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的一只手正按在蓝的胸膛上，和他一模一样的心跳顺着手掌传递过来。沃伦知道那只是机器模拟出来的心跳，在蓝的体内并没有任何地球人的器官。尽管如此，他还是感觉到一阵喉咙发紧。
“沃伦？你的体温在上升，我想我有必要扫描一下你的身体。”蓝认真地注视沃伦，两秒钟后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沃伦，你觉得你现在的情况不像是生病，反而像是一种性冲动。我的资料告诉我，对于青春期的地球人来说，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过……沃伦，你是在对我产生性冲动吗？”
沃伦的表情有些僵硬。作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他既不想在部下面前失去威严，又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欺骗蓝。最后，他只好选择了一种含混的回答方式。“你也说了，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我只是在思考你是不是同性恋。抱歉，我一直忽略了这方面的引导。沃伦，在今天之前你有过性冲动吗？性幻想呢？你有过性幻想的对象吗？”
蓝的态度让沃伦感到心情复杂。他在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蓝的身体给他的特殊感觉，最初的时候他将这种感觉归结为对于成年人身体的向往。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的情况并没有丝毫减少，这让他渐渐明白，其中恐怕有着更加深层的意义。
当然，沃伦并不认为这是爱情。首先，很少有地球人会对机器人产生爱情。其次，他和蓝之间的关系远远比普通情侣亲密，将目前这种牢固的羁绊倒退成不稳定的情人关系，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想法。
在进行了一番自我分析之后，沃伦将这一现象归结为他生理上的需求。毕竟，撇开机器人的身份不谈，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表，蓝都是他身边最合适的幻象对象。
“蓝，这恐怕是我的隐私吧？我没有义务跟你讨论我的性幻想对象。”沃伦用刻板的语调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但是他知道，一直以照顾他为己任的蓝并不会因此放弃。果然——
“沃伦，我认为在你成年之前我都有责任引导你的行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隐私，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好吧……”沃伦叹了口气，“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纯粹的同性恋。在这之前我还有过几次性冲动，对象全都是你。当然了，也包括性幻象的对象。”
他踏前一步，凝视着机器人的眼睛问：“你认为现在应当怎样引导我的行为？”
蓝沉吟了一下说：“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资料，方便你了解必要的知识。虽然法定的结婚年龄是21岁，但绝大多数地球人的初次性体验都早于21岁。沃伦，鉴于这附近的地球人数量十分有限，你觉得你需要定制一个性伴侣机器人吗？”
“不！”沃伦一口拒绝，“我可不愿意浪费体力在这种无聊的活塞运动中。把资料放到我的休息舱里，我会抽出时间看的。还有一点……蓝，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明白了，需要写入核心程序吗？”
“不需要。”沃伦板着脸说，“我是来通知你霞光号会在三天内起航。”
“目的地是？”
“贝瑟尔。”沃伦顿了顿，补充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商业航行，你必须负担起护卫任务，保护我的人身安全。想办法为自己升级一下，不用在意性价比，一切以我的安全为优先。”
“是。能告诉我危险主要来自哪里吗？”
“所有人。从踏上贝瑟尔的一刻起，我们就必须要时刻警惕周围的所有人。”沃伦微微眯起眼睛，暗红太阳的光辉染红了他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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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霞光号正式起航。她会先进行一次空间折叠，然后再继续开往贝瑟尔。光是对整支舰队进行空间折叠的耗费就要超过300深空晶体，好在单次旅程大约可以为沃伦赚取800到1000深空晶体的利润，还不至于让他入不敷出。
数日后，霞光号的财务官兼情报官波哥大致推算出了莱斯利商会的账目情况。这家中型商会是贝瑟尔商业圈中首屈一指的能源供应商，大约占据了57%的市场份额。它主要为各类工厂、城市设施和飞船提供能量砖。
