楼月捏了一把汗,那妖孽身子骨那么单薄,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冲击力吗?

江楼月很快给出了答案。

他只是笑盈盈地伸开了双臂,在江小三扑进他怀里的瞬间向后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形。

摸了摸挂在自己身上的江小三的头,江楼月笑了笑,说:“三儿,想不想哥哥?”

江小三眨了眨眼,努着嘴偏头靠在江楼月肩膀上,果断说道:“想!”以表示自己的决心,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小三朝气勃勃的面孔,江楼月冰蓝色的瞳眸中笑意渐浓,越发温柔,失了平素里那妖孽的玩世不恭,抬手贴上小三的头,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三儿,过几日哥哥就要去金陵一段日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哥哥给你带回来。”

听到江楼月说要离开,江小三撅起了嘴,眼圈隐隐泛红,泪光在眼中滚动,随时都可能滴落下来,他双手缠紧了江楼月的脖子,“哥哥!带上我!”

这话,带着些撒娇的恳求。

江楼月摇了摇头。他此去一路舟车劳顿,居无定所,到了金陵那边恐怕要满金陵地跑。这次决定去金陵,并没有通知金陵那边,他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他要亲自揪出藏在其间的蛆虫,他可不想自己一手崛起的相思门被这些吸血虫腐蚀地只剩光鲜亮丽的表皮。到时候,对于爷爷,他更没有脸面见了。

江楼月弯下腰把小三放到地上,自己也蹲下来,白皙纤长的手捏着江小三笋尖般的小手。瞳眸温润如玉,玫瑰红的润唇弯着一抹宠溺的弧度。

“你好好跟着先生读书识字,等我回来还要好好考考你。”

江小三扑进他怀中,把头深深埋进江楼月的肩窝里,他瘦弱幼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他在哭。

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江楼月诱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等哥哥从金陵回来,就带你去西夏看烟火,你不是想看世界上最美的烟火吗?西夏国的烟火就是最美的了。”

西夏的烟火美不美他不知道,但他一直想去看。他母亲是西夏人,小时候父亲常对着他出神,因为他是如此的像他的母亲,父亲常说,你母亲是世界最美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他知道父亲应当是恨他的,因为是他害死了母亲的。他问过爷爷,西夏国美不美,爷爷笑着抚摸他的头说,西夏国虽是满姨之地,但是西夏烟火最美。

那以后,他一直一直想去看看世界上最美的烟火。

“真的?”江小三把头抬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江楼月噗嗤一笑,眉眼弯弯,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泪花,“瞧你这副样子,小花猫!”刮了刮他的鼻子,“哥哥何时骗过你?!”

小三嘟着嘴,“可你前几日还说教我唱霸王别姬,结果几日来都没有教我!”

霸王别姬……

江楼月愣了一愣,随即一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几天忙得,都忘记了。”

“不管!哥哥你今天就要教我!”

“好好好,那我就唱一段。”

第十四章:戏曲

站在那被植被覆盖的凉亭中央,一阵微风拂过,掀起了江楼月纤尘不染的玄青色袍子,长长的发辫也在微微晃动。

江小三坐在秋千上,歪着头,晃悠着两条细腿,脸颊微红,眼中一抹阳光灿烂耀眼,抿着一道天真无邪的浅笑。

莫天涯站在一旁,神情淡漠地看着前边的妖孽。

浅笑盈盈,江楼月长袖一拂背转过身,等他莲步轻动,再转过身时,脸上的妖孽之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霸道的英挺豪气,原本冰蓝色的媚眸变成了深邃而锐利的墨蓝色,浑厚而霸道地嗓音说出了项羽的戏词:“咳!想俺项羽呵!”

脚下步子骤然停下,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凉亭里妖孽那百变的面孔让莫天涯心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妖孽的身形急转,忽的,那霸气尽消,瞳眸温润如玉,妩媚动人,未施桃花妆的脸上白里透红,煞是好看。莫天涯想到了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摇身变虞姬,江楼月踩着莲步,纤手弯着兰花指,眸光荡漾,媚了春光,他声音如玉,开口道:“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戏子入戏,一生凉薄。江楼月忧伤而又娇媚的面容几乎一瞬之光便成了霸气的楚霸王尊容:“唉!有劳妃子!”

“如此,妾妃出丑了!”

戏词一落,江楼月身形一转,移步到凉亭中央,长袖一抛,宽大的袖中有什么物什击打在了凉亭的一根柱子上,一阵扑簌簌作响声,莫天涯眼睛贼尖,看到凉亭的顶部一道青光残影闪过,一柄通体玄青的碧剑落到了江楼月的手中。

碧磷蛇剑!

莫天涯识货,知道这是经卷上说的上古流传的神剑,碧磷蛇剑。他以为这只是个传说而已,却没想到,终于有一天,自己会看到。

传说中碧磷蛇剑是用上古神兽碧磷蛇王身上最坚硬的鳞片为材料,用真火锤炼九九八十一天才铸造出来的,是上古战神的佩剑。

一把好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人会随随便便放在凉亭上?!

江楼月取剑作舞,剑如青蛇吐杏,游刃妖娆,碧剑翻飞,轻唱戏词:“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戏词已完,最后是虞姬取剑自刎,碧剑一横,架上了自己纤细脆弱的脖子,就在此时……

一阵轻风掠过,有炸毛声吼了一句:“行了行了!别摆弄你那骚包身材了!我找你有事!”

