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点事 下——千层浪

作者:千层浪  录入:03-18

杜迎风甩去一手血迹,又取那莽汉的衣襟拭净了双手,才慢悠悠站起身。

他放下卷褶起来的长袖,伸指掸了掸衣上灰尘,朝那少女抱以一笑,道:“有人不识抬举,在下小小教训一下,不想污了姑娘的眼,实在罪过,罪过。”

单云龙瞧见他装模作样,打从心底里呸了一声。

少女翻身跃下屋顶,一脚踩踏在那单云龙脸上,单云龙一张嘴肿的老高,想说什么偏又说不出来,只瞠大一双眼瞪着她。

少女轻移莲步走向少年,芊芊玉指朝地上那人一指,娇嗔道:“你这坏人,真是不识时务,小哥哥审你什么话,你答了便是,支支吾吾,真不干脆!”

她不足盈握的纤腰里缠着一丈红绫,大风一起,飘飘荡荡,煞是好看。

杜迎风瞧了一眼单云龙,又看了一眼这美貌少女,摸了摸下巴,奇道:“你我素未蒙面,姑娘怎就一眼瞧出我是好人,他是坏人?”

少女一步一步靠向他,笑道:“小哥哥你生得如此好看,自然是好人,这莽汉生得如此丑陋,自然是坏人。”她每走一步,脚上系着的金铃便随着脚踝轻轻晃动,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杜迎风闻言莞尔,拱了拱手道:“姑娘真是明白事理。”

少女来到他身旁,朝地上那狼狈大汉瞅了几眼,捂了口鼻道:“果然又臭又丑,小哥哥也不怕脏了手!”她眼波如水,朝杜迎风横来扫去之际,一双手又似不经意地探向腰间。

单云龙怒瞠两人,气得一口血喷出,杜迎风闻见动静,侧身一遮,为少女挡去了喷溅而来的污血。

他将少女挡于身后,朝她摆手道:“姑娘还是站离一些,别叫这人一身污秽弄脏了衣裳。”

少女抚向腰间的纤手略一迟疑,改为撩向云鬓,轻轻扶了扶发。

杜迎风转过身来,问道:“姑娘如何会出现在这是非之地?”

少女红唇微嘟,娇声道:“小哥哥,我叫妙儿。”

杜迎风失笑道:“果然很妙,妙极了。”他打量着她,正色道:“此地危险重重,妙儿还是赶紧离去为好。”

妙儿见他一身雪白袍服上沾染的斑斑血迹,望向少年的眸子更多了一丝兴趣,她掩唇笑道:“小哥哥,你也不问妙儿是甚么人,甚么身份,就叫妙儿离开。”

杜迎风耸肩道:“甚么身份,不就是一个小女娃儿?”

妙儿咯咯笑了两声,一下便挨近少年,亲昵得挽起他的手臂,娇声道:“小哥哥,这坏人做错了什么事,你要将他打成这番模样?”

她身形娇小,这样一靠便如同小鸟依人,杜迎风感受两团火热热,软绵绵的物事抵在胳膊上,眯了眯眼,并不答她问话,只静静睨视着她。

妙儿睁眨着一双美目回视他,渐渐得,在少年清亮的眼神之下,悻悻然放开了手,安分地站直了身子,可怜兮兮道:“小哥哥不喜欢妙儿么?”

见她嘟起红唇,如扇的长睫毛上下眨合,模样娇俏,十分招人怜爱,杜迎风不由伸出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妙儿这般好,我自然是喜欢。”他顿了一顿,佯装无奈的一摊手,道:“而且妙儿一来便叫我作哥哥,这做哥哥的,哪有不喜欢自家妹子的道理。”

妙儿睫毛一颤,再就咯咯笑了起来,“小哥哥,你我今日第一回见面,怎知妙儿是个好姑娘?万一我是个坏女人怎么办?”