虽然深空晶体是宇宙中已知最优秀的能源，但是除了需要使用到极大能源的情况，很少有人会选择直接“烧钱”。早在星际殖民时代开始后不久，各种样式的能量砖就已经成为地球人最广泛使用的能源。这种合成出来的能源载体不但体积小、质量轻，而且不像地球人最早使用的液体染料那样易燃易爆。就拿飞船来说，在使用能量砖的情况下，常规能源的重量只占一艘飞船载重量的2%，而这些能源已经够飞船持续航行三年以上。
由于哪里都需要用到能源，能源产业的利润是一向是众多产业中最为稳定的一种。不过当一个地区已经拥有足够的能源工厂时，开发者们往往不会再投资建造新工厂抢夺市场份额。毕竟能源需求的增长量有限，多出来的能量砖除了运到其他能源短缺的地区外别无用途，但这也意味着较高的运费和运送风险。到头来还不如把钱投到其他地方。
所以，像莱斯利商会最近这样连续丢失订单的情况是很罕见的。通常情况下，一个地区各家能源供应商的价格差距并不大，消费者按照各自的喜好和习惯下订单，在连续下过几次订单后很少会突然换人。虽说能量砖是规格化生产的，但是用在不同的地方还需要作出不同的调整。绝大多数消费者都不希望再冒一次风险，进行调试。
所以，看来是有人在恶意抢走莱斯利商会的生意。
以此推断，为了生产更多的能量砖，抢走生意的人必定会建造更多的工厂。但奇怪的是，波哥并没有在贝瑟尔商业圈中找到有人正在建造或是刚刚建造完新的能源工厂的蛛丝马迹。那么这些用来抢走莱斯利商会生意的能量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有人从别处运来这些能量砖，专门低价卖给买家。”沃伦推断道。
“这可不像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查理皱着眉说，“就算买入价和成本价差不多，要从贝瑟尔商业圈之外运来这些能量砖，加了运费之后简直是卖一笔亏一笔啊！”
“舰长阁下，需要我调查一下这些能量砖是从哪里来的吗？我可以将调查范围扩大到附近的几个商业圈。”波哥问道。
“可以查一下。”沃伦点了点头，“这有助于帮助我们找到抢生意的人到底是谁。不过要是查不到也无所谓，反正他早晚都会出现。我们的高材生小姐呢，面对这些情况她采取了什么措施？”
“米丽特·莱斯利关闭了她名下的一部分工厂。半年来，她一直居住在她位于贝瑟尔的住宅中，并没有出面管理商会。莱斯利商会的价目表已经有八个月没有更新了，新的优惠措施也一直没有推出。”波哥回答道。
“如此彻底的被动！要么就是她根本对商业一窍不通，要不就是她知道自己的敌人太强了，任何硬碰硬的行为都将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沃伦沉吟了一下，微微蹙眉，“但她在暗地里向我发出了联姻书，试图把我也卷进去，难道她认为我可以对抗她的敌人？蓝，查一下，在贝瑟尔有没有什么关于我的新消息。”
“好的。”蓝将左耳后的连接线接入飞船终端，开始使用量子缠绕仪检索光年网上的信息，这是目前唯一可以逾越光速壁垒的通讯方式。尽管耗能巨大，但是可以在数秒钟内获得流传在贝瑟尔的最新消息。
三分钟后，蓝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贝瑟尔的行政官昨天刚刚宣布，他会将本年度的商业大奖颁发给你，以表彰你对本地区商业做出的杰出贡献。预计邀请函会在三小时后到我们手中。沃伦，你的名望上升了。贝瑟尔的各家报纸都在争相报道你和圣光教派大主教之间的关系，以及你在那次和克拉克德星人的战争中发挥的巨大作用。我认为这件事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这当然不是巧合！”沃伦顿了顿，勾起唇角，“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莱斯利小姐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她生怕光凭一封联姻书打动不了我，于是就想办法说服行政官给我颁发了一个颇有分量的奖。她知道我必须去领取奖章，除非我不想再在贝瑟尔商业圈中待下去了。这件事让我不得不前往贝瑟尔，同时还要承她的情，并让她的对手忌惮我身后可能拥有的强大背景，可以说是一箭三雕，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想到的计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查理一脸苦恼地问，“为什么我觉得有这么一个未来老婆比打光棍还要可怕？”
“目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按照原计划去贝瑟尔。哦不！在正式接到行政官的邀请函之后，我想我还需要回复一封礼貌的感谢信。还有，蓝，你能帮我弄一身合适的礼服吗？我可不想穿得灰头土脸去见我的‘未婚妻’。”
“好的。我可以下载剪裁和缝纫程序，补给仓里有足够的材料来做礼服。”蓝回答道。
沃伦满意地点了点头：“也给你自己做一套。还有你们两个，唔……也许波哥不需要，以地球人的眼光来看，克拉克德星人无论穿什么都差不多。查理，你也得给自己搞一套体面的衣服。”
“好吧，幸好我还带着我的老西装。”查理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打算在结婚的时候穿它的，不过我一向没什么女人缘。”
此时霞光号和她的六艘扈从舰距离贝瑟尔还有一个半月的航行时间。
22.银盾家族
贝瑟尔，以上古英灵之名命名的都市之星。
经过差不多四个月的航行，霞光号终于抵达了这颗被誉为“边塞明珠”的蓝色星球。
