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启闻言瞧了那属下一眼,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听那人接着说道:“这几日二爷每日都让小红给那姓陆的公子送信,说不定会告诉那人自己的下落……”还未等手下说完,薛天启便先一步出了客栈,朝着温府的方向快步走去。
陆钧麟本想去找温暮昀问几句心法,没成想在府中被人掩住口鼻,下意识地想要回击却不想那人并未躲开,直直受了自己一掌。只是抓着自己的手并未松开,将人拉到假山后面才大口大口地喘气。陆钧麟怀中抱着书本,并不知晓这人的来历,还未等询问那人便抢先一步开口:“在下下九流门路不知,刚才多有得罪。在下并非恶意,只是想问陆公子是否知晓闵子谦的下落。”
陆钧麟闻言一愣,想来这人应是闵子谦的同门,薛天启刚刚受了自己一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这都丝毫掩盖不住他焦急的神情,难道说闵子谦出了什么事?
陆钧麟下意识去想,但思及之前的种种,却又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他心下一沈,“我并不知晓那人下落,你找错人了。”说罢就想离开此处,薛天启急忙拉住陆钧麟,这次陆钧麟轻易地躲开了薛天启,正想快步离开却听那人喊道:“我知子谦负你众多,但他失踪之前唯一联络过的只有你……”
陆钧麟的脚步顿了顿,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对不住,我不知晓那人的事情。”心绪完全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打乱了,陆钧麟不敢多想便快步往书房走去。
第五十六章
江南城中突然多出了很多武林中人,温暮昀心下了然,这些人定是冲着闵子谦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陆钧麟知晓这些情况,于是他下令府中之人不得随意议论这件事以免多生事端。
温暮昀交代付之臣的事还未说完便被匆匆赶来的管家打断,管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主子,大事不好了,陆少爷不知因何打伤了护院,现下不见了踪影!”
温暮昀闻言皱起了眉,随着管家去了陆钧麟住的院子,护院的汉子被陆钧麟打昏躺在地上。温暮昀让付之臣将人弄醒,那人醒来一见主子便立马请罪:“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付之臣悄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摆了摆手,示意那护院将情况细细禀告。
“今日一早陆少爷就叫属下进屋,本以为是让属下陪着练剑,却不想陆少爷一下就将属下制服,逼问属下关于那半面神偷的事情……”
“混账东西!”温暮昀怒道,“麟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是你能担待得起的吗!”无暇顾及还跪在地上的手下,温暮昀下令自己的侍卫出城去寻陆钧麟的下落。
却说闵子谦那日被人在客栈围攻,虽说被他侥幸逃脱,但却没料到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江湖中人知晓,不得已易容逃出了江南城,不料正中了杜岑的圈套。
杜岑带着孟良甫给他的十二个杀手在城外围堵闵子谦,闵子谦的武功虽还不错,但现下内伤未愈,再加上连日来的躲藏损耗了大半力气,这一战恐怕也只是笼中鸟,任他怎么扑棱也插翅难飞。
那些杀手将闵子谦制服后,林中走来一红衣男子,嘴角噙着笑,眼角处的泪痣让整个人变得魅惑至极。闵子谦咳了几声,脑海中思索着这个人。
杜岑走到闵子谦的面前停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细细打量,闵子谦皱了皱眉,歪头甩开了杜岑的桎梏,却引得对方一阵笑意,“小师弟长得越发标志了……”
闵子谦闻言一愣,下一刻便被一脚踹翻在地,杜岑笑的张狂,他命手下抓住闵子谦的双臂在他的耳畔轻声问道:“玉麒麟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闵子谦皱了皱眉,答非所问道:“你是武林盟的……”
“不。”杜岑站起身来,俯视闵子谦,轻蔑道:“我是下九流门的杜岑,按辈分说,应是你的师兄。”
“呵,原来是你。”闵子谦轻蔑地一笑,换来的则是对方的一巴掌。杜岑将他从地上拉起,“我再问一遍,玉麒麟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闵子谦抿唇不答,当下他似乎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一直以来置他于死地的人都是眼前这个红衣男子,怪不得那日林中的身影竟有些熟悉。这人曾在季君寒身边做事,想来是为了能调动武林盟之人听令于他才这么做的吧,而他的真实身份竟是下九流门的人。
“西山日落渡斜阳,月影流光显华章。”杜岑轻声道出这句话,他十分满意地看到闵子谦身形一颤,继而蹲下身看着那张漂亮到绝色倾城的面孔,“你知晓这句话对吗,是陆行跟你说的吗?”
闵子谦自然是知晓这段话的,当年陆行还在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这段,“三生三世勿相忘……”
“你果然知晓。”杜岑说的凄惨,“就因为这一句话,毁了师父的一生,现在你们又想抢走属于师父的玉麒麟,简直可恨至极!”
