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成年封王,自由自在。而他却还只是个孤独生活在后宫的小皇子。他的世界他再也不能亲密无间的闯入了。
人为何要长大呢?人为何长大了就会分开呢?想了又想,在他搬出皇宫的前一刻,他还是鼓起勇气找到他。
“哥哥要好好保管它哦,见箫如见人,此箫以后就如同是小翊。哥哥若是想小翊了,就拿出箫来看看,小翊也会想哥哥的。”
“小翊,哥哥会好好保管的,谢谢你哦。”他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英俊潇洒,双手放在他的肩头,暖暖的眼眸明亮如天际的晨星,深深的照亮他无边的阴暗生活。
“哥哥,你真的要好好保管哦。”他不知出于什么不安,欲言又止终是再三叮嘱。
“原来小翊这么不信任哥哥啊~”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宠溺的一敲他的额头,“见箫如见小翊,哥哥怎敢不小心收藏?”
他不自觉的仰起头,细长静和的眼眸柔柔的睁着,精致漂亮如瓷娃娃般的脸蛋怔怔的望着他。眼底一抹依恋疯长,仿佛就要溢出,偏偏又没人发现。
已是少年的兄长眉宇间英气勃发,俊颜修眉,浑身上下都透着少年郎气质的意气风发,前途似海。他的笑容极为好看,温润如暖玉,柔软如春阳。
他突然就低下了头,因为他笑盈盈的一句话而安了心。抿着嫣红的唇,羞涩含蓄的笑着细语:“小翊相信哥哥,只相信哥哥。”
呵,谁能想到他的相信竟维持了不到一年。那天换作是他的生辰,送礼相贺的该是他了。只是随之而盼来的除了他,还有他一脸的歉意和内疚。
“庄儿她,”他脸带愧色却依旧掩不住眉梢间的幸福,“她真的是个极与众不同的女子,哥哥很喜欢她。嗯,哥哥会娶她的,一定会娶她为妻的!”
他的话音信誓旦旦,俊帅的脸庞难得闪烁悸动的光芒。那到底该是个如何出色的女子?在心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时,他竟还忍不住的幻想。
故人所云果然不错呢,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自小生长在后宫富贵堆里的嫡皇子,焉能抵挡得了江湖风云里随意出来的豪爽女子的吸引?
帝子?侠女?是不是刚刚合适,天作之合?
他傻了般呆呆的望着他的眼,不悲不喜,“所以呢?哥哥所言为何?”
“小翊,你会原谅哥哥的对不对?她有金笛相托,哥哥焉能不报之玉箫相附?”他飞扬着幸福味道的嘴角蓦的弯下,换之一番歉疚,“小翊,对不起,哥哥另赔你一柄金箫可好?”
一柄富丽尊贵的金箫果然被推到他眼前,其上绣龙腾云,真真比他那柄玉箫要珍贵许多。想来这就是金箫与玉箫的区别?
原来是这样啊。他沉默的低下头,半晌无语。额前几缕碎发俏皮的垂下,在微风中左右飘摇。发丝间在精美脸蛋上投下的阴影,郁郁恍惚。
“没关系啊,没关系。”习惯性的对他仰起明媚的笑靥,仅管眼眶已经酸楚到胀痛,嘴角依旧上启出完美的弧度,带着可爱酒窝倔强的一张一合,“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小翊,呐,这柄金箫算是哥哥给你的赔礼,你若不受就当是哥哥祝贺你生辰之喜吧。”许是觉得自己过分了,他的笑也有些勉强,“哥哥不是故意的,小翊,你永远都是哥哥心里最最重要的弟弟!”