杜迎风轻抿嘴角,似笑非笑,道:“妙儿生得这般好看,自然是好姑娘。”

妙儿先是一愣,紧接着眉色一扬,大眼睛弯了起来。

单云龙见这两人自管他们说话,将他撂在一旁,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要逃走,杜迎风一脚踏住他袍角,出手如电,疾点他周身麻穴,冷冷道:“单教主,这便想走?伤门在何处,速速答来。”

单云龙浑身又灼又痛又麻,倒在地上只拿乞求的眼神盯着妙儿。

妙儿被他瞧得不乐意了,伸出脚尖踢了他一下,见那单云龙脸色一青,僵住不动了,于是俯过身去,伸手探他鼻息,紧接着她美目一眨,朝杜迎风无辜道:“小哥哥,这坏人叫你点死啦!”

杜迎风一撩衣袍,蹲下身子一探,见果然没了气息,喃喃道:“怎地这么不经打?”他侧目朝少女望去,好笑道:“莫不是妙儿方才那一脚,直接将他踢死了?”

妙儿跺脚道:“小哥哥取笑人家,我哪儿来得那么大力气,定是你点到了他的死穴,将人点死了!”

杜迎风伸出手掌左看右看,狐疑道:“果真如此?”

妙儿笃定得点了点头,她挽着少年手臂,娇声道:“妙儿不知小哥哥要找甚么东西,但之前我见这莽汉在花园假山后转悠,定是在那儿藏了甚宝物!”

杜迎风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们便去看看,然后将这坏人藏得宝物取出来。”言毕,他披上狐裘,携了揽云在手,带着妙儿向院后花园而去。

两人绕过院子,踏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来到花园。

杜迎风举目四望,见果然有一座嶙峋假山隐在花丛之后,于是拨开花草踏步上前。

两人来到假山之前,发现一块巨石盘踞于前,适好挡了入山门洞,杜迎风伸手推了推巨石,巨石纹丝不动,喃喃道:“没事搞块石头遮着,里头必有古怪。”

妙儿好奇得眨着大眼,伸出食指在巨石上一戳。

杜迎风瞧见她顽皮举动,取笑道:“妙儿能一脚踢死个大汉,戳碎这块石头自然不在话下。”

妙儿粉嫩的拳头砸到少年臂上,红唇一撇,佯装生气道:“小哥哥再要取笑,妙儿可再也不理你了!”

杜迎风哈哈大笑,笑声歇止,倏忽出掌,直朝那巨石劈去。

咣一声闷响,巨石上簌簌落下几星粉尘,妙儿见他出招,早已退居于后,但见那巨石完好无损,轻轻哼了一声道:“小哥哥,你这一掌也不过如此嘛!”

杜迎风摸了摸鼻子,退了两步,迎她上前,道:“在下技穷,实在撼不动这巨石,姑娘神功盖世,说不定一指头便能点倒它。”

妙儿晃了晃脚上金铃,不依道:“小哥哥,你又取笑我!”

杜迎风朝她眨了眨眼,道:“妙儿何不一试?”

妙儿将信将疑睨了他一眼,举步上前,伸出食指于巨石上轻轻一按,这一按,她只觉得像是揉在了一团棉花上,整只手掌瞬间便嵌了进去!

待她怔怔的抽出手掌,整块巨石猝然间便分崩离析,于地上碎成一堆齑粉。

“咳……咳!”妙儿一边呛咳着,一边挥去周身扬起的尘土,待烟霭散去,她盯着被自己一指头‘戳’成碎末的石头,水盈盈的眸子瞪得老大,半晌说不出话。

杜迎风恰时凑过头来,一副胁肩谄笑的模样,道:“妙儿女侠果然力大无穷,在下佩服,佩服!”

妙儿知道定是他捣的鬼,却不揭穿,扬了扬下巴,神气道:“知道厉害了?”

