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着外衣站在窗边,欣赏着不远处的蔚蓝海水和金色沙滩。空气有一点湿腻,喉咙被这些潮湿因子润泽着,分泌出甜甜的味道。
“你还好吧?”后面传来于吉卜的声音。
“什么?”我转身,非常困惑地看他。
“大哥说你可能有点受伤,所以我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助?”说完,他的眼睛看向那个糟了秧的床铺。上面虽然被我收拾整理一番,但还是有一抹浅红可疑地留在那里。
“那个,我没事。”我的脸有点发烧。
“这是消炎药,吃一粒就好了。还有些药水,你自己涂,会好得快一点。”于医生嘱咐道。
“谢谢。”我尴尬地接过东西。
他转身离去,没走两步,突然转身:“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已经通告你的朋友们你没事了,他们一会儿就到。如果方便,你可以在外间等他们。”
“啊,好。”我对他的周到细致并不意外,只是他对我似乎变得很冷淡。
他转身离去时,我叫住了他。“于医生。”
“你可以叫我阿吉,或者于吉卜。”
“我和你大哥……”
“我明白的。”
“我不知道你父亲会怎么看我。还有,谢谢你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楚先生,你现在所应该想的不是谢谢我,而是如何过我父亲这关。至于我大哥,他很喜欢你,并没有把你当成别人的替身,这点请你放心。”
“我说过,我信他。也请你相信我会对你大哥好的。”
“祝你们幸福。”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我锁上卧室门,来到外间等待我的朋友们。于吉卜带来的药已经下肚,问题是药水肯定来不及涂了,只好随手放进身边的抽屉里。
外面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唐茜看到我,急迫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怎么样?”
我笑着让她宽心:“没事。我真的没事。”
她不相信地掀我的衣服,我立即借口“好痒”逃避她的看察。开玩笑,要是被她看到那些草莓印记,我就真的没事变有事了。我一个劲给郭小希递眼色,让他赶紧管好自己的女人。郭小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上来,拉开了貌似调戏我的唐茜,半拥着她解释说:“没事就好,难道你还希望出事啊?”这话一出,唐茜果然放弃。接着她说:“于伟升正在举行结婚仪式,你不去看吗?”
我转身看窗外,“我不去了。”
“你不是就想来见他一面吗?”
“见过了。”
“那个混蛋怎么说?”
我笑一笑,“他让我等他。”
“什么!你不会相信他了吧。走,跟我回去。”说完,她又来拉我,被郭小希拦住。
嘉言在一旁看了半天,突然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用只有我们俩的音量说道:“下回记得把领口系上,总不能解释成大嘴蚊子吧。”满意地看着我慌忙整理领口,他转身,率先走了出去。苏醒舟看了半天戏,见嘉言离去,也不好强留,只好跟在后面。唐茜看我犹如看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白痴,一跺脚,扭身走人,郭小希一路跟随劝慰。剩下我只能无奈地苦笑。再次转身看向窗外,正是晴空万里,海天相交。
晚上,我看着外面的点点星空不知不觉睡着了。睡了一会儿,感觉床上多了一个人,把我拥进怀里,熟悉的体温和味道,还有一贯的温柔缠绵。
“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是刚睡着。”
“抱歉,这么晚才来,有点事脱不开身。”
“伟升,你的名字真的是照那个传说起的吗?”
“对啊。我还记得第一次你对我和小弟名字的评价,我们都很惊奇,因为能说出来的人真的不多。哦,对了……”他起身下床,问我:“小弟给你的药水你放哪了?”
“在外间的柜子抽屉里,中间那个。你怎么会想起来这个的?”
“我猜的。你不是最讨厌用药的吗!”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床上,手里多了药水和棉签。
“我还是自己涂吧。”我用被子裹住自己。
“乖,不疼的,只是会有点凉。”他过来拉我。
“不是的。你涂我会不好意思的。”我负隅顽抗。
“做都做了,你还怕什么?”眼看他又要得胜。
“那里,很脏的,你别看。”
“别傻了。那里很温暖也很紧,咬得我欲罢不能,要不是你受了伤,你以为今晚你能逃得了吗?”
“于伟升,为什么之前我没有看出来你是个大流氓。”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
跟刘微通电话,得知他已经拿到了英国pr,下一步就能升级拥有英国国籍,真的很替他感到高兴。我约他有时间回来一趟,大家好给他庆贺一番,他却突然转移话题。
“听说你现在和于伟升在一起?”