闵子谦瞬间联想到玉麒麟上刻着的那段话,他其实只是一个断句,而真正的则是“西山日落渡斜阳,月影流光显华章,三生三世勿相忘;惜时,雪落相思焉成灰,一念错一生,终悔。”
闵子谦错愕地看着杜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事情已经明了,在玉麒麟上刻下这行字的人就是杜岑的师父,而杜岑却并不知晓其中内容。
“因为陆行的这句话,师父从未看过我……”杜岑笑了,他轻柔地摸了摸闵子谦的左脸,“哪怕陆行死了,师父喜欢的始终是那个半面神偷。你既毁了师父的东西,那便陪葬吧。”
闵子谦本以为他会一剑刺死自己,却不料杜岑只是抓起他的左手,轻柔得像是抚摸着情人的脸庞,“别以为你会死的很简单,我会毁了你的。”
话音将落,便听得一声脆响,闵子谦疼的喊叫了一声,尔后那只左手便失了力气地垂了下来,“呵,听闻半面神偷善抚琴?我便偏偏毁了你的手。”杜岑退后了两步,看着闵子谦现下这个样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手下命令道,“杀了他。”
刀剑还未落下,便被一人弹出数尺,青衣青衫落到闵子谦的身边将他护在怀里,闵子谦疼的冷汗直流,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竟是出现在了眼前。陆钧麟将灵秀剑挡在胸前,一手揽住闵子谦,回头看了一眼他,想开口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杜岑没想到陆钧麟会找来,当下便有些气恼,命令那些杀手将二人统统杀死,自己也亲自加入战局。陆钧麟以一敌多,根本应付不了,剑锋差点碰到陆钧麟的身上,闵子谦咬牙将他拉到身后,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声音对杜岑说道:“我的命随你处置,但此事与他无关,放他走。”
陆钧麟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闵子谦费力地抬起手想要触及陆钧麟脸庞的时候顿了顿,最后还是收回了手,“你说的,我们两不相欠,不要再做傻事,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子谦……”陆钧麟哑声开口,看着闵子谦勉强撑起的微笑颤了颤身子,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要救他,子谦是他的,纵使要伤他,那个人也只能是自己!
“没想到,竟有人对你如此痴情。”杜岑用剑挑起闵子谦的下巴,“禹玉是他给你的?那么说他也是帮凶了……”
闵子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否认,“不是,禹玉只是他偶然得到,是我偷的,与他无关!”剑指向陆钧麟的瞬间,闵子谦抬起右手抓住那把宝剑,这么一来他的右手也废了,“你们这群废物愣着做什么,杀了这个人!”
陆钧麟看到从闵子谦手掌流下来的鲜血,不禁握紧了灵秀剑,强行运功一举击毙了两个杀手后吐了一口血,“麟儿!”闵子谦松开了手将倒在地上的人拉到怀里,苦笑一声:“下辈子,我会好好待你,对不起……”
陆钧麟闻言竟是笑了笑,谁成想又吐了一口血,闵子谦用带着血的手掌抚上了他的眼睛,轻声道:“不要看……”
本以为杜岑挥下的剑会将自己的头斩下来,却不料那身红衣竟直直地倒在了地上,眼里满是不甘的泪水。他的后背被人射了三箭,箭箭插入要害,就这样倒了下来。
闵子谦向远处望去,但见树上站了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拿着弓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消失在了树林间。
他吃力地将陆钧麟向怀里揽了揽,将最后的一点内力给了他,最终昏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不要看。”如同往日般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但那话语却是如此的残忍。紧接着视线变成了一片血红,那人伤了的手掌抚上自己的眼睛,阻断了光亮。瞬时间泪水划过脸颊,他恨,恨自己不够强大,没能保护好对方,同样也恨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爱他。
“子谦……子谦!”陆钧麟大叫着醒来,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熟悉的床帐,他没有死,被救了回来,但那人呢……闵子谦呢?陆钧麟显得有些慌乱,一双手抓住了陆钧麟,陆钧麟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顾澜暄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麟儿你觉得怎么样?”顾澜暄轻抚着陆钧麟的长发,温和地开口,昨日的那一幕让他到现在都有些后怕。两人就那般倒在血泊之中,浑身上下都是血迹,陆钧麟被那个人护在怀里,鲜血染红了那人的白衣,看起来煞是可怖。
陆钧麟摇了摇头,他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他……怎么样?”顾澜暄顿了顿,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斟酌着要如何回答对方。
陆钧麟看见顾澜暄的这个样子显得有些慌乱,带着些哭腔又问了一遍,顾澜暄只是淡淡地回道:“他没事。”陆钧麟似是不信,非要亲自去看,这下好不容易调好的气息又被自己打乱。嘴角开始慢慢淌出鲜血,顾澜暄吓了一跳,赶忙点住陆钧麟的穴道,扶着他躺好。
“他比你醒的早,现下又睡下了。麟儿你……莫要担心。”顾澜暄柔声劝道,刚才的一瞬间他多么想告诉陆钧麟那个人死了,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可以伤到他了,但看着陆钧麟伤神的表情他又狠不下心了。
伸手替陆钧麟将唇角的血迹擦净,看着陆钧麟渐渐昏睡过去,顾澜暄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我既是大夫就不会看着那个人轻易死去。”
东厢房里,浓浓的血腥气掺杂着草药的气味有些刺鼻。床上躺着的人面容虽然有些憔悴,但仍旧好看得让人失神。一身血衣并未换下,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受伤的地方。
付之臣端着水盆出门的时候迎面正好撞见顾澜暄,顾澜暄看着盆里的血红皱了皱眉,付之臣只是道了一句:“他又昏过去了。”便没了下文。
要说起来闵子谦伤的应当不重,但他最后的时候却将可以续命的一点内力渡给了陆钧麟,因而消耗过大产生了体虚,而他的左右臂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尤其是左臂伤到了经脉,怕是……
顾澜暄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子,纵使虚弱也夺不走那人的光彩,染成血红的白衣有些刺眼,他将手搭到闵子谦的脉搏上号脉的时候,闵子谦的右手微微动了一下,顾澜暄抿了抿唇,“既然醒着就不必装了。”
闵子谦这才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床帐,声音里带着一些颤抖,“麟儿……还好吗?”