两人都是爱玩闹的脾性,互相对视一眼,一阵缄默后,皆是弯腰捧腹。

杜迎风拂去袍上灰尘,邀少女一同进去。妙儿双眉打着结,犹豫道:“小哥哥,妙儿怕黑……”杜迎风取出火折,于她道:“我走在前头,你跟着我。”

妙儿点点头。

见他毫不犹豫背身走进,她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少年背影,再垂目扫了一眼地下,此时隔着鞋袜,仍能感受到齑粉散出的余温灼灼烫着脚底心。

妙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闻见少年唤她,应了一声,便就收起纷乱思绪,随他进去了。

假山之中漆黑一片,杜迎风扶着手里微弱的光芒矮身前行,妙儿亦步亦趋跟于身后。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投在石壁之上,忽长忽短,忽肥忽瘦,像极傍身随行的鬼魅魍魉,女孩儿拽着少年衣袖的手指渐渐收紧,杜迎风偏头看她,笑道:“妙儿女侠若是害怕,我背着你走如何?”

妙儿闻言,喜逐颜开,一跃而起跳到少年背上,拿下巴蹭了蹭少年的颈子,道:“小哥哥,那妙儿便不客气啦!”

杜迎风托了托她的身子,皱眉道:“妙儿你平时都吃甚么?”

妙儿眨了眨眼,不解道:“蔬菜,果子,粥饭,怎么了?”

杜迎风佯装一副吃力的样子,瞟了她一眼,道:“死沉死沉,快赶上我老家乡下那头母猪了。”

妙儿双颊一红,粉拳雨点般落到少年背上,娇嗔道:“小哥哥,你又取笑我,妙儿不要你背了!”

杜迎风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儿真把女孩儿摔到地上,他将人托稳当了,背着她拐了两道弯,又走了好几十步,其间妙儿嘟着嘴不理他,他也沉默着再未开口,临近又一个拐口,他突然道:“妙儿真做我的妹妹可好?”

感受到身后的沉默,杜迎风脚步不停,自顾自开口道:“我是家中老幺,上头有个姐姐,还有个哥哥,我姐姐整日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我哥哥为练武艺废寝忘食,打小也就是那些庄客陪我习武玩耍。”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我自小便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可惜我娘生下我之后便辞世了。”

妙儿将脑袋埋在他颈子里,瓮声瓮气道:“为什么……我们才认识一会儿……”

杜迎风将火折子拨亮一些,继而道:“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就是点头之交,我一见妙儿就觉投缘。”见女孩儿沉默,杜迎风失望笑道:“妙儿不愿意便算了。”

妙儿一双柔荑绕到少年颈上,急道:“谁……谁不愿意了,妙儿也喜欢小哥哥。”

杜迎风被她一勒,差点儿闭过气去。

妙儿赶紧松了手,讪讪道:“谁叫你不等人说话了。”

杜迎风苦笑道:“妙儿女侠你手劲儿也忒大了,把你哥哥勒死了,看谁带你出去。”

女孩儿轻轻哼了一声,再不理他,却将身子更贴向少年背脊。

“奇怪……”杜迎风背着女孩儿继续行了几步,忽然间驻足不前。

妙儿从他背上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可是迷路了?”

杜迎风脸色微沉,摇了摇头道:“我感觉不对劲,适才进来之前我瞧见这假山也没多大,这七弯八拐走了约莫一炷香时刻,再怎么着也该到头了。”

妙儿背上忽生一股冷意,左右各顾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小哥哥,我们赶紧出去罢,可别叫鬼打墙了!”

杜迎风失笑道:“哪儿来那么多鬼鬼怪怪,我是怀疑,我们越走越往下,已经不在假山里了。”

妙儿奇道:“你的意思,这是一条密道?”

杜迎风点点头,道:“十有八九。”

他起步继续向前,又走了十来步,忽听妙儿‘啊’了一声,雀跃道:“小哥哥快瞧,前面有光亮!”

杜迎风目露奇异之色,未发一语,只熄了火折揣进怀里,继续迈动长腿朝妙儿手指的方向而去。

行至光亮之处,两人不约而同眯起眼,杜迎风仰首望着天上七轮太阳,妙儿垂首瞧着地上似曾相识的碎屑,两人目光于半空中交汇,相顾无言。

杜迎风转过身,面朝假山目露疑惑,暗道:假山之中就只一条道路,走了半天却又绕回原处,如此看来并不是有密道,那究竟是何道理?难不成这里头也被布下了阵法?

