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会儿摸摸这种外星生命体的尾巴，一会儿研究一下那种外星生命体背部的鳞片，有时候还会兴致勃勃地数某个外星生命体的眼睛个数，虽然那对小小的沃伦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多眼伙伴”全身上下都是眼睛。总之，沃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和这些虚拟伙伴交上了朋友，甚至还知道了摸哪里才能让他们更加高兴。
但是，当虚拟伙伴发展到两百多个之后，沃伦也发现了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他的飞船里几乎挤满了人，这让这艘本来就不大的飞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座难民营。其实要不是这些投影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重叠，微型飞船里压根就不可能挤下这么多人。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前来履行“陪伴义务”的虚拟伙伴，这让沃伦不堪其扰。
这样的日子大约维持了小半年，机器保姆的自检系统终于发挥了作用。它试图操作维修机器人对自己进行修复，并且在修复失败后自动切换到了被动模式。这下子沃伦的世界彻底清净了，尽管他对突然失去所有的伙伴感到不适应，但是也好过被折磨到长期缺乏睡眠。沃伦在之后的岁月中一直讨厌热闹的地方，应该就是这次意外带来的后遗症。
无论如何，五岁的沃伦从此不得不自己教导自己。这个年龄对于大多数地球人来说都有些过于幼小。不过好在机器保姆出现故障之后，它对沃伦进行的教育也变得杂乱无章。沃伦囫囵吞枣地记住了许多在他这个年龄根本不应该学习的知识，这让他起码知道了应该如何操纵被动模式下的机器保姆。
在被动模式下机器保姆差不多等于一个微型光年网终端，不过还多了一些方便教育的筛选以及联想功能。沃伦通过操纵机器保姆获得各种知识，他甚至在十二岁之前就获得了一个机械学方向的一级学位。他的思维远比一般人活跃，这从他选择的课程中就可以看出。除了机械学之外，他感兴趣的方向还包括昆虫学、古代礼仪、文学、营养学等四五十个学科。当然了他往往只了解一点皮毛就将注意力转向了下一个学科，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学位，而是那些有趣的知识。
沃伦没有再为自己制造虚拟伙伴，虽然在进一步了解了机器保姆的操作方法后，这样做其实非常简单。他把体内的超感知终端丢到一边，宁可过一个人的日子。
在十多岁的时候，沃伦看起来已经相当特殊。虽然在缺乏参照物的情况下，他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这一点。他长得比一般的孩子要高大一些。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那张比常人大得多的嘴终于显得不那么突出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他已经具备了一股独特的魅力。英俊的面孔，罕见的早熟气质，以及红润健康的肤色，都让他看起来非常特别。只不过因为还未经过之后那段传奇生涯的洗礼，这个时候的他比成年时要少一些气场。
长时间的独立生活让沃伦形成了坚毅的性格。大约是因为周围缺少可以倾吐的对象，他比一般人沉默寡言。他没有固定的目标，喜欢随性而为。从五岁开始，他从未间断过对身体的锻炼。学习和锻炼之余的时间大多被他用来浏览光年网上的各种信息。
沃伦非常喜欢浏览由各地的开发者和经营者发到光年网上的小道消息。他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习惯，他从不根据发布时间筛选这些消息。在沃伦成长的年代，地球人的脚步已经离开他们的母星超过一万光年了。也就是说即使是在用光速传播消息的光年网上，沃伦看到的“最新情报”也有可能已经在网上传播了数百年。更何况他总是用一种随机选取的方式来阅读，这使他甚至有机会接触到从光年网设立之初就已经存在的种种旧闻。
搜集这些对于一般人来说毫无用处的情报是沃伦的一大兴趣。他的记忆力非常特殊。他能够记住所有消息中的关键词，一旦某件事触发了这些关键词，他随时可以从光年网上找出他看到过的那条信息。