顾澜暄扯了扯嘴角,“不好。”他抬起头来看着闵子谦的脸,“十分不好,都是因为你,才把麟儿害成这样的,你……”
“浅堂!”付之臣进门便见顾澜暄在发脾气,赶忙拦了下来。“浅堂你忙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了。”
顾澜暄没再说话,气冲冲地摔门而去。付之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便见床上的人眼睛里有些湿润。他不知该如何安慰,现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将这人救回来已经是自己自作主张。
当时看见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任谁也不能见死不救。心知这人身份但却还是将人带了回来,温暮昀知晓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人好生照顾。
“我能不能去看他……”带着些祈求的语气,闵子谦说道。
付之臣愣了愣,反应过来那个“他”指的是陆钧麟之后有些纠结地搔了搔头,“麟儿现下已经无事,你不必担心。”
“我要见他……”闵子谦抬起头,说的有些决绝,“见到他,我便安心了……我知晓你们不欢迎我,见到他后,我便离开。”
付之臣看着闵子谦的表情不忍拒绝,本想替他找身干净的衣衫换上,却被对方拒绝,那人现下双臂无力,只得借助付之臣的力量,颤颤巍巍地走向陆钧麟所在的院子。
这会儿人都不在屋里,想来是温暮昀与顾澜暄正在书房商议药方,付之臣将闵子谦送到屋里,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床上躺着的人有些不安地皱着眉,闵子谦看着心疼,抬起缠满白布的右手轻轻蹭了蹭陆钧麟的脸颊,他牵强地笑了笑,“麟儿……我好像总是让你受伤……我很坏,对不对?”
闵子谦的脸轻轻贴上陆钧麟放在被子外侧的手,“纵使我骗了你,伤了你,你还是这般不顾一切地护着我……麟儿……”闵子谦轻轻吻了吻那只手的手背,“我是不是可以无耻地认为……你会原谅我?”
感觉到陆钧麟的手指有细微的动作,闵子谦笑了笑,勉强支起身子,在那同样苍白的唇上轻轻亲了下,本想着就这样离开屋子,却不料陆钧麟的一声呓语让他失了心神,一时间内力无法控制竟就这样吐出一口血来,跪倒在地上。
听到屋内的响动付之臣连忙进屋将跪倒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见闵子谦竟是吐了血心下一惊,赶忙执起闵子谦的右手切脉,没想到现下他的脉搏竟是有些虚弱,想来可以支撑到现在也是耗费了许多元气,刚刚又不知因何触动了情绪,才使得刚刚聚集没多久的内力倒流,险些走火入魔。付之臣早已忘却闵子谦说要离开的话语,快速地点住了他的几个穴道,将人又送回了客房。
过了不到一刻,陆钧麟身上的睡穴自动解开,抬起手来想要揉一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触碰到脸颊上的手背却是一片湿润。陆钧麟愣愣地抬手摸了摸脸颊上的湿润,转头看到了床角的那个玉坠,轻轻扯了扯嘴角,“幸好,你没事……”
第五十八章
闵子谦就这样被留在了温家养伤。温家的家主从未在他面前露过面,反倒是不怎么待见他的顾澜暄经常来闵子谦所居住的小屋里替他施针。两人虽不曾交流,但从顾澜暄的神情上看,他还真的不怎么喜欢闵子谦。每每这时付之臣都要在一旁候着,生怕自家师弟哪根筋搭错了直接戳了闵子谦的死穴让他魂飞魄散。
闵子谦现下没了往日的风采,吃过药后便靠窗而坐,愣愣地看着窗外。付之臣抱了一床新被子和几件换洗的衣服进门便看到这幅情景。他将东西堆在床上,站在闵子谦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瞧,但除却一睹高耸的围墙外什么也没有。付之臣搔了搔头,当初把人救回来生怕主子会不同意,所以只是将人安排在了一个偏僻的小房间。如今看来,主子是默许了他的这番作为,并且还让医术超群的师弟替闵子谦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