弟弟?呵……手里被硬塞进一柄泛着金光的箫,看其色泽亮丽,估计是价值不菲之宝。捏紧在掌心,生生的将掌心细嫩的肉勾勒出一行红痕。
明明应该很痛的,可是好奇怪,如今的他竟然没有丝毫感觉。
“金箫啊……我要的呢,是哥哥给的……我怎会不要……什么玉箫……算了吧……不值钱的,没什么的……算了吧。”
一字一顿,一句一停,笑的比哭还难看,清悦嗓音比哽咽更难听。这番话说的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到底是说给他安心,还是说给自己听着慰心?
“那、那就这样哦!哥哥先回去了,过一阵子再来看你。”三言两语就不见了踪影,说是去见那个姓沈的女子。以往进宫的日子,最愿意带着玩伴的不是他吗?
鼻头酸了,心疼了。眼泪在无人的角落噼啪噼啪的落下,砸在手里紧捏的金箫上。他倔强的微笑始终不愿意就这么挎在精致的容颜上,赌气似的越扬越美。
遥望着他奔出宫去的背影,潇洒依旧。还停留在原地的他笑容无声,肌肉僵硬。恐怕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当时年幼的他一脸落寞,满腹心殇吧?
哥哥,你知道吗?当年将玉箫亲手交至你手时,他曾几次三番叮嘱你见箫如见人,你得好好保管。你也曾俊颜落誓,言坚意绝,一定会倍加珍惜。
你还曾笑语打趣他是不信任你。如今他真的很想告诉你:他并不是不信任你,真的,他只是恰好,不信任光阴这个可恨的东西。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又道是谁把流年暗偷换,少年之交不可盼?
曾经他与他共有似水流年、两小相亲。一转眼终是时间无涯、两两相离。他在一旁步行无力,再也追不上他的脚印。只有亲眼看着他携着如花美眷的手,渐行渐远。
见箫如见人——哥哥你看,你还是把他弄丢了呢。
萧之翊很不愿意回想不堪的往事,因为每一次的回想,都会让他再一次感受当初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那个臭小子,那个臭小子偏偏……!
怎么他每次都能触到他最不能提及的底线?为什么要送他玉箫,难道他不知道,他早在七年前就恨死了它吗?
好吧,那臭小子当初还小,的确不知情。就像顾安彦那大嘴巴说的,不知者无罪。可是谁让他这么倒霉!送什么不好,偏要送能让他瞬间抓狂的玉箫!
萧之翊僵硬着身子站在御花园的凉亭边,素手在背后,一语不发。看他颦眉敛目的样子满郁闷,嗯,外加一抹愧色。
那小子已经被他禁闭了四天,也不知怎么样了?听宫人来报那小子发脾气了,在闹绝食不肯吃饭,已经饿了三天?
按照萧之翊孤傲的性子,他应该瞬间狂怒的。可是怎么会?萧之翊发现自己竟然生不了气,反而心里还有一股深厚的内疚。
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无辜的?萧之翊告诉自己很多遍了,不要去想这个问题。他是天子,掌控天下人的生杀赏罚是很正常的事,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处事的正误和该与不该。
可就在现在,萧之翊很悲哀的发现自己总是在思考。他这次对萧临的处罚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冤枉了萧临?是不是对萧临有些莫名其妙?
想起当日在宫道上,跪在地上的萧临听了他的谕旨,俊帅的脸庞一脸落寞心伤,孤零零的停在原地。那个背影一直留在萧之翊的脑中,这么些天了还未散去。
萧临当时的眼中除了委屈,还有失望,甚至是绝望。怎么,他这次对他真的是太狠了?真的是伤到他了吗?
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越来越心烦,越来越恼自己,越来越担心那臭小子?
萧之翊烦躁的心根本就静不下来,一掌劈在凉亭的石柱上。掌心传来生髓的钝痛,想来他是想用肉体上的痛苦,来掩盖内心的纠结吧。
“皇上,”受顾安彦所托,前来汇报萧临情况的孟轩在一旁站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依微臣看,您还是去看看煜郡王吧。煜郡王若是再不进食,恐怕贵体有恙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文睿帝萧之翊怎么不懂。可是他向来在萧临身前是以长者的身份自居,突然要他放低姿态去低头看望萧临,好意思吗?