江楼月一愣,因为他面前多了一人,他手中的碧磷蛇剑被来人夺了去,远远地……丢了出去……

来人如一阵轻风从天而来,一身紫色长袍英姿飒爽,长发用玉冠盘在头顶,面如冠玉,眼若桃花,颜色虽好,但脾气也不小,他双手按在了江楼月肩上,黑眸中两簇火焰腾腾往上燃烧,“尊敬的门主大人!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莫天涯微惊,来人实力强大,恐怕不比他差。还好从他的语气和江楼月的表情中他看出,来人不是敌。再看看被那人扔出去的碧磷蛇剑,暗暗叹息:难道这年头宝剑都不值钱不吃香了吗?!

江楼月笑了笑,从那娇艳妩媚的虞姬中脱离,他抬手弹开那人的手,抚了抚自己微皱的衣袍,眨了眨眼,无辜道:“青纭,你什么意思?我不懂诶。”

那紫衣男子正是沉香楼的堂主傅青纭。

傅青纭长袖一挥,没好气地说道:“少跟我扯淡!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他恨恨地瞪了江楼月一眼,咬牙切齿,“诶我发现你这人是不是跟我过不去,看不得我好啊!我和墨墨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拉近一步!你特么哪里来那么多鸟事啊?去什么金陵啊?那不是重怜那老妖怪的事儿吗?!关大爷我鸟事啊!”

连珠炮弹似的对着江楼月一阵狂轰乱炸。

“诶?你说这个啊?”江楼月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嘛……我以为你会想要和锦墨一起去散散心诶……原来不想啊……”江小妖孽可惜地摇了摇头,一阵惋惜。

“诶?墨墨也要去?”某人呆愣。

江楼月掩唇噗嗤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儿。

“哎呀!那我不就可以和墨墨出去玩了啊!”傅青纭醒悟过来,一手握拳砸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之中,不再理会江楼月,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去,可刚出门又折了回来,他探手进衣袖中扯出一本请帖。

“额,某个庄想要和我们谈一笔生意,明天你自己去解决。”说完人也不见了。

莫天涯心中吐槽:这相思门中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事和稀奇古怪的人啊?!

第十五章:颜阁

这天,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是个好天气,江楼月和莫天涯出了府邸,往镇上走去。前者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儿,手中握着一把玉扇,骚包地摇晃着,而后者……额,好吧,还是一脸悠哉相。

昨儿那张帖子上说涴花庄庄主有意和相思门长期合作,希望能和相思门当家大主子面谈。

虽说吧是笔大生意,但江小妖孽压根儿就没想过和谁谁谁合作,是不想去的,但他寻思着过几天就要去金陵了,何不出去走走呢?于是乎……

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了繁华的城镇,街道上人群散乱,行色各异。

一身红衣骚包无比,妖孽无比的江楼月和依旧一身黑袍子跟贼似的莫天涯就这样招摇过市,直奔——春风楼。一路上引来姑娘们的一阵阵尖叫和粉帕飞扬。

踏进这座楼门的扁额上刻着“春风楼”三个大字的小楼。莫天涯第一感觉就是空。

懒洋洋的午后。

春风楼的跑堂倦懒地趴在柜台上用一把小巧的匕首修着自己的指甲,听见声音,头也不抬地懒懒开口:“今天儿不开张,有位爷儿包了场子。”

面对这个跑堂的无礼,江楼月只是莞尔一笑,施施然上前,优雅从容地从广袖中摸出那张描金的红色拜贴。

正在修指甲的跑堂因为视线被遮挡,让他不小心割到了手,疼的他呲牙咧嘴,怒火正要发作,却在看到那看见那描金拜贴后一个激灵猛然抬头。

描金拜贴被搁在了柜台上,江楼月微微一笑,道:“应邀而来,请小哥带路吧。”

那跑堂忙不迭起身,带着掐媚的笑,恭敬道:“公子请来这边。”

跑堂带着江楼月二人来到了一个包间儿外,“到了,爷儿,小的就带到这里了,您自己进出吧。”他贴心地把门推开。

江楼月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打发走了那跑堂的。

一进屋内,就看见了内室珠帘后隐隐绰绰的白色人影。浓烈的酒香扑鼻而入,清爽甘甜。

玉冠白衣的男子优雅霸气,一双星子般璀璨的眸子,微微扬起的唇显得他有些薄情寡义。宽大修长的手握着一只酒杯,但听浑厚而低沉的声音,“楼月师弟,别来无恙。”

江楼月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咯噔一下,漏了半拍,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认出了这个人,这个人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他冷笑一声,讽刺地看着那个人,那个与他喜欢过的人有着同一张脸的男人,“师弟?!呵,你别忘了,你已被逐出师门,我们即非同门,也自然不是师兄弟。”

那人浅笑安然,并不生气,一派安然自若,“这么多年不见,小月儿的嘴巴倒是越来越毒,不过,人也越来越……惹人怜爱了。”

莫天涯感觉到了妖孽散发的低气压,觉的事情大有蹊跷。

拢在宽大广袖里的手紧紧的攥着,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爆发边缘的怒火。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好温暖,江楼月的心微微一颤,他偏头看去,半天没吭声的莫天涯正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里有自己白皙到病娇的面孔。

江楼月抿着唇,浅浅一笑,松开了攥紧的手,和莫天涯满是老茧的手十指相扣,顿觉安心不少。

注意到两人眉眼间的动作,白衣男子危险地微眯着双眼,眼中一丝戾气一闪而过。

“小月儿,不知道哥哥在泉下得知你这个样子,会怎样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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