银河历1206年，沃伦十二岁了。他拥有一颗E级星球，该星球每个地球月可以为他提供2500银河盾的收入。他的其他主要财富是一艘价值80000银河盾的微型飞船和一个价值35000银河盾的特殊作业用机器人。
这个机器人几乎是唯一陪伴沃伦度过生命最初阶段的生命。沃伦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深深为之吸引，那简直是一次命运的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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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B.：斯利姆先生？
沃伦：抱歉，我有些走神。
S.B.：（紧张）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你觉得这一段渲染得有些过分……
沃伦：不，蓝一向很好，虽然我在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露出怀念的表情）。你眼睛的形状和他有些相似，仔细看的话，好像脸型也有点像。
S.B.：（全身僵硬）斯利姆先生，我可以……继续了吗？
沃伦：不要那么紧张，没有人能替代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况且在回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现在对猎艳缺乏兴趣。我不会再走神了，让我们继续吧！
S.B.：（松了口气）好的，斯利姆先生。
3.特殊作业用机器人
之前已经说过，沃伦拥有的星球有一种稀有资源。这颗星球的百分之九十五被海水所覆盖，唯一的陆地位于北极，也就是沃伦飞船的所在地。由于距离恒星较远，这颗星球上的海平面平均气温是零下三十度，几乎所有的海面上都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在冰层下面，便是这颗星球最具价值的资源——一种深紫色毛皮的海洋生物。
沃伦管它们叫海狮，尽管它们的体型比地球上的同名生物大得多，而且面目也相当狰狞。沃伦的特殊作业用机器人，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名字，专门负责下水捕捉这种动物。他可以潜水游数百公里，找到猎物，将它们拖上岸，小心地采取微创方式杀死它们，然后再剥下它们身上珍贵的毛皮。
这是一个定制的高级机器人，身高1.95米，身材被设计成适合在水下作业，双手中装有特殊的刺针和剥皮用的刀片。他的肤色偏暗，头发的颜色则接近深蓝，就像是最深的海水的颜色。他每次下水大约需要三个地球日才能寻找到猎物并将之带回。在这颗星球上，海狮的数量并不多，所以根本不需要第二个机器人，过度捕猎只会使这颗星球迅速失去价值。
沃伦的机器人总能完美地完成他被赋予的使命。他每隔一个月补充一次能量，能耗和他带来的财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沃伦为数不多的几次走出飞船都是为了要观看他工作。这种单方面的血腥残杀常常让沃伦感到血脉贲张。那些深紫色的海中霸者在冷酷矫健的机器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它们的生命力很强，通常在被剥皮的时候仍然在负隅顽抗。最后关头，有些海狮甚至会流下眼泪。透明的液体一接触到空气就会迅速结成冰粒，滑过它们昂贵的毛皮，最终掉落在雪地上。原始力量与人类科技的对抗，这种场面每次都能触动沃伦的内心。
说实在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需要这种来自野兽的毛皮。宇宙中可以用来御寒和装饰的材料实在太多了，通过特殊技术甚至可以模拟出一模一样的毛皮。派专门的飞船进行收购，收购范围可能大到数百光年，然后再按照客人的要求进行定制加工，最后还要使用超光速途径运送，沃伦可以想象这些毛皮在最终到达买家手里时将是怎样的天价。事实上，他曾经在光年网上看到过一件二手皮大衣的售价，那大概相当于他一年的总收入。
在沃伦十二岁的时候，他的命运因为一条不足二十字的消息而改变。