“朕……”萧之翊原本是想冷眼冽声的反驳孟轩,可是话都到了嘴边,想起萧临孤寂落寞的俊脸,再也说不出什么。
心狠狠的抽一下。捏紧拳头抵在石柱上,萧之翊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他那是心痛,从未有过的心痛。呵,怎会如此?
第30章:严重
当萧之翊飞奔至靖章宫时,萧临已经身体无力到站都站不稳,趴在桌上脾气烦躁火爆,不准任何人劝慰。顾安彦受不住,强硬带着宫人把萧临强行按在床上休息。
“小临儿,你这是何苦呢?”顾安彦已经在靖章宫奉命照看了萧临多日,至于是奉谁的命,相信大家已经能猜到了。
他无奈,“皇上是怎样的人,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吗?”
“本王以前都看错他了。”萧临冷冽皱眉,偏头哼声咬牙切齿,“看错了,真的看错了。”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就不是肉长的。
“小临儿你这话就说错了,皇上不是无情之人!”顾安彦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萧临解释,越想耍个宝逗逗萧临解气。现在看情况没这么简单。
“本王没有说错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不关心任何人,只在乎他自己!”萧临的恨,来的那么强烈。趴在床上将枕头捏的死紧,“可笑我竟还幻想……幻想……”
自作孽,自作孽啊!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萧临自嘲的冷笑,他对自己的皇叔心怀不轨,如今被皇叔如此无情相待,是天意如此吧!
只是他,他怎么就能这么无情冷漠呢?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他?他真的对他没有半分情谊?他偶然流露的丝丝温情,都只是他随便的施舍?
“呵呵……呵呵……”萧临头埋进枕头里,嘴角间泄出心殇透骨的呜咽,“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前一阵子不都好好的吗,他对他突然的温情柔柔。前一晚不都也好好的吗,他对他出乎意料的投怀送吻……
萧之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到底是什么做的?萧临在心底,第一次直呼皇叔的名字,毫不忌讳。
张姑姑守在靖章宫外,远远的见萧之翊匆匆赶来的身影,连忙带着小宫女小太监们迎出来。
“奴婢们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萧之翊听到顾安彦差人来报,说是萧临饿到晕迷背气。当下就吓一大跳,急急忙忙的什么也顾不上心慌意乱的赶过来。
如果萧临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是他亲自下的旨……萧之翊打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
“朕不是吩咐你们要多做些煜郡王喜欢的菜色吗?怎么煜郡王还不进食呢!”萧之翊背着手神情焦急,“煜郡王昏过去多久了,如今怎么样了?”
张姑姑闻言一愣,心想煜殿下哪有晕过去,不过是饿久了身体无力站不稳罢了。不过皇叔皇上竟然这么问,想必是顾侍卫传的消息。
皇上是个很重颜面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他是不会放下身段来看望煜殿下的。张姑姑在心底深深佩服顾安彦,竟连皇帝都敢大胆蒙骗。
“呃……回、回皇上的话,”张姑姑照顾萧临多年,如今也壮着胆子准备骗骗萧之翊,“自从四日前郡王殿下被皇上紧闭在宫后,殿下已经有三日未曾进膳。上午突然晕倒在地上,太医来瞧了说是心结深郁外加体力不支所致。”
“体力不支!”萧之翊惊呼,细眉很难看的蹙起,“你们是怎么照顾煜郡王的,煜郡王是亲王之子,皇族后裔。如今倒还体力不支,不是缺少营养是怎样?”
张姑姑傻了眼,心里叹气:皇上您为啥就听到了这个,她前面不是还说了一个“心结深郁”吗?