想到这唯一可能,他略微思索了一瞬,念及沈遥云与他交代的话语,立即便有了主意,他朝妙儿道:“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再去探他一探。”

妙儿正待撒娇,却见他面色凝重,只得乖巧得点了点头,寻了个地方坐着等他。

杜迎风一撩袍子,弯身便进了洞口,这一次他连火折也未点燃,只一个人于黑暗里凭着感觉摸索,只行了十来步路,左脚便踢到了一样硬物。

他哈哈一笑,道:“找到了!”

吹亮火折,便见微弱的光线之下,周围景象依稀可辨。

此处已是尽头,前方没了去道,左右也俱是凹凸石壁,靠近前方石壁的地上,一方小桌支在那里,四条桌腿下各垫了一只倒扣的香炉,桌案上摆了一排燃烧殆尽的香烛,一碗清水,一柄木剑,最里面供奉着神龛,只龛上雕刻的并非是神佛头像,而是凶神恶煞的鬼头,鬼头周围又以金漆描了一圈八卦图案,盯着这八卦图案望得久了,还仿似产生了一股错觉,觉得它正围绕着鬼头缓缓转动。

杜迎风不敢多看,抽出揽云,唰唰两剑便毁去供台,他这方一有行动,外头立即便传来妙儿的一声娇呼。

杜迎风熄了火折,按原路返回到外面,如儿见他出来,一下跃至少年身旁,指着天上道:“小哥哥……你看!”

杜迎风仰首望去,正见一轮太阳缓缓坠下,万道霞光漂浮于云层,慢慢消逝于无形。

伤门,已破。

夕阳吻地,本该黑夜降临,可剩余的六轮太阳,依旧光焰十足,不依不挠高悬于空。

妙儿在阳光底下眯了眯眼,侧目问道:“小哥哥,是否等你找齐了宝物,这些太阳便会全部落下?是否待这些太阳全部落下,你便要走了?”

杜迎风按了按她小巧的肩膀,道:“这七日耀空本就是异象,不将之破去,我们便永远出不去王府。”

妙儿将她雪白的小手伸到少年掌中,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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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郊外

沐亭之正睡得迷糊,一个翻身,伸手欲揽却扑了个空,他顿时惊醒,揉了揉眼,瞧见黑暗之中,男人一身夜行衣整装待发。

悠子期见他醒来,将短匕携入腰间的动作一顿。

沐亭之跳下床,将男人拽回来压至身下,恶狠狠道:“三更半夜,你穿成这样是要做贼?”

悠子期干笑着撇过头,道:“你相公本来就是贼。”

沐亭之见他打哈哈,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坐到他肚子上。

悠子期两眼一翻闷哼一声,颤巍巍指着他道:“你谋杀亲夫!”

沐亭之气哼哼道:“背着我去偷腥,杀你算是便宜!”

悠子期一副大受冤枉的模样,急道:“谁去偷腥了,我这是去……解手。”

沐亭之瞄了一眼他身上的夜行衣,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解手?”见他顿口不言,伸手将他腰间的匕首夺了去,继续拿眼斜睨着他,问道:“你解的哪门子手,还带着匕首?”

悠子期讪笑道:“这不是防患于未然么,你相公这么英俊潇洒,万一被人辱了去,吃亏的还不是你。”

沐亭之‘呸’了一声,唰一声抽出匕首,往男人下身比划着,露出一副凶相威胁道:“这地方鸟不拉屎,甭说人,连个鬼都没有,谁来辱你!再不说实话,你某样东西可便保不住了。”

悠子期倒抽一口冷气,道:“十二,为了你的性福着想,千万别干傻事……”感受到一股凉意贴了上来,他慌忙后退道:“十二,你来真的?你相公做了太监,你下半辈子就守活寡了!”

沐亭之气得将匕首抛在地下,在他胸口捶了两拳,骂道:“臭贼,叫你胡言乱语!”见男人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沐亭之也忍不下重手,打了两拳,便气呼呼坐到一旁,不予他说话。

悠子期从背后将他抱着,揉在怀里安慰道:“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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