“是谁造的谣?!小爷我……”
“是不是吧?”
“嗯。”
“他父亲那关你们,不,他有什么想法?
“哥们你也太不相信我了!你应该问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
“不好办。”
“总不能老这样。我听说于晋阳很器重于伟升,他不能把于伟升怎样,并不代表不会把你怎样。”
“也不完全是这样的。他是很爱护儿子,正因为爱护,所以不会忍心做那些不好的事伤害阿升。”
“这是他自己说的吗?”
“嗯。”
“对你说的吗?”
“嗯。”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很天真。”
“你确定这不是在夸我?”
“于吉卜对我说,他父亲其实将任何事情都看得通透,舍得起放得下,绝不会因为害怕伤害于伟升这么幼稚的理由就放任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喜欢男人。他之所以还没有动你,也许是于伟升从中做了什么。”
“他说都交给他就好。”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
“实力悬殊,不如调集良将应战。”
“贫吧你就。”
“叛变者,赶紧回来接受正义的审判。”
“呵呵,来劲了还。既然选择了就好好过吧,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我知道。谢谢。”
“等我回来你做炝锅鱼吧,好久都没尝到你的手艺了。”
“得嘞!”
……
从婚礼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我一直在等待,等那些阻碍或者伤害找上门来,可是没有。就像寂静沉重的大海,风平浪静,一切看起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平常。我仍旧住在不足百平米的公寓楼里,不同的只是于伟升作为新房客兼我的恋人,每天都会接我下班,一起回家,共同做饭吃饭,然后他会在卧室看书,而我则在由客卧改造的书房里继续写我的文章。晚上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的技术一如继往地好,这常常令我在第二天起床时感到腰部非常不适而不愿从他温暖的怀抱里起床。日子重复推移,给我有种仿佛可以如此这样一直过下去的错觉。
然而,该来的总是回来,就像春天来了,就必然得考虑迎接冬天一样。最近的日子里,于伟升回来得很晚,我们心照不宣。于家的事情以我的能力根本插不上手,询问也只能是图个心安,而这对他,对我们都没有任何有助的意义,所以我尽量回避这些话题,反正他回来的大多时候我也已经睡着了。
“嗯。”我在床上翻身。
“吵醒你了?”他的身体正准备陷入被褥。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我打个哈欠说。
“吃过了。你继续睡吧。”他搂紧我。
“累吗?”就冲他这么个搂法,不醒的人也得醒过来。况且其实我本来就没怎么睡着。
“楚涵。”又是答非所问,不过也懒得去争了。
“嗯?”
“没,我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哦,睡吧。”
这是一周前某天晚上我们最后的对话。从次日早上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家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就像石头沉入大海,生活貌似波澜不惊,而实际上一些事情已经改变。
“请问,这里是楚涵先生家吗?”此刻我家门口站着的这位带着墨镜的男士,彬彬有礼地这样问道。
第50章
我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墨镜遮挡下看不清整体的面貌,但是清瘦的体型,得体的穿着和好听的嗓音让我对这样一位陌生人实在无法筑起提防之心。
“是的,我就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叨扰。实际上我是为了于伟升的事情来拜托你的。”
“他怎么了?”
“我可以进去再说吗?”
“请进。”我违背了于伟升曾经告诫过我不要随便放陌生人进家的忠告,为他敞开大门。他跟随我进入,也许是我的错觉,他进入时右边的肩膀碰了门框一下,像是掌握不好平衡的莽撞青年一般。
“咖啡还是茶?”我示意他落座,顺便问他喝点什么。
“你这里应该有正宗的蓝山咖啡吧,不加奶不加糖,谢谢。”
我顿了一下,不光是因为家里正好有于伟升最喜欢并且从国外带回的蓝山咖啡,还因为眼前这个人对咖啡的要求也和于伟升平时的要求毫无二致。
“稍等。”我转身进厨房做咖啡。不速之客到底是谁?虽然心里有个答案,但是潜意识却一直在抵触。
“你们在一起不是很久吧?床单居然用明蓝色,睡衣颜色也那么浅。你不知道他喜欢深色吗?”看我惊诧地转头看他,他继续道:“他喜欢灰色或是黑色的布料。可能是觉得白皙的身体和床单相映更能提升性趣吧。你也试试,说不定会更爽呢!啊,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呢!”