一位经营者在光年网上抱怨说他星球上的蜜蜂在一夜之间全都死了。蜜蜂这种昆虫在宇宙中的其他地方也发现过类似物种，但是开发者往往倾向于将地球上的蜜蜂带到各个适合它们生存的星球上去，因为它们繁殖迅速，并且能提供大量的蜂蜜。
蜂蜜从很久以前起就深受地球人的喜爱。特别是在遥远的星球上，能够吃到来自母星的蜂蜜往往能给人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当然了，它不可能成为一颗星球的主要资源。所以这个经营者也只是在网上抱怨了一句需要重新购买新的蜜蜂，下面有寥寥几句留言，这条消息就到此为止了。
“帮我捉一点蜜蜂回来吧！”在沃伦的机器人进入飞船补充能量时，沃伦突然对他说。沃伦根本不需要加上称谓，因为在这颗星球上就只有他和他的机器人。
“蜜蜂，什么种类？”
这个机器人的声音非常好听，沃伦一直怀疑当初制造他的公司使用了某个歌星的声音。他现在的身高只到机器人的胸口，高级机器人的质感跟地球人毫无二致，他总是对这个强壮的身体充满好奇，偶尔还会来回摸一摸。机器人肌肉的纹理让沃伦着迷。尽管他也坚持锻炼，但是由于受到年龄限制，他还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肌肉线条。就像一切处在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他总在思索自己长大以后的样子。会不会就跟面前这个机器人一样强壮？身高到底能不能赶上他？还有那些隐藏在机器人手掌和手臂中的特殊武器，他在水下灵活的动作，以及在杀戮关头表现出来的爆发力，这一切都太令人神往了。
“我在水下镜头里拍到过那种蜜蜂。你等等，我把影像找出来。”
沃伦让机器人留在原地，然后将之前观察到的这颗星球上特有的昆虫影像找出来给机器人看。他觉得这种昆虫的习性和地球上的蜜蜂十分相似，命令机器人带回一些包括蜂后在内的活体样本。
也许是时候可以发展一种新资源了，如果那些消息都是真的，那通过模拟演算推算出的结果应该会在不久之后发生。
沃伦看着他的机器人跳入冰冷的海水中。
几天后机器人为沃伦带回了他想要的东西。与此同时，沃伦网购的一批昆虫行为研究器材也已经运到。他开始了一次真正的研究活动。用纤细漂亮的手指像模像样地操纵那些新奇的机器，把实验结果记录在飞船的存储设备中。在需要进行真实作业的时候，沃伦都让他的机器人去做，他还为此特别修改了机器人的工作计划。令沃伦感到高兴的是，虽然并不是为了这种工作被设计出来的，他的机器人还是极好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研究的结果令人满意。这个星球上的蜜蜂也能像地球上的类似物种一样生产蜂蜜。它们全都生活在水下，拥有特殊的呼吸器官和两对可以帮助它们在水下活动的不透明翅膀。他们通过腺体转化海水中的浮游生物，将之变成蜜状物质。沃伦并不关心其他。他分析了这种蜂蜜的成分，和普通蜂蜜的重合度高达99.97%。
两周后，沃伦在星球上唯一一块大陆四周的海下建起了蜂房。第一批蜂蜜将接受联邦的检测，如果检测通过就可以被正式列为这颗星球上的资源之一。沃伦没等检测结果出来就购买了三十台可以在水下使用的收割蜂蜜用机器人。这些廉价的机器长得有些怪异，只具备最基本的AI，但胜在价格便宜，并且飞船容易维修。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即使多一种资源，蜂蜜可以为我带来的收益也只有毛皮的八分之一。”在做完了这一切后，沃伦对他的机器人说。
“你想要我问你为什么吗？”沃伦的机器人最近有些迷茫。其他机器人接管了那些之前由他照看的蜜蜂，但是沃伦又不让他下水捕捉海狮。无所事事几乎是所有机器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
“是的，你可以提问了。”沃伦大方地说。尽管自幼生活的环境让他养成了不对人说出想法的习惯，但是同时他也为自己的“天才推论”感到骄傲，很需要和人分享一下。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建造蜂巢？”
这样一板一眼的提问并不让沃伦觉得扫兴。他已经习惯了机器人这种思维方式。他清了清嗓子，扬起下巴：“光年网上有不少关于蜜蜂的情报。它们大多很零散，不过内容都惊人地一致。有大批量的蜜蜂同时死去，常常是一整个星球上的蜜蜂在一夜之间全部死亡。我分析了这些事件发生的地点，模拟了一张趋势图，并对未来同类事件的发生概率进行了预测。结论是地球种的蜜蜂遇到了一种罕见的基因瓶颈，在未来三年中死亡的几率高达百分之百！”