贝瑟尔的整体架构有些类似古代的罗马，却又混合着极为现代的元素。矗立在庞大都市四角的四根防御柱，可以抵御十级以下的各类进攻。也就是说，即便被可以将一颗和太阳等重的恒星毁灭的力量正面击中，这座美丽的白色都市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贝瑟尔有两个机场。她的主机场位于城市的南部，陆地和海洋交界的地方。所有的停机坪都设在海上，其中最大的停机坪位于大洋深处，靠着巨大的流体平台，可以托起标准规格的大型飞船。小一点的飞船则都停靠在近海。一艘艘飞船悬浮在一个个白色的海水漩涡上面，看起来犹如被无形地手托住一样，这种美丽的景象被当地人称为“维纳斯之潮”。
“降落请求被驳回，指挥塔让我们到备用机场降落。”正在联络降落事宜的蓝汇报道。
沃伦皱了皱眉：“要求通报原因。”
在大屏幕上，整个机场里看不到任何“维纳斯之潮”，这意味着所有的停机坪都是空着的。这种情况十分反常，作为贝瑟尔商业圈中最大的机场，这里每天起降的飞船数量理应十分惊人才对。
“指挥塔说，主机场暂时封锁，所有船只都必须到备用机场降落。”蓝转述道。
“那就改去备用机场。”沃伦下令。他最后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海面，这样大的阵仗，难道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
四十五分钟后，霞光号终于在贝瑟尔的备用机场上顺利降落。由于主机场封锁，蓝费了一番口舌才争取到降落许可。这里距离城市中心更近一些，是这颗星球上建立起的第一个机场。后来，在主机场建成后，就变成了备用港。在走出机舱的一瞬，沃伦闻到了空气中芬芳的花香。
贝瑟尔的空气成分和地球很接近，在一颗金色太阳和一颗较小的白色太阳的照耀下，她四季如春，非常适合植物生长。加上执政官对于城市绿化的支持，这颗都市星球上鲜花随处可见。
“我讨厌这个味道。”最后一个走出机舱的克拉克德星人波哥嘀咕道，“感觉有点像是牙膏味。”
沃伦回头看了一眼他的部下。
“不不不，舰长阁下，我并不是反对你让我们刷牙！我只是……我只是不太爱牙膏的味道！”波哥立即挥舞起两只短小的爪子，否认刚才不小心流露出的不满情绪。
经过几年的相处，沃伦发现，克拉克德星人的服从性非常强。就像是其他鳄鱼在见到波哥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照波哥说的话去做一样，连同波哥在内的所有鳄鱼都对他几乎唯命是从，这种情况有时候甚至会近似于谄媚。一个最好的例子是，波哥从不叫他的名字，每次都以“舰长阁下”称呼他，行为举止中还带着一种克拉克德星人对上司特有的毕恭毕敬。
“没关系，也许我们也可以把牙膏做成牛肉味的，加入花香或是薄荷味只是出于地球人的习惯。”沃伦觉得要是能在牙膏里加入各种生肉口味的话，估计能大大增加鳄鱼对刷牙的热情。他对波哥亲切地笑了笑，后者立即感动得开始夸耀“舰长阁下”的为人着想。
“请问……是沃伦·斯利姆先生吗？”一个戴着红色宽檐帽，穿着红色外套和窄裙的女人出现在沃伦的飞船旁。她将帽檐抬起了一点，露出一张极为迷人的面孔。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皮肤白皙漂亮，两颊上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涂着艳红色的口红却丝毫不显得俗气。
沃伦知道他要等的人来了。
“我猜您大概就是米丽特·莱斯利小姐了。”沃伦走下最后一级舷梯。
他比米丽特高出差不多一个头，黑色的军装式礼服和对方的红色套装在一起显得相得益彰。贝瑟尔正午的日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几乎是透明的。尽管只有十七岁，他英俊的容貌的健壮的体格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只有在露出八颗牙齿微笑的时候，才让米丽特·莱斯利隐约察觉到这个年轻人并不好惹。
“是的，您可真聪明！自从发出了联姻书之后，我一直在期盼您的到来。之前几天我一直在主机场等你，今天主机场被封锁了，我只好改在这儿等。”
毫无疑问，米丽特·莱斯利是一个极有教养的女孩。她看上去聪明活泼，精力充沛。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对方，这让她显得十分真诚，虽然沃伦很怀疑这份真诚是否可信。她说话的腔调中带着一种沃伦过去从未听到过的独特韵味。这个时候的沃伦还不知道，这是来自于古老学院的发音特色。无论如何，提出联姻的一方及时出现在机场，这已经让沃伦对莱斯利家的热切程度作出了合理的判断。
“喔，是的，主机场被封锁了。”沃伦伸出手和对方相握，“这可真是太遗憾了，我还想要一睹‘维纳斯之潮’呢！”
“‘维纳斯之潮’的确很美。不过没关系，明天，等欢迎仪式过去之后，您就可以看到它了。”米丽特微笑着说。
“欢迎仪式？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沃伦立即表现出适当的好奇。
“对外宣称是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富豪。”米丽特凑近沃伦的耳朵说，“不过亨利叔叔，啊，我总是习惯于这样称呼行政官阁下，他是我父亲的至交。他私下告诉我，是银盾家族的人来了。”
“银盾家族？”沃伦大吃一惊。
曾经有人开玩笑说，银盾家族在地球人中的知名度就好比地球在地球人中的知名度是一样的。这个家族之所以赫赫有名，是因为地球人使用的主要通货之一——银河盾是由这个家族发行的，刻在银河盾上的盾形徽章就代表了这个古老而又伟大的家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