“皇上教训的是,是奴婢们的错。”张姑姑不敢反驳主上,唯有顺着主上的话说:“还请皇上放心,奴婢们以后会好好的照顾煜郡王的。”
萧之翊冷哼,唤身边的总管张公公进前,吩咐道:“张公公,尔现在就去内务府领些食膳珍品,各门各类都送到靖章宫。记得要越多越好,越珍补越好!”
张公公答声:“是,奴才这就去办,皇上请放心。”
张姑姑在心里无奈。皇上您既然心里很关心煜郡王,何苦表面上总要显得冷落薄情?难道这就是老祖宗说的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不是还可以说成打是亲骂是爱?呃,张姑姑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大逆想法吓一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要死了,她身为后宫老嬷嬷,谨慎最是重要,今日头脑怎么这么不稳?
“张姑姑,煜郡王如今是在昏睡呢,还是已经醒了?”萧之翊的脸色透着担忧,可是也透着一丝可疑的不自然。
张姑姑心里疑惑,转头一想她家皇帝陛下肯定是面子又在做鬼。依皇上自小高傲的性子,如果知道殿下现在醒着,估计是不好意思再进殿去看望的吧。
“回皇上的话,”张姑姑咬咬牙,弯着腰准备豁出去了,遂睁着眼睛说瞎话,“殿下还没有醒呢,如今已经晕睡了一下午。”
一下午?如今已经是星斗布天的夜晚。萧之翊心里一沉,俊美的脸庞内疚之色更深。
“朕去看看,尔等不必跟过来。”甩甩衣袖,带着脸庞泛起的一抹嫣红,萧之翊步伐稍微凌乱的走向靖章宫。纤细的身影挺直依旧,只是若仔细看似乎还是有些不同,微微有些颤抖呢。
快到靖章宫的内殿门口,原本该是传报人的张公公不在,就由一个小太监传报君王临门。
小太监进宫里许久,好不容易有一个在萧之翊跟前表现的机会,遂把嗓门拉扯到最大,吼道:“皇上驾到——!”
“嘘声!”萧之翊停步转身,精致的脸庞甚为不满的怒视小太监,“煜郡王还在晕睡病中,你这么大的声音做什么!若是惊到煜郡王,你该当何罪!”
“是、是是!”小太监没想到文睿帝对煜郡王心思竟这么细腻,这么看护。小太监不禁在心里骂自己马屁拍在马腿上,如今被怒斥的吓白了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萧之翊一声冷哼,站在门口瞄了靖章宫内殿半晌,终于抬腿走进。
内殿中,煜郡王的寝宫室内。当外头小太监传报的大嗓门传进室内时,萧临埋在锦被下的身子不禁猛地一颤。他……他来了?
心里忍不住的一热,下一秒还是冷了。他还来做什么呢,估计是听说自己不肯吃饭,伤了他的面子,如今就马上赶来指责他吧?搞不好又要怎么处罚他呢。
“你看,顾大哥说的没错吧,皇上并不是无情之人,这不是急忙忙的赶过来看你了?”顾安彦听到传报心里一喜,清媚的脸蛋闪过一丝狡猾笑意。“你就放宽心吧,皇上既然肯来看你,说明皇上心里也不好受,挺后悔的。但皇上毕竟是皇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破的。你等下可千万不能对皇上装势爱理不理啊,你得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萧临冷笑:“他是皇帝怎么了,他打我一巴掌再摸我两下,我就要像只小狗欢天喜地的对他摇尾巴?”他是天子纵然颜面要紧,可是他被深深伤冷的心呢,就不值一钱吗?
萧临翻个身,整个人窝在床内一角,再用锦被将自己整个的抱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俊脸在外头。这动作摆明了就是倔性上来,不肯乖乖的合作。
“你……”顾安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觉得萧临这小子别看外表成熟帅气,玉树临风。可在皇上面前有时候还真是孩子气。如今这么个态度,不是跟耍脾气的孩子一样吗?
“顾大哥不是跟你说了嘛,皇上不是你现在心里想的那样,他那个人就是爱面子,心里是很柔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