“啊！”机器人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他的表情变化让沃伦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所以说这些蜂巢可能带来的收益在未来三年中会有成百上千倍的提升！”机器人惊叹道。一旦地球种的蜜蜂灭绝，那能够提供蜂蜜的就只有外星种了。
“估计还没那么快，考虑到消息在宇宙中传播的速度。但是最大的财团一定会最先知道这件事，收益的提升是必然的事。”沃伦尚显稚嫩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好在我也并不需要等到获利最多的时候出手。我很快会有一个新家，一片新的天地。”
沃伦的机器人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那我什么时候能够继续从前的工作？”他认真地问。
“明天开始我有一份新的工作要交给你，一份非常重要的工作。”沃伦强调。
他的机器人顿时愉快起来。“好的，我会努力的。”
“你不介意再次改换工作的内容吧？”沃伦问出的问题在宇宙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认为是非常奇怪的。没有哪个自然人会问机器人愿不愿意换工作。这些昂贵的机械，虽然他们长得很像人类，但并不被人类社会所承认。
沃伦的机器人思索了良久。他停顿的时间是那样长，以至于沃伦认为是他的内核出现了运算错误，可能需要维修或是重启。
“不，我不介意。我……我其实喜欢新工作。”低沉的男声显得非常迟疑。机器人的感情表达系统往往只是为了让他们看起来不那么死板。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表达自己的内在感觉。
“那太好了。”沃伦拍了拍机器人的腰。他本想拍对方的肩膀，不过那对他来说有些困难，所以只好改拍比较低的地方。
第二天，沃伦的机器人开始了他的新任务——讨价还价。
4.踏上征途
在宇宙中想要购买某样东西一般有两种途径。第一种是从生产商和销售商那里直接购买，前者通常只接受大宗买卖和定制生意，后者在价格上要更加灵活一些。当然主要还是看销售商在某个时期某个地区的销售策略。直接购买的最大好处是运送快速便捷、退货和维修都十分方便。
还有一种小经营者经常用到的买卖方式是二手交易。
和一手交易相比二手交易有着诸多局限。比如二手交易没有成型的配送网络，买家和卖家之间要是隔着几十光年远，买家要得又特别急，那运费往往就已经高过货物本身的价值了。还有一个比较突然的问题是，尽管买家可以在交易前要求卖家出示货物的最新情况，但是弄虚作假和知情不报依然在此类交易中屡见不鲜。换而言之，只有懂行的人才能买到既便宜又划算的东西，这句话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适用的。
“我们还有多少存款？”沃伦问道。
“136574.82银河盾。”
机器人报出了一个和沃伦预料中相去不远的数字。虽然他平时花钱并不大手大脚，但是他所在的行星地处偏远，各种生活必须品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再加上最近花了一大笔钱来建设蜂蜜生产基地，他的存款已经不多了。这就是他必须借助二手交易的原因。
“我需要的物品清单已经输入飞船终端，你的任务就是以最低的价格购入它们。在交易期间我许可你使用我的ID进行虚拟会谈。”
让机器人帮忙讨价还价，这个想法在沃伦脑子里已经转了许久。二手交易的价格不但受货物状态的影响，谈判技巧和彼此之间的印象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最终售价。尽管沃伦对自己的谈判技巧很有自信，但他的年龄决定了大多数卖家都会把他当做外行人来“坑骗”。而他的机器人就完全不同了。最起码，机器人有着成年人的外表，而且相貌还颇具威严，这一点在虚拟会晤中占了不小的优势。再加上卖家只能通过二手交易系统知道沃伦的ID是不是伪造的，却完全无法查知他的年龄和外貌，这给沃伦的“冒名顶替”计划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