“你刚才说有事相告,现在能说说吗?”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计较他擅闯别人卧室的无礼行为。
“你都不问我是谁就放我进来,看来是已经知道了呢。”他笑着说。“肖文捷,很高兴终于见到你了,楚先生。”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不如你猜猜现在阿升现在在干嘛?”
“我不需要猜,我会等他回来的。”
“唉呀,你真有自信呢!他回不回来可不一定哦!”
“这个和你没有关系吧。”
“我现在住在他家,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呢?”
“不关我事。”
“别太伤心。阿升只是把你错当成了我的替代品而已,需要什么赔偿尽管提,其实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说这个的。”
“是不是我不需要你就可以走了?”
“楚先生似乎很不友好。我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早点死心,你们没可能的。别说同是男人不行,即便于老爷子默许他找男人,也轮不到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他自始至终喜欢的都只有我。他会为了我放弃所有家族事业,为博我一笑,我们私奔到米克诺斯一待就是半年,这个地方你听说过吗?那里是同性恋的天堂,看,这是他当时送我的定情戒指,漂亮吗?全世界唯有一款哦。他说过,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只有我,永远不会……”
“这么恩爱为什么你把握不住呢?”我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他脸色一滞,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摘掉墨镜,像是让我看他的容貌。这时我这才发现他的右眼灰蒙一片。
“右眼视力尽损。看起来可怕吗?这是于老爷子授意他的那些部下干的。他们把竹签插在我的右眼里,一遍接一遍地轮女干我,还把我卖给俱乐部当男女支。阿升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我失踪,也许跟他父亲有关。他一直在找我,却不知道我其实就在香港,一直都在,等他来救我。”他顿了顿,忽然笑起来:“说起来我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于老爷子也不会想起我,把我从香港接到这里,安排我和阿升的重逢。你知道阿升见了我是怎样的表情吗?他跪在我面前,抚摸我的右眼,泪流成河,却发不出一丝哭泣的声音。”他看着我问:“你见过他哭吗?”见我不答,他又说道:“我这一生全部都毁在跟一个世家子弟谈恋爱这件事情上了。奉劝你一句,不要妄想插足我和他之中,否则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可不要把这个看作威胁,就当是长相相近的人之间一种善意的告诫吧。”
从看到肖文捷右眼的那一刻,我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刘微说得没错,我太天真,于晋阳黑白通吃绝非空穴来风,眼前这个看起来比我还要小几岁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明。难以想象这些年他怎样度过,如果换作是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我现在终于醒悟为什么于伟升的气质中为何总透露着千般的忧郁,那是对保护不了所爱之人的歉疚和遍寻不着的绝望。以于伟升的性格,肖文捷消失的那一天,他的心就已经死了,自己的父亲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与其承受这种煎熬痛苦,不如陪着爱人一同死亡,从此人生再无意义可言,完全陷入苍白灰暗。而我的出现,无疑带给他巨大震撼。我和肖文捷相像的容貌,总能提醒他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刚开始,这复苏的感情并不强烈,所以当他得知我的过往时,擅自以过来人的角度逼迫我去面对,去忘记,就像他所做的一样,他甚至一度将我错当成肖文捷,试探着我的目的和行为。可我终究不是肖文捷,而于伟升也在多年的绝望后决定重新找回生活的意义。我自认没有带给他很多快乐,而他很多时候也都是忧郁安静。我突然觉得相信于伟升爱的是我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楚涵,从来都是一个挂着肖文捷铭牌的仿品。于晋阳和肖文捷说的对,于伟升爱的并非是我。在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中,是我被他本应对另一个人的温柔爱护所打动,是我误解了那些表错了对象的情爱,是我的贪恋让自己再次陷入感情的泥沼,独自挣扎。
“你打算怎么办?是留下来跟我争还是自觉一点退出呢?”肖文捷这样问我。
“是于晋阳让你来说这些的吗?”我不答反问。
“不。你也许还不知道,以于伟升如今在于家的地位和他对我的保护,于晋阳已经没有任何能够插手的能力了。当然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于伟升也不会做得这么干脆出色。我是完全代表自己前来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谁能告诉我怎样才是对自己好?
“你想让我怎么样?”
“离开。”见我皱眉,他又解释道:“你了解阿升的,他那么善良,也许会在某天想要回来看看你也不一定,不过你完全不必在意,因为那种行为不过是可怜你而绝非爱你。所以,你留在这里,怎么说呢?对你对他